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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評丨劉邦朝:子空詩歌中的直觀生命哲學

由 紅網 發表于 運動2023-02-05
簡介在子空的詩中,詩人“認識自我”的途徑,不是一味地訴諸一種哲學式的檢視與反思,他的目光從人投射到了一切生命體上,比如“螞蟻”“魚”“樹”等事物上,以詩人充滿悲憫眼光的對待眼前的一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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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評丨劉邦朝:子空詩歌中的直觀生命哲學

詩評丨劉邦朝:子空詩歌中的直觀生命哲學

子空詩歌中的直觀生命哲學

文/劉邦朝

如何讀詩?理論家可能會給你講很多學理批評的知識。但是,詩人會告訴你:“你讀到什麼,就是什麼。”說這句話的是雲南詩人子空。在子空老師的這句話啟發下,我想到南朝文學批評家鍾嶸在《詩品》中提出的“直尋”概念,鍾嶸說“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這句話的大體意思是,詩歌創作應該表達真切的審美感受,不假雕飾,堆砌典故,形象生動鮮明,追求質樸無華的自然之美。細讀子空老師發表在《詩刊》《邊疆文學》《詩潮》《大家》《詩選刊》《漢詩》《詩歌月刊》等文學刊物上的部分詩歌之後,頓感在思想表達、藝術特點上無不顯露出“直尋”特點。“直尋”既可以作為詩歌創作的一種理想技法,也可以作為讀詩的一把鑰匙,即可以直接走進詩作而不受外界的干擾。從哲學的維度考量,這和德國哲學家康德的“直觀”學說似有一些關聯之處,康德在其《純粹理性批判》的第一部分“先驗感知學”的開頭,將直觀說明為:“不管一種知識是以何種方式並憑何種手段關聯著物件的,它與物件直接關聯所依賴的那種東西,以及作為‘關聯物件’之手段的那一切思維所集中瞄準的那種東西,就是直觀。”此外,子空老師的詩歌似乎還和齊美爾的“生命直觀”理論有某些暗合之處,按照德國哲學家齊美爾的看法:“生命不是實體而是“活力”,是一種不可遏止的永恆的衝動。”在子空的詩中,一定程度上也湧動著這種“永恆的衝動”,它是來自詩人對生活中各種生命物件感性把握和對其本質理性審視的結果,詩人一再告誡我們,應該俯仰審視自我存在的意義,特別是要關照自我與他者之間的非對立性的關係。可以說,子空以一種“直觀”哲學的視野凝視生存和滅亡、肉體與靈魂、個體與他者、空間與時間等等這些命題之間的辯證關係。在我看來,這組詩歌的意象都隱喻著詩人對生命的直觀,其核心主題是對生命、疾病和物我存在關係的剖析批判。

一、生命的隱喻——螞蟻與大海

直觀生命的困難在於,人類總是以固有的知識和歷史前見看待肉體的存在,人像是一隻掉進知識泥淖和歷史前見中的“螞蟻”倍感掙扎,活在自我製造的“理性”眩暈中。

“小螞蟻啊/小螞蟻,我踩死了你/我知道嗎”(《偶感》)子空這首小詩可謂是“隨手拈來”卻又出人意外,按照正常的思維,最後一句應該是“你知道嗎?”但詩人摒棄了這種“推己及物”的慣常性思維,而是反求叩問“我知道嗎”。詩人善於反觀自我,一種“自我意識”立刻顯現出來,一般來說,“螞蟻”與“我”並不是某種必然的聯絡和映襯,也不構成某種對立的關係。“我”作為一個可以自我指認的主體抱著獨斷的理性意識棄絕了對其他物種的思考與關懷,這類似於細菌和病毒對人體細胞的破壞,人只有飽嘗疾病的困擾才知道生命健康的重要,可笑之處就在於“人們透過笨拙的推延支援自身的價值意志。”人們總是理性的看待世界與自身的關係,最為致命的是還死守著“人類中心主義”的愚昧規則。“螞蟻”隱喻了小寫的“人”,“我”則代表了一種大寫的“人”,象徵著一種能夠摧毀“人”和世界的力量。人進入了一種漫無目的狀態,無法走出殘缺和無知的囹圄,始終被固有的歷史前見和有限的知識束縛。在《自以為是》中,子空寫到:“有人說,溪流一生嚮往江河/江河始終嚮往大海/而我突然發現,溪流不知道江河在哪裡/江河也不知道大海的存在/所有的流水,都漫無目的/大海只是守株待兔”。在這首詩中,“大海”的隱喻意義在於它屬於一種具有無限性的空間,猶如一張命運的大網,遮蔽了基本的自由,它佈滿了令人恐懼的氣息,人類猶如迷途的“兔子”,驚慌而又軟弱無能。從更為深刻的角度說,認識的有限性和知識的無限性之間存在著一種例外狀態,那是一種反對和撤銷意義存在的思維之所在,體現為生命個體直面自我的生與死。在死亡與不朽面前,對肉體長存追求的執拗與狂熱反應了“人”作為一個有限生物的基本事實,子空是按照“生命本身所塑造的形象來塑造自己”(《生命直觀》),這種塑造是以知識和權力的規訓實現的。在詩歌中,詩人告誡我們過於理性的結果是人分不清此在與彼在,正如“魚,在水裡/以為全世界,都是水/鳥在樹上,以為全世界/都是森林”,人們總是按照自己的標準、原則、道德規範來塑造自己的形體,以至於總是容易讓“生命”本身成為“現實”的蒼白對照,陷入“以為”“應該”的命令式的判斷之中。

二、生命的狀態——疾病與殘缺

“認識自我”作為一個人生問題,它不僅是一個哲學命題,同樣也是一詩學命題,詩人的創作就是在不斷地反思叩問生命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可以說,“認識自我”伴隨的是“反思自我”,在詩作中,透過運用意象來“反思自我”是詩人不斷探索生命真諦的自覺,它表徵為詩人直面慘淡生活和殘缺生命的勇氣和執著。子空的詩歌中就充斥著這種精神,他的詩歌中呈現出來的生命狀態是殘缺而堅韌的。 《救護車》這首小詩一種諷刺的口吻寫出了生命的脆弱與無奈。“每次聽到聲音/我都以為,那是我/那不是我,那是我/那不是我,肯定是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首小詩以截句的形式呈現出來,語言質樸,詩中既有作者情景式的體驗,也有一種戲劇式的想象。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人顯得弱小無助,生命的神秘性被解除而顯露出真實的狀態,被語言、物質和精神建構起來的生命意義神話崩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恐懼和顫慄。“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種宗教式的祈禱是很具有強反諷意味的結尾,它既是對生命中某些偶然性,諸如命運無常的一種無力的妥協,也是對生命必然性——如生老病死的非理性逃避與調侃式迴應。正如西美爾所說:“宗教的教義都只是以一些被強調的、置於生命之外的單個形體——這些形體抽象的固定性最終只能為他們規定單個的生命要素——一些來自靈魂之外的決定。”生命的狀態本質上是不完滿的,這種不完滿在宗教上被渲染和書寫為一種逃避和順從,它用“教義”規誡代替人的自省精神,是從生命外部強行介入生命的一種法則,顯然是不能直觀生命的,特別是不能回溯到生命現象本質的途徑,每一個人的完滿性只能在自我同一性中才能得到實現,既要服從道德原則的規訓,也要遵從生命規律的制約。子空的詩中就充斥著這種內省精神。

在子空的詩中,詩人“認識自我”的途徑,不是一味地訴諸一種哲學式的檢視與反思,他的目光從人投射到了一切生命體上,比如“螞蟻”“魚”“樹”等事物上,以詩人充滿悲憫眼光的對待眼前的一切生命。在短詩《動物的眼睛》中,詩人如是寫到:“ 看著,看著,/就會和我的眼睛/一起,流出淚來 ”。這首小詩中“眼睛”意象的隱喻和象徵意義就在於,從動物眼睛的視角來觀照自我是一種自我超越的智慧,因為“你必須為你的靈魂操心”,這是人照看自己的重要活動。《莊子·齊物論》中說:“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物質生命的可貴就在於它只在個體身上延續,不存在超越鮮活的個體(身體)而獨立存在的不毀滅的生命,同時它也不是抽象的、概念性的存在。人死物滅,情隨物遷是自然之理。人不是工具性的存活於世,但是有可能成為工具和手段,只有跳出關於自我認識狹隘的空間,才能解放自我,獲得靈魂的解脫。

三、生命的旅程——故土和異鄉

在子空的詩歌中顯白的展示了詩人關於生命旅程的開端與歸宿的思考,可以看出作者徘徊在故土與異鄉這兩個對其生命形態塑造具有重要意義的空間中,一端是難以剝離的故土之思,一端是不能割捨的異鄉之情。在《修行》中,詩人如是寫道:“一隻鳥從中國麗江來到了雲南普洱/我的聲音發生了變化,它沒有/它於 2020 年飛進了寺廟,不知其鳴如何”。顯然,在這裡詩人把自己比作一隻鳥,從滇西北麗江“遷徙”到了滇南普洱,歲月無情,“我”鄉音已改,往事如煙,不堪回首。”“鳥”進入“寺廟”,恰如人進入某些不該進入的場域,我想子空寫下這些句子的時候,一定是他生命裡遭受一些痛楚的時候,這場生命漫遊的歸宿,終究還是糾纏在故土和異鄉這兩個難以割捨空間中。時間、職業、家庭等這些都可以使人的生命從其固有的空間中剝離,被拋入到另一個空間。在《想起一棵樹》中,詩人寫道:“伐木者問植樹的人/一顆東倒西歪的樹/從一個地方移植到另一個地方/是否繼續東倒西歪”,詩人就是那棵被“移植”的身不由己的“樹”,誰有權力移植生命?答案是自我,自我的生命的形態是被自我治理的權力慾望塑造同時也束縛,這種作繭自縛的苦厄在詩人的詩中被書寫是一種宣洩和無奈。我們可以說,塑造自我生命形態的是來自於自我強大的不可遏制的慾望,改造自己、滿足自己最後摧毀自己。從這一點來說,子空的詩歌中有濃郁的悲劇意蘊,這種悲劇是日常化和消解性的。悲劇性在於他的視野和目光迂迴在個體直面生命脆弱時的無力感和憤懣,甚至還有些許的恐懼感。消解性則表現為詩人在詩歌中對自身遭遇的種種痛苦,用宗教的說辭轉為一種旁觀者的同情。正如詩人馬雁所說:“痛苦不會摧毀痛苦的可能性,生命不會消失自我的幻覺術”,生命是孱弱的,隨波逐流充滿悲劇性的,同時也是高貴的,厚重的充滿崇高感的,更是荒誕的,說它荒誕是因為無法擺脫西西弗式宿命的折磨。在《複習》一詩中,子空寫道:“把泥土撒在她的身上。身上就有了泥土/把泥土撒在她的身上。身上就有了泥土/我把泥土撒在她的身上。身上就有了泥土/把泥土撒在她的身上。身上就有了泥土/請你繼續/把泥土撒在她的身上。撒在我的身上/——如果還有泥土”,泥土是大地的產物,它在詩中的存在是詩人確認身份的寄託,“如果還有泥土”其隱語是“如果還有故土”,“她”是誰?泥土為何要撒在她的身上?這首詩以一些重複的話語和段落不斷地追問生命歸宿的問題,生命不可能是清白無辜的,總要惹上一些世俗的塵埃。生命的歷程歸宿在於墳墓,當生命不得不面臨毀滅和死亡的時候,保持靜穆的狀態不失為一種恰當的決絕。“安靜,不是什麼聲音都沒有/恰恰相反——/好像一個人從墓土裡走出來”。向死而生是一種直面生命的最高精神挑戰,個體生命的存在不可能在肉體上得到永恆,在現實中,只有超越現實束縛才能得到昇華的可能。任何個體僭越道德、社會、法則的行為都必將陷入平庸,招致自身毀滅。因為靈魂不朽是過於玄奧的設想,唯有不讓生命變得輕薄和孤獨才是安放肉體的最好方式。

四、結語

近年來,子空詩歌不斷引起了評論界的關注。《雲南日報》《邊疆文學》《名作欣賞》《文學界》《四川詩歌》《大崑崙》《普洱文藝》等紙刊,先後發表了省內外部分評論家對子空詩歌的評論文章,切入點和視角各不相同。而我更偏重詩人的哲學煙火味。子空老師的詩雖然篇幅不長,卻能在有限的文字裡用準確的意象、詞語、形式真誠地抒寫自己對於生與死的思考,特別是對“死亡”的思考,具有一種直觀生命的哲學藝術。在對個體生命形象進行全面塑造和完整認識時需要對死亡有理性的審視,這是因為死亡無時無刻不縈繞在現實的生活之中,更為重要的是戰勝死亡的生命意志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人的生命是短暫的,任何試圖違背生命規律延長生命長度的做法都是非人性和徒勞的,只有直面生死的脅迫才能把生命從沉淪麻木中喚醒並超越現實去關注自身生存的價值和意義。

(作者系雲南普洱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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