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疑是林花昨夜開

本文轉自：新民晚報

韓可勝

小雪，全年第二十個節氣，冬季的第二個節氣。雪，《說文解字》解釋為：“凝雨說物者”。“凝雨”容易理解，雪是雨凝結而成。有爭議的是“說”。有人解釋為“悅”，凍死土地裡的蟲害，為土壤儲備水分，所以取悅於萬物；有人解釋為“脫”，經過秋風摧殘，掛在樹上的枯葉終於脫落下來。都有道理。《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雨下而為寒氣所薄，故凝而為雪，小者未盛之辭。”意思是說，雨為寒氣所逼，變成雪，還不夠盛大，所以是小雪。

每個節氣都分三候。小雪節氣第一候，“虹藏不見（xiàn）”。古人認為，虹是陰陽二氣相交且陽氣佔據上風的時候才會出現，所以在季春（農曆三月）產生，到孟冬（農曆十月）消失。虹像天上的拱橋，所以人們也常把地上的拱橋比作天上的虹。“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當年李白在宣州看到的兩座拱橋是何等的美麗。宣州老同學李維福告訴我，兩水猶存，雙橋正在恢復，將展現出更為動人的時代風姿。中國人給機場取名煞費腦筋，我覺得虹橋機場這個名字最貼切，也最有詩意。第二候，“天氣上升，地氣下降”。意思是說，天空中的陽氣上升、地中的陰氣下降，導致天地不通、陰陽不交，萬物失去生機。“氣”是中國哲學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構成宇宙萬物的本原或本體，推動著宇宙萬物的發展與變化，也是人體生命的體現。有無生氣，是一個季節、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也是一個人的根本，所以晚清的龔自珍才寫了“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的名篇。三候，“閉塞而成冬”。陽氣和陰氣不相交，天地閉塞而轉入嚴寒的冬天，這就是“朔風烈烈吹繁霜，天地閉塞陽氣藏”所描寫的景象。用陰陽、氣來解釋自然界的週而復始、迴圈往復，是中國古人的哲學觀。

雪是大自然的精靈。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絢爛之極而歸於平淡的話，那就是雪。不用放大鏡，更無需顯微鏡，伸手接住飄下來的雪花，肉眼就可以看見每片雪花都是一幅極其精美的圖案，老天爺的剪紙藝術，把繁複、細膩、對稱做到了極致，超過了每一個心靈手巧的凡人。大自然是如何做到這樣的鬼斧神工呢？人類一直在模仿，從未超越。雪花的基本形狀都是六角形。所以，“六出飛花”成了雪的代名詞，唐末大將高駢，就是在夏天寫下“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的那位，這樣描寫冬天的初雪：“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出生入死的將軍，也是出口成章的詩人，所以說唐朝是一個詩歌的時代。

再小的雨也聽到淅淅瀝瀝的聲音，再大的雪也是無聲無息的。雪，常在氣溫漸降的夜晚，不知不覺地來臨。“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白居易是透過枕頭變冷、窗戶變亮、竹子折斷聲，才感受到夜間的雪。冬日清晨，白茫茫的一片，總是能給人以驚喜，唐朝詩人宋之問的“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說出了很多人的共同感受。

古人在雪天做什麼呢？那真的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有人釣魚，“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有人幽居，“曉雞驚樹雪，寒鶩守冰池”；有人遠行，“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有人回家，“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有人煮茶，“閒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有人聯詩，“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有人吹管，“雪照山城玉指寒，一聲羌管怨樓間”；有人唱歌，“坐對韋編燈動壁，高歌夜半雪壓廬”；有人寫詩，“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對生機勃勃的人、精神充盈的人來說，不但不會為雪所困，雪還是各類美好情緒的催化劑。

每到小雪節氣，我就想起一首詩，還是白居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冬天的氣溫是寒冷的，但是“能飲一杯無”這千古一問，卻十分溫暖。一千多年後，我們還能感受到這種溫暖。小雪，你問候朋友了嗎？有朋友問候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