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沐然（二）

你好，我叫李沐然。

我的小時候是田間橫縱交錯的小路。小路是由一垛又一垛的黃泥丘所形成的一條小徑，邊沿橫生著長勢旺盛的野草。小徑約有半米的寬度，如若有兩三人一起，便得排著隊才能行走。每條小徑錯落有致地鑲嵌在田與田之間。

夏天，晴時的傍晚，躁動的蟬鳴帶走了一天的高溫。夕陽像顆蛋黃似的浮在雲上，絲毫也沒有了日間時那般的囂張跋扈；不過一會功夫，便像個未出閣的閨女一樣將自己的半邊臉蛋藏在山的後頭，四周的雲彩被她嬌羞的紅光燻得粉嫩嫩的。落日下，大地被鍍上了一層麥穗般的金黃，河水也盪漾著金黃金黃的波紋，魚兒露出了水面吐出金黃金黃的水泡，好像就連呼吸進去的空氣也是金黃色的一樣。每到這個時候，小徑上的草叢裡似乎也藏著一片又一片夕陽落下的餘暉，我和我的小夥伴們便會光著小腳丫子，捲起褲腿，揪著自己的小心臟，小心翼翼地走在田間的小路上，生怕掉進了田裡，踩壞了人家的莊稼。但卻又頑皮的，互相推推攮攮，嬉嬉鬧鬧。果不其然，總會有一兩個倒黴鬼一個屁股地栽了進去，四腳朝天地壓在別人家的莊稼上面。緊接著，便是一陣又一陣的鬨鬧聲。小腳丫子踩在光溜溜的小路上，暖暖的，腳丫子便爬滿了夕陽的餘溫。長在小路兩側的草叢，偶有幾根調皮鬼探出頭來，輕輕地撫摸著孩子們的腳踝，就像在撓癢癢似的。

孩子們走過小路，來到一個閒置的土地上，便成了風的孩子，脫了韁地在地裡跑著、跳著，揮舞著手中的蘆葦杆子。夕陽似乎就是被這群孩子的喊聲所吞沒的，美麗的晚霞在快樂聲中也逐漸的暗淡了下來。夜晚來了，孩子們也要回家了，幾個人還抓著手中的蘆葦杆子，他們想著明天還能來玩。

過了幾天，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又一個挨著一個走在小路上，穿過一排又一排的莊稼地。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塊閒置的空地，但卻被黃條圍了起來，裡面有大人正在往地裡打洞。一個大人朝我們走了過來，問我們要做什麼。一個帶頭的孩子揮著手中蘆葦杆子，對大人說，來玩。大人聽了，笑著說，小孩，這裡準備建工廠，找其他的地方玩去吧。孩子們聽了後，便拖著沮喪的步伐，又一個挨著一個走在了田間小路上。抬頭的小孩走累了，他停了腳步，挨著路旁的野草坐了下來，小腳丫子伸進了田裡，踩著裡面的泥巴。其他孩子似乎也沒了精神，他們也都坐了下來，但他們不知道做什麼，幾隻蟲子從田裡跳了出來，落在孩子們的腳上、腿上。今天的夕陽似乎對這群孩子有些戀戀不捨，金黃的光芒穿過晚霞，輕輕地吻在在孩子們稚嫩的臉上，。幾個孩子說話了。

“以後去哪玩？”

“不知道。”

“要不明天出去尋找新的基地？”

“誒，這個不錯。我們就叫做神龍探險隊吧。”

幾個孩子聽了，便笑了。

幾隻歸巢的鳥雀停在電線上休息，它們也累了……

後來的那些年裡，田間的那些小路被修成了一條大路，路旁沒有了野草，沒有了跳躍的小蟲子，也沒有了那一隻只歡樂的小腳丫子。田裡沒有了莊稼，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又一座灰頭土臉的廠房。傍晚時分，夕陽仍舊落下了耀眼但卻又不奪目的光芒，它直直地打在廠房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了攝人的冷色調，一道又一道的打在孩子的臉上。孩子再也不來了，那根蘆葦杆子被遺落在車流滾滾的大馬路旁，被車子揚起的煙塵擺弄著，被鳥雀戲弄著，被翻滾的車流燻得不知道了方向，孤孤單單的，和夕陽一樣消失在漆黑的夜裡……

我叫李沐然，我二十二歲了。我的童年就是一條小路，其實，它也是一首歌，只是這首還沒來得及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