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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90後,當過模特、白領,因患遺傳病,斷送了夢想和愛情

由 讀者 發表于 運動2022-12-29
簡介我做手指訓練、準備考試的過程在路上碰到夜跑的大爺,他會跟我說:“加油哦

中心腳沒動一直轉走步嗎

我是沈琳,1993年

在浙江紹興,家裡只有我一個孩子。

剛出生,爸爸就出了車禍,後來長時間臥病在床,媽媽一個人扛起整個家庭。她對我很嚴厲,屬於掌控型家長,我特別怕她。

小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

剛出生的我是個挺胖的丫頭,滿月後越來越瘦,腹瀉不止到脫水的狀態,後來又得了痢疾。

我,90後,當過模特、白領,因患遺傳病,斷送了夢想和愛情

媽媽說剛出生的我還是白白胖胖的

得了痢疾後越來越瘦

小時候的我很孤獨,媽媽在工廠上班,很晚才回家,那會兒我太小了,總希望睡覺前能有媽媽在邊上講故事。媽媽不回來,我也不敢睡。

後來我媽想了個辦法,她把故事錄進磁帶裡,每天晚上我就抱著一個銅黃色的錄音機入睡。

現在想想,我媽那時候很不容易,既要照顧我,又要照顧爸爸,還得出去掙錢養家。

我,90後,當過模特、白領,因患遺傳病,斷送了夢想和愛情

我們一家三口唯一的合照

那個年代醫療水平不高,我們都不知道我爸臥病在床的病因,都以為是車禍後遺症。

去了很多家醫院,查了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由車禍引起的骨髓炎”的結論。

他吃飯、喝水都會被嗆到,整個人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最開始還能走路,偶爾也能出去,但是沒力氣。

從小我就希望他能像別的爸爸一樣,把我背起來,但他完全做不到。

在我的記憶裡,我爸是日漸消瘦的。

有一次,我們一起去看露天戲,人很多,我太矮了看不到,我爸就把我架到肩膀上,很勉強,後來我們兩個都摔了。我們一家三口從來沒有一起出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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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年輕時是很精神的

一米八的個子,歐式雙眼皮

我遺傳了他的臉,也遺傳了他的病

到了後來,我爸只能躺在床上,整個人瘦到皮包骨,而且特別白,因為不曬太陽。我一回家就看見他這樣,每次我都特別難受。

我媽說,以前上幼兒園,別的孩子都哭,不願意去,而我是離開幼兒園就哭,不想回家。

可能那時候,我潛意識裡就想逃避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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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的我,臉上很憂鬱

小學離家就500米,回到家只有我和我爸。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都

沒話

,只有電視聲,因為他一說話就會嗆到。

但我爸是愛我的。媽媽對我很嚴格,說“做不完作業就不用吃飯了”,我爸會接話說“吃吧吃吧,沒事,吃完再做”。

因為病一直不好,我爸到了後期已經有點瘋狂了,開始什麼藥都買,變成了藥罐子。

我們不讓他買藥,他就變得暴躁,說:“你們不想讓我好,就想讓我死!”

那時,家裡經濟條件不好,我一直是班裡的困難生。從小我就很自卑,性格也內向,學校有文藝活動,我都直接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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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時的我

我上初二的時候,

爸爸

話都說不清楚了,一寫字手就抖得厲害。

他的房間特別陰暗,只有一扇小窗,光透過窗戶進來,打在他臉上。

我爸的眼眶很深,人瘦得厲害,兩眼都凹進去了,那個場景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2011年我高考,那年我18歲,我爸去世了。他走的時候,我反而有些輕鬆,覺得他終於不用那麼痛苦了。

他走後的一年裡,我很恍惚,不知道他是真的走了還是我自己的夢境。因為我常常夢到他還活著,在夢裡,他在一個特別光明的房子裡,躺在床上讓我過去。

報考大學的時候,我去了長春的學校,專業是英語,當時外貿環境很好,很賺錢。去北方只是為了逃離我媽的掌控,逃離這個家。

上了大學,我的性格沒太大變化,活得很孤僻、冷漠。

學校在郊區,出去很不方便,我每天就是上課、考試。為了脫離這種壓抑的環境,我去報了興趣班,學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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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畫的油彩

2015年,大學畢業後,我回了浙江。但我不想離我媽太近,就去了杭州,在一家醫療器械公司當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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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學畢業照

工作很忙,但

收入

不錯。我不僅要做翻譯,還要做展會的工作。

我經常要出差,去德國、新加坡。出差很累,日夜顛倒,酒店、展廳、火車站三點一線,但我堅持下來了。

我還有一個夢想,想去法國留學,想離家遠一點,還想看看世界是什麼樣的。

工作之餘我報了法語班,學了一年。不管工作多累,我都能堅持下來,因為要攢錢出國,目標是10萬。

有一天,我在逛商場的時候,看到裡面模特比賽正在海選。我身高168cm,不算高,當時我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上去了,沒想到晉級了,最後止步16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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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歲的我參加模特比賽時拍的個人照

比賽結束後,有很多經紀公司找到我,說想簽約。那時候,我做翻譯做得很好,工資也不低,就沒去。

而且我身高不夠,只能拍平面。接模特單子時就有人問我要不要做全職,我還是沒有答應。

嘗試過模特這個行業,才知道做模特有多辛苦。

冬天穿得很涼快,夏天穿得很厚,拍照要站很久,又餓又累。

我拍的照片,有些是掛在大廈商場門口,有些是放在網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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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過的宣傳照

工作兩年後,我終於把10萬元存得差不多了,法語也快學完了。

正要去考B2,做出國的準備,但一張突如其來的檢測報告,把我的人生徹底打亂。

2017年,我的身體忽然出現一些問題。

說話顫抖,面部肌肉抽搐跳動,眼睛出現複視,看遠處會有重影,喝水吃飯會被嗆到,有種控制不了身體的無力感。

眼睛重影的主要原因是眼球轉動受限,正常來說,眼球可以左右轉動,眼珠貼邊,但我是眼珠轉不到最邊上,症狀和斜視很像。我到醫院檢查,醫生說這是內雙斜。

伴隨而來的還有走路不穩的問題,一到夏天我的腿上就會有很多淤青。

我拜託學醫的朋友幫我查查,他問我家裡有沒有類似症狀的人,我告訴他爸爸的情況,還不忘強調,爸爸的狀況是車禍導致的。

過了幾周,他給我發了一堆英文文獻,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做好心理準備:

“你可能是遺傳性脊髓小腦共濟失調,這是種罕見病。”

我看過文獻,上面寫了一堆我看不懂的術語。

“致病機理是因遺傳時DNA片段上的一個RNA發生變異,導致RNA細胞在每次發展時產生毒蛋白,毒蛋白積累到一定值並高於正常蛋白值後,就會開始發病……”

我那時候還在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我根本不信,但還是把我的生物樣本寄到基因檢測機構,之後就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那時我以為一切都很順利,錢攢夠了,語言也學完了,可以出國留學了,但意外來臨了。

有一天,我和朋友在吃晚飯,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剛把一個雞腿放進嘴裡,手機就來訊息了,是基因檢測報告。

我開啟一看,上面寫著:

“該樣本檢測臨床常見的SCA3常染色體顯性遺傳共濟失調的亞型,檢測結果顯示樣本CAG重複次數超出正常範圍,為71次,符合SCA3致病特徵,建議結合臨床進一步分析。”

我確診了脊髓小腦共濟失調症(SCA3),俗稱“企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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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我收到的基因檢測報告

看到這個結果,我整個人都傻掉了,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朋友坐在對面,看見我哭了,問我怎麼了。

我擦

掉眼淚,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有種恐懼的感覺,想著我得保持鎮定,那頓飯一點味道都沒有。

我回到家後又看了一遍,因為擔心自己看錯了。看完整個人開始發矇,昏昏沉沉的。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好,半夢半醒,做

各種各樣

的夢。之前我一直堅信爸爸的病是車禍後遺症導致的,現在才知道,那些都是這個遺傳病的症狀。

我從小就看著我爸一步步病情惡化,我參與了整個過程。

從那時開始,我的身體和心靈開始備受煎熬。

現在回想起來,很多症狀在大學的時候就出現了,只是我沒注意而已。

大學同學回憶說:

看你走路總是要摔的感覺,很飄。

當時喝水、吃飯的劇烈咳嗽,我也沒有注意。偶爾摔一下,我只當不小心,畢竟我是個急性子。

看到結果後的那段時間,我的情緒反反覆覆。

每天早上醒來,我都要看一下自己的腿,抬腿蹬兩下。看到它還能動,我鬆一口氣,心想:這不挺好的嗎,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呢?

正常去上班,偽裝得很好。但一到晚上,我就開始失眠、做噩夢,每天四五點就醒了,醒了就發呆。

反反覆覆地在信與不信中掙扎,但

我還是加了病友群。

2018年夏天,病友群裡有個免費做基因檢測的活動。我抱著“萬一測錯了”的希望參加了。先進行一系列測試:指鼻、走一字步、腳順著膝蓋往下滑,然後是抽血。

兩個月後,有個座機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檢測報告發到郵箱了,讓我查收一下。

我追問了一下:“那我是不是?”她說:“是的。”

聽到這兩個字,我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同事問我怎麼了。我坐在工位上,緩了一下,深呼吸,擦了擦眼淚,假裝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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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夏天的照片,我在左一

那時還不知道生病,笑得很開心

這個結果出來後,我徹底相信了,從此進入了自暴自棄、自欺欺人的崩潰狀態。

在馬路上走著走著,就開始蹲在地上哭;

一個人待在黑乎乎的出租屋裡,衣服、被子都扔在地上,好幾天都不出門;

晚上一個人到街上亂逛,再慢慢走回去。

那段時間,我開始損耗自己的身體,熬夜喝酒、去KTV狂唱狂跳,人瘦到了80斤。

身體慢慢不行了,這個病會導致小腦萎縮,影響身體的協調性和平衡感。

我走路開始發飄,人搖搖晃晃的。出門拿快遞,50米的距離走兩步就要摔,連樓梯都爬不上去。

我不知道去恨誰。

如果父母知道有這個病還把我生下來,那我一定會恨他們。但沒有,我爸也是這個病的受害者。

工作已經不重要了,出國留學也去不成了。生病後手指僵硬,我再也拿不起畫筆了。

我最怕像爸爸那樣,生不如死地活著,那是我從小到大都害怕的事。

這種狀態持續了近兩年的時間,後來我上網做測試,怎麼測都是嚴重的抑鬱症。

我嘗試過自殺,可能我還有求生欲,能感覺到疼,想買安眠藥,但買不到。總之,沒自殺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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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我和我媽

我跟我媽的關係不好,從小到大我跟她都不親。

她是很要強的女人,爸爸出車禍後都是她一個人養家。

我現在想起來,那時她的確沒什麼精力能分給我。

打死都不肯認輸的性格,拖著生病的老公和孩子討生活,如果不這樣,她早就垮了。

我在杭州工作時,回家是很近的,但我很少回家,只是象徵性地給她打個電話,告訴她我一切都好。我們

很客套的母女關係。她也是這樣,態度很強硬。

2018年末,我實在扛不住了,跟我媽說了,一開口就哭。

她不信。我約了一個神經遺傳領域的專家,帶著我媽過去,跟醫生說了症狀,又測了次基因檢測,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

那次結果還是一樣,我早就不抱希望了,只是為了讓我媽相信。

醫生給我注射了腦營養液,配了藥,其中有鎮靜劑等精神類藥物。儘管我當時表現得特別鎮定、坦然,但醫生還是看出問題了。

在我瞭解這個病的過程中,研究這個病的醫生都建議:

“如果你還年輕,沒有生育的計劃和明顯的症狀,就不建議檢查。

“因為會帶來很多知情負擔,心態變差,會加劇病情。

“目前這個病無法治癒,只能延緩發病過程。”

2019年夏天,我向公司申請去成都出差,想換個環境。

那時我想,有生之年我多賺點錢,給我媽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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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我在稻城

到了成都,水土不服,我發燒了好幾天,又腹瀉,一直冒冷汗,又冷又熱。

有天晚上,我在宿舍裡,凌晨3點,起來喝水時人就不行了。眼前一黑,後腦勺著地,醒來後感覺自己被冷汗浸溼,自己叫了救護車。到了醫院,又暈了兩次。

我感覺自己在瀕死的狀態,想去看看世界,多看一點是一點。

出院後我就去了稻城,但在山腳下,我呼吸困難、臉色發白,根本就上不去。

從稻城回來後,我已經不能正常行走了,站不穩。站立和行走需要小腦的綜合協調,我失去了這個能力。

肌肉慢慢地萎縮,呼吸、唱歌都不行了。每一首歌我都唱不準,我控制不住聲音的強弱,吐不出某些字,嘴裡像含著水,說長句子時我會透不過氣。

半夜會忽然感覺喘不上來氣,家裡放著臺吸氧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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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吸氧儀

我媽的性格很堅強,當著我的面都是笑呵呵的,還說:“沒事,媽媽會陪著你。”

但這都是表面。

有幾次我晚上睡不著,起來去找我媽。鑽到她的被窩後,我就聞到了酒味,然後就聽見我媽嘟囔著說話,帶著哭腔。

我跟她說生病的事,也把這些年積在心裡的話一口氣說出來。

我責怪她不關心我,對我太狠,然後開始大哭。

我媽也哭,說:“我是你媽,我是愛你的啊。”

吵完以後,感覺橫在我們之間的那堵牆被打通了。

我媽開始把愛和感情傳達給我,從那時起,我開始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2019年11月,我回了紹興,和我媽一起生活。她改變了對待我的方式,現在我們處成了姐妹。

以前她還會去跳廣場舞,現在不去了,在家裡給我做飯,扶我進屋。

疾病讓我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我必須扶著東西才能站穩,不然會晃。一落地走路就像牽線木偶,關節隨地亂舞,因為走路需要全身的協調。生活速度也變慢了,有時急著上廁所,爬過去都比走著快。

最開始我適應不了這種緩慢,我以前是急性子啊。

但一快就摔,我都摔出經驗了。有時可能會磕到椅子角,但在摔的過程中,我的手會不自覺地把椅子推開,都是屁股著地。這時候,我覺得自己好靈活。

慢,主要是要用大腦意識代替原本的小腦意識,控制一些原本由小腦控制的部分,需要十分專注和精神集中。

2020年5月,我把腳踝崴了,動了手術,出院後只能坐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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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我

沒辦法,過程很痛苦,我只能不斷地提醒自己“你得慢,不然摔了會更慢”。

克服痛苦是生活的一部分。每個人的能力都是很大的,你在那個境地,就得有承受的能力。

2020年,我去了康復醫院做復健。訓練科目包括髮音和練臂力、腿部、臀部、肩胛骨、背部等身體各方面的力量。

發音訓練步驟很多,用冰刺激小舌頭,做舌頭操,靈活舌頭肌肉。呼吸訓練包括練習狗哈氣、鍛鍊橫膈膜。

當時我全身都沒有力量,手臂沒了力氣,彈力帶都拉不開。腿上的肉很細,摸起來沒有彈性,像扁了氣的水球。

做單腿往上抬都做不了,需要醫生的輔助。

走一步要花很大的精力,醫院給我做了肌力的全面訓練,重建了我身體的肌肉群。出院後,我的小舌頭能提上去了,肌力也平衡了。

在康復醫院裡,我見到很多人。

那時候我感覺,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受苦,我也沒有別人痛苦。

我可以比現在活得更好,甚至可以幫助很多人。

自我療愈的過程開始了,我開始慢慢想進入人群。

2020年秋天,我媽陪我到殘聯指定的醫院做了評估,我辦了殘疾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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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疾人證

2020年冬天,我又去了海南的康復訓練營,待了兩個月,跟著專業的健身教練訓練。

訓練營結束後,我可以用步行器代替輪椅了。

我每天都要鍛鍊,復健。

發音訓練透過練習英語,鍛鍊口腔和舌頭的靈活度。

肌肉練習做平衡操,因為如果肌肉不練的話會萎縮,要練肌肉和平衡感。

做引體向上,我只能掛著,掛著也很累。

下身訓練就是深蹲還有單側踮腳。

這個病只能延緩發病過程,無法治癒。

即便這樣,每天堅持鍛鍊,也能讓我的身體有明顯的改善。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我的脊椎側彎慢慢矯正回來了,口舌訓練也是,我說話沒有以前吃力了。

日常對我來說最難的就是原地踏步,肌肉力量我是有的,但走路是重心轉移的問題,我總轉不過去,需要有意識地控制。

身體協調性不行,我的無力感很多。以前能跑能跳,睡前我還會催眠自己“今晚在夢裡要是能跑能跳,我就多跑一會兒”。

現在連做夢都不行了,夢裡走著走著我就會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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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健身房做史密斯深蹲,練臀腿

現在的我站得起來,但走不了路

我也胡思亂想過很多事,比如萬一以後癱瘓了怎麼辦、結婚怎麼辦。

最開始,我和媽媽都抱著這病能好的希望,這事我們都不想讓外人知道,不然會影響結婚。

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和當時的男朋友分手了。

他是我在大學時認識的,一直處在異地狀態,我在杭州,他在上海。

一開始我沒跟他說我有這個病,就是以各種理由鬧分手。他直接從上海趕到杭州,磨了一陣子,我就把檢測報告甩給他。

他信誓旦旦地說:“沒關係,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我給他舉了幾個真實的案例,告訴他我以後就會發展成那種狀態。

他跟我說,對他來說是沒問題的,但是他父母那邊可能說不過去。

我就說:“那要不我們散了?”

之後我看了《一公升的眼淚》,女主角的病跟我是一樣的。每一處我都哭得稀里嘩啦,後來我都不敢看了,因為

每個細節我都經歷過。

女主角說:“那我以後還能結婚嗎?”我也想過,也說過。包括她為了這個病拒絕拖累男主的事,提分手,我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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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一公升的眼淚》劇照

關於可能結不了婚這件事,我現在慢慢接受了。

我曾經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想著可以戀愛、結婚、生子,和平凡人一樣,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生活。

但現在不會了,我過不了那種生活。

雖然我向往“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純粹愛情,我還抱有希望,但人生不是隻有愛情而已,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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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去健身房的路上

生病後,我的性格、狀態比以前好了很多。我以前是急性子,很多事都趕著,急著把它做完,很焦慮。

生病後我不得不慢下來,思維也是。

我開始體會生活中細碎的美好:

陽光很好的一天;

路邊開了朵小花;

我媽和家裡的貓玩時的大笑,以及她提著兩條裙子,煩躁地嘀咕著:“囡囡,哪件好看啊?”

我現在更能體會KFC的番茄醬包,那種酸酸甜甜、偶爾有絲絲辣意在喉口爆炸的滋味,還有被子上陽光的味道。這些讓我感覺很滿足、幸福。

我這麼積極,除了我媽的原因,可能也是因為我沒受到太多歧視。

殘障群體是社會的一部分,我不希望因為殘障遭受不平等或者憐憫,所有的殘障人士都應該被平等對待。

去年我考了電子商務和人力資源管理師的證,今年在準備法考,準備考試的過程中,寫字能讓我鍛鍊手指。

看書的時候,字會重在一塊,看遠處更加嚴重。我現在看書都是閉著一隻眼看,過一會兒再用另一隻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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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手指訓練、準備考試的過程

在路上碰到夜跑的大爺,他會跟我說:“加油哦!康復是很累的。”

紹興和杭州的大巴車站的工作人員都認識我了,每次都說“你又來了”,還會主動幫我開綠色通道,把助行器放好,扶我上車。

我之前想要大起大落、精彩的人生。

我覺得要有豐富多彩的生活才會感覺到幸福、快樂,要參加高空彈跳等極限運動,要感覺到心跳,才會感到幸福。

但現在,我感覺自己是個老人了。

這世間其實就是這個樣子,哪怕經歷過再多事情,見過再多風帆,歸根到底,也就是那幾樣東西——愛。

如果能體驗到愛這種感覺,就能感到世界都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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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著助行器在商場裡走

我曾經後悔過,怨過我媽為什麼把我生下來。但我現在不後悔,至少我還能感受到世間的一切。

生命本來就是有兩面的:一面幸福,一面痛苦。

你不能要求生命只有一面。

如果你無法接受的話,就會一直處在矛盾的階段,得不了安寧。

前段時間,我得知一個訊息,有種叫曲魯唑的藥,已經過了臨床三期,對我的病效果顯著。

雖然目前還在試藥的階段,但我看到了曙光,而且也讓我知道,還有很多人沒有放棄我們,還在為我們努力。

現在我在杭州獨居,接受外骨骼康復鍛鍊,未來還有更多的挑戰和未知在等著我,我也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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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外骨骼的康復訓練

我拍影片,是希望自己能說一些話、做點事、幫助一些人。

影片發出去後,有很多人來找我,聊困惑、感情還有對未來的迷茫。那些我都經歷過,我可以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

未來,我也想翻譯一些外國的文獻,希望幫到更多的人。

這個世界,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去探索。

人只有真正面對病痛,失去所有,才會珍惜所有。

我不確定現在的堅持是否有用,但我確定,放棄就等於把自己的人生直接丟進臭水溝。

*本文由沈琳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註明外均由沈琳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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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沈琳。撰文:清夢。編輯: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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