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悲歌之尾聲：金陵十二釵歷劫歸來

久困於家中，偶得舊書一本，名曰《紅樓夢》。憶少讀紅樓，只撮其要觀之，看到的是寶玉的玩世不恭，黛玉的淚光點點，寶釵的嫻雅大度，熙鳳的刻薄算計，湘雲的灑脫不羈。

而今再讀紅樓，方淺悟何為萬豔同杯（悲），千紅一窟（哭），才略懂曹公這悲金悼玉的紅樓夢。今借金陵十二釵之口，以尾聲之形式發一時之慨嘆，文筆拙劣，貽笑於大方之家。

話說寶玉拜別父親之後，即隨一僧飄然而去，不知不覺來到青埂峰下，其所佩之玉倏然離身，飛入那僧人手中。僧人笑對寶玉道：“你這一世富貴潦倒，皆刻於這頑石之上，細細品讀吧。”寶應定睛看時，那玉石已立於青埂峰下，碩然若丘，自己所歷經的離合悲歡，炎涼世態，赫然刻在這大石之上。不禁感慨萬千，人之一世，真個如夢如幻。

寶玉恍恍惚惚尋那僧人時，卻不知去向，復行數步，至一所在，但見雲霧嫋嫋，彩石清溪，了無一塵。寶玉想：“這個去處我曾見過的，在一司內有什麼正冊、副冊、又副冊等，一仙子亦請我品茗飲酒賞曲……”

正思忖間，只聽得環佩鏗鏘，便見仙袂乍飄，一仙姑嫋娜而近，細看乃上次之警幻仙姑，仙姑輕啟櫻唇，笑道：“神瑛侍者，絳珠妹子等你多時了，快隨我來。”

過清溪轉玉臺，很快便到了一宮門內，路過“薄命司”時，寶玉徑入門中，再看那金陵之冊，每冊之封面，與原有皆添一肖像，只見正冊有釵黛、四春、可卿、湘雲、熙鳳、李紈、妙玉，還有巧姐兒，副冊有香菱，又副冊有晴雯、襲人等，不覺塵心一動：怎麼我所遇之美麗女兒，皆入這薄命司中？寶玉還想再看，警幻仙姑已攜住寶玉的手，抬眼向後面，說道：“看，她們都在那裡呢！”

說話間，只見珠簾一蕩，房中走出幾位仙子來。羽衣霓裳，顧盼神飛，笑聲如佩鳴耳，乃元迎探惜四春也。他們四個把寶玉圍在中間，笑而無言。元春先打破沉默：“ 能在這裡相見，乃前世緣分，遙想你我在下世為人之時，快樂時光如白駒過隙，忽然而過。我二十多年囿於深宮之中，不見天日，一言一行謹小慎微。封妃之事不但沒有給家族帶來福運，反而使大廈傾得更快。樹大招風，已寅吃卯糧，可卿之葬禮太過奢費，省親別墅更是浮誇，卻忘了‘成由勤儉敗由奢’的道理。沒想到一次小小的打醮，全府上下傾巢而出，太顯眼了。哎一一”

哎聲未落，迎春說：“我那時真是窩囊，貴為千金小姐，卻只知退讓。而且身不由己，父母之命誤嫁中山狼，立世為人，當強則強，懦弱退讓，只能悲劇收場。”“強又如何？”探春緊緊接上，“庶出之痛，能與何人言說？我努力掙脫命運的枷鎖，在當家執事之時，興利除弊，改革成功，可是賈家已經是強弩之末，無濟大事也。可嘆，我最後還是身不由己，遠嫁他鄉，面對故鄉，空空思量！”

寶玉看著一直插不上話的惜春，問道：“你當時那麼小，為何非要出家呢？”“哎！從小無父母疼愛，珍哥驕奢淫逸，恨不能把寧府翻個個兒。我寄生於榮府，嫂子只知奉迎賈母，那管我的死活。最好的玩伴智慧兒卻又做出人所不齒之事來，無親無友，生活無望，只願與青燈相伴。可憐可卿那可人兒在寧府卻受盡磨難！”

“誰在說我？”只見可卿從山石後飄然而至，看見四春及寶玉不由黯然神傷，“想那時我在寧府日日小心翼翼，凡事細思詳量，然而寧府不寧，家風不正，祖父一味好道，子不教，禮不行。終有濟世之能，難挽禮樂將崩之風也！我回來之時託嬸子所辦之事，是否完成？”“鳳姐他們都在室內，我們進去一問便知。”四春齊聲道。

只聽室內飄出紅樓悲歌，淒涼婉轉。眾仙蓮步輕搖，羽袂飄飄，珠簾閃爍之後，皆入室內只見鳳姐、黛玉、湘雲等皆坐於玉磯之上，笑談前世今生，見她們進來，忙起身讓座。看見可卿，鳳姐忙拉其坐在身邊，“你看我當時風光無限，賈府上下所有人的吃穿住行、老死病辭都經我手，但這只是表象，真正當家的還是男人，可他們大都貪圖享樂，無智無能。可嘆我聰明一世，算計一生，在那末世之中，不生男則低人一等，連自己的女兒也保護不了……”說著淚眼婆娑，輕撫著另一旁的巧姐兒，巧姐輕聲嘆道：“作為賈府最後的小姐，享過繁華，經過炎涼，真是人生如夢！”

“我本是為報答你灌溉之恩而下凡，”絳珠仙子對寶玉道，沒想到在別人眼中，我孤高自許，目下無塵。他們可曾看到我雖才高情深，卻寄人籬下，身如浮萍。愛情於我如鏡花水月，枉自嗟嘆。沒想到淚盡而逝！”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寶釵。寶釵苦澀一笑：“你看我在那時寫詩論畫對令無所不能，但禮制卻教我不能任性。我亦寄人籬下，不得不見人便示三分好。你們兩個玉兒和雲兒都有賈母寵愛，我卻有一個混世魔王一樣的哥哥，悽苦向誰訴說？誰的命運又能自己把握？”

聽到這兒，李紈長嘆一聲：“是呀，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看妙玉那風情雅趣，只消說與青燈古佛。我不到二十便寡居，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不敢越禮制半步。他們還都說這守節是無限榮光呢！一生了無生氣，又有何義？”

“停停停，大家都聽我講”，湘雲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們前世所流的淚聚在一起，凝為千紅一窟（哭），這淚又經末世釀製，於是化成萬豔同杯（悲），讓我們共同飲下這杯苦酒，忘卻前塵吧！”於是諸仙子皆舉杯而盡，紅樓悲歌戛然而止。

作者：元春，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