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姐妹情誼深似海，狐女與富家女詮釋了真正的閨蜜情誼

鹿城祭酒（官名）的獨生女兒，名叫範十一娘，聰明伶俐，喜書擅文，她十八歲時，求婚的人紛紛而來，可是十一娘一個也沒選中，父母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七月十五日，水月寺舉行盂蘭盆會，十一娘上完香剛剛出來，覺得身邊有人緊緊相隨，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個美麗漂亮的姑娘，只見她左顧右盼，欲言又止。十一娘覺得奇怪，剛要開口，只見那姑娘微笑著問：“姐姐是範十一娘嗎？”十一娘說是，姑娘上前一把拉住十一孃的手臂，親切地說：“久聞芳名，果不虛傳。”十一娘並不認識她，忙問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姑娘爽快地說：“我姓封，叫封三娘，住在鄰村。”十一娘聽了這溫婉的回答，心裡非常歡喜，又問起她家中都有什麼人，封三娘悽然地回答說：“父母早早地去世了，家中只有一個老嫗看守家門。”十一娘十分憐憫三娘孤獨，便邀請她一起到范家去住，封三娘婉言謝絕了，十一娘無奈，只好將頭上的金釵取下，贈與三娘，三娘也摘下發鬢上的綠簪送給十一娘，二人結為姐妹。十一娘回到家，日夜思念封三娘，她惆悵不已，竟然生起病來，範公、範母聽說了女兒生病的緣故，心裡非常焦急，一面吩咐人去請醫生治病，一面叫人到附近鄰村查訪封三娘，查訪結果是村鄰四舍都說沒有此人，大家覺得十分奇怪。

這天傍晚，夕陽照在後花園中，十一娘讓侍女們挽扶著來這裡散心，她抬頭一看，發現封三娘正攀在牆頭觀望，十一娘頓時驚喜萬分，忙叫侍女扶三娘跳過來，十一娘緊緊拉著三孃的手，高興地流出眼淚，她責問三娘為什麼負約，現在才來？三娘解釋說：“上次分別後，我也很想念姐姐，只因我們窮人與富貴人家交朋友，怕別人譏笑，所以沒來，這次去舅舅家，從這裡路過，聽見有人說話，攀垣一看，原來是姐姐。”十一娘述說了自己得病的經過，三娘非常感動，她決定住下來，但又怕別人議論，便請十一娘守秘密，不要傳出去。

她們回到房中，十一娘便吩咐侍女們不準走漏訊息，從此，三娘便在範府住了下來，十一孃的病也漸漸地好起來，她們親如姐妹，愉快地生活在一起，每見有人來，三娘便躲藏在帳幔後面。一天，她倆正在高興地下棋，忽然，範母帶著丫環走了進來，三娘一時躲閃不及，忙上前施禮，範母望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驚喜地問：“這就是我女兒的好朋友封三娘吧？”三娘點頭稱是。範母見三娘聰明伶俐，非常喜愛，便高興地說：“既然是我女兒的好友，就在這裡安心地住下吧！”封三娘含羞地低下頭，範母又勸慰了三娘幾句便走了，封三娘也要告別，十一娘苦苦哀求，三娘只好又住了下來。

一天晚上，忽然封三娘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哭著對十一娘說：“我說不能再住了，今日果然遭此大辱！”十一娘急忙問：“怎麼回事？”三娘哭訴道：“剛才我在換衣服，忽然一少年進來挑逗，幸而逃脫，否則，我還有何臉面見人呢？”說完，一定要離開這裡，十一娘只好答應天亮後送三娘回家。三娘說：“舅舅家離此不遠，用梯子送我從牆上過去就可以了。”十一娘知道再也挽留不住，就讓兩個侍女找來梯子，揮淚而別。封三娘走了，十一娘好像失去心上人一樣，伏在床上痛哭起來，侍女見了心裡也非常難過。

一連過了數月，這天，已近黃昏，兩個侍女從東村回來，只見封三娘和老嫗迎面走來，侍女高興地拉住三孃的衣袖說：“三姑娘，我家姑娘想你都想死了。”封三娘告訴她們，這次來是要和小姐一起住的，讓她們先去報信，自己隨後就到。侍女急忙回到府裡，告訴十一娘這一喜訊，十一娘聽後非常高興，工夫不大，封三娘果然來了，二人見面，好不喜歡，自此，她倆親如手足，形影不離。這天，夜幕降臨了，侍女們都已進入夢鄉，十一娘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三娘見此情景，便低聲問道：“姐姐想心事了吧？”十一娘含羞地搖搖頭說：“沒有。”三娘說：“姐姐出身富貴人家，是不愁找不到貴婿的，但如果要想得到自己知心的人，望姐姐不要以貧富而論。”十一娘點頭稱是。

三娘說：“當年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哪裡又做道場，明日你再前去，當叫你見到一個如意郎君。”天快亮時，三娘起身先走了，第二天，十一娘來到水月寺，三娘早已候在那裡了，她們一邊遊覽，一邊注意來往行人。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迎面走來，這是一個布袍不飾、容顏俊美的書生，三娘悄悄告訴十一娘：“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十一娘偷偷看了一看問：“妹妹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三娘說：“剛才我詳細打聽過了，和你同村叫孟安仁。”十一娘一聽是孟安仁，早已聽說過他家很窮，心裡有些猶豫，封三娘說：“姐姐不要目光短淺，光看他一時貧窮，我的眼力是不會錯的！”她們回到家裡，三娘見十一娘還猶豫不決，便一手摘下頭上的金釵說：“就以姐姐的金釵與那孟生為盟吧！”說完，拿著金釵走了。

孟生早年喪失父母，只因家境貧窮，十七八歲尚未訂親，他從水月寺回家後，兩個姑娘美麗的面容不時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孟生正愁眉不展，忽然門開了，封三娘走了進來，孟生一眼認出是從水月寺見到的姑娘，三娘說：“我叫封三娘，是範十一孃的女友，十一娘願意與你結為夫妻。”孟生聽說祭酒的女兒要與自己結為夫妻，驚詫不已。三娘拿出金釵說：“這是信物。”孟生心想：素聞十一娘是個有才有貌的女子，如能和她結為永好，不負此生，他忙拜謝了封三娘說：“如不得十一娘，我寧願終身不娶。”第二天，孟生便央求鄰居一個老婆婆到範府去求親，誰知範夫人聽說此事，說一個窮秀才怎能配上十一娘，一怒之下竟把媒人趕走了。

十一娘聽說母親把媒人趕走了，心裡非常焦急，她盼著封三娘快來拿主意，誰知，三娘竟然一去不回，一連幾天不見蹤影。十一娘正在惆悵之中，一個侍女告訴她，鄰村的一個紳士來為他兒子求親，十一娘聽說後，急忙跟著侍女到前廳探聽訊息。這紳士唯恐婚事不成，便拜託縣令做主，範公畏懼他們的權勢，但又不忍心將女兒嫁給紳士的兒子，他無奈，便推脫說要問問女兒再說。範夫人來問女兒，十一娘聽說要嫁給紳士的兒子，痛哭流涕，她拉著母親的手發誓說：“不是孟生，我死也不嫁。”範公聽說女兒死活都要嫁窮秀才孟生，非常氣憤，以為女兒與孟生有私，最後還是同意了紳士兒子的婚事，並告訴紳士，選吉日早日迎娶。

十一娘聽說父親答應了紳士兒子的親事，氣憤已極，從此她每天淚水洗面，茶飯不進，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範母焦急萬分，費盡口舌地勸說也無濟於事，範公無奈，只盼紳士家早日迎娶。到了迎親吉日，十一娘忽然翻身起床，自己攬鏡梳妝，範母見後暗暗自喜，以為女兒回心轉意，便高興地去告訴範公，外面鞭炮齊鳴，迎親花轎抬進大門，人人喜氣洋洋，忽然侍女急急奔來說：“小姐自縊了！”範公、範母一聽，急忙奔至女兒閨房，只見十一娘已死，範母頓時嚎啕大哭，範公後悔不已。喜事變喪事，範公備了很多金銀財寶，重重發喪，三天後便埋葬了十一娘。

孟安仁自從那日媒人回來說婚事被回絕，十一娘被逼另嫁他人，焦急萬分，一心想見封三娘商量計策，誰知沒見到封三娘，卻又傳來十一娘自縊身死的訊息，孟生聽後頓時昏厥過去，。這天傍晚，孟生身著素服，來到十一娘墳墓前，悲痛地大哭起來，他痛哭後正欲自盡，只見封三娘從遠處走來，高喊著說：“孟生慢來，喜姻緣就在今夜晚！”孟生忙迎過去，驚問：“難道三娘不知十一娘已經死了嗎？”三娘說：“正因為我知道，才來此地，我這兒有藥，能讓十一娘復生。”孟生一聽，驚喜地連忙挖墓破棺，然後，背起十一孃的屍體，和三娘一起回家，回到家裡，孟生把十一娘放在床上，三娘忙給她灌了藥，沒過多久，十一娘果然漸漸甦醒過來。

十一娘一眼認出了三娘，抱住三娘大哭，三娘勸慰十一娘，叫她立即和孟安仁成婚，喪事又變成了喜事，三娘唯恐事情洩露出去，便把他們安置在五十里以外的山村躲避起來，三娘要告辭離去，十一娘死活不依，三娘只好在後院房裡住了下來。他倆靠殉葬的金銀，幸福地度日，孟生每天勤奮地讀詩文。一天，十一娘拉著三孃的手說：“我們姐妹要百年相聚，永不分離，為什麼不像娥皇、女英那樣嫁一人呢？”三娘說：“我只能給別人辦好事，是不能嫁人的！”十一娘對孟生訴說三娘對他們夫妻的恩情，並說出了自己的願望，孟生說他對三娘是敬重的，永遠也難忘她真心實意的幫助，可是不能學舜娶娥皇、女英的故事。

十一娘為了永遠和三娘在一起，就經常故意地把孟生和三娘二人留在家裡，自己出去淘米砍柴，有時整天不回來。但是三娘心地純正，她將十一娘和孟生夫妻叫到面前說：“當初我因愛慕十一娘，成全了你們的姻緣，如今你們已經美滿幸福，我不能把你們的心再分開，我應當走了！”三娘說完，便飄然離去，十一娘夫婦看到這樣好心的良伴摯友走了，都痛哭起來。從此，十一娘伴著孟生終日刻苦讀書，夫妻生活得也很美滿，每想到三娘，他們更加恩愛了。

兩年後，孟生進京科考，果然中了翰林，在他回鄉經過范家時，以子婿禮拜見範公、範母，范家十分驚訝，孟生說明了十一娘復生的經過，範公不信，孟生領著他們來到家中，一家相見，悲喜交集。封三娘助人為樂的故事，在人間流傳著。

本文摘錄於《聊齋志異—封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