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作品《呂芳詩小姐》：人之高貴在於靈魂

“乾脆將呂芳詩小姐娶到家裡來吧，你也算個有社會地位的人，她應該會同意。”

“我？就憑我這副樣子？你也太小看呂芳詩小姐了啊。”

“那麼她要找什麼樣的人？”

“她？她誰也不找，只有我們找她！”

——殘雪《呂芳詩小姐》

殘雪是近幾年諾貝爾文學獎呼聲最高的中國作家，著有代表作《黃泥街》、《最後的情人》、《蒼老的浮雲》等，她也是作品在國外被翻譯出版最多的中國女作家。

長篇小說《呂芳詩小姐》算是殘雪作品裡比較好讀的一本。

書中的呂芳詩小姐是京城夜總會的頭牌小姐，一位讓人神魂顛倒的性工作者。她像是一團迷離的火光，吸引著各種各樣的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情人“獨眼龍”，地毯商曾老六，老傢俱商T，瘸腿男士……

她既美豔又貼心，總是若即若離，他們愛她念她如痴如魔。

作品以《呂芳詩小姐》為名，卻隨意切換不同的人物視角，以跳躍式場景、荒誕的意向、離奇的經歷為背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對話推進整個故事。呂芳詩小姐溫暖與不幸，她的年歲漸增卻不顯老態，她對工作的熱愛，在客戶間自由自在地周旋。

她真誠地愛著每一個人。

“獨眼龍”是她的愛人，她愛他寬闊的背影，愛他獨眼的滄桑，他是她一生愛的追逐；地毯商曾老六對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任何時候對她隨叫隨到有求必應，她喜歡其貌不揚的他身上那種平凡；老傢俱商並不富有，卻因為有著父親般的慈祥，讓呂芳詩小姐戀戀不忘。

她是最為風塵的女子，穿著性感，妝容大膽，是旁人唾棄的妓女。可是愛著她的男人和女人，他們愛的卻不只是副皮囊，他們愛她不羈的靈魂，愛她的隨心所欲。

呂芳詩小姐的不同之處在於，她不僅有著讓人驚豔的身材和外貌，還能洞察每張臉背後的心事，知曉每個客戶的剛強與脆弱，她並非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也正是那樣，她是名氣最大的頭牌，江湖處處流傳著她的故事。

雖說是做著性工作者的工作，但骨子裡又不是一個出賣肉體的空殼，可以說，在看似糜亂的生活狀態下，呂芳詩小姐恰恰有著最為天真和乾淨的靈魂。

呂芳詩小姐能坦誠地對待自己的慾望，“我總是很投入”，以最大的熱情沉迷其中，在肉體的交合中尋找靈魂的交融。在性愛的高潮中，她一次次產生盛大的幻覺，時而與沼澤池的鱷魚為伍，時而與海邊的白鴿碰撞，時而與鼻頭溼潤的豹子共寢……

性是呂芳詩小姐生活的手段，也是她與有趣的靈魂交流的方式。她讓人又愛又恨，赤裸裸，毫無遮攔。所有的經歷，都只是她生命的體驗，那般讓她痴迷、留戀、沉淪。

可她不能停留在任何人身邊，也不讓任何人一直停留在她的身邊。她總是在尋找，尋找一種沙漠的味道，來自西北的風，髮絲間的沙粒，尋找一些靈魂最深處、生命最原始的、狂野的、熟悉的故鄉。

“呂芳詩小姐優雅地躺在她的椅子裡頭，對於我們的掙扎不屑一顧。那麼，我們是否能夠像她那樣生活？”

行蹤飄忽的呂芳詩小姐，她只出現在她想見的人面前，只要是她想要的，便不顧一切的奔赴。而她不要的，送上門也不要。她太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有時候是愛，有時候是陪伴，有時候是安心，更多的時候是片刻的懂得。為了不同的需求，她只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去見不同的人。

靈魂沒有來路去處，迷糊的人在肉慾與愛慾中跌跌撞撞，清醒的人終生都在尋找。情慾的外殼下，是殘雪對生命終極意義的叩問。

呂芳詩小姐不只是人物故事的核心，她代表著以嬰兒姿態面對世界、面對時間、面對道德規則的人，在生活的混沌中直面的是生與死的哲學，面對的是最直接、最本能的好奇心。

而她的情人們，無一不是被她強大的生命磁場所震撼，曾老六渾渾噩噩的人生因為呂芳詩小姐的出現而有了盼頭和意義，“獨眼龍”因為呂芳詩小姐的愛而變得幸福和柔情，T因為呂芳詩小姐的溫柔和體貼而心安。

他們追逐著呂芳詩小姐，不停地行走，尋找，追逐。以為追求的是名利，事業，歸屬，最終發現逃不出對生命意義的探問。只是世上像呂芳詩小姐一樣的人太少了，多數人都在人間瑣碎裡浮沉，只有到了生命盡頭之後，才發現人間一場如同一場夢。

殘雪的文字意向誇張大膽，而生活的真實遭遇又何嘗不是更加奇奇怪怪……

她所寫的呂芳詩小姐和她的情人朋友們，是在碌碌人間奔波往返的普羅大眾的縮影。總有一天，人人都會去往“那邊”，那邊的鑽石城沒有煩憂，星星又大又耀眼，空氣是碧綠色的芬芳。而人間紅樓，縱有紛擾，有那些經歷和羈絆，也足以讓人心心念念。

對永恆的思索——才是人必經的無望鄉愁……

呂芳詩小姐 殘雪 湖南文藝出版社

檢視

《呂芳詩小姐》故事好讀，而殘雪對生命的意義發問，對生死的思考，卻依然沒有答案。在故事的背後，她描摹的是大眾的奔波疲累的生活現狀，迷茫而荒誕的精神困境。

殘雪

殘雪是當之無愧的“神秘的巫女”，她的文字美得蒼白，意向有著駭人的衝擊力，似乎什麼都沒說，又似乎什麼都說盡了。

以一己之力，硬著頭皮穿過生活最為普通的圖景，以不可思議的敘事方式，堆砌一層層謎一樣的意向，而只有意向瓦解之後，才發現殘雪向著廣闊未知的領域，用盡全力扔出了一個個沒有回聲的大石頭。

她是獨一無二的呂芳詩小姐。她是獨一無二的殘雪。

*作者簡介：空中行雲，一個集愛與孤獨於一身的女子，在夢與現實之間自說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