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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技(民間故事)

由 七夕紅燭 發表于 人文2022-01-09
簡介這天夜裡,月娘將兩個徒弟叫到房內,對兩人道:“接下來的這些天,師傅都不在戲班裡,外頭有雜事要料理

高出一籌的意思是什麼在文中指什麼比什麼更能什麼

縫技(民間故事)

月娘是戲班裡的臺柱子。有她的場子,座無虛席。

說起月娘,身段一流,唱腔獨特,最妙的是有一雙巧手。一樣的手勢,在別人那兒平平無奇,可到了月娘這兒,卻能煥發出萬種風情。戲臺上,月娘的纖纖玉手如蓮花翻轉,手到哪兒,看客的眼神就跟到哪兒!

月娘初到戲班時,默默無聞了一段時間。直至後來,才聲名鵲起。月娘還有個同門師姐,叫綺紅。兩人同門學藝,本是好姐妹。初時,綺紅有點名聲的時候,月娘像個小跟班,跟前跟後。可後來,月娘也有名氣了,兩人反倒沒了來往。

儘管都在一個戲班子裡,兩人卻跟陌路人似的。月娘性情溫和,與人無爭,但也沒什麼深交的人。綺紅算是戲班裡的第二號人物,雖不似月娘這般引人矚目,但也算有一席之地。只是兩人不知為什麼徹底鬧翻了。

也曾有人問過月娘,一雙巧手是怎麼練出來的?一開始,月娘笑而不語,後來,索性充耳不聞。再有人問,月娘就埋頭於針線活兒中,不言不語。時間一久,眾人也就明白了。

說到底,梨園之地龍蛇混雜,要在這一行待久一點,沒幾手絕活兒,哪能鎮得住臺下的看客?哪個當紅的,沒點殺手鐧?雖說花無百日紅,可誰不想風光得久一點?這麼一來,誰還肯將自己吃飯的絕活兒讓別人知道?

月娘不肯說,但有心偷師的依舊大有人在。

每次月娘練習,總有人在旁偷窺門道。可這月娘卻一點機會也不留。別人練唱腔,她也唱;別人練身段,她也練。等到別人加班加點,她反倒早早就歇息了。這麼一來,還真沒人知道月娘到底用什麼方法練得這一雙巧手?

戲班裡不乏勤奮之人。月娘每天的訓練和別人差不多。而且,一旦完成了既定的任務,她絕不加班加點。有點空,她就在一旁做點針線活兒。月娘說,做點針線活兒,不費腦子,就當是練習之餘的放鬆了。

這晚,王府舉辦壽宴,請了戲班去助興。酒過三巡,戲也唱得差不多了。身為壽星的王爺興致不錯,每個人都賞了個紅包。把戲班的其他人先打發回去後,王爺特地將月娘和綺紅請到了裡頭,喝了幾杯酒,又另外各賞了一份大禮。最後,王爺才命管家用轎子將兩人送回去。

王府里人多,管家忙著張羅轎子。等轎子的時候,兩人都拆開了禮物。兩人的禮物都是一支金釵,但月娘的金釵無論是分量還是做工都明顯高出一籌。綺紅本來還挺高興,可看了月娘的金釵,不禁臉色陡變,“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再不理會對方。

不一會兒,管家小跑過來,一臉的歉疚:“二位,實在對不住了。今日是王爺壽宴,前來祝壽的人實在太多。這府裡的轎子早就不夠用了。叫了外頭的,可還是不夠。這會兒好不容易騰出了一頂小轎子,但只能容一人。要不,一位先走,另一位等轎伕回來再送一趟。二位,今日事多,實在是失禮了。”

綺紅沒說什麼,月娘卻道:“管家不必麻煩,先送我師姐回去吧!我本來就還有點事兒,要到附近尋個人,不必相送了。”

出了王府,月娘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夜間這城裡依舊燈火通明,倒也不懼碰到歹徒。再說了,戲班裡的人天天練習,身手也非同一般。若真的碰到一兩個存心不良的,月娘也自信能對付。

哪知,走到半路卻下起了雨。月娘本來並沒什麼事,只不過不想讓管家為難,才說要去尋人。離戲班還有好一段距離,雨越下越大,等月娘跑回住處,早已淋得溼透了。

綺紅正倚在門口,看見月娘,冷哼了一聲,酸溜溜地說:“哎呀,大紅人可回來了!嘖嘖,怎麼都溼透了?看來呀,就算王爺賞你臉,老天也不賞你臉呢!”

月娘苦笑一聲,也不爭辯,轉身回屋。

本以為淋了雨,喝點薑湯就沒事了。哪料隔天醒來,月娘就覺得頭昏沉沉的,渾身無力,咳嗽不斷,聲音沙啞。大夫檢查過後說是淋了雨,又吹了風,受了風寒,雖不礙事,但得修養幾天。

連著幾天,月娘不能登臺,前來看戲的人也少了許多。

待月娘病好後再次登臺,捧場的人依舊坐得滿滿的。但戲班裡的人卻發現,月娘沒事的時候,常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若有所思。

沒多久,月娘就去找班主,說:“若是以前,一場雨是絕不會把我淋出病來的!唉,雖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承認,歲月催人老。儘管今時今日還有人願意聽我唱戲,但誰又知道這能維持多久?再說了,戲班裡不能只靠我一人。萬一我有個病痛,叫其他人怎麼辦?”

班主點頭稱是。

月娘又道:“幾年前,我早有收徒的打算。但當時身子骨還好,總覺得來日方長。如今看來,是時候收個徒弟了。”

月娘要收徒的訊息傳了出去,不少人躍躍欲試。

經過一番篩選,最後只剩兩個人。月娘思前想後,難以取捨,最後道:“你們兩個都留下吧!戲班子里人多,多一個少一個,也不是問題。有個人做伴兒,一起練功,互補長短,也是好事兒。”

兩人一聽,大喜過望,連連磕頭道謝。

月娘又說:“你們兩個都是孤兒,唱戲的底子也還不錯,都是可塑之才。做這一行不僅要有天分,還要能吃苦。不過,你們都是苦過來的,自然能熬下去。從今以後,我給你們取個新名字,就叫大雙和小雙吧!”

原來,這二人自幼就被父母賣到戲班,在大大小小的戲班裡吃盡了苦頭。如今,能得到月娘的青睞收為徒弟,日後在這一行前途不可限量。兩人一聽,都表示今後定將盡心竭力,不辱師命。

收了徒弟後,月娘的生活和之前並無差別。別人練唱腔時,師徒三人也跟著練;別人練身段,三人也跟著練。有空時,月娘還是和以前一樣,縫縫補補。眾人以為,月娘會給兩個徒弟開小灶,可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也未見月娘單獨教授過兩個徒弟。

時日一久,大雙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

有一回,趁著月娘不在,大雙低聲問小雙:“師傅可曾私下教過你什麼?”

小雙頭搖得像撥浪鼓:“你我吃住在一起,練習和登臺也都在一塊兒,形影不離的,一刻鐘也不曾分開。若是師傅私下教我什麼,哪能瞞得過你?”

大雙一想,確實如此,便一臉懊惱道:“本以為跟了師傅能學到她的看家絕活兒,哪知道這一年多來,一丁點也沒教過。每次問師傅什麼時候開始教練手的功夫?師傅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拿衣服讓我們去縫。這一年的時間裡,什麼都沒學到,衣服倒是縫了一大堆,十個指頭都被扎得血淋淋,沒一個好的!”

小雙笑道:“你也別埋怨。咱們在哪兒都是唱戲,都是打雜。在外頭跟在這戲班子裡,不都一樣嗎?跟著師傅,起碼不受人欺負。而且,師傅雖說不教什麼,但在生活上對我們兩個也是夠好的了。”

大雙嘟著嘴,沒說什麼,但臉上滿是不平。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兩年多。對於月娘收徒的事兒,眾人也從一開始的新鮮,到後來漸漸地習以為常。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月娘依舊是戲班裡的臺柱子。大雙和小雙雖小有名氣,時常登臺亮相,但並無太出色的表現。

這天,大雙從外頭回來,一進門就拉著小雙,神秘兮兮地說:“我在街上聽人說,師傅打算離開戲班了,你聽說了嗎?”

此話一出,小雙驚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找到月娘,正要開口,月娘卻先說:“有件事該告訴你們了。下個月,師傅就要離開戲班。以後的日子只有靠你們自己了。”

小雙忍不住問:“師傅,在這裡過得好好的,為何要走?”

月娘笑道:“我跟你們說過,花無百日紅。咱們這一行,尤其如此。色衰愛弛,乃是不變的道理。所以,趁著年輕就得好好為將來打算。若是有知心人,等攢夠了積蓄,不妨一道離開這是非之地,找一處清淨的所在,好好過日子。若不然,找一戶靠得住的富豪人家,嫁過去當個偏房,也是可行之策。”

大雙小雙這才知道,月娘有個青梅竹馬的相好。當年,二人因逃難不幸失散。前陣子,那人找到了月娘。於是,兩人決定回老家,就此相伴相守。

這是好事兒,大雙和小雙儘管不捨,倒也沒勸月娘留下。

然而,大雙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師傅,您有了好歸宿,徒兒很為您高興。可您這一走,我和小雙在戲班裡的日子可就不那麼好過了。昔日,有師傅那巧手絕活兒,我們才能在戲班裡有一席之地。但徒兒們卻沒那能耐,如何是好?”

月娘豈會不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她笑了笑,點點頭,又苦笑著搖搖頭。

大雙和小雙不敢再問。出了門,大雙對小雙悄聲抱怨道:“你說,師傅到底明不明白?以前,師傅留在戲班裡,留一手也是應該的。如今,人都要走了,還是不肯教咱們巧手的絕活兒。這兩年多來,難道咱們就活該當苦力,替人縫衣,到頭來卻一場空?”

小雙道:“那有什麼法子?照著師傅說的去做就是了。”

大雙不再說什麼,陷入了沉思。

幾日後,就是月娘離開的日子了。這天夜裡,月娘將兩個徒弟叫到房內,對兩人道:“接下來的這些天,師傅都不在戲班裡,外頭有雜事要料理。待料理完雜事後才會回到戲班裡,唱最後一臺戲,以饗看客。”

聞言,大雙和小雙都有些唏噓。

月娘又道:“這兩年來,雖說是師徒,但師傅並沒有教你們什麼。一來,師傅想磨鍊你們,探探你們的心智。咱們這一行,若是沒有苦熬的功夫,是熬不出頭的。二來,也是想考驗你們的悟性。如今,既然要離開,當然不能讓你們白跟了我這兩年。”

頓了頓,月娘將手掌攤開,說道:“巧手的秘密就在這裡。”

大雙和小雙睜大了眼睛,可看來看去,月娘的手掌中只有一根針!那根針是月娘平日裡縫補時用的,跟了月娘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兩人不解其意,但看月娘的神情又不像是開玩笑。

大雙猛地一拍手,大聲道:“我明白了。莫非,這針非普通之物,而是有鬼神之力的神針!徒兒發現,師傅每次上臺,從頭飾到靴襪,都是師傅自己縫製的。這針肯定有神奇之處,縫出來的衣物,只要穿上,便能唱戲如有神。是不是,師傅?”

月娘沒有回答,看了看小雙,小雙卻一臉沉思。

大雙連連追問,月娘沉吟許久,才揮手道:“道在心間,不可言。日後,全靠你們自己領悟了。出去吧,師傅想歇下了。”

兩人出了師傅的房間,大雙一臉的興奮。

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間,大雙仍不能自已。熄燈後,大雙自言自語道:“怪不得呢!我說怎麼進門兩年多,師傅從未傳授一招半式。看來,師傅自己也是靠著神針,才能名揚天下!只是,這神針日後怎麼辦?”

小雙未搭話,房內一片沉默,兩人各懷心事。

幾日後,月娘回到戲班,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目瞪口呆!月娘的房間已經只剩一團灰燼。大雙哽咽著說:“師傅,昨日戲班裡失火了!雖然被及時撲滅,其他地方並未受波及,但師傅的房間卻燒了個精光。”

月娘嘆著氣說:“算了,師傅的東西都已經搬了出去,剩下的都是一些無用之物。反正無用,燒了也好。”

大雙問道:“可是明日的戲怎麼唱?”

月娘道:“該怎麼唱,還是怎麼唱。”

戲臺上,月娘依舊是風情萬種。儘管戲服是借別人的,但穿在月娘身上,絲毫不影響她的發揮。一場戲唱完,臺下掌聲雷動。

下了臺,月娘對大雙道:“怎麼,是不是沒想到?”

大雙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聞言不禁回道:“師傅何出此言?”

月娘道:“師傅何出此言,師傅可知道你來自何處!”

這話令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住了。

月娘轉向綺紅,說道:“大雙是你的女兒,我沒說錯吧?”

綺紅臉一紅,震驚地說:“胡說八道!”

月娘卻自顧自地往下說:“有一年,你碰到了命中註定的那個冤家,於是決意離開戲班。我們的師傅堅決不同意。師傅反對不是想將你當成搖錢樹,相反,師傅看人準,知道那個男人靠不住,怕你吃虧。咱們小的時候,師傅就一直教導我們,戲臺上的風光,如曇花一現,終究是靠不住的;唯有知心人,才能常伴左右。試想,師傅既然都這麼說了,若你真的遇到知心的好男兒,她又怎麼會攔著你?攔著你必是不肯讓你吃虧罷了。”

說到這裡,月娘嘆了口氣,繼續說:“可你還是偷偷和那人跑了。後來,果然應了師傅的預言。那個男人喜新厭舊,將你的錢財騙光了,又將你一腳踹開。可當時,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你打算回戲班,但帶著女兒,難免惹人閒話。於是,你將女兒寄養在一戶人家裡,後來又將女兒安排進別的戲班。”

綺紅愣住了,反應過來後,才道:“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

月娘苦笑道:“師傅待你我如親生女兒,怎麼捨得真的棄你不顧?你在外的那一年多,師傅雖未露面,但你的一舉一動,師傅都看在眼裡。後來,你重回戲班,師傅也沒為難你,是吧?你的一切,師傅和我都知道。但為了顧及你的顏面,我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後來,我打算收徒,你讓自己的女兒前來,我也順水推舟地收下。這些,無非都是顧及同門之誼。”

綺紅道:“不可能。師傅一直都偏心,否則同門學藝,為何你會的,我卻不會?”

月娘道:“當年,師傅何曾偏心?師傅常說,道不可言,只可意會。師傅當年傳授你我的方法,就如同今日我傳授兩個徒兒的一樣,不求神似,而求意會。你領會不到師傅的意圖,也沒有耐心去琢磨,結果這些年來,你我的差距越來越大,你反倒將這怪在了我頭上。”

綺紅道:“那根針,不是師傅傳給你的?”

月娘道:“那根針現在應該和我其他的戲服一樣,都在你那兒吧?你琢磨了這麼多日,可看出什麼門道了?我相信,這些天你和大雙一定會用那根針縫製戲服。可那些縫出來的戲服穿在身上,又真的能如神明附體嗎?”

綺紅和大雙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月娘接著說:“這針,不過是普通的針,既非師傅傳給我,也沒什麼神力。我的房間只有大雙有鑰匙。你串通了女兒趁我外出時,將針和戲服偷走,再放火把房間燒了。你們怕我走後帶走所謂的‘神針’,或者偏心將針傳給小雙。可你們卻沒想到,這巧手的秘訣,是在針,又不是在針。”

這話說得綺紅和大雙一頭霧水。

月娘轉身看著小雙說:“我這兩個徒兒裡,其實論聰穎,兩人差不離。可大雙和綺紅如出一轍,人聰明,耐力卻不夠。小雙就不一樣,有天資,也肯努力。更重要的是小雙心存善念,這才能悟到我所傳的巧手秘訣。小雙,你說說看,這幾天有什麼領悟?”

小雙紅著臉,鼓起勇氣道:“師傅那晚曾告知我和師姐,巧手的秘密就在於針。後來,師姐說是針有神力,可我細細一想,卻又覺得不盡然。後來,苦思多時,我終於有了發現。師傅每次縫補衣物時,用的手指都不同。一般人縫衣服,無非是用拇指和食指。可師傅卻用左右手的十個指頭,輪流搭配,回回都不盡相同。有時,是拇指和中指;有時,甚至是拇指和其他手指……”

小雙頓了一下,看到月娘鼓勵的眼神,繼續往下說:“發現了這一點,我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什麼。我知道,師傅的秘訣就在針中,指的是針,又不是針。這巧手,確實是靠針練就而成。但訣竅卻不是因為針,而是利用十指互相搭配,在縫製的過程中,將每個手指的靈活性都鍛鍊到。這麼一來,十指自然比常人靈活。”

月娘點頭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兒!不過,我的法子也不一定能完全發揮你們的潛力。我只想告訴你們,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方法,不人云亦云,這才是你們練就絕技的不二法門。”

小雙雙膝跪下,哽咽著說:“多謝師傅教誨!徒兒一定謹記。”

而一旁的綺紅和大雙早已羞愧難言。

月娘欣慰地笑了笑,轉身上了馬車,只留給眾人滾滾的沙塵和訴不盡的唏噓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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