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就得吃喝嫖賭”的高僧一休

昨天科普作家河森堡發了一條微博，大意是說因為自己遇到的一些變故和見到身邊人遇到的一些變故，因此放棄了自律…也不節制飲食了，隨意取消健身計劃，還通宵玩遊戲……

河森堡作為一個有六百多萬粉絲的大V，此言一出，粉絲必定是分裂了。支援的照樣支援，也定然是有那麼一群人要“脫粉”的。在這個人們慣於在網路上“寬於律己，嚴於律人”的時代，一個網紅竟然不自律……那是要羅織點罪名的…

“我雖然不自律，但你不自律怎麼行？教壞小孩子怎麼辦？是不是境外勢力？”

但還是要恭喜河森堡，悟到了老舍先借《茶館》裡秦二爺之口說出的那番話。

秦二爺一生克己，興辦實業，最終落得家財散盡、工廠被拆。

1977年邵氏電影《三少爺的劍》裡也有類似的靈魂拷問——“假如你明天就要死……“（你還會活給別人看嗎？）

個人覺得，“身份認同”是我們這個時代網際網路上各種現象的一個底層邏輯。

人們的自我認知依賴於社交。儘管這種由他人認同建立的身份一直存在，但是網際網路將這個機制放大。

過去極少有人需要被掛在網上接受成千上萬人的評判，而現在這種事情變得很平常。你未必在身體上是誰的奴隸，但是很多人註定在精神上要成為他人看法的奴隸。

你是誰？你應該怎麼想？應該愛誰？應該恨誰？你肚子裡有幾碗粉？

歷史上被評判者從未面對如此多的人，而評判者也從未遇到如此少的責任。

1979年阿布拉莫維奇的行為藝術作品《節奏0》中的場景在不斷上演。

河森堡的感悟讓我想起另一個人，是我們很多人從小就十分喜歡的一個卡通人物，也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一個人物——一休禪師

家喻戶曉的動畫片《聰明的一休》裡大多數故事，其實都是有記載的。但是動畫片只選取了一休的童年經歷。

而一休作為得道高僧，其實40歲開始破戒……他少年時早慧，青年時得到開悟，中年開始放飛自我……80多歲還和一位盲女談情說愛，留下了

“十年花下埋芳盟，

一段風流無限情。

惜別枕頭女兒膝，

夜深雲雨約三生，”

的情詩。

一休原名千菊丸，他的出生源自一次政治聯姻。

彼時正是日本歷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兩位天皇並立。雖說兩位天皇，但都是權臣的傀儡，“工具皇”而已。為了南北統一，一休的父親小松天皇未成年時便與南方花山天皇政權的權臣之女

伊予局聯姻，生下了一休。

北朝的幕府將軍足利義滿為了防止天皇藉助南方勢力動搖自身地位，因此強迫這位皇子幼年出家，喪失繼承權。

動畫片裡的

蜷川新右衛門其實是室町幕府派來監視一休的。

一休在安國寺修行時法號叫周健，戒名為宗純。

史書記載其“心機快活，談諧戲謾，物我相忘，貴賤一視……”非常有慧根。

12歲轉入建仁寺，

13歲就能聽懂《維摩經》，

15歲時作詩《春衣宿花》：

吟行客袖幾時情，

開落百花天地清。

枕上香風寐耶寤，

一場春夢不分明。

在那個時代，寺廟也不是清淨之地。

宗教機構會利用人們的信仰斂財，寺廟是最賺錢的“連鎖店”。在日本由官家冊封的五山十剎更是寺廟中的“體制內”。只要在這裡面領到“印可”就相當於官方認證的“仁波切”，隨隨便便就能名利雙收。

因此一休所在的建仁寺可以說

是

公卿貴族子弟雲集之處，還要根據門第血統高低進行分別，和今天的貴族學校一樣。要多勢利有多勢利。

一休的性格就是“貴賤一視”，16歲的一休在法會上留下了一首諷刺這種風氣的詩：

說法說禪舉姓名，

辱人一聲聽吞聲。

問答若不識起倒，

修羅勝負長無明。

20歲時一休入西金寺謙翁法師門下修行。這也是謙翁法師人生的最後一年。沒人知道一休在謙翁法師在這裡學到了什麼，但是他日後和謙翁一樣放棄了別人千金難求的高僧認證——印可。

謙翁的法號是宗為，因此一休將法號改為宗純，以示紀念。

之後一休拜高僧華叟為師，去其隱居的禪興寺修行。

華叟是一位非常好的上師，他給一休講的“洞山三頓”，引發一休頓悟。一休答曰：“從有漏路歸無漏路，且一休矣。雨任其降，風任其吹。”

從此一休就得名“一休”，加上此前的法名宗純，全程湊齊——一休宗純。

華叟覺得一休已經開悟，便製作“印可”授予一休，但是一休沒有收反而拂袖而去。直到華叟去世十年後，這個印可輾轉到了一休手中，一休感慨萬千，將印可投入火中，以此作為對恩施恢復禪宗的一種承諾。

一休35歲時成為父親小松天皇的御用僧侶，直到他40歲那年父親去世。此後一休斷斷續續收了三位天皇為門下，可以說站在了日本佛教界的巔峰。

不過一休47歲那年，才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他從一位早慧的得道高僧，突然就放飛了自我……他公開宣佈“破戒啦！”

一休離開了大德寺，僅帶幾名隨從就開始浪跡天涯，所有戒律一概不守，成為日本版“濟公”。

有一次一休遊歷到大阪的高須町花街非要求見一位頗有名氣的高階妓女“地獄太夫”。太夫回了一句和歌：

山居人，當往深山奧，此地是浮世，境界相交處。

一休回：

吾一休 視身不是身 市中或山中 同為落腳處

然後一休就收了這位太夫為女弟子……

可能一休的前半

生

作為“工具天皇”的皇子，在日本官辦佛教的最頂層見識了人們為了名利而利用佛教。自己的師兄畢生扮演高僧，只為了寺廟併入三山十剎的官家序列而鑽營……

在人人戴著面具，人人成為名利的奴隸的寺院裡。一休決定反其道而行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身為天皇的上師，偏要入浮世，與市井平民打成一片，正視生而為人的慾望。

77歲那年，一休遇到了一位盲眼的彈唱女藝人——森女。還為她寫下了情詩：

一代風流之美人，

豔歌清宴曲尤新。

新吟腸斷花顏靨，

天寶海棠森樹春。

將其比作楊貴妃。

以及

木凋葉落更回春，

長綠生花舊約新。

森也深恩若忘卻，

無量億劫畜生身。

這首詩直接賭咒，如果忘情就輪迴為畜生…這段愛情一直持續到一休88歲去世。

或許一休77歲了，悟出一個道理：

萬事皆會一休，何必假惺惺的活著

…若在乎旁人的眼光，那便永無心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