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導致徐霞客一家差點滅門的“江南奴變”是如何發生的？

公元1645年，清順治二年，此年已經是明末著名的地理學家、旅行家

徐霞客

離世後的第五年，這位生前縱情山水、恣意放蕩，立志

“朝碧海而暮蒼梧，睹青天而攀白日”

的中國第一旅遊博主，在故去五年後，其家族卻不幸遭受了重大的變故——徐霞客長子徐屺、侄子徐亮工等徐氏一門二十餘人被殺，徐家宅院被毀，而更令人倍感惋惜的是

《徐霞客遊記》

的很多原稿和手抄本也在這場變故中，遭到大量焚燬或遺失。

而這一切究竟是因何所致，後世卻始終眾說紛紜，歸結而言主要有兩種說法：

一種說法認為，徐家的這次重大變故，是因在清初，江南地區抵制朝廷剃髮令，江陰遭清軍攻破並被屠城，在此過程中徐家被清軍所毀。例如，百度百科在徐霞客長子“徐屺”詞條介紹中提到

清順治二年乙酉（1645年）三月，清軍屠江陰城，江陰徐氏遭罹空前的劫難。

另一種說法認為，徐家所遭遇的變故與清軍並無直接關聯，只是在當時動盪的環境中，徐家作為富戶，豢養的很多奴僕在當時江南各地陸續發生的史稱“江南奴變”的反抗中，徐家奴僕起事，殺害徐氏族人並毀壞徐氏莊園。例如，在百度百科同樣是介紹徐霞客兒子——李寄（此子為妾周氏所生，由徐妻李氏養育，故隨母姓李）的詞條中寫道“清順治二年（1645）江陰守城抗清，徐門又遭遇奴變，徐霞客長子徐屺、侄徐虞卿遇難”，這顯然說明原因在於奴變，而非清軍。

同時，參考2001年蘇州絲綢工學院學報由鄔秋龍、顧新燕撰寫的

《徐氏家變與江南地區奴變風潮》

一文，作者更是從徐侄亮工的死亡時間和地點、清軍江陰屠城的時間、引用來源的錯誤等三方面，詳細證明了徐家的遭遇在於趁勢作亂的奴變，而絕非清軍所為。

出自之外，越來越多當時的典籍資料也在印證和支援，徐氏一族遭難的原因就在於當時鼎革之際，趁勢作亂的“江南奴變”。

何謂”江南奴變”？

所謂

“江南奴變”

是指自明朝末年一直延續至清朝康年初年，在江南、安徽和浙江，甚至波及至廣東一代的，由賤民僕役、僱傭佃農等組成的，衝擊大戶人家，意圖削籍或趁機牟利的重大社會變故。也稱

江南佃變

。

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皇帝自盡而亡，訊息傳到江南後，北方農民起義的滾滾浪潮，不斷刺激著南方奴僕們的神經，隨著局勢動盪逐步加劇，南方各地的家奴們聞風而動，伺機發動起義準備改變自己的命運。奴僕或佃農，將之前的主人捆綁起來，對之前主人施加的刑罰，他們都要加倍奉還。一時間導致南方計程車紳們惶恐不安。此後清軍入關並進入江南地區，為了維護當地的統治，清廷勢必要得到當地地主和士紳的支援，因此開始陸續剿滅各地的奴變和佃變，事件最終逐漸平息。

在這場歷時十數年的社會動盪中，江南地區的奴變隊伍中以

“削鼻班”和“烏龍會”

最為勢大，尤其是興起於金壇、溧陽地區的“削鼻班”最為突出。這些人打出“我輩何必長為奴乎？”的口號，希望能夠擺脫永世為奴的命運。他們自稱“削鼻班”，而所謂削鼻，並不是說他們要透過削去別人的鼻子來進行報復。而是因為明末江南為了避諱通常以鼻指代家奴，如清代翟灝《通俗編·稱謂》就有：

吳俗諱奴為鼻

。因此起義家奴們所謂削鼻，是要削掉他們奴僕的身份和世籍。然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他們以削鼻為名，力圖擺脫賤籍，最終卻被入關的清軍擊敗，而清軍對他們的懲罰確實真的削掉了他們的鼻子，清軍抓捕了其中幾個為首之人，史載

截其鼻，懸之市衢，曰：班名削鼻，鼻削示眾，遂斬之。

江南奴變的歷史背景及原因

一種觀點，如學者趙驥在《明季奴變原因新探》中從社會、經濟制度、文化等角度探討了奴變因由，認為社會交替之際的動盪，重賦及優免政策造成投獻成風，而人主勢衰，又使身份卑賤的奴僕承受外部和心理上的巨大沖擊，一旦新舊秩序交錯，奴變產生不可避免；

另一種觀點，如倪明近在《明末的“奴變”風潮》中認為，明末地主階級依靠封建特權壟斷了大批土地，土地兼併十分嚴重，隨著封建統治的更加腐朽，社會矛盾的尖銳和深化，社會惡習愈演愈烈，蓄養奴僕風氣盛行，世家大族動輒幾千甚至上萬的奴僕，主奴地位懸殊，奴僕在科舉、婚配等方面都受到極為嚴格的限制，斷絕了奴僕改變命運的所有可能，只能世代依附於人，對人生的絕望和長期殘酷的壓榨積累了不可平息的仇恨。

同時，明末極其繁重的租稅等各種苛捐雜稅也導致像佃農一類的僱傭人群，在明末的動亂中，積極參與到奴變的浪潮裡，形成合流，從而造成了更大的衝擊，對江南地區帶來了長久不可磨滅的印記。這似乎也啟發了後來雍正朝直至光緒朝對於開除賤籍等一系列解放賤民的改革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