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朋友圈｜我們新建個群吧

作者：宋慧敏

五七七

因為群居的共性，我們都喜歡並且依賴組織。除了家、單位之外，我們以及祖先們都有許多志同道合的興趣小組。商山四皓、竹林七賢、初唐四傑，北宋末年的陳恬、鮮于綽、崔鶠相聚在陽翟（今河南禹州），成立了一個組織“陽翟三士”。

三士都是小鎮做題家。三個人中鮮于綽語焉不詳，此處省略，歷史也鮮于他的事蹟生平。陳恬和崔鶠個性鮮明。

陳恬是北宋一門三狀元陳堯叟的後代，愛讀書，愛吃肉，幹農活，奉養老母。業餘時間經常和鮮于綽、崔鶠結伴去春有百花夏有陰的河邊神聊海吹，學而優躺平的姿勢很幸福。青青河邊草，悠悠天不老，陳恬心情怡然封自己為“澗上丈人”。

不如意事常八九。他有個弟弟和他在一起生活，大約是兄弟兩八字不合，兄不友弟不恭，吵架鬥嘴是家常便飯，陳恬則是能動手的事情就不動嘴，話不投機舉起老拳對弟弟一陣胖揍。

弟弟受疼不過跑出家門，他在後邊窮追不捨。鄰居看不慣他以大欺小，反諷陳恬是豈弟君子，這裡有個坑，豈（楷）我第一時間念成豈（起），弟也不念地，念替，豈弟君子的意思是平和寬厚的人。

家務事說也說不清楚，但是陳恬的學問遠近聞名，附近十里八鄉的人把孩子送到陳家，接受教育。結果這些孩子學問長進了，毛病也出來了，一個個塗脂抹粉，招搖過市。街上的人認出這些少年是陳恬的學生，在背後叫他們是“澗上丈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誰都不知道。

陳家祖上十分顯赫，子孫都能享受到朝廷封蔭的福利。大觀年間，陳恬被舉薦到朝廷做文員，寫資訊報道通稿一律署名“澗上丈人”，不和規制。

也是世家子弟的晁以道是陳恬的好朋友，寫詩諷刺他該嚴肅時不嚴肅，自由散漫不懂政治規矩：東海一生垂釣客，石渠萬卷校書郎。丈人風味今如此，鶴到揚州興更長。

晁以道曾經到陽翟小住，與陳恬相契。陳恬把家搬到京城，晁以道投名帖拜訪，開門的丫鬟穿著京城流行的時裝，煙燻妝，晁以道仔細一看大笑：你不就是那年赤著腳在小河裡摸小魚，像個猴子爬到樹上摘山楂的的二丫？晁以道哈哈大笑來了靈感：處士何人為作牙，盡攜猿鶴到京華，故山岩壑應惆悵，六六峰前只一家。

畢竟陳恬走的不是尋常路，讀書學習考碗進體制，朝九晚五按部就班，不會感覺上班有多痛苦，真正從體制的籠子出來，還會茫然無措好一陣子。

對於自由散漫成性，半路出家受到體制這樣那樣約束和管制的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上班，不在痛苦中適應，必然會在痛苦中另闢蹊徑。陳恬瞅準機會，來了一場勝利大逃亡。天蒼蒼野茫茫，自由自多心舒暢。

陳恬回到陽翟，在藍天白雲下，青山麗水中唱起了串燒：山花香野花俏，自由無限好。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陳恬從此死了入世的心，朝廷派人送來要他回去上班的通知，他跑到山裡做了山頂洞人，差役走了之後才回家。

陳恬把時間精力用在讀書寫詩和好朋友喝酒侃大山上，一首記敘靖康之難的《古別離》上了熱搜，翻譯成唐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陳恬以這首詩懷念他的一位知己朋友崔鶠。

當年，崔鶠也是受不了朝廷制度的約束，更讓他受不了是同事之間的明爭暗鬥互相擠兌，背鍋躺槍踩坑的日子他過夠，於是他主動要求朝廷把他貶到陽翟。

崔鶠到陽翟與陳恬一見如故，踩著他的步伐接踵而來還有鮮于綽。日出嵩山坳，晨鐘驚飛鳥，陽翟三傑陳恬勝利會師。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回不回首崔鶠都是北宋末期政壇上一個響噹噹的銅豌豆。

崔鶠元祐九年（公元1094年）中了進士，朝廷新舊黨爭你死我活。六年之後，勇敢的崔鶠開始朝禍國殃民的奸黨奸人法力，始宋徽宗趙佶剛即位，就發生日全食的天象。剛當皇帝的宋徽宗還是一位心懷天下的有志青年，他想啊想啊，有些不安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或者是朝廷有上天不喜歡的人，做了對不起天下蒼生的事，不然烏雲怎麼能忽然遮天蔽日。

他下詔徵求意見書，希望能找到宿主。崔鶠一篇堪稱重量級的檄文《上皇帝乞辨忠邪書》遞交朝廷，直指宰相章惇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宋徽宗很喜歡崔鶠的畫風，給他點大大的贊。有人說崔鶠是投其所好，知道宋徽宗和章惇有過節。宋哲宗病重選接班人時，向太后提議的人選是趙佶，也就是宋徽宗，宰相章惇說趙佶輕浮，不足以為人君。章惇因為有人舉報下去了，崔鶠升職相州教授。

朝廷翻雲覆雨，崔鶠很快躺槍，被列為元祐黨人貶官到安徽，接著到陝縣，他圈了一個園子，在園裡寫了一本《婆娑集》。這本是詩集十分暢銷，大儒朱熹給他寫了詩評，可惜這個集子失傳了。

冬天到了，崔鶠看到一家園子裡臘梅花含苞待放，他翻牆進去挖了兩棵臘梅花，結果攤上事了，園子歸屬皇家，專為皇家培育梅花。崔鶠面臨罰款貶謫，他申請到了嵩山陽翟。

崔鶠作為大宋政府培養教育多年的公務員，在大廈將傾祖國召喚的時候，依然挺身而出，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公元1126年，被父親禪讓到皇位上的宋欽宗召喚69歲的崔鶠為國鋤奸，按說還差一年就到大宋法定退休年齡的崔鶠完全可以不去，但是他還是快馬加鞭來到岌岌可危的京城開封。

老將出馬，發力穩準狠，《乞斬蔡京劄子》、《乞斬蔡京第二劄子》。蔡京把持朝政，十惡不赦，不殺不足以平民恨。蔡京被宋欽宗流放海南，崔鶠為民除害，聲名大振。崔鶠再接再厲，又寫了三篇文章論述王安石變法引起的黨爭是北宋衰亡的主要原因。

清算奸佞，崔鶠還是想回到嵩山，婆娑園、陽翟，陳恬都在等著他，但是他回不去，他得了當時很罕見的美尼爾綜合症，在戰戰兢兢哆哆嗦嗦中離世。他死後，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參考資料：《宋人軼事彙編》丁傳靖 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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