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無倫次者語（11）——詩性隨筆的讀法（上）

常常提筆寫點東東，妻曰：總是無事包金。什麼叫“無事包金”？指一個人浪費時間做一些無聊的事情。我開始反思：整天寫東西有什麼意義？那麼多人迷戀打麻將又有什麼意義？我想，“喜歡”就是其中的意義，有人喜歡練字，有人喜歡跑步，有人喜歡喝酒，其意義就在“喜歡”二字上。對我而言，寫幾句話，練幾筆字，喝幾口茶，就樂在其中了。這種快樂應該跟跑十公里的步、打一晚上的麻將所獲得的快樂，是一樣的多。

這種快樂集中體現在一個“玩”字上，不帶一點功利的去玩文、玩字、玩茶，其終極目的就在“玩”中。最近在寫東西方面玩出點新花樣，就是想“搞搞詩性隨筆”這個東東。

“詩性隨筆”是自創的一個詞，也是自洽的一個詞。“隨筆”是散文的一種，是“隨手下隨”，隨心所欲，不講辭藻，沒有嚴密的結構，不受題材限制，可敘可議可抒情，內容不拘一格，可講文化知識，可談學術觀點，可評人情世態。“詩性”是一種思維方式，它是擺脫邏輯思維和定勢思維，用想象力打破主客界線和現有規則的一種特殊思維方式。若邏輯思維是線性思維，定式思維是經驗思維和規則思維則詩性思維是非線性思維和反固有規則的思維。

“詩性隨筆”就是具有詩歌語言特性和結構特徵的隨筆。它有兩個維度：語言的抽象性和結構的邏輯性。

詩歌語言的抽象性是從隱喻角度得來的，不是平時所說的“凝練”和“概括”。“凝練”緊湊簡練，不拖沓不繁冗，言簡意賅。“概括”是簡單扼要，把事物共同點歸結在一起加以簡述。而抽象性是在感性材料基礎上形成概念，這個概念具有轉義性。如：“別了，不列顛尼亞號”，第一層意思：英國皇家遊輪駛離香港；第二層意思：英國對香港殖民統治宣告結束。第二層意思用了隱喻，有了轉義，具有了抽象性。再比如“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表面是講學習並且經常實踐，不是很快樂嗎？這不是詩性。學，悟也，由矇昧到覺悟叫“學”。習，鳥學飛也，反覆實踐叫“習”。“說”通“悅”，是樂的意思，是由內向外的一種快樂。這不是詩性。對社會經驗、道德規範先覺悟再反覆實踐，不斷內化，所學漸熟，所習日深，心中欣喜不言而喻。這不是詩性。孔子首章即言“悅”，可見對此重視程度。它正是儒家文化主幹——“樂感文化”的源頭。中國文化強調現世快樂，只有“此岸”，沒有“彼岸”。不同於日本的恥感文化，西方的罪感文化。西方認為此岸是罪惡的，要信仰宗教，不斷救贖，才能在彼岸獲得幸福。理解到這一步，就有了“詩性”。

人生有三境。第一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這一階段是迷茫、尋覓、立志階段；第二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一階段是追求、奮鬥、執著階段；第三境界“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一階段是頓悟、通透、淡遠階段。宋代禪宗將修行分為三個境界。第一境界是“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芳跡”；第二境界是“空山無人，水流花開”；第三個境界是“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第一是“尋我”，第二是“見物”，第三是“物我合一”。至於以取喻山水來談人生境界，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再贅述。人生三境中，第三境才是詩性境界。絕大多數的人活到第二境的“功名利祿”階段就把全部人生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