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僅用4個字便將情景交融於一體，吳文英這首《霜葉飛》極妙

吳梅先生曾經評價說，“

吳詞潛氣內轉，上下映帶，有天梯石棧之妙

”，此處先生口中的“吳詞”，其實便是南宋最有影響力的詞作家之一吳文英（夢窗）。吳文英的詞，最大的特點是用詞用句精煉無比，在辭藻華麗的同時，不失內在的神韻。

比如下面這一首《霜葉飛·重九》詞，便能夠看到一些這樣的特點。據說這首詞是一首悼亡詞，是悼念亡姬之作，作者透過虛實結合的敘述，將該詞寫的生動華麗，十分具有氣韻，讀來不禁令人唏噓。全詞如下：

霜葉飛·重九

吳文英

斷煙離緒。關心事，斜陽紅隱霜樹。半壺秋水薦黃花，香噀西風雨。縱玉勒、輕飛迅羽，淒涼誰吊荒臺古？記醉蹋南屏，彩扇咽寒蟬，倦夢不知蠻素。

聊對舊節傳杯，塵箋蠹管，斷闋經歲慵賦。小蟾斜影轉東籬，夜冷殘蛩語。早白髮、緣愁萬縷。驚飆從卷烏紗去。謾細將、茱萸看，但約明年，翠微高處。

小注：

（1）噀（xùn）：從嘴裡噴出來；（2）塵箋蠹（dù）管：信紙生塵，笛管生蟲，表示很久沒有使用了；（3）飆（biāo），指風。

上片起首四字“

斷煙離緒

”，既是寫景又是寫情，前二字寫景，後二字言情，作者僅用了這四個字便將情景交融於一體，可見夢窗用字之凝練。

接下來寫重九時的景色，“

斜陽紅隱霜樹

”，細雨如煙，到了傍晚更是將斜陽隱沒在了霜樹之中。悽迷的景象，離恨的心情，可想而知作者的淒涼心境。

重陽節，正是菊花爛漫的時節，作者在風雨中摘下了一些黃燦燦的菊花，將它們插在瓶中，花香四溢，與慼慼瀝瀝的小雨融為一體，在這樣的時節，肯定不適合登高，但並非因為天氣，而是因為離別，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

所以作者很難再去登高弔古，其實，這是一語雙關之句，“弔古”正是對過往的回憶，回憶什麼？回憶的是“

醉蹋南屏，彩扇咽寒蟬，倦夢不知蠻素

”，當年，也曾攜手伊人，她手執團扇，低聲吟唱，現在想來其歌聲與寒蟬共鳴，是如此悲涼嗚咽，而作者，當時醉酒沉睡，幾乎已經忘記了旁邊的佳人。

下片寫情。到而今，往事如煙，佳人已逝，飲酒的心情早已不再，那麼此時再“傳杯”便是孤寂無聊之極的舉動了。如此心灰意懶之下，寫詞的心情也都全無，就只這樣一直呆坐著。直到月上東籬，寒跫細語，它是在向作者訴說著心事嗎？

“

早白髮、緣愁萬縷，驚飆從卷烏紗去

”，作者採用了晉人孟嘉落帽被後世傳為美談的典故，但是心境卻不同，作者此時白髮滿頭，卻不在意風吹落帽子這種事情，這是因為作者的愛人已去，那種極端沉痛的心情，人亡心死，不再有歡顏矣。

結句“

謾細將、茱萸看，但約明年，翠微高處

”，今年未能登高，那麼或許明年就有機會了吧？然而細細讀來，夢窗卻在前面用了一個“

謾

”字，那麼明年的許諾，似乎只不過成了說說而已，一切都只是作者強作歡顏之語，其沉痛之情，由此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