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實人陳老實的一生

大山之中，有一個名叫明月灣的小山村，明月灣民風淳樸，鄰里之間相處和睦，從不會發生爭吵鬥嘴之事，但是某一天，一個爆炸性的事件震驚了整個村子。

話說這日早上，村裡一幫婦女相邀去鎮上趕集，不到中午，一幫人又吵吵嚷嚷回來了，人群之中，還有個特別尖利的聲音在又哭又嚷：“陳老實啊陳老實！你都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竟還幹出這樣的事，咱們劉家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要這樣對我們！”

旁邊婦女們也紛紛嚷道：“是呀，真丟咱們明月灣的臉！”

田裡耕作的村民紛紛拔著泥腿子往路上跑，只見劉二姑正揪著她男人陳老實的耳朵，而一幫婦女正對著陳老實拳打腳踢，陳老實一聲不吭，抱著頭任由拳頭如雨點般落在身上。

大家見陳老實被打得太慘，害怕鬧出人命，讓人趕緊將村長找了過來。

村長氣喘吁吁趕過來，大喊了一聲：“住手！”

眾婦人懼怕村長的威嚴，紛紛停下，只有劉二姑仍在揪著陳老實哭鬧不休。

村長氣得吹鬍子瞪眼，下令將二人帶去祠堂。村民們守在院外，紛紛詢問著緣由。

婦女們故作神秘道：“你們不知道吧，這陳老實看著老實，實則跟窯廠的宋寡婦攪合在一起，難怪陳老實這段時間都不回家，也不知道他倆勾搭多久了？”

“不會吧？”男人們紛紛搖頭不相信：別人或許可能，但這陳老實老實了一輩子，臨到五十歲，孫子都十幾歲了，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這陳老實，乃是鄰村陳家溝人，從小父母雙亡，他一個人，無牽無掛，十七歲那年，便來到明月灣做了劉家的上門女婿。

自古以來，入贅的女婿都是被人瞧不起的，雖然明月灣的鄉親待他挺好，可陳老實這幾十年一直過得挺憋屈。

這還得從他老婆劉二姑說起，劉二姑自小便有些痴傻，脾氣又大，她爹心疼她，擔心她嫁去別人家會受欺負，便招了陳老實做了女婿，沒兩年，她爹就去世了，家裡的擔子都落到了陳老實肩上。

陳老實人雖沉默寡言，幹活卻是一把好手，屋裡地裡，幹什麼活都井井有條，像模像樣，而且他還有一手窯工的手藝。

陳老實常常在窯廠幾天幾夜的熬著，而家裡的劉二姑日子過得也挺滋潤，這劉二姑人雖有些傻，卻知道為自己摳吃的，她常常趁陳老實在外幹活之際，自己在家煮好吃的，什麼豬頭肉，雞鴨魚，她是整碗整碗的往嘴裡塞，等到陳老實時，便隨便煮些窩頭青菜打發了。

沒過多久，差異就顯現出來了，劉二姑是越來越白胖，而陳老實是又黑又瘦，陳老實知道老婆偷著在家煮好吃的，他也不在意：男人嘛，不就是為了讓自己老婆能夠過上好日子，自己苦點累點也無所謂。

可陳老實的真心並沒有換來劉二姑的真情，這劉二姑吃飽喝足，脾氣也越來越大，只要陳老實稍不遂她的意，她便滿地打滾，尋死覓活。

陳老實怕她鬧，便事事都依了她，使得劉二姑更加囂張。

這些事，陳老實都還能忍受，可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卻讓陳老實越來越絕望。

婚後第四年，劉二姑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就像牆上的年畫娃娃，別提多好看了。

陳老實有了後，幹活特別有勁，回家後他不管再累，都要抱著兒子逗弄一番。

漸漸地，孩子能跑能跳，能奶聲奶氣叫著爹爹了，應該說，這孩子寄託了陳老實的全部希望，可一場意外的到來，將陳老實第一次打入到了深淵。

劉二姑自己喜歡大魚大肉，吃得高興了順手就塞到孩子的嘴裡，孩子嬌嫩的腸胃哪經得住這些油膩的東西，便時常拉稀，拉得孩子面黃肌瘦。

陳老實偶爾回來看見了，便提醒老婆不要給孩子喂那麼油膩的東西，劉二姑就不幹了，說自己還不是心疼孩子，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陳老實整天在外，自己一個人在家拉拔著孩子容易嗎？

陳老實知道說不過她，只得由她去。

直到有一天，陳老實收工回來，發現左鄰右舍都圍在自己家裡，他撥開人群進去一看，堂屋裡，劉二姑抱著孩子哭得死去活來，孩子軟噠噠地靠在母親懷裡，已經沒有了氣息。

陳老實當即抱著頭蹲在地上，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魂兒一樣，再無半點生氣。

兩年後，劉二姑又生下了一個兒子，這一次，陳老實在老二身上投入了更多的心血，只要不幹活便守著老二，恨不得時時刻刻拿根帶子將老二拴在自己身上。

孩子三歲這年，突然發了一場高燒，那時候，陳老實正在窯廠，劉二姑便揹著孩子去鎮上看病，郎中是個庸醫，見劉二姑人傻錢多，便騙她說這孩子的高燒得扎針才能好得了。

劉二姑信了庸醫的話，一連幾天都揹著孩子去到鎮上，讓醫生給孩子扎針，直扎得孩子半邊屁股都是青紫不堪。後來，孩子的燒是退了，腿上的神經也被扎傷了，落下了終身的殘疾，走路一瘸一拐。

陳老實見到原本聰明伶俐的兒子變成這樣，真是欲哭無淚，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一而再的戲弄他這個老實人呢？

可這還不算完！

三年後，陳老實的三女兒出生了，那是多麼粉雕玉琢的一個娃娃呀！陳老實愛得不行，但是這一次，老天爺又跟他開了一個更大的玩笑。

經過前兩次的教訓，陳老實知道自己老婆帶孩子不靠譜，出去幹活時便委託鄰居大娘幫忙照看。

這一天，大娘見月子裡的劉二姑已經帶著孩子在床上睡熟了，便放心地帶著老二回家去忙自己的活計。

傍晚時分，陳老實回到家，照例要先去看看老婆孩子，他來到床邊一看，劉二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聲震天，可憐的小娃娃被母親壓在身下。

陳老實趕緊推開劉二姑，將孩子抱起來，只見孩子臉色鐵青，早已沒了呼吸，可憐的孩子竟被自己母親活活壓死了。

陳老實摟著女兒冰冷的身體，跪在院子裡，任由雨水將自己澆得渾身溼透，這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他對生活再也燃不起任何希望。

陳老實迅速地衰老了下去，他鬍子拉碴，滿頭白髮，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光，現在他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自己那唯一的兒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熬著，老二終於長大了，考慮到他腿腳不便，幹不了重活，在他十三歲這一年，陳老實將他領到鎮上，央求好友-皮匠田旺收兒子為徒，他學上點手藝，以後給人縫縫補補，總不至於餓死。

所幸，老二腦子不算笨，學東西也挺快，幾年下來也慢慢地能夠掙些小錢，養活自己了。

陳老實給兒子娶了個媳婦，一家人的日子這才算好起來。陳老實陰沉了幾十年的臉上，漸漸有了些笑容。

可這段時間，他時常感覺到身體不舒服，右側肋下時常痛得讓他直冒冷汗，兒子兒媳都挺忙，傻老婆那是指望不上，他只得自己忍痛來到鎮上瞧大夫。

大夫把了把脈，再看看他乾瘦的臉，嘆了口氣道：“先撿兩副藥吃吃看吧。”

陳老實見大夫臉色不對，著急地追問：“大夫，我這是什麼病啊？”

“不好說。”

陳老實問了半天，大夫只有這三個字。

陳老實彷彿明白了什麼，他不再追問，拎著藥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家裡安靜得可怕，兒子在鎮上擺攤，兒媳下地去了，孫子跟著村裡的頑童漫山遍野地玩耍，而劉二姑一大早就走東家躥西家，不到吃飯時候，她是不會回來的。

陳老實坐在院裡，看著這住了幾十年的小院，忽然覺得無比地疲憊，眼前的一切毫無意義。

臨近晌午，兒媳從地裡趕回來做飯，看到藥包，關切地詢問著陳老實，他淡淡地答道：“只是普通的病，吃兩副藥就好了。”

兒媳放了心，將藥給他熬上，便忙著做飯了。

第二天，陳老實依然來到窯廠上工，他在窯上的時間比在家裡還要多，這裡，彷彿是他唯一的精神寄託。

窯邊灼熱的氣息烤得他汗如雨下，他兩眼一花暈倒在了地上。

待他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工棚裡，一個女人正用冰涼的帕子給他降溫。

這女人便是宋寡婦，當年她男人陳春也是窯廠的掌火師傅，與陳老實親如兄弟。

大兒子夭折的那段時間，陳老實整天喝得酩酊大醉，這天，他醉醺醺來到窯上，一腳踩空，旁邊的陳春一把將他拉了回來，而自己卻跌入了滾燙的瓦窯。

等到大家將陳春撈出來，他已經被燒得皮焦肉綻，不成人形。

好兄弟為了救自己而喪了命，這更增加了陳老實的罪惡感，自那以後，他滴酒不沾，即使後來又經歷了老二和三閨女的事，他也只是將悲痛深深地埋在心裡。

陳春死了以後，就剩宋大嫂一人孤苦伶仃，陳老實跟場主講，讓宋大嫂來場上給大家煮飯，讓她能有些收入維持生活，平時，宋大嫂有什麼困難，陳老實也默默地搭上一把手。

見他醒來，宋大嫂又喂他喝下涼茶。

“多謝宋大嫂！”

女人笑笑，又裡裡外外的忙活。

中午時分，宋大嫂又端來飯菜，細細地喂陳老實吃下。

陳老實辛苦了一輩子，從未感受過女人的溫柔體貼，他紅著眼睛吃完飯，然後躺在鋪上偷偷地抹著眼睛。

自那以後，他就極少回家，整日呆在窯廠，這一天，宋嫂要去鎮上買菜，而陳老實也要去拿藥，二人便結伴而行。誰知在集上，便遇到了劉二姑等一幫婦人。

見到二人一前一後，劉二姑不由分說，“嗷”的一聲便衝了上去，對著陳老實一陣拳打腳踢，婦女們也不甘示弱，揪住宋大嫂又抓又撓，直鬧得集上水洩不通，所有人都圍著他們指指點點。

祠堂裡，不管劉二姑怎樣哭訴，村長怎樣呵斥，陳老實都低著頭，一言不發。他早已心如死灰，回去收拾了幾件衣服，在眾人鄙視的眼光中，徹底離開了這個呆了幾十年的村子，昏黃的夕陽映照著他遠去的身影，猶如他逐漸落幕的人生。

一個月後，在一個悽風苦雨的夜晚，陳老實在窯廠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死的時候，只有宋大嫂和幾個徒弟陪在他的身邊。

場主派人去通知劉家，兒子和兒媳想要過來，卻被劉二姑死命攔住了：“就讓他死在外面好了，他早已不是咱們劉家的人。”

大家沒辦法，只得每人湊了一點錢，將陳老實埋在了窯廠後面的山坡上，陳老實就這樣走完了他孤苦而又平淡的一生，用不了多久，世上又有誰還記得陳老實這樣一個人呢？

清心故事集：講古今中外，看人世百態。盪滌心底塵埃，才能清心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