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運動

“做時間的主人”,其實是很扯的

由 澎湃線上 發表于 運動2022-06-29
簡介蒯樂昊:這種方法論用來做劇會很有效,寫劇本是要平衡和邏輯的,幾個線索之間,時間線,人物,故事推進的節奏,都要環環相扣,小說我覺得要含糊一些

很扯是什麼意思

原創 單讀訪談 單讀

蒯樂昊:我對小說一無所求

採訪、撰文:肖海生

對文學沒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期待,

你就可以搞文學了

單讀:你在媒體行業穩定地待了十多年,經歷過媒體的黃金時代,寫了大量的人物報道,很多都是經典。但你現在寫的,其實完全是另一種型別。媒體寫作的風格就像一個腔調,會不自覺地形成某種“口音”。在《雙擺》裡面,你刻意使用“川普”,用一種物理方言,會有助於你擺脫心理上的媒體寫作的“方言”嗎?

蒯樂昊:會。我畢竟不是四川人,要寫一個災後故事,我很難說服自己沉浸其中。但當我去模擬他們的口音時,我似乎給自己營造出了一個情境。眼前就會出現很多隱隱綽綽的四川人。包括《開滿鮮花的果園》裡面,我用了一些粵語,其實故事放在任何城市都成立,但在一個特定的城市中、人物操著特定的方言時,我會更容易代入他們的生活場景。

單讀:你以往的工作是寫非虛構,當你寫小說的時候,你要用的是跟媒體寫作不同的一套語言體系,然後你日常生活裡的語言風格可能又是另一套。按維特根斯坦的說法,每種語言背後都是在想象一種生活方式,你是怎麼安排這幾種不同的生活的?

蒯樂昊:不同的生活自有其陣地,但也一定有活學活用、互相滲透的地方。我希望我的語言裡呈現出古典漢語的氣質,當然不是那種假民國語言或者半文半白,或者故意地玩一些駢四儷六的把戲。而是古典漢語中的一些精神性的東西,在今天依然行之有效。小說裡的遣詞造句也可以有韻,不是簡單生硬地押韻腳,而是有一個節奏,有起承轉合的美感。古漢語的巧妙在於,它在遵守限制的同時,依然可以富有彈性。它的鋪陳或簡略,都有一套自己的美學。

我私心裡一直希望去接續傳統小說(話本)的脈絡,反而會有意識地對先鋒小說或者實驗小說保持距離,雖然我喜歡看先鋒小說,但我更希望自己去寫一些平易的小說,去接回十九世紀小說的脈絡,或者在中國的文學傳統裡面,接續章回體小說的脈絡,我希望寫販夫走卒都能夠看得懂的故事,但又不因為販夫走卒看得懂而喪失文學性。

單讀:這似乎是一種左翼文學的出發點,就是說小說就是要寫給所有人看的,不能因為我在寫小說,刻意地設定一些障礙,導致最後只有文學圈的人在看。

蒯樂昊:或者只有學院派的人在看,我不是否認學院派在文學上的努力,實驗性小說做了很多文體、語法、敘事上的探索……這種探索非常有意義,只是我未必能做得比他們更好,我不如就寫些更樸素、更貼地的東西。

一個通俗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小說,背後還是有你對生活的理解和感受。如果沒有這個,那就不要寫了。如果只是為了給疲倦的人們一點消遣,那大量的娛樂、綜藝、影視、遊戲比小說更有效。

單讀:那你覺得你的小說的最大亮點是什麼?

蒯樂昊:我自己蠻難總結的,可能得看的人告訴我,我的亮點是什麼。我自己是希望在小說裡面,淺的人得到淺的東西,深的人得到深的東西。《紅樓夢》什麼人都在看,幾乎是生活本相,張愛玲說她奶奶看《紅樓夢》,她姑姑講,老太太看《紅樓夢》就看個吃。

單讀:對,像我就喜歡看大觀園的裝修。

蒯樂昊:還有人喜歡看公子哥小姐怎麼過日子,看寶黛之愛,還會代入,也有人看大家族裡的親緣關係,看一個荒誕的社會結構是怎麼氣數將盡;但也有人在裡面堪破生死,看到“逃大造、出塵網,使可解釋這段悲傷”……每個人得到的東西不一樣。

單讀:你的小說中經常出現夢,夢與現實之間有著不同的關係,而在小說中,你又預言性地提到:絕大部分人都失掉了做夢的能力。你是怎麼看待夢的?夢跟現實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蒯樂昊:我相信夢很大部分還是大腦皮層的活動,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是有的人比較厲害,他可以跟宇宙中的其他一些資訊去連結,會有感應。這個能力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普通人你還是要相信神經科學,神經科學向我們揭示的夢的原理,我認為是成立的,但它在全部的夢裡面只佔 20%,有 80% 是我們理解不了的部分,就像我們理解不了暗物質,但暗物質佔據了宇宙中全部物質總質量的 85%,只是你不知道它的執行規則。

“做時間的主人”,其實是很扯的

▲暗物質,指宇宙中無法透過電磁波觀測的物質。根據 ΛCDM 模型,由普朗克衛星探測的資料得到:整個宇宙的構成中,常規物質佔 4。9%,暗物質佔 26。8%,還有 68。3% 是暗能量。

單讀:這幾年你開始接觸和研究神秘學,這對你的生活、寫作有什麼影響?

蒯樂昊:神秘學其實蠻好玩的,能把你從日常生活中解脫出來。你再也不介意世俗生活的狀態了,對生活裡面那些細節也不那麼敏感了,似乎獲得了某種超然。

單讀:那你現在對文學寫作是一種什麼心態?

蒯樂昊:我對寫作這件事無所求,反而可以比較輕鬆地面對它。從宇宙的角度來看,地球不過是一粒塵埃,地球上有人類的歷史也極其短暫,整個人類文明在宇宙中相當渺小,更不用說裡面某個國家的某個人寫了本很小的書……光中國每年要出多少書?你寫了幾本書、講了幾個故事又怎麼了?微不足道,隨風而逝,根本不是件事兒。

你對文學沒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期待的時候,你就可以搞文學了,還是對自己誠實最重要。

電腦裡存了100個好“頭”,

每一個都長不出“脖子”來

單讀:寫作是一個只能獨自面對的漫長過程,這個過程中,你遇到過哪些問題?

蒯樂昊:我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在看巫昂的公號,她也寫小說,時不時發點創作心得,我特別有同感。她說:一般人說“萬事開頭難”,但其實小說開頭一點都不難,找到一個巧妙的開頭太容易了,難的是脖子。這個說法讓我笑了很久。

當你寫完巧妙的頭之後,你怎麼確定一個脖子,意味著你要怎麼處理接下來的身體。很多寫小說的人都有相似的感受:電腦裡存了 100 個好頭,每一個都長不出脖子來。

對我來說,寫小說最難的是結構。寫這批小說的時候,我曾跟我初中的語文老師見面,她是個“文青”,現在年齡大了還是個“文青”,我猜想她可能這麼多年來也一直葆有寫作的衝動,只是被日常的教學工作困住了。她就問我,你覺得寫作最難的是什麼?我說:結構。她當時就很認同,好像點到了她的穴。

單讀:這個結構,是指你作為一個寫作者對一個故事的把握,還是說你作為一個觀察者對於世界的認知?

蒯樂昊:我覺得兩個都有。首先是你怎麼看待世界,你看到的世界要怎麼移植到你的小說架構裡去,同時你的小說,它又有一個自成體系的邏輯,你要在這個技術邏輯裡面把它完成。

你會發現,有些人架構一個哲學邏輯,能架構得很好,就像《三體》那種哲學邏輯,但是那套哲學直接照搬到小說裡面去,它從文學上不一定是有效的,文學有另外一套技術邏輯。所以這是兩個結構,在寫作的日常中,我要應付的是更具體的技術邏輯。

你的世界觀也反映在這個結構中,你寫一個故事時,要怎麼樣去發展這個故事?你個人的世界觀上有 bug、有破綻,自己不一定發現得了,但當你去寫一篇小說的時候,一切都非常具體。

我最近在讀一位朋友的小說,前三分之一極其過癮,但到後面突然就垮下去了。就像體操運動員,他剛上鞍馬的時候,托馬斯全旋可溜了,中間你突然看到他一個技術點沒支撐住,一口氣鬆散,啪唧就掉下去了。我自己其實也有這個問題。

單讀:這還不光一個結構技巧的問題,它還對應著你的力量。

蒯樂昊:沒錯!我也想過自己的力量夠不夠,這個力量有精神力量,也有體力,包括各種自律和自信。我覺得自己的精神力量還可以,但自律不夠,我很懶,恨不得每天都躺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然後動不動就要出去玩。我的自律和自信是不夠的,這個需要慢慢修煉,我正在修煉之中。

單讀:我曾聽一位作家朋友說,他寫小說前,會拿一張零號圖紙,把所有的人物關係、時間點和故事線都列在上面,把情節的關鍵節點都標出來,你認可這種方法嗎?

蒯樂昊:這種方法論用來做劇會很有效,寫劇本是要平衡和邏輯的,幾個線索之間,時間線,人物,故事推進的節奏,都要環環相扣,小說我覺得要含糊一些。當然型別小說如果這麼做,它的結構經受過檢驗的話,也是成立的。這應該是一個很嚴謹的作者,但我現在不會這麼幹,我還是想到哪就寫到哪。

單讀:這些不是你寫小說會有的樂趣?

蒯樂昊:如果小說足夠複雜可能會需要,但我現在暫時還不太需要,可能因為我還寫得比較簡單。不過,我相信《金瓶梅》不是這麼操作的,《紅樓夢》也不是。《紅樓夢》是散點透視的,它寫了一個大家族幾百號人,重點人物也有幾十號人,夠複雜了吧?但我相信曹雪芹他沒有畫結構圖,他用了一種中國畫的方式,走一段看一段,移步換景。小說不像電影,電影是個工業,每一段內容都需要對應大量工種非常具體的勞作,小說我覺得沒必要弄得這麼機械。

“做時間的主人”,其實是很扯的

▲《紅樓夢》劇照,元宵夜賈母掰謊

單讀:在你這兒,故事和小說其實並不完全是一回事兒,對吧?

蒯樂昊:不完全是一回事。影視是更戲劇性、更有矛盾衝突的一種體裁,有時候矛盾太明顯太集中了,反而不那麼高階。我希望能找到好的故事,好的故事又是好的小說,中國當下大量複雜的社會現實,正在源源不斷地給我們提供這樣的故事,我常常看著網路上的社會新聞,心想:天吶,寫小說都不帶這麼編的!

我們唯一所擁有的,

就是我們活著的這點時間

單讀:現在你的生活裡面,工作、寫稿,寫小說、畫畫、搞收藏,還研究神秘主義,還要帶小孩,以及顧及一大家子的家庭生活。你會給這些做排序嗎?

蒯樂昊:大體上有個排序,但總是會被區域性打亂。比如說,我應該是一個把生活放在工作前面的人,但是當有一個具體的、緊急的工作任務來的時候,我又拋下了生活。畫畫對我來說,就是排序比較靠後的一個興趣愛好,而且是個水平蠻業餘的興趣愛好。至於收藏,我這根本不叫收藏,我收的那些東西在專業人士看來不值一提,最多算是對器物或者對藝術的愛好吧。對我來說,收藏的樂趣在於時間,以我的財力,肯定買不了頂級的藏品,那我就想擁有一個人類文明史上的高光時刻,與之相處一段時間。比如說中國的佛造像,北齊青州絕對是一個高光時刻,有一件北齊青州我就心滿意足。雖然我擁有的不是北齊青州的極品,但它屬於那個最好的時代,它有那個時代的氣味和特質。

單讀:接下來有什麼寫作計劃嗎?

蒯樂昊:想寫更長一點、更復雜一點的故事,但這需要整塊的時間,很奢侈。當然我也可以只寫短篇,似乎更符合現代人的閱讀規律。我很喜歡的女作家門羅(Alice Munro),她也沒寫過長的。好像她也是需要一邊寫作一邊帶孩子,三個還是四個!

“做時間的主人”,其實是很扯的

▲愛麗絲·門羅(Alice Munro,1931 年 10 月- ),加拿大女作家,2013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一生專注於中短篇小說創作

單讀:你會有意識地學門羅嗎?

蒯樂昊:門羅其實挺難學的,可能卡佛(Raymond Carver)都比她容易學。我從她那裡更多的得到的是勇氣。我開始寫小說很晚,然後我發現門羅也是三十六七歲才開始寫,這對我是個莫大的安慰。我們都知道,很多天才型的選手,在我開始寫作的年齡都已經死掉了。王勃寫完《滕王閣序》,27 歲就死了,奧康納(Flannery O‘Connor)39 歲死掉了。像我這種 37 歲才開始寫作的人,顯然就是沒天分嘛,沒天分那隻能拼耐心了。

我記得很早以前,有一次跟人聊天說我想寫小說,一個前輩老師,就非常鄭重地問:小蒯你多大了?我那時候好像二十八九,這位老師就沉吟了一下說:這個年紀如果真是要寫的話,也早該寫出來了。

在你年輕的時候,你就蠻容易被這些說法打擊的。我可能也是一個蠻被動的人,有時候需要外界給我擰開一個開關,所以有個編輯逼我寫作,對我是個有益的推動。

單讀:你的小說很多關於時間,又選了一幅影子作為封面,你覺得時間和影子是什麼樣的關聯?

蒯樂昊:如果我按小說《時間泡泡》裡講的,可能時間是靜止的,它未必流動,飛逝的是我們自己。但現實中,影子是我們人為的一個刻度,古人說“光陰”,即光的影子。光的明晦,見證時間流轉。

我們以太陽東昇西落為一個週期,以我們星球的旋轉,以及和跟我們有關的幾個星球的旋轉,制定了一套時間的邏輯,這是我們對時間的一個刻度。這個刻度每天都會提醒我們,我們會把時間跟影子聯絡在一起。但光是一個我們在這個星球上產生的概念,如果我們根本不在這個星球之上,我們對光的理解可能就不一樣。

單讀:所以你用《時間的僕人》來做小說集的標題?

蒯樂昊:僕人的美德是忠誠和忍耐,我想說的,我們唯一所擁有的,就是我們活著的這點時間,這點僅有的、短暫的時間,我們要把這點時間侍奉好。所謂的“做時間的主人”其實是很扯的,你做不了什麼主,你都是被它的規律擺佈。你的衰老和變化並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

我寫了很多並不完美的生活,有些是疲憊的,有些是垂暮的,有的是尷尬的……人生而不完美,你活著肯定有很多困惑,但是你不能因此就不活了。生活是如此地不值一過,但我們還是興致勃勃地過下去了。從開頭的第一個故事到最後一個故事,其實都是。婚姻是這麼的荒誕,但婚姻持續下去了;死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還活得勁勁頭頭的;一代一代的女孩,自己都不知道生活是怎麼回事,就當了媽媽,還一往無前地去生育;一個人那麼老了,他還想談戀愛,還想有人愛他……我想講的無非就是這點東西。所謂普通人的英雄主義,你擁有的就只有這麼一點時間,然後你耐心一點,把它過好、把它過完。

推薦文章

  • 部落衝突:補償2瓶建築藥水,玩家開始擔心,75000分競賽會不會來

    不出意外,這次“每日精選過後”,最為重磅的獎勵就在月底的“部落競賽”,該競賽需要大家通力合作才能拿到所有獎勵,達到4000分的玩家還能多領取一份獎勵...

  • 希望對方也在乎自己,覺得不對勁就試探對方的2個生肖男

    即便你們的感情再好,每天情話連連,但生肖蛇仍然不那麼確定愛情中他真的有存在感,對你們的感情不是掌控者,他就總覺得被自己給冷落了,感情方面對戀人的態度也會發生改變,對方的一點點小情緒會牽動生肖蛇一天的心情,所以生肖蛇覺得有啥不對勁就去試探對方...

  • 暑假旅遊的好去處,河南清明上河園裡看一看

    河南開封確實是個好地方,吃的方面有小吃夜市,玩的方面有那麼多的景點,看的方面有那麼多的有古代特色的節目,說道這裡咱們言歸正傳,今天阿建介紹的這出景點,同樣在國內外景區的排行榜中擁有它一席之地,那就是清明上河園景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