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中“無”字是否定副詞嗎？

今天繼續讀《古文觀止》卷三國語選文“王孫圉論楚寶”。

《國語》這種政治性議論文，我現在越來越喜歡讀了，覺得這種篇幅不大的小文章有很大的張力，很適合拿來學習行文風格。

今天遇到的句子是“

使寡君無忘先王之業”

。句子不難，但我突然對“無”字產生了興趣。我在想，這句話為什麼能不能寫成“使寡君不忘先王之業”？兩者似乎差別不大啊。

查各種虛詞詞典，都能查到，“無”作副詞，表

否定

，可譯為“不”、“不要”、“沒有”。

這句話似乎

可

譯為：

“

讓（我）寡君不忘記先王的功業

”；

或者譯為：

“

致使（我）寡君沒有忘記先王的功業

”。

這中間有差別嗎？“不”和“無”到底有什麼差別呢？

首先，“不”字是一般否定，相近的“弗”字，直接一點就是程度較深的“不”，即所謂“不之深也”。

據王力《古代漢語》第一冊P264所言：

“不”字後面的動詞既可以是及物動詞，也可以是不及物動詞；既可以帶賓語，也可以不帶賓語。

“弗”字後面的動詞一般是及物動詞，而且動詞後面往往不帶賓語，帶賓語的很少見。

故楊伯峻《文言語法》P130說：

秦漢以前，“弗”字專用於應有賓語而省略了的句子裡，其作用相當於“不+動詞+之”。秦漢以後，“不”“弗”不分。

王力先生說：

“不”和“弗”都不能否定名詞，用於“不”字後面的名詞用如動詞或形容詞；用在“弗”字後面的名詞用如及物動詞。

其次，“無”是“有”的反面，否定的是名詞或名詞性片語，這名詞或名詞性片語是“無”字的賓語，故“無”字是動詞，而“不”是副詞。“無”字後的動詞或形容詞則用如名詞。

問題在於：

王力和楊伯峻都不認為“無”字是否定副詞，但諸虛詞詞典皆列“無”為副詞，可譯為“沒有”、“不”、“不要”等。

那麼，此處“無”字後接的是動賓片語，並不是名詞或名詞性結構。然則，動賓片語能作名詞性結構嗎？看起來好像是可以的，比如“無跳舞”之“跳舞”就是動賓片語作名詞性結構。但是，此處的“忘先王之業”也能算作名詞性結構嗎？有點拿不準。

比較一下兩種譯文：

1、“

讓（我）寡君不忘記先王的功業

”。

似乎描述的是左史倚相“獻善敗於寡君”之時，告誡寡君“不要”忘記先王的功業。

這描述的是一個動作。

2、“

致使（我）寡君沒有忘記先王的功業

”。

似乎說的是，從左史倚相“獻善敗於寡君”之後，到王孫圉此時說話為止，寡君是“不曾”忘記先王功業的。

這描述的是一個結果。

綜上，此處“無”字還真不能替換成“不”字。

《左傳宣公十五年》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大多數版本都譯為“我不欺騙你，你不欺騙我”。

但真正的意思，應該是“我沒有欺騙你，你（也）沒有欺騙我”？

查韓崢嶸《古漢語虛詞手冊》P397說：

“無”通“毋”，則譯為“不要”；

“無”通“未”，則譯為“沒有”；

“毋”和“未”顯然是否定副詞。是不是除這兩種情況之外，“無”就是動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