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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這首寫給堂弟的壯別詞,為何說是眾篇《賀新郎》之首?

由 雲上小詩文 發表于 運動2022-06-03
簡介辛棄疾雖然是豪放詞的代表,卻也寫過不少離別題材的詞作,比如這首《賀新郎·把酒長亭說》:把酒長亭說

材組什麼詞

有宋一代,文人盛行填詞。詞和詩是兩種不同的文化形式:同一個詞牌,人人都可以來填;同一個詞牌,可以湧現出很多不同的經典作品,詞牌也隨之流傳百世而不衰。諸如“臨江仙”、“蝶戀花”、“水調歌頭”,這樣的例子

不可勝數

因此,我說《臨江仙》,你可能會同時想到楊慎的“滾滾長江東逝水”,蘇學士的“江海寄餘生”,晏小山的“落花人獨立”,不知道我到底指的是哪個才子筆下作品。

但也有這樣一些詞牌,頂流名作幾乎都出於一人之手,一提到詞牌,就想起這個人,再無他念,彷彿緊緊掛鉤。譬如,我說《賀新郎》,大多數人腦海裡只會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辛棄疾!”

一點也沒錯,“詞中之龍”辛棄疾,就是“賀新郎”這個詞牌的代言人。同時,辛棄疾的幾篇《賀新郎》,也稱得上是《稼軒長短句》的代表,屬詞壇傑作。其中,尤以《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獨冠群篇。

辛棄疾這首寫給堂弟的壯別詞,為何說是眾篇《賀新郎》之首?

一、詞牌“賀新郎”的獨特之處

辛棄疾,一代詞豪自不必多說,很多作品收錄進了語文課本,大半生在壯志難酬中度過。暫不表到底是怎樣的四篇詞,令歷代無數名士折服;且看看到底是怎樣的詞牌,令這位文武雙全的詞人青睞有加。

在古代,詩詞是要唱出來的,所以填詞應先看韻律,這是《欽定詞譜》“賀新郎”的正體格調(中即可平可仄):

仄平平仄,仄平平、中平中仄,中平平仄。平仄平平平平仄,中仄中平

仄。

中仄、中平中仄。中仄

平平仄仄,仄中平、中仄平平仄。中仄仄,中平仄。

中平中仄平平仄,仄中中、中中中中,中平中仄。平仄平平平平中,中仄中平中仄。仄中仄、中平中仄。中仄中平平中仄,仄中平、中仄平平仄。中仄仄,中平仄。

仔細觀察不難發現,“賀新郎”的特點還是很鮮明的。一百一十六字屬長調,通篇押仄聲韻,大量使用侷促短句,這些因素讓“賀新郎”的聲調呈現出沉鬱頓挫、慷慨激昂的風格,如裂帛,如瓶碎。這一點,詞牌“滿江紅”與之非常相似。在此之上,長短句、平仄中靈活切換,整體效果氣勢如虹,宛如劍招,使其生來便註定是要為英雄抒懷而服務的!

“賀新郎”的別名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著名的“金縷曲”。辛棄疾之後,再無人敢用《賀新郎》,而只作《金縷曲》,不欲與稼軒爭鋒,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辛棄疾這首寫給堂弟的壯別詞,為何說是眾篇《賀新郎》之首?

二、千古壯別

《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宋·辛棄疾

綠樹聽鵜

。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將軍百戰

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辛棄疾素來以慣用典著稱,這首寫給堂弟的壯別詞,堪稱是此類風格的集大成之作。鷓鴣、杜鵑在古詩詞中常常是悽苦與悲切的化身,在這裡也不例外。開篇一氣以鵜鴂、鷓鴣、杜鵑三鳥入意象,使情緒渲染加倍強烈。這還不止,緊接著寫到春光已逝,百花凋零,由悲轉恨,更勝一籌。然而所恨為何,直到下一句才點明,也是全篇主旨:這一切其實並不算什麼——如果和人間的離別相比!

自此,詞人開始了行雲流水般的典故化用。昭君出塞,委身關外;阿嬌辭闕,退居長門;莊姜送歸,唱徹

邶風

。這是上闋三典,寫的都是美人遲暮之事,乍一看,好像和前面無甚關聯,但是略作深思便即明瞭,美人即英雄。離別,可以是遠離故國,也可以是背馳理想。他好像隱隱約約在說自己,英雄無路正如美人失寵,無所作為,可悲可嘆。

下闋仍繼續用典,說的是李陵和荊軻的故事,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離別了,而是壯別、訣別。身經百戰的將軍一朝失利,歸降匈奴,無異於與自己的忠義名聲決裂,與自己在南方的所有親人、朋友決裂,與那個廟堂決裂。絕,絕,絕,回頭已是萬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與李陵的向生別死恰恰相反,荊軻是向死別生。滿座義士衣冠勝雪,慷慨悲歌,為赴死的英雄送行。

據考證,辛棄疾的堂弟因得罪權貴,遭受貶謫,這才有了這篇壯別詞。字字言歷史,字字言你我,堂弟這一去,生死難料,會不會成為李陵,會不會成為荊軻,誰又敢下定論?如果鳥兒知道這些人間的恨,大概也會像杜鵑一樣血淚和流。詞人再次寫到啼鳥,照應開篇。

離別之後,誰來跟我一同在月下沉醉?放眼於全篇,看似最數這個結尾輕描淡寫。但是三字的短句和韻腳的短音節,使得讀起來像是在剋制自己的淚水,剋制自己的顫抖,似乎說完之後,還有一段更長的沉默,更顯悲痛難忍!

辛棄疾這首寫給堂弟的壯別詞,為何說是眾篇《賀新郎》之首?

三、為何說這首詞為眾篇《賀新郎》之首?

辛棄疾雖然是豪放詞的代表,卻也寫過不少離別題材的詞作,比如這首《賀新郎·把酒長亭說》: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華髮。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這首詞是寫給作者的摯交好友陳亮的,仍然是一首話別詞。如果說上一首寫的是亂世親離,那麼這首寫的就是知音難覓。陳亮“才氣超邁,喜談兵事”,不僅與辛棄疾性格相合,還有著共同的政治理想。辛棄疾最著名的那首破陣子“醉裡挑燈看劍”也是寫給陳亮的,可見對這份友誼的珍視。

然而,即使如此,相比之下,它還是少了《別茂嘉十二弟》那份字字泣血的嘔心之情,對離別的態度並不是那麼的在意,因為詞人知道,來日方長,一定能有機會再相見。

開篇,詞人用陶淵明比陳亮的高潔,用諸葛亮比陳亮的才能,頗似好友酒局間喝醉後在一起相互吹噓,真實有趣。

然而詞人筆鋒一轉,開始隱喻。寫林鵲弄雪在自己頭上,表面上情景生動,是詞人幽默,實際上也暗含了自己破帽衰顏、對歲月蹉跎而報國無門的感慨。寫冬天的剩水殘山,只有幾點疏梅、兩三孤雁還看得,語言清新自然,本是一流,但這裡的剩水殘山何嘗不是南宋社稷的剩水殘山?

下闋,回到現實,寫好友與自己好不容易相聚便要分別,天寒、水深、冰凍、路斷、車壞,彷彿都在阻撓我送別。詞人不禁氣急發問:是什麼害我們如此發愁?沒有明確的回答——把人間的鐵耗盡,才鑄造成我今天的相思錯。到底是誰鑄成大錯,詞人不回答,但讀者皆瞭然,不正是那個軟弱無能、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朝廷嗎?

知音相惜轉化成滿腹牢騷,誰又想看著一番蕭瑟的景象而無能為力呢?英雄氣短,誰人不嘆!然而,這首詞卻也足見詞人之可愛,並無《別茂嘉十二弟》撕心裂肺之感。包括續作《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老大那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重進酒,換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使用的也是同一組韻腳。感情基調基本一致,英雄相惜,報國無門,但是語言格調更顯悲壯清奇,更增添了一分末路的無奈。換句話說,詞人更多像是在借填詞來宣洩心中的鬱悶,離別只是心中的一個幌子:汗血寶馬沒有伯樂的賞識,不能在疆場馳騁,幹著劣馬做的苦力活,最後只能留下一副好骨。你我的下場正如這千里馬一樣悲涼!

但如果只是到這裡就結束了,辛稼軒也就不是那個夜襲敵營、千里南歸的辛稼軒了。“男兒到死心如鐵”,重重困境,不改其節,當仁不讓,滄海橫流,當仁不讓,這才當得起“詞中之龍”!南宋並非無男兒,只怪朝廷對外卑顏屈膝,對內排擠鎮壓,有負這試手補天裂的英雄氣概。

可以看出,這兩篇詞表面是寫友誼、寫離別,實際上寫的是稼軒的人生理想;而《別茂嘉十二弟》則是稼軒作為一個普通人純粹的情感流露,這是刻在人類基因裡的對親人的關懷。所以前者文品雖然不輸於《別茂嘉十二弟》,卻不足以喚起深邃的共鳴,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位。

辛棄疾這首寫給堂弟的壯別詞,為何說是眾篇《賀新郎》之首?

四、英雄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生命體

很多時候,我們談論辛棄疾,會把他當作高高在上的英雄,一生只為國家大事而操勞,為廟堂大義而奔波。這是不客觀的,英雄也會情長,只不過他們不善於作小兒女姿態。辛棄疾近耳順之年,在家閒居,寫過這樣一首詞: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裡。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可謂是老驥伏櫪,雖然通篇未談國事,也沒有寫自己志在千里,但還是那句話,辛稼軒一生從非甘居碌碌之人。開篇感嘆自己年老體衰,朋友都所剩無幾。白髮蒼蒼,對人間的是是非非只一笑而過,不再像往日那樣牽掛。真正能讓詞人欣喜的,怕只有門前多情嫵媚的青山了。稼軒此筆,欲蓋彌彰,越說自己淡泊,越顯自己孤獨。

它是一種無奈的、嘴硬的淡泊,儘管自己無能為力,但還是不想向現實屈服——朝廷想閒置我,我偏要觸逆鱗;朝廷真的把我閒置了,想讓我後悔,我偏要說這日子過得很舒服,你們怎麼鬧我都懶得瞧,大有劉禹錫作《陋室銘》之意氣。

自比淵明,並不是真的想當淵明,而是要站在淵明的高度上來嘲諷權貴宵小。江南小兒只管爭名逐利而破相,哪有我這樣悠然自得。我越優雅,越顯得你們小丑,這就是辛棄疾的“狂”。狂到什麼程度,就算是陶淵明這樣的風流人物,也要遺憾不能見識我的意氣風發了。我的這幾個朋友能夠跟我相交,可太幸運了!

我們看到的辛稼軒,不是人們想象中成天念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口號,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活生生的人,還有著自己的各種小情緒,這才是一個真實的英雄!

《別茂嘉十二弟》也許在稼軒自己看來,只是情之所至,自然而成,比不上那些經過精心構思、用語出神入化的佳作。但殊不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場離別,竟然成就了一篇神品,這才是那些苦心鑽營學問的人,畢生都寫不出來的英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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