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學論著 ‖ 李照川：《〈金瓶梅詞話〉蘭陵方言解讀》

《<金瓶梅詞話>蘭陵方言解讀》

李照川 著

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

2021年2月

前 言

李照川

關於《金瓶梅詞話》方言解釋問題，儘管當前已有很多《金瓶梅》方言的解釋，有多部《金瓶梅》方言詞語解釋的專著，甚至形成了多家“方言之說”。

但有一個問題沒有從根本上得到解決。就是：尚有相當一部分難解的方言詞語，沒能作出明確的解釋。既使藉助現有眾多的《金瓶梅》方言解釋字、詞典，仍然不能全面透徹地解讀《金瓶梅詞話》裡的這些方言詞語。

在“金”學已成顯學的今天，作為小說最重要的語言問題沒能夠得到徹底地解決，是必影響到人們對《金瓶梅》小說的閱讀理解和“金”學的深入研究。

這個現象，有些人給出了這樣的理由：

一是《金瓶梅》已問世四百多年了，隨著時代變化，人口變遷，其方言也隨之變化。

要想找到《金瓶梅》的故鄉和原汁原味的方言是不可能的了；

二是《金瓶梅》作者，曾經多地做官，逰歷四方，使用的是多地交叉方言，在一地找到完整的《金瓶梅》方言是不可能的。

筆者幾年來經過對《金瓶梅詞話》方言與蘭陵一帶方言對比研究得知，這些理由都是不充分的。目前，能夠解釋清楚的《金瓶梅》方言詞語，大多數是廣大漢語言地區共同持有的或不同地區有交叉的方言詞語。

這些方言詞語在“金”方言中佔百分之九十以上，這部分詞語多地的人是可以讀得懂的，人們覺得熟悉的多是這部分方言，有的人把這部分共同的或交叉的方言便認作是自家獨有的方言了，多家“方言之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

而相對那些難解的方言詞語，卻少有人作深入探討，既使有解釋，也多是臆測，沒有確切肯定的答案，解釋正確的較少。

嚴格地講，故鄉只有一個，真正的地方方言也只能有一個區域，各地除去共同持有的或交叉的方言外，必有各自獨特的方言，在一個地方有多家“方言之說”是不存在的。

縱觀當前眾家對《金瓶梅詞話》中的那些難解方言沒能解釋清楚和沒解釋的，大部分應該正是其具有家鄉特色的那些方言了。我們把那些難解的方言詞語歸納起來主要有三個方面：

一、方言性特別強的詞語

這部分指以前沒有解釋的或難以解釋清楚的方言詞語。這些難解詞語有兩種情況：一是不熟悉或不認為是方言詞語的。

如：“說回”“罵了”“傷叔”“好（入日）”“緊”“慢”“賃”“全副”“只要”“顯火”“不樂坐”“為眾好”“虼蚫皮”“一浪湯”“餳”“瞞貨”“戳無路兒”“得人不化白出你來”“脫脖倒坳過颺了”“要還繩慢鎖頭松”等等。

這類方言詞語有的是不熟悉，有的不認為是方言字詞，只作出一些簡單字面的解釋；二是解釋不清晰或有理解上的偏差的方言詞語。

如：“韶刀”“決撒”“使促恰”“遮囂”“谷都嘴”“黃貓黑尾”“雞脯翅尖”“穩抇抇”“燒苦蔥”“打一面口袋倒過醮來了”“醃韭已是入不的畦了”等等。

這些詞語大都在已往已經有過不同的解釋，但多是從句子的上下文理解得來的，就有可能解釋得不徹底、不正確或有偏差。

把這些沒能解釋、解釋不清晰的，我們都可認作是難解的方言性很強的詞語。

二、替代、訛誤、造字等方言詞語

這部分在難解方言詞語中佔比最大，解決這些問題的關鍵是熟悉方言音及音調，做好方言音的比較和方言詞語的確認。

作“金”方言解釋，首先要從方言音和音調開始。

因《金瓶梅詞話》方言中，除有義理明確、字音清晰的方言字詞外，還使用了大量的借音、近音、混讀音、記音等替代字詞，甚至還有形近誤字，造字，錯字等等。

識別和確認這些方言字詞正確與否的有效途徑，首先要確認字詞的讀音。

如：“戳無路兒”中的“無路”，是借音字，由音識別出“無路”本字應是“嗚嚕”，在蘭陵方言裡意思是“泡泡”。

單純解釋“無路”本字是無法解釋清楚“戳無路”的；又如“圖（毛乍）”。“（毛乍）”是“毪”的形誤字，“毪”又是“謀”的近音混讀字。

單純解釋“（毛乍）”，是剛生毛之意。

如小雞剛（毛乍）zhā毛。小青年剛（毛乍）出幾根鬍子等等。“（毛乍）”與“謀”毫無意義上的聯絡；再如“傷叔”，應是：“傷督”，“叔”是“督”的形誤錯字。

“傷督”的識別，就是從熟悉的方言詞的音讀出來而得到確認的。所以，方言解釋，要先熟知方言的讀音和音調，爾後確認詞語的正確字詞。

我們看到，很多方言詞語解釋，並沒有充分認識到這個重要問題。也可能不清楚方言詞語的真實讀音，只是單純地從字面上解釋替代、錯訛的字詞，是必緣木求魚，誤入岐途。

這是當前解釋“金方言”最普遍存在的問題。所以，難解方言詞語解釋，不管哪種情況，都應從熟知詞語的音和音調開始，爾後再尋得正確的方言字詞。

如果不熟知方言，就無法確認方言的音和義，且不可隨便臆測作強行解釋。

三、特色方言語句

每一個地方都有各自的說話習慣，形成了各自獨特的方言語句及句子形式。

“金”小說使用了大量的口語、省略語、俗語、歇後語、俏皮話、隱語、順音話、誇張等用語，這些詞語相互交織而繁雜。

識別判斷和解釋這些方言語句及形式尤顯重要。

如：“得人不化白出你來”。（《金瓶梅詞話》第八十一回2475頁） “養蝦蟆得水蠱兒病”《金瓶梅詞話》第十八回第470頁） “不當家化化的”（見《金瓶梅詞話》第二十八回第737頁）

“顯的在下幹事不的了”（見《金瓶梅詞話》第十三回336頁）這種語句不是當地人根本聽不懂；“什麼話，檀木靶。沒了刀兒，只有刀鞘兒了”（見《金瓶梅詞話》第三十五回第940頁）。

這種話我地方言叫順音話；又如那段誇張的話，就很少有人解釋得清楚，如：“這西門慶見了，推辭不得，須索讓坐。睃見白來搶，頭帶著一頂出洗覆盔過的，恰如太山逰到嶺的舊羅帽兒；身穿著一件壞領磨襟救火的硬漿白布衫；腳下靸著一雙乍板唱曲兒，前後彎絕戶綻的古銅木耳兒皂靴，裡邊插著一雙，一碌子繩子打不到，黃絲轉香馬凳襪子”（《金瓶梅詞話》第三十五回第914頁）

這裡面的“太山逰到嶺”“出洗”“覆盔”“救火”“硬漿”“絕戶”“古銅木耳”“插著”“一碌子繩子”“黃絲轉香”等等。帶有濃厚的方言味，且十足誇張。

想弄懂這些方言詞語必須有深厚的生活經驗，熟知方言說話習慣和方言的表達方式。不熟悉本地方言是很難解釋全面的。

如何解讀好《金瓶梅詞話》中難解的方言詞語呢？筆者在作詞語的比較解讀中體會到，應具備如下條件：

第一、要很熟悉自家方言，且有深入的生活感受和方言研究。這是對“金”方言作比較的基礎；

第二、必須先從方言詞語的音和音調開始對比，看看所對比的方言音和音調是否和本鄉方言和諧一致；

第三、要有判別方言詞語是否正確的實地例證，家鄉要有這些方言詞語。

比較解釋必須都要從熟悉的現實生活語言實踐中來，把每一個詞語要落到實處，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能對比上多少算多少，不能強拉硬拽搞拉郎配，不能有任何的臆測和假設。

所以，解釋方言主要深入方言區去尋找，最好是自身對語言有親身的感受，而不是單純靠詞語的研究和考證。

欲獲得真實可靠的方言詞語解釋，必須來自真實的方言區語言；

第四、所解釋的方言詞語，在整篇“金”小說的運用中，文意要前後一致，融會貫通，確認所對比的方言是不是同源同宗的一個語言體系。

從而看到，要想徹底破解《金瓶梅詞話》中的難解方言，只有找到其真正的家鄉才能夠得到徹底地解決。

作《金瓶梅》方言研究，應持開放的態度。方言要向民間尋找答案。

各地不同的方言研究者，在各地的方言研究中，以自身對本地方言熟知的優勢，把本地與《金瓶梅》相同的方言彙集起來。

在多地方言的對比研究中，看看哪家解釋得最正確、最合文意、對比吻合率最高，那家就最接近《金瓶梅詞話》方言。

基於這個思路，我以熟悉的蘭陵一帶方言作對照，寫出了《〈金瓶梅詞話〉蘭陵方言解讀》。

這個“解讀”，結合蘭陵一帶現實方言的實際，根據本人對當地語言的親身感受和理解。參閲了蘭陵一帶方言研究的相關書籍和資料。

嚴格尊重《金瓶梅詞話》原著文字方言，進行了深入細緻地比較，把平常認為的那些難解方言詞語作了認真地篩選、梳理、識別、分析、解讀。

結果發現，儘管金方言因歷史原因與今天的蘭陵一帶方言有些微變化，但兩方言詞語幾乎都能比對得上，所對比解釋的方言詞語都來自本地現實生活，例證充分，有理有據，真實可靠，對《金瓶梅詞話》方言詞語的解讀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很好地解決了“金”方言難解詞語的“晦澀難懂”問題

。

藉助這個“解讀”，就可以順利地通讀《金瓶梅詞話》方言了。

“解讀”是筆者對《金瓶梅詞話》難解方言詞語的理解與我地方言對比解讀的一次償試，權作拋磚引玉，企望學界同仁有更多更好地“解讀”奉出，以便大家取長補短，學習交流，更好地推進“金”方言的深入理解和研究。

本人因水平所限，“解讀”尚顯粗糙，肯定存在著這樣那樣的不足。望各位專家老師同仁不吝賜教。在此表示衷心地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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