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喜得無名玉，卻惹殺身禍

西域陀羅八旗盟，三年未下滴雨，萬里疆土，一片蕭寂，河流乾涸，往昔如菌延綿無盡草原，盡皆枯黃。

沒有植被保護，風吹起，沙塵飛揚，磅礴無際，遮天蔽日，如末日降臨。

沒有草料，牛羊養不活，牧民艱難渡日，饑荒漫廷，餓死者無數，人人自身難保，親人死去也懶得葬，沒力氣葬，荒野間，往往見屍骸……

有條件的，傾盡家財遠走他鄉，更多的，無奈地等待奇蹟出現，或者說，在等待死亡，等待餓死！

為了活命，為了一口糧，殺戮，在陀羅八旗盟國內，成了日常。

生存，成了唯一的目的。

人口，瘋狂地減少著……

而盟國最東方的區域，阿留金部落屬地，地勢相對較低，尚還有零星積水處，滋養著為數不少的百姓，儘管艱難，但還是能活著。

人們依族群居，藉著稀罕的水源，養殖少量的牲口，種植少量的糧食，更重要的是，能防禦其他部族搶掠，或者……去搶奪其他部族。

沒參加族裡分派任務的婦孺，餓著肚子，眼巴巴地等待男人能分到食物回來，儘管少得可憐，但能有點東西下肚，已經是萬幸之事。

但很多時候，空手而歸。

有時候，或會帶回一身傷，甚至，別人抬著回來，更甚至，回不來……

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飢餓，令人麻木地應對死亡。

不怕死的孩子們，會向曠野進發，興許能找到一些未曾乾枯的草根，幸運的，還可以抓到一隻瘦骨嶙峋的沙鼠，或者即將老死的沙蜥，只剩一層皮的沙蛇……

阿留金部落最東，有處山脈，很矮，而且不怎麼連貫，算不上是真正的山脈，但草原人少見山，硬是稱之為山脈。

那裡，有個不起眼的寨子，有個不為人知的小部族，兩千來人。

山枝部族，山枝，意思是山的分枝。

阿哲是這個部族的人。

阿哲一隻眼瞎了，門牙也缺了兩隻，三年前為了保護妹妹，被鄰族一群小混混打的。

此刻，面黃骨瘦的阿哲帶著妹妹漫無目的地在荒野中搜尋，他已經十五歲了，明年就可以參加族裡的任務，出工者能多分一份糧，家裡人現在三天吃一個黑麥稞做的饃，到明年，兩天就可以吃一個饃了，阿哲心裡很是期盼。

儘管他只有一隻眼。

妹妹瘦弱不堪，阿哲看著心痛，儘管，他自己也很瘦弱。

“那裡有個草頭！”妹妹突然壓著嗓子驚呼道，她叫阿芻，芻狗的芻，族裡大阿公起的名字，大阿公說她出生那天做了個夢，夢見這個孩子帶著一群野狗流浪在大草原，於是硬是給她起名為“芻”。

阿哲連忙跑了過去，用削尖的木棍挖了起來，感覺泥土有點硬，阿哲興奮了，泥土越硬，草根越是新鮮。

阿芻繼續搜尋，她現在太瘦弱了，儘管已經十一歲，依然沒有力氣挖草根，幫不了忙。

十一歲的她才三十七斤，而災荒前，七十三斤，圓嘟嘟的小胖妞一個！

“啊呦……”，忽然間阿芻一聲驚呼，左手捂著右手拇指，有點痛苦。

阿哲丟掉木棍跑到妹妹身邊，擁著她察看，原來扎傷了，滲出了一點點血絲。

“什麼東西”？阿哲問，地上有塊髒兮兮的石塊，拳頭大少，不是很規則，阿芻剛剛發現的，想撿起來，卻不知被什麼扎著了拇指。

“不知道，剛剛好像閃了一下，我想拿起來看看”。阿芻低聲說道，怕哥哥責怪，儘管她知道不論自己犯了什麼錯，阿哥都不會說她半句。

阿哲翻起石塊，很輕很輕，幾乎沒有重量，令人大感疑惑。

下面有些尖銳的石子，扎傷手指的或許就是這些東西，妹妹說會閃光的石塊其實很髒，應該埋在地下很久了，要不是這場旱災導致表層風化，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咦……？”阿哲拂掉石塊上的泥沙，卻見石塊像是半透明，裡面朦朦朧朧似有東西在流動，想看清楚卻又怎麼也看不透，表面像發光卻又像不發光，用尖銳石頭刮擦敲打，表面卻無絲毫痕印，放開手，石塊竟然浮在半空，隨風而飄動，令阿哲不禁驚歎起來。

應該是泥沙壓住石塊，不然早飛走了。

“像大阿公脖子上掛著的東西，……能換幾斤稞麥粉吧！”阿芻心裡只有吃的，想到是自己發現的寶貝，可以換糧食，能幫到家裡，心裡樂滋滋的。

阿哲把石塊藏在懷中，也很是高興，他比妹妹懂一點，這叫玉石，聽大人講，值錢得很。

阿哲不能確定真的是寶貝，眼前應做的，是挖草根。

草頭下面果然有還算鮮嫩的草根，很長很多，阿哲估計有兩斤重，家裡四個人，足夠吃兩天。

很久很久沒吃飽過肚子了，阿哲想，是不是讓妹妹飽餐一頓？儘管，只是草根。

草根，沒有什麼好吃的，可是，它能讓人死不了，還能解餓。

餓極時，很痛苦。

路途有點遠，兄妹倆摸黑了才趕回家，阿媽已經將半個饃煮成了糊，就等他們回來吃，阿爸也回來了，今天去挖井，十丈深了，沙土開始有點溼氣，兄弟們都充滿了幹勁。

一百斤淨水，拉到三十里外的精銅礦，能換一斤半的黑麥稞，大阿公非常的開心。

“這是神物，你們對誰也不能說！”阿爸面色凝重，將石塊重重包裹好，趁著夜色掩門而去。

他去找族裡的大阿公，族裡的領頭人。

“這是神物，你吩咐家裡人打死也不能往外說！”大阿公是族裡的首領，面色比阿哲爸更凝重，他年輕時在外闖蕩過，見識廣，有能耐，族人能在這災荒下生存，大阿公居功至偉，“神物出世，會有天兆，你我覺察不到，但世上有大能神人會感應到，這東西，我們保不住！”

“怎麼辦？是福是禍？”哲爸惶恐不安。

“我們裝作無知，獻給部首！”大阿公沉吟道，大阿公心裡極度不安，強作鎮定而已。

部族組成部落，而部首，是青氓山脈部落的首領，每個在部落內生活的部族，都得向其進貢，受其管治，聽其派遣。

大阿公決定將此‘黑鍋’轉嫁到部落，進貢了無數年，回報卻為零，部落有好幾個大礦，礦產售給鄰國收入不錯，是陀羅八旗盟裡三百多個領主中有數的富裕領主。

可在這場天災面前，部落沒有賑災，要繳納的稅項分毫不減。

後來餓死的人太多了，首領才允許部族欠著，但只是欠著，以後，還是要繳納。

事不宜遲，大阿公連夜召集了五十個精壯大漢，連同阿哲爸，星夜趕路。

所謂的精壯大漢，只是相對於部族其他人來說的，實際上，相比災前，根本沒什麼戰鬥力。

臨行前，大阿公在阿哲耳邊嘀咕了幾句，偷偷的塞了點東西給他。

沒有馬匹牲口代步，一行人拄著棍棒邁步前行，那陣勢，像是去搶劫，又像是去突襲，氣勢洶洶。

一切，為自己壯膽而已。

清冷的星光照在襤褸的衣衫上，反射不出光芒，這支隊伍，有點蕭索。

大阿公已經七十有餘了，依然健壯，在隊伍前闊步前行，但沒有人看得見，大阿公兩眼帶淚光，滿是悲傷。

困擾多年作了無數次的夢，一直擔心，那不但是夢，那還是會發生的現實。

夢裡，一個叫阿芻的小姑娘，赤足漫步草原上，所到之處，蝶不舞，花垂頭，草伏案，蟲入土。

阿芻身後，跟著無數比狼還強壯的狗……

夢裡，族人盡亡……

六天後，有人送來一百隻羊，五千斤糧食，寨子裡歡聲震天。

阿哲家領到一隻羊一百斤糧的特殊獎勵，阿哲三年來首次吃了個飽，然後哭了。

阿芻也吃了個飽，然後笑話哥哥，哭著笑話哥哥。

二十三天後，傍晚，族人等到的不是大阿公帶隊歸來，等來的，是大群蒙面漢子，手裡提著黑沉沉的大刀，無聲無息中包圍了寨子。

一聲哨響，一眾漢子呼嘯入寨，大刀舉起，人頭落地！

只要有呼吸的，盡殺，殺盡！

殺完，放火！

寨子成了火海，火光照亮了夜空。

星光變得暗淡，隨後，慢慢的消失了。

“轟隆隆……”火還在燒，天空中卻突然炸響久違的雷聲。

下雨了！

下大雨了！

下暴雨了！

下大暴雨了！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