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小知識：文史工具書介紹·《辭通》和《聯綿字典》

文史工具書介紹·《辭通》和《聯綿字典》

我國古代詞彙非常豐富而又十分複雜，各時代、各地區讀音不同，字形也不統一，連有些詞的寫法也各不相同。如形容山河道路彎彎曲曲的樣子，今天寫作“逶迤”，可是過去古書裡寫作“逶移”、“逶蛇”、“威夷”等，算起來竟有一二十種之多。同是傳說中人類始祖“伏羲”，有的寫作“伏【酉戈】”、“宓犧”，“包犧”、“庖犧”。

有時，一個詞同另一個詞聲音相近，意義相通，但寫法卻不同。如古音簫、餚、豪、尤四韻多通用，“牢”與“樓”讀音相近，所以“樓蘭”，有的書上也寫作“牢蘭”，這就是所謂古音通假。後來又因形近而誤，訛成了“穿蘭”。我們知道“樓蘭”是西域的地名，遇到“牢蘭”就不一定清楚了，遇到“穿蘭”，更會莫名其妙。這時遍查辭書、類書，也難獲答案。

古書中這類詞很多，稍不留意便會弄錯。清末，朱起鳳在一個書院裡教書，就因為沒有搞清“首施兩端”和“首鼠兩端”可以通用，誤判了一個學生的作文，遭到了全書院的嗤笑。後來，他發憤讀書，專門收集這類詞語，並做出札記，終於編成《辭通》。

《辭通》是一都匯釋雙音詞的大型詞書，二十四卷，收詞三萬多條，全書共三百多萬字。著者朱起鳳，字丹九，浙江海寧人，和王國維是同鄉。王國維曾在一篇文章裡說過；“聯綿字，合二而成一語，其實猶一字也。前人《駢雅》、《別雅》諸書，頗以義類部居聯綿字，然不以聲為之綱領，其書蓋去類書無幾耳。……若集此類之字，經之以聲，而緯之以義，以窮其變化，而觀其會通，豈徒為文學之助，抑亦小學上未有之事業也。”（見《辭通》胡序所述王國維著《古文學中聯綿字之研究》）朱起鳳顯然是受到王國維的影響和啟發，才按照這一設想，編成這種體例的辭書的。

《辭通》廣收古書中各種異形雙音詞，其中有大量互相通假的，也有通用和形近而訛的。每詞以常見的為經，以僻見的為緯，縱橫編排，意義相同的編為一組，意義相近或音韻上有聯絡的排列在其後。全書按雙音詞的下字韻部排列。然後博舉例證，加以詮釋。例證以經、史、子、集為序。最後用按語的形式表明自己的見解。如：

魍魎音罔兩，山精也。《玉篇·下鬼部》口口，水神。如三歲小兒，赤黑色。蛧【蟲兩】（見《廣韻》三十六養“蛧”字注。）罔兩（見《左傳·宣公三年》……）罔閬（見《史記·孔子世家》）……方良（見《周禮·夏官方相氏》）……彷徨（見《莊子·達生》）……。

（按）《說文系傳》雲。蛧【蟲兩】，山川之精物也。徐鉉曰：今俗別作魍魎，非是。又《韻會》雲：蛧【蟲兩】，《周札》作方良，《史記》作【上穴下亡】，《左傳》作罔兩，《六書正訛》雲：別作魍魎。以上各務或從鬼，或從蟲，要其為木石之精，則一也。《玉篇》指為水神，無據。可見此書的功力不但在勤於抄書，而且彙集了豐富的資料，找出各詞之間發展演變的關係。這一點是《辭源》、《辭海》、《康熙字典》，《經籍籑誥》等一般字書、辭書所不具備的。同時，這部書總結和吸收了前人的研究成果，有根有據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如解“蹣跚”一詞時，徵引了《玉篇》等古代字書的資料，證明不僅有“跛行貌”之義，而且是“蹁躚”之轉，又有“旋行貌”的意義。這些，對我們掌握古書中的異形詞，讀誦古書，無疑都有很大的幫助。《辭通》原名叫《新讀書通》，它的確是閱讀古籍的重要參考工具。

與《辭通》幾乎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部性質相近的辭書。這就是《聯綿字典》。

《聯綿字典》為符定一所編。此書著重收雙音詞中的聯綿詞。聯綿詞，又稱“連綿字”，就是指那些由兩個音節聯綴成義的單純詞。如“躊躇”、“誥詘”、“踟躕”、“妯娌”，“瑪瑙”．“喋喋”、“迢迢”之類均是。其中有的是雙聲，有的是疊韻，也有的是重疊。聯綿訶佔異形詞的大部分。除聯綿詞以外，此書也收了不少一般雙音合成詞和虛詞，如“保護”，“人物”、“亡命”、“儼然”、“何以”、“焉哉”等。符定一，字宇澂，曾任湖南師範學校校長，對古音韻和訶匯都有較深的研究，他用了二三十年的時間編成《聯綿字典》。他編纂此書時寫出的手稿，摞起來足與自己的身高相等。因而人們稱這部書為“等身著作”。

《聯綿字典》是以詞目上字為準，按《康熙字典》的部首排列，同部首的又按筆畫多少排列，每條詞上下字，一般按《說文》註明反切，《說文》上沒有的字，按其他韻書的反切注音。一詞多義則分項詮釋。然後廣引古書作為例證。各訓的通轉、俗體、異體、訛誤，加按語判明，如：

倡狂倡，《廣韻》尺良切；狂，巨王切。

（一）謂變易情性也。《莊子·庚桑楚》：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倡狂，不知所如往。

（定一按）本一作猖狂，《慧琳音義》七十“猖狂”下雲；謂變易情性也，亦狂騃也。莊子猖狂妄行也。考《說文》無猖字。 《文選·趙充國頌》先零猖狂。《漢書·趙充國傳》作昌狂。蓋古止（只）作昌，但本字當為倀，《說文》人部倀，狂也，是也。倡狂疊韻，陽部。

（二）轉為猖獗，倡、猖諧聲同狂蹶，聲同。

（三）轉為張狂。

（四）轉為佯狂，均韻同。

從此例可以看出，本書的體例與《辭通》大體相同。

《辭通》和《聯綿字典》兩部巨書的出版，曾在學術界引起了很大的震動。當時的著名學者章太炎、黃侃、錢玄同，楊樹達．吳文棋、宋雲彬等，紛紛撰文、寫序，給以很高的評價。今天看來，這兩部書確實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因為這兩書都具有廣徵博引，釋義謹嚴的特色，對偏義詞和某些詞的偏僻義也有解釋。如曾子固《蘇明允哀辭》：“御六馬兮馳無疆，決大河兮齧浮桑”。其中“浮桑”二字在一般辭書上很難查到。一翻《辭通》可以知道它是“扶桑”的假借。再如《莊子·漁父》：“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其中“伉禮”一訶查《聯綿字典》便可以知道即是“抗禮”。《漢書·陸賈傳》又作“伉衡”，《史記》作“抗衡”。同時，這兩部辭書對古人某些望文生訓的錯誤，也有所糾正。如“溱溱”和“增增”同音通用，“溱”和“丞”義近，但古人以“丞”為“進”這是不對的。這一點《辭通》指出來了。再如“躭湎”一詞，《聯綿字典》指出；“耽”，俗作“躭”，非是。“酖”，應是本字，“耽”，是假借字。

同時由於兩部辭書大量引用了六朝以前的經、史、子、集中的材料，而且標明瞭書名篇名，我們可以用它查詢古書中某些詞語的出處。如我們不知道“幹雲霧而上達，狀亭亭以苕苕”兩句詩文出於何處，根據“亭亭”，“苕苕”耐條，利用這兩部書可以查池來，即出於《文選·西京賦》。

兩書都是以個人之力完成的龐大著作，自然會有不少粗疏的地方，如“區區”一詞，《辭通》僅解釋為“小意”。其實它還有“辛苦”之意。《李白寓言詩》：“區區精衛鳥，銜木空哀吟”。《董西廂》：“區區四海遊學，一年多半，身在天涯”。這裡的“區區”，都是“跋涉辛苦”之義。故“區區”也作“驅驅”。朱起鳳卻認為“區區”寫作“驅驅”，是形聲之誤。此外引書也有錯漏，如“蟲豸”條中的“蟲【蟲豸】”引例的篇名注為《說文·虫部》。實際《說文》上無“【蟲豸】”字，此是誤引《康熙字典》虫部的字句。《聯綿字典》疏漏也不少，它提出“古有舌上”“古有輕唇音”的斷語，這與清代諸家看法相反。這樣，訓釋中就很難準確無誤了。另外，這兩部書查檢都不夠方便，不利於發揮工具書的應有作用。

儘管如此，這兩部書總的看來，仍是瑕不掩瑜。它不僅彙集了豐富的語彙資料，足資語彙學、校勘學、音韻學參考，而且有一定的學術價值，是閱讀古書的重要參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