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典歷｜可憐雪花徒自潔

學劉公幹體一首

鮑照

胡風吹朔雪，千里度龍山。

集君瑤臺裡，飛舞兩楹前。

茲晨自為美，當避豔陽年。

豔陽桃李節，皎潔不成妍。

——《文選》卷三一

北地的風裹挾著浩瀚的白雪，從千里之外度越龍山。雪花聚集在君王的瑤臺玉殿上，飛舞在殿堂的兩側楹柱間。這寒冷的冬晨是雪花最美的時節，它必須躲避開豔陽照暖的春季。春季是桃李的時令，到那時，皎潔的雪花消融無跡，不再有美麗的身姿。

本詩系鮑照仿劉楨詩而作。劉楨是“建安七子”之一，其詩歌“仗氣愛奇，動多振絕。貞骨凌霜，高風跨俗”（鍾嶸語），體現出極高的格調，在“七子”中極有個性和風骨，所以六朝人將劉楨與曹植並稱“曹劉”。“七子”中的其他作家，多詠抱負和壯懷，多寫社會亂離和悲涼之情，而劉楨則偏多抒寫自己的高潔品性，多寫一己私情。劉楨《贈從弟》詩三首，分別透過水邊的蘋藻、山巔的松柏、不合群的鳳凰，來表達自己質潔、孤高、不與黃雀同群的志向。

鮑照與劉楨頗多相似之點。他們都質潔、孤高，都羞與黃雀同群，所以，鮑照借模仿劉楨的詩，來表達自己的志向和節操。劉楨《贈從弟》三首，鮑照仿寫五首。劉楨為五言八句，鮑照亦五言八句；劉楨託物喻情，鮑照亦委婉致意；劉楨詩格高古、遒勁，鮑照亦極力模仿。其實，對於鮑照這樣極具創造才華的作家來說，他完全可以不蹈襲前人，但他卻仿寫了五首，這一方面能體現出鮑照對劉楨其人其詩的肯定，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鮑照不便直接抒發牢騷，以借他人之酒杯來澆自己心中之塊壘。事實上，鮑照的許多詩都寫得十分直接，憤怒之情噴薄而出，但考慮到鮑照曾輾轉於幕府和任職於朝廷的事實，那麼，在幕府、朝廷中，鮑照只能是委婉致意，這大概是鮑照這類詩歌的寫作背景。

在這首詩中，鮑照的情思很委婉。浩瀚的大雪伴著北風，度越千里龍山，來到禮樂衣冠的京華。它們彙集在君王的瑤臺玉殿，飛舞在兩楹之間。兩楹之間是什麼地方呢？那是君王聽政時的座位所在呀！言下之意，我鮑照家本上黨，遷居東海，再南渡至京口一帶，就如同雪花度越千里龍山一樣，都在尋找一個可以盡情飛舞的平臺。雪花集於殿堂、飛於兩楹，舞姿蹁躚，那其實就是我鮑照來到京城，希望能在君王面前展示自己才華的寫照。可是啊，雪花必須得躲開豔陽高照的春天，因為春天是桃李滿天的時節，也是雪花消融的季節。言下之意，我鮑照也得躲開滿天飛舞的桃李，我僅僅是品性高潔，哪裡能比得過桃李那樣色豔香烈呢！鮑照用語委婉，但感情卻十分強烈而尖銳，其批判溫柔而有力。

如果聯絡鮑照生平來看，則鮑照的這種情思就完全可以理解了。鮑照一生最好的時光，應該是在臨川王劉義慶幕府時。劉義慶好文，廣納人才，一時間，劉府人才濟濟，鮑照、何長瑜、盛弘之、陸展、湯惠休等名流在冊。在劉府，鮑照很可能參與了《世說新語》的修撰。但好景不長，他被劉義慶禁止、譴責，為此，他千恩萬謝（鮑照有《謝解禁止表》《謝隨恩被原疏》可證）。之所以被禁止、譴責，極有可能是他與同僚不睦，受到讒言誣陷。

在生涯的後期，鮑照曾任孝武帝劉駿的中書舍人。這是南朝時期品階不高卻權力頗重的要職。但是，劉駿嗜殺、好妒、多猜疑，所以，這一時期的鮑照為求自保而為文“多鄙言累句”（《宋書劉義慶傳附鮑照傳》），即便如此，他也遭同僚讒言被貶為秣陵令。這次被貶之後，鮑照不再那麼委婉地抒寫情思，而是顯得尖刻峭拔，憤怒之情噴湧而出。由此推理，本詩所寫的雪花飛舞兩楹之間，最有可能的，就是鮑照任中書舍人時期，正是他在君王面前展示才華的時期。但從詩歌對桃李滿天的譏諷來看，那很可能是鮑照遭遇了讒言，所以他只能委婉地託物寓意了。因為屢遭讒言，所以他對桃李滿天的現實，體現出了深深的厭惡。

（蕭寒）

▲百部：

直立百部：呈紡錘形，上端較細長，皺縮彎曲，長5~12釐米，直徑0。5~1釐米。表面黃白色或淡棕黃色，氣微，味甘、苦。蔓生百部：兩端稍狹細，表面多不規則皺褶及橫皺紋。對葉百部：呈長紡錘形或長條形，長8~24釐米，直徑0。8~2釐米。表面淺黃棕色至灰棕色。潤肺下氣、止咳、殺蟲。用於新久咳嗽、肺癆咳嗽、百日咳；外用於頭蝨、體蝨、蟯蟲病、陰部騷癢。主產湖北、廣西、雲南、四川等地。

原標題：《清風典歷｜可憐雪花徒自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