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曲賦各版本文字異同（四）：癩頭和尚相關專題（四首）

紅樓夢裡，癩頭和尚有三首作品，外加一首作者詠癩頭和尚的詩。

癩頭和尚是神仙茫茫大士在人間的化身形象，他和書裡主要人物角色有極深的命運羈絆，比如石頭是被他變化成通靈玉的，神瑛侍者一干人等是他引領下界的，他先後要度化香菱，黛玉出家，送寶釵金鎖，促成金玉良姻，又在寶玉生死瀕危之際救了寶玉，後半部寶玉出家，想必也定會有他的力量促成。

本文以甲戌本文字為基準，探討現存的其他紅樓夢版本文字異同。

香菱預言詩

紅樓夢第一回裡，癩頭和尚見到甄士隱抱著香菱，大哭說她“有命無運，累及爹孃”，並要甄士隱把香菱舍給他（即度化之意），甄士隱不肯，癩頭和尚就唸了這首詩，預示著香菱將來的悲慘命運。（本詩比較的12個版本是：甲戌本，庚辰本，己卯本，戚寧本，戚滬本，蒙府本，舒序本，萃文書屋程甲本，夢覺本，卞藏本，楊藏本，列藏本。）

甲戌本原文

慣養嬌生笑你痴 菱花空對雪澌澌

好防佳節元霄後 便是煙消火滅時

縱覽12個版本，文字差異主要在於字的寫法不同，或者抄手誤抄的別字，沒有能引起歧義或者意義不同的文字，故而只簡單地摘錄於後，不作更多的分析了。

（一）第一句。

慣養嬌生笑你痴（甲戌本，庚辰本，夢覺本，舒序本，程甲本）

慣養姣生咲你痴（己卯本）

慣養姣生笑你痴（列藏本，蒙府本）

慣養姣生笑你痴（戚寧/滬本）

慣養嬌生咲你痴（卞藏本，楊藏本）

（二）第二句。

菱花空對雪澌澌（甲戌本，己卯本，列藏本，楊藏本，夢覺本，舒序本，程甲本，卞藏本）

菱花空對雪斯斯（戚寧/滬本，蒙府本）

菱花空對雪 氵期 氵期（庚辰本）

庚辰本的“ 氵期 氵期 ”，《石頭記會真》一書有解釋，深以為然，特錄於下。

澌作 氵期，明證底本是行草書。王建官詞「月冷江清近臘時，玉階金瓦雪澌澌」。

（三）第三句。

好防佳節元宵後（庚辰本，己卯本，列藏本，戚寧/滬本，楊藏本，夢覺本，舒序本，程甲本）

好防佳節元霄後（甲戌本，蒙府本）

好防佳景元宵後（卞藏本）

簡析：甲戌本和蒙府本抄錯字，至於卞藏本把“佳節”抄成“佳景”，不知道是改筆還是誤抄，聯絡上下文，顯然這裡應該是“佳節”。

（四）第四句。

便是煙消火滅時（甲戌本，庚辰本，己卯本，列藏本，戚寧/滬本，蒙府本，楊藏本，舒序本，程甲本，卞藏本）

便是煙消火 火烕 時（夢覺本）

總論：甲戌本抄了一個別字，總體上仍然是最佳的。

癩頭和尚嘆通靈寶玉（兩首）

二十五回，寶玉鳳姐被五鬼鎮壓，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前來施救，癩頭和尚對著通靈寶玉感慨一番，唸了兩首詩。（己卯本，卞藏本缺本回。計有10個版本參與比較：甲戌本，庚辰本，戚寧本，戚滬本，蒙府本，舒序本，萃文書屋程甲本，夢覺本，楊藏本，列藏本。）

其一

甲戌本原文如下。

天不拘兮地不羈 心頭無喜亦無悲

卻因煅煉通靈後 便向人間覔是非

比較其他的版本，文字差異不大，文字優劣一目瞭然。

（一）第一句。

天不拘兮地不羈（甲戌本，庚辰本，舒序本，程甲本，夢覺本，楊藏本，列藏本）

天不拘來地不羈（戚寧/滬本）

天下不拘地不羈（蒙府本）

簡析：前80回裡，戚寧本和戚滬本同源，所以它們文字基本上沒有差別，由於是經過後人整理改動過的本子，所以它們的文字經常和其他本子不一樣。

蒙府本和戚本又是同源的，所以蒙本和戚本經常文字也是一致的，錯也錯的一致，不過偶爾也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二）第二句。

心頭無喜亦無悲

10個版本文字相同。

（三）第三句。

卻因煅煉通靈後（甲戌本，庚辰本，戚寧/滬本，蒙府本，舒序本，楊藏本，列藏本）

只因煅煉通靈後（夢覺本，程甲本）

簡析：前80回裡， 夢覺本和程甲本同源，所以它們文字經常有驚人的一致性，錯都錯的一樣，不過也會有些地方不一樣，這是因為程甲本的底本是以夢覺本的母本為主，加以其他本子修訂而成的。

（四）第四句。

便向人間覔是非（甲戌本，庚辰本，戚寧/滬本，蒙府本，舒序本，楊藏本，列藏本）

便向人間惹是非（夢覺本，程甲本）

總論：甲戌本系列的文字最佳。

其二

甲戌本原文如下。

粉漬脂痕汙寳光 綺櫳晝夜困鴛鴦

沉酣一夢終須醒 冤孽償清好散場

比較其他的版本，文字差異不大，文字優劣一目瞭然。

（一）第一句。

粉漬脂痕汙寳光

10個版本文字相同。

（二）第二句。

綺櫳晝夜困鴛鴦（甲戌本，庚辰本，戚寧本，戚滬本，蒙府本，列藏本）

房櫳日夜困鴛鴦（夢覺本，程甲本）

綺櫳晝夜伴鴛鴦（舒序本）

綺櫳晝夜困夗央（楊藏本）

注：楊藏本本作“綺櫳晝夜困夗央”，他人旁改為“房櫳日夜困夗央”。

簡析：“綺櫳”，讀作qǐ lóng，本意指的是雕刻華美的窗戶，本句隱喻寶玉終日被困於溫柔鄉里，迷戀於情愛之中，迷失了本性；“房櫳”則只是乾巴巴的指窗戶，房屋等，失去了旖旎氣味；“困鴛鴦”暗喻寶玉為世俗情愛所困，舒序本改成“伴鴛鴦”，“困”字的意境全無，是不足取的。

楊藏本全本都抄寫的潦草馬虎，經常為了圖省事寫簡化字，比如“鴛鴦”每每抄成“夗央”。

（三）第三句。

沉酣一夢終須醒（甲戌本，庚辰本，戚寧本，戚滬本，蒙府本，舒序本，程甲本，夢覺本，楊藏本）

沉甜一夢終須醒（列藏本）

簡析：“甜”和“酣”外形非常相似，草書的話更是難以辨認，所以列藏本可能是抄手認錯誤抄的。

（四）第四句。

冤孽償清好散場（甲戌本，戚寧本，戚滬本，蒙府本，舒序本）

冤業償清好散場（列藏本，楊藏本）

冤債償清好散場（夢覺本，程甲本）

冤孽價清好散場（庚辰本）

簡析：“冤孽”“冤債”“冤業”意思相似，但是考察前80回正文，在甲戌本，庚辰本，己卯本等幾個版本里，作者使用這三個詞語頻率如下：

——-冤債：沒有使用過。

——-冤業：出現一次。原文：

那賈瑞此時要命心勝，無藥不吃，只是白花錢，不見效。忽然這日有個跛足道人來化齋，口稱專治冤業之症……

——-冤孽：頻繁出現。原文：

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造劫歷世去不成……”

門子笑道：“……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見這柺子賣丫頭，他便一眼看上了這丫頭，立意買來作妾，立誓再不交結男子……”

那仙姑笑道：“……因近來風流冤孽，纏綿於此處，是以前來訪察機會，佈散相思。”

只聞得隱隱的木魚聲響，唸了一句：“南無解冤孽菩薩。”

就連脂批也喜歡使用“冤孽”這個詞語，原文：

又了卻怡紅一冤孽，一嘆。

真真是冤孽相逢。

可見原文應該是“冤孽”才是。

庚辰本的“價清”應該是抄手辨識誤抄。

總論：甲戌本文字最佳。

作者贊癩頭和尚

二十五回裡，癩頭和尚出場，作者對他有模樣描寫。（己卯本，卞藏本缺本回。計有10個版本參與比較：甲戌本，庚辰本，戚寧本，戚滬本，蒙府本，舒序本，萃文書屋程甲本，夢覺本，楊藏本，列藏本。）

甲戌本原文如下：

鼻如懸膽兩眉長 目似明星蓄寳光

破衲芒鞋無住跡 醃臢更有滿頭瘡

（一）第一句。

鼻如懸膽兩眉長（9本）

他鼻如懸膽兩眉長（舒序本）

（二）第二句。

目似明星蓄寳光（7本）

目似明星有寳光（夢覺本，程甲本）

目是明星蓄□□（楊藏本）

注：楊藏本 □□ 是原文缺失兩字。

簡析：眼睛裡“蓄”光，用詞精準有意境，夢覺本和程甲本改成“有寶光”，直白無趣，楊藏本則說“目是明星”，一樣如白開水，淡而無味。

（三）第三句。

破衲芒鞋無住跡

10個版本相同。

（四）第四句。

醃臢更有滿頭瘡（6本）

醃臢史有滿頭瘡（戚寧本）

醃臢更有一頭瘡（夢覺本，程甲本）

醃臢更有兩頭瘡（楊藏本）

注：楊藏本他人改筆為“醃臢更有一頭瘡”。

簡析：戚寧本把“更”錯抄成了“史”，因二者字形相近的緣故。

和尚既然是癩頭，自然是“滿頭瘡”；夢覺本和程甲本寫成“一頭瘡”，含義和“滿頭瘡”差不多，但是總覺得怪怪的，不知道是它們所據母本如此還是他人改的；楊藏本則抄成“兩頭瘡”，殊不可解。

總論：甲戌本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