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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領導夢”,始於母親,止於母親

由 停下悅讀 發表于 運動2023-02-04
簡介”小杜說,上次陳聰明老婆把兩個大領導堵在辦公室,無奈之下,馬場長只得讓她領著陳聰明一家去了銀行

執念前面加什麼好聽

他的“領導夢”,始於母親,止於母親

配圖 | 《我要我們一起》劇照

那個黃昏,鄉親們訝異地看到:身高已近1米8、剛剛考上重點大學的陳聰明,再次跪倒在父親的遺像前。

1

2010年初春,我入職一家風力發電場擔任財務主管。發電場是港資的,規模不大,30名職工,33臺發電機組。高大的風機像一個個日夜不停揮舞臂膀的巨人,矗立在一片荒原之上。

辦公區偏居在荒原一隅,離最近的小鎮有40多公里,開車需要1個多小時。小鎮不通火車,若到省城,則需要開車5、6個小時,翻越連綿群山。這裡夏天偶有牧人趕著羊群經過,“胡天八月即飛雪”,中秋一過,很快就北風怒號,漫天雪花。大雪常阻了國道,何時通行,只能耐心等公路部門的通知。

發電場裡包括場長和副場長在內的員工,吃住一律在辦公區的二層小樓裡。場區工作人員構成簡單,除了行政人事後勤便是運維人員,運維又分兩組,每組10人,“做七休七”。

為了方便同省電力公司、貸款銀行以及稅務局等政府機關日常聯絡,公司在省城的寫字樓裡為財務部租了一間辦公室,我和出納小杜就在此辦公。小杜是公司元老,辦事周到,為人通透。財務部歸集團直接管理,每週小杜都要去場區一次,將所有員工以及各部門需要報銷的單據初審後,再統一帶回來。

我入職後沒幾日,就在複審一份費用單據時遇到了問題——那是運維部3個員工上週來省城參加3日業務培訓的費用,培訓單位提供住宿,但飲食需自理。公司出差餐費補助標準為每日不超過100元(

省城

),參加培訓的3人中,有2人在餐費補助欄中填寫了“300元”,唯有一個叫陳聰明的員工,只填寫了170多元,而且他還在備註欄中,將那3天的早中晚餐餐費全部列了出來。

在我十幾年的財務生涯中,員工出差報銷餐補時,按照上限標準填寫的有之,按照實際餐費花銷(

低於上限標準

)填寫的亦有之,但在同一筆報銷事項中,這兩種方式都出現的,卻還沒見過。

我將疑問拋給了小杜。她反問我:“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都說來聽聽。”

“若是說假話,那就是——別看陳聰明個子大,可他胃口小,還老是愛吃素,和大傢伙吃不到一塊去——真話我就不說了,估計您心裡早就清楚了。”

“陳聰明是剛畢業的學生麼?”

“他在公司幹了4年多了,是最早來公司的那批大學生呢!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我不禁感慨:“陳聰明是個實在人,現在這樣人很少了。”

“是啊!但同事們都特煩他,都不願和他一起出差。他們說在場裡幹得那麼辛苦,好不容易出趟差,多報點錢,又沒超限額。人家組長、場長都沒說,偏他非要假正經,和大家不一樣,真是顆老鼠屎。”小杜說得口渴,倒了杯水,一仰脖全喝了,“其實不光同事們煩他,馬場長也不待見他。”

“也是因為報賬這些事麼?”

“馬場長才不管這些雞毛蒜皮呢,他嫌陳聰明心思不在場裡。”

小杜說,本來陳聰明入職後,勤奮好學,又能吃苦,公司很看重他,還曾將他列入了重點培養物件。但翌年7月,他卻突然開始著手報考研究生。有同事勸過他:“考研究生有啥用啊?現在很多研究生畢業了,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打工?況且現在馬場長還這麼器重你。”“現在讀研需要花不少錢,你家裡也不富裕,即便要考,也等攢幾年錢後再考啊。”但陳聰明還是義無反顧地開始備考。

他總是學習到很晚,見舍友“不堪其擾”,他就主動搬到了緊鄰廁所的那間簡陋的儲藏室,工餘時就在那間頗有味道的小屋裡獨自發奮苦讀。若是到了7天“大休”,更是通宵達旦——當然,在工作上,他仍舊是兢兢業業。

不過努力並沒有換來好的結果。連續考研3年,他都是名落孫山——最近這2年,他也進了複試,但都是鎩羽而歸。大家都說他是“學傻了”——“你不和人家導師多私下裡溝通溝通,人家憑啥就選你呢?”而在場站,他一同入職的2個大學生已經成了組長,做了他的領導。馬場長也常以此勸誡新員工:“不想長期紮根在咱電場的人,業務再好,也不敢重用啊。”

“對了,您知道場里人私下都怎麼稱呼陳聰明的麼?”小杜見我搖頭,說道,“都管他叫‘陳呆子’。”

2

春去秋來,一天上班時,小杜將一張結婚請柬遞給了我:“是陳呆子非讓我帶給您的。他這個週末在鎮裡擺婚酒。之前同事結婚,他從來不去。現在輪到自己了,他倒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張——您肯定也沒時間去吧?”

“我家裡有事,就不過去了,你幫我把禮金隨了吧。”我說。

小杜聽了,很是訝異,沉默了一會,方笑著說:“那我也和您一樣,給他隨個100塊吧。”

婚禮後的那個週一上午,我正在辦公,一個身形瘦高的男子輕輕敲門。因為平素辦公室只有我和小杜兩人,為了避嫌,房門總是敞開的。

“您好!齊經理,我是小陳,運維部的。”說完,他便滿面笑容地遞給我一大袋喜糖,還有兩包軟中華。知道小杜外出辦事,他便將一大袋喜糖、幾包巧克力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後來據小杜講,陳聰明婚宴當日,全電場除了楊副場長,只稀稀落落地去了幾個人。但陳聰明不以為意,婚假結束後,他給每位同事——包括門衛、廚師、掃地阿姨——都送了一大包喜糖,還給抽菸的人各送了一包喜煙(

當然不全是軟中華

)。收到禮物的同事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一致認為他“變得懂事,可交了”。

之後的日子裡,陳聰明“變得越來越成熟了”,在報銷各項費用時,也終於同其他同事“保持了一致”。

小杜同我解釋:“陳聰明已經決定不考研了。他要在場裡混,肯定得和大夥打成一片。聽說他在省城買的婚房,每月房貸都要好幾千呢。唉!能多報幾塊是幾塊啊——對了,現在場裡已經沒有人再叫他‘呆子’了。”

再後來,陳聰明也和其他同事一樣,常去馬場長辦公室“彙報工作”,工餘時間陪領導打乒乓球。一次,我和馬場長一起從省城返回場區,車剛停穩,陳聰明就從人群中搶先跑了過來,輕拉車門,用手掌緊緊護住車門頭,滿面笑容地請領導下車。但馬場長似乎並不領情,沉著臉,視若無睹地走開了。

是日晚上,我和馬場長還有幾個管理人員驅車去鎮上的飯店吃飯。期間,有人提到了陳聰明“令人可喜”的轉變,已經半酣的馬場長卻有些鄙夷地說:“原本聽說他不考研了,我還打算重點培養培養他,但看到他現在這個熊樣,我都有點瞧不起他了。”

話音未落,眾人都怔住了。

再後來,大家發現,不僅是馬場長,就連楊副場長看陳聰明的眼光也都有了異樣。楊副場長雖說是電場名義上的二把手,但因與馬場長素有嫌隙,所以大家都對他敬而遠之。陳聰明考研那幾年,常同楊副場長一起夜跑,在職工餐廳裡,兩個“邊緣人”也總是坐在一起吃飯。但現在的陳聰明不再夜跑,在餐廳吃飯時也刻意遠離了楊副場長。

2011年8月,集團北京管理中心的幾位領導專程來到場區,宣佈了一條爆炸性的任免訊息:馬場長被調到鄰省一家剛籌建的風電場;楊副場長轉正。會堂裡,幾乎所有員工都是一臉愕然,隨後,就有很多人一臉壞笑地側頭盯著陳聰明,而陳聰明則把頭深深地低下了。

楊副場長成為一把手後,和每個人都是談笑風生,似乎之前受到冷遇根本就不存在,對陳聰明更是不計前嫌,青眼有加,上任不久,就提拔陳聰明做了運維組長。

不久,行政主管辭了職,集團啟動了招聘程式,但因場區地處偏僻,條件艱苦,應聘者寥寥。偶有一兩個初試透過者,在面試環節,又因各種原因被楊場長一票否決了。招不到人,楊場長乾脆提議讓陳聰明暫時兼任行政主管,集團便批准了。

為了方便工作,楊場長又讓陳聰明搬到了已空置的副場長宿舍——在整個住宿區域,只有場長和副場長宿舍是單間高配,且兩者相鄰。

沒多久,關於“楊場長已經向集團建議任命陳聰明為副場長”的小道訊息,就在人們的口舌間傳得沸沸揚揚。那段時間,陳聰明對楊場長感恩戴德,兩人常形影不離,關係好得“水都潑不進”。

3

場區裡行政工作的重點之一,是食堂管理。“人是鐵,飯是鋼”,風電運維是野外作業,勞動強度大,且下班後又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所以一頓熱騰騰、美味可口的飯菜,就顯得異常重要,它不僅僅能填飽員工們飢腸轆轆的胃,在某種程度上,也能慰藉他們孤獨的心。

集團給場區員工的日常伙食費用設定的預算上限挺高,場區食堂的伙食非常好,早餐都有大盤大盤的醬牛肉和醬大骨。行政部在報賬伙食費用時,一直採用的是預算上限,並沒有按照實際花費來報銷。前幾任財務主管曾據此提出過疑問,但行政主管以“所有采買都嚴格按照預算來執行”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給打發了——其實真正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陳聰明兼任行政主管後沒多久,就以“杜絕浪費”之名,消減了大部分餐後水果。漸漸地,食堂飯菜的份量和質量也都大不如前。甚至,由於肉骨頭等狗食來源日漸減少,連門衛老胡也只得將兩隻護院狗中的一隻送了人。員工們怨言四起,對陳聰明很不滿:“他敢情每天常去鎮裡,不在食堂吃飯!”

陳聰明對同事們的抱怨不但置若罔聞,甚至變本加厲。後來,食堂的晚餐只讓大廚炒幾個素菜,有時甚至都不做新菜,而是將早午餐的剩菜拌到一起,美其名曰“大燴菜”,然後在每個餐桌上多添了幾盤下飯的鹹菜、幾瓶“老乾媽”。

場區的員工因忌憚陳聰明和楊場長關係密切,只敢在私下裡狠狠咒罵他。唯有門衛老胡辭職後臨走前,在辦公大廳將陳聰明和楊場長都大罵了一頓,說他倆狼狽為奸,剋扣大傢伙食撈黑錢,“太缺德、太不要臉了”。

“當時我正好在場區,老胡罵得那真是酣暢淋漓,大快人心啊!”小杜和我說。

2012年農曆新年前的一個週末傍晚,我正在家中休息,突然接到了陳聰明的電話。說他已到了我家樓下。我一下樓,他就打開了汽車後備廂:“這是20斤牛肉,20斤羊肉,都是牧區現殺的。我現在就給您搬上去,您家住幾樓?”見我拒絕,他又說:“別客氣,快過年了,您就留下吧,去年張偉(

時任行政主管

)送您的那點東西,質量不如我這次的好。”

“今年和去年不一樣,這些肉我無論如何不能收。”我說,“你把這些肉都退給食堂吧,快過年了,給大家多做幾個肉菜吧。”

陳聰明聽了,一臉尷尬,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春節之後,場區食堂的伙食的確比之前好了一點,但也僅是一點而已。

這年5月初的一天,我去場區辦事,汽車駛入公司自建路(

連線了場區辦公區至荒原公路,由企業自行投資建設維護

)時,無意間發現空曠原野上的積雪只有薄薄一層,便有些疑惑地問道:“不是說前幾天剛下了一場大雪麼?”

“哪下了?今年冬天邪門的很,到現在攏共才下了六七場。”司機師傅答道。

我聽了,心中一驚,忙問:“不能吧?才六七場?”

司機皺了皺眉:“我騙你幹嘛,算賬我不懂,但咱是跑車的,下了大雪,當天早上就出不了車。這一冬天就下了六七場,這點數我還能算不對?”

司機的話像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到了我的心上——我知道自己受騙了。發電場區的自建路,長約1000多米,集團曾透過鎮政府與當地一家公司簽訂了一份協議:每次雪後,該公司為場區自建路除雪,每次收費3000元。在風電場考察建設的那幾年,降雪頻繁,每個冬天降雪都在15場以上,所以,集團給場區的每年除雪預算核定為45000元。開春之前,陳聰明已經報銷了15場的除雪費用,如果按照司機的說法,那他就是虛報了2萬多塊錢。

陳聰明知道我要來,晚餐特意讓廚師多做了幾道硬菜。飯畢,我把他叫到了場區財務辦公室,關緊了門:“這一冬天才下六七場雪,你們為什麼報了那麼多除雪費?”

“是領導讓我按預算報的。”陳聰明看我一臉嚴肅,頗有些緊張。

“之前你們在伙食費上動手腳也就算了,現在明明沒有下雪,你們就敢虛報除雪費?這是貪汙,是犯罪,是要蹲大獄的!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要向我們財務領導彙報的。”

陳聰明看我態度決絕,一時被嚇得臉色慘白。他一邊讓我息怒,一邊急急向楊場長的辦公室跑去。幾分鐘後,在場長辦公室內,楊場長一邊親自為我倒茶,一邊雲淡風輕地說道:“小齊,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只不過是讓小陳建了個‘蓄水池’,之前馬場長也建過,只不過你當時不知道而已。”

我不知道什麼“蓄水池”,也不知道為何要建。楊場長向我如是解釋:風電場開始運營的第二年,冬季大雪頻繁,才3月份,就把全年的除雪預算用完了。之後每次降雪封路,馬場長就必須十萬火急地向領導們報“計劃外支出申請”,公司領導們在籤批這類預算外支出時都是非常謹慎,通常沒有個2、3天是籤不下來的。所以,那段時間馬場長自己墊了不少除雪錢,也誤了不少事。

“我們場區為啥不直接買臺除雪機呢?”我問。

“小齊啊,你想得簡單了,那不是你有錢想買就能買的。”

楊場長說,自那之後,馬場長就建立了(

財務

)“蓄水池”制度:在降雪少的年份按照滿額預算來報,以備雪豐之年“不時之需”。另外,場裡一些不好報銷的專案,比如員工新年聚餐時請當地民間歌手助興什麼的花銷,也就從“池”裡支出了。

“馬場長調走時,他將‘池’裡的‘水’全帶走了,一滴不剩,我只得自己蓄點‘水’啊。”楊場長拍著我的肩,語重心長地勸我,“我建議你就不要上報這件事了。上面領導知道了,不光對我不好,真追查下來,馬場長他們也脫不了干係。再說了,你作為財務主管,不是也要擔負‘稽核不力’的責任麼,何必自己為難自己呢?我向你做個保證,下不為例。今年冬天,下幾場報幾場。”

“這件事,要怪就得怪小陳,是他沒有和你溝通好。”見我沉默不語,楊場長厲聲說道,“小陳,還不趕快向齊經理認個錯?”

4

2012年盛夏的一天上午,陳聰明突然又來到了市區的財務辦公室,我很訝異,因為前幾天他就已經來過了,還帶來了一大摞楊場長的費用報銷單,跟我說:“這些都是老闆們已經批准的。您再看著,如果哪張單子財務不能用,就打我電話,我過來換。我這幾天在市裡參加培訓呢。”

“你不是參加培訓麼,怎麼又跑過來了?”我問。

陳聰明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是安全培訓,走形式的,沒什麼用。”說完,他便從隨身的大皮包裡又抽出了一大沓單據:“還是楊場長的,還得辛苦你們,他這幾天催得挺急的。”臨走時,他快速地將一盒好煙、一包巧克力放到了我的辦公桌上:“那包巧克力,是杜姐愛吃的。”

等小杜回來,我感慨道:“你說這陳聰明,培訓也不好好參加,整天就圍著楊場長轉,都快成人傢俬人秘書了。”

“啥私人秘書,場裡同事都叫他狗腿子。”小杜吃著巧克力說,“瞎子都看得出,他就是想抱著老楊大腿,當上副場長呢。”

“有戲麼?”

“妄想!老楊多精的一個人啊,陳聰明就是人家手裡的一根棍子,指哪打哪。天底下,哪個領導會推薦一根棍子當自己的副手呢?陳聰明在場裡剋扣大夥伙食費、福利費,名聲早臭了,說句不好聽的,他現在就是一根屎棍子,遲早會被人扔得遠遠的。”

聽著小杜篤定的語氣,我問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這個我不能說,但當初人們喚他‘陳呆子’,現在想想,還真是沒喊錯。唉!”她說。

2012年8月的一天,集團北京管理中心的幾位領導突然專程來到場區。陪同他們的,竟然是一年前調到鄰省風電場的馬場長,馬場長身後還跟著一位,據說就是新招聘來的行政主管。

在任免大會上,領導宣佈:馬場長迴歸,楊場長調去鄰省的風電場。在馬場長講話之際,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偷偷將目光聚焦到了陳聰明身上——他的臉上,有驚愕,有憤怒,但更多的是茫然。最後,他將頭緊緊埋了起來。

是日傍晚,陳聰明作為運維組長被安排去值班了,馬場長在鎮裡的一家酒店內宴請了除他以外的所有管理人員。席間,半酣的馬場長告訴大家,去年他被調離時,領導們就承諾待新風電場走上正軌後就將他再調回來,畢竟他的家在這裡。當時領導也告知楊副場長,讓他做好日後去鄰省風電場長期工作的準備,他當時之所以沒有告訴大家這些,主要是擔心大家會不配合楊副場長的工作。

“楊永紅(

楊副場長

)和陳聰明這樣胡搞,真不像話啊!”馬場長端著酒杯,怒氣沖天。

陳聰明的“副場長夢”就這樣幻滅了,代理行政主管也被撤銷了,運維組長一職估計也幹不了多長時日了。眾人都拍手稱快,也有人說他就像個磨面的驢子,被罩住了眼,滿腦子都是吊在前面的那根胡蘿蔔,結果磨了大半天,現在不光胡蘿蔔沒了,主人也跑了,“真真是個呆子!”

後來,馬場長也不無惋惜地總結道:“陳聰明剛來電場時,是多麼老實的一個孩子啊。現在他豬油糊了心,一時糊塗,被蒙在了鼓裡。被人家楊永紅玩得團團轉。這都怨不得別人。要是他以後改了,大家也別嫌棄他。誰年輕時沒犯過錯呢?”

可陳聰明並沒有能等來大家的寬恕,就猝然倒下了。

5

一天上午,小杜接了個電話後,一臉驚恐地和我說:“齊經理,我現在得馬上去趟附院!陳聰明出事了!”還沒等我再細問,她已經一溜煙地跑出門了。

我是後來才知曉事情原委的:自從馬場長復任後,陳聰明就從副場長宿舍搬了出來。他變得沉默了,常一個人低著頭悶聲幹活。組裡的人見狀,大事小情也就都去找副組長請示彙報了。同事們都竊竊私語,“他遲早也是要被換掉的”。

一日傍晚,陳聰明突然去了馬場長的辦公室,說他知道一會兒場裡有車去鎮上辦事,想搭車一起去:“我想今晚好好喝頓酒(

員工在場區是嚴禁飲酒的

)。從明天開始,無論您撤不撤我的組長,我都會踏踏實實在場裡幹下去,您就看我的表現吧。”

按照工作計劃,第二天上午有維保風機作業任務,馬場長本不想讓他去,但看到他請求的眼神,最終只能告誡他一定要早去早回:“明天還要幹活呢!”

可那天晚上,陳聰明並沒有如約隨單位車輛返場,他給馬場長打了電話,含含糊糊地說他明早一定會趕到作業現場:“絕不會耽誤工作的……”馬場長罵了他一頓,最後囑咐他:“少喝點兒!”

翌日上午8點鐘多,當陳聰明所在的運維組副組長帶著人剛剛進入需要維保的風機裡時,就發現了躺在地上的陳聰明。他面色發黑,額頭上有一個小洞,渾身還散發著濃烈的酒味。眾人呼號無果,副組長初步判斷他是被電擊傷了,於是一邊和馬場長彙報,一邊開車載著他去了鎮醫院。鎮醫院簡單處理後,又用救護車將陳聰明轉院到了省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直接推進了ICU。

這是風電場建場以來發生的第一起嚴重生產安全事故。陳聰明如何受傷無從知曉,但毫無疑問,他肯定是違反了最基本的安全操作程式。彼時風電場二期專案正處於政府審批的關鍵節點,為避免該事故影響審批,馬場長一邊請求醫院對陳聰明全力救治,一邊勒令場區所有人員要對這起事故嚴格封口,洩密者嚴懲不貸。

經過醫院努力搶救,昏迷多日的陳聰明終於甦醒了,但他的失憶後遺症非常嚴重,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不知曉了。待他的病情相對和緩後,他的妻子向公司提出了索賠要求。

陳聰明妻子及家人如約來到辦公室那天,馬場長和從北京管理中心專程趕來的兩位律師早已嚴陣以待。談判前,雙方先確認了陳聰明直系親屬的現狀,我這才知道,陳聰明出生在鄰省一個偏僻農村,是家中獨子,他父親在他幼時就因病去世,家中現今只有一個老母親,聽聞他出事後就病倒了。

陳聰明妻子提供了婆婆按好紅指印的意見書,意味著老人家全權委託兒媳處理索賠事項。談判甫一開始,陳聰明的兩個大舅哥就提出了一個天文數字的賠償金額,連坐在一邊記錄的我聽了都不禁咋舌。公司的兩位律師黑著臉,厲聲告知對方,這起事故是因為陳聰明本人違反了基本操作程式而引起的,事故造成了電機停止執行發電,給公司造成了重大損失,“我們還準備去法院起訴你們,讓你們賠償呢!”

陳聰明的親人們聽了,面面相覷,氣勢明顯弱了下去。後經幾輪博弈後,對方終於認同了馬場長提出的一個金額,律師現場起草了協議書,雙方人員都簽字,按了手印。之後,馬場長以借支差旅費、招待費的名義,分期從小杜處預支了多筆大額現金——我知道,那其實就是給陳聰明的賠償金。

我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哪知剛過了一個多月,陳聰明妻子就又抱著幼子來到了我們財務辦公室。她眼淚汪汪地述說著陳聰明的現狀,懇請我們向領導反映一下,能否再給他們這苦命的一家多一些補償。儘管我和小杜都非常同情她,但公司剛剛按協議付了賠償金,她就又提此事,顯然是不合情理的。

之後,陳聰明妻子並未罷休,總來我們辦公室,眼淚汪汪地坐在那裡喝茶。無奈之下,我只得將此事彙報給了馬場長。馬場長知道了,隱隱有些怒氣:“那個女人前段時間就到了場區和我哭了一場呢,我把她拉黑了,她現在又盯上你們了——你們別管她,該幹嘛幹嘛。剛給了賠償,就又要錢,實在是有點不像話啊,就算是耍賴,也得過上一年半載吧?”

2012年年底,為了處理二期風電專案的銀行貸款事項,集團的兩位高管專程從香港飛到了省城。午飯後,他們同馬場長一起來到了財務辦公室,處理一些需要加蓋印鑑的檔案資料。大家正在忙碌時,突然有人敲門,我們抬頭一看,來人竟又是陳聰明妻子。馬場長見狀,立刻請她改日再過來面談,她答允了。

哪知她離開了片刻後,竟殺了個回馬槍——沒一會兒,她抱著幼子,她的父母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陳聰明,眾人一併走了進來。陳聰明頭上綁著紗布,面色晦暗,走路歪歪斜斜,一副隨時要摔倒的樣子。

那是陳聰明出事後我們第一次見到他。小杜驚訝地喊了他一聲,但他卻是一臉茫然,對我和小杜,乃至馬場長,都是視若無睹。他妻子說:“他被電得沒記憶了,大夫說得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陳聰明一家的到來,徹底打亂了我們的工作。他的妻子走到兩位高管面前,眼淚汪汪地訴說著,希望能得到更多幫助。見兩位領導一時有些發懵,馬場長忙走過去,想把她引開。哪知她卻突然打開了門,抱著孩子徑直坐在了門口,說今天領導們要是不關心他們一家,她就會一直坐在那裡,誰也別想出去。

樓道里出入的人都好奇地圍了過來,兩位領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馬場長忙將她拉到一邊,小聲言語了幾句。再後來,小杜就陪著陳聰明一家出去了。

6

2013年初,公司在省會市郊一個相對偏僻之處,為我們財務部重新租賃了辦公室。之後,陳聰明妻子就再也沒有來過。漸漸的,我和小杜似乎都遺忘了這家人。

等到年底,我在稽核一份出差費用報銷單時,發現一個新員工在報銷餐費補助時,填寫的是實際花費,比另外幾個同事報銷金額少了100多元。一時間,我又想到了陳聰明,便對小杜感慨道:“也不知道陳聰明的病現在怎麼樣了,自從咱們搬了新辦公室,他們就再也沒來過了。”

“您真的以為他老婆是找不到咱們這裡了麼?您想得可太簡單了。”小杜說,上次陳聰明老婆把兩個大領導堵在辦公室,無奈之下,馬場長只得讓她領著陳聰明一家去了銀行。拿到錢後,那個女人就鬧著和正在康復的陳聰明離婚,最後婚沒離成,她就捲了錢財,帶著兒子不辭而別。再後來,陳聰明被他老孃接到了老家村裡。

前段時間,村裡的支書跟馬場長通了電話,他們才知道了這些事,然後馬場長就帶著小杜專程去了一趟陳聰明老家。

在一個偏僻山村裡,50多歲的村支書引著兩人,一路彎彎繞繞去了陳家。陳聰明的老母親出來迎接,老太太滿頭白髮,滿臉哀慼,絮絮叨叨地向馬場長和小杜回憶起兒子小時候的事,不一會兒已是淚眼模糊。坐在牆角的陳聰明見狀,晃晃悠悠走過去,著急地用手為母親擦著淚。

“我家聰明打小就聽話。他爹走後,他就更懂事了。從小到大,我就只打過他一次。”老太太說,那時陳聰明還沒有上小學,秋天村裡各家將自家地裡的土豆刨出,裝進麻袋,歸倉入庫,小孩子們也會揹著小袋子,拿著小鐵鏟,去自家地裡“挖寶”——撿到那些遺漏的小土豆,洗淨烤熟後,是一口一個的美食。

那年陳家地裡沒種土豆,陳聰明便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偷偷去了別人家的田裡挖。當他得意地將幾個“勞動成果”帶回家後,母親並沒有表揚他,而是一臉嚴肅地讓他“從誰家地裡刨出的還給誰家”。他哭喊著護住自己的土豆,母親又教育他,“媽媽每天早上去路上撿牛糞,為啥不去別人家圈裡去撿呢?土豆也一樣,你不能去人家地裡刨。不是咱的東西,咱不能要。”可陳聰明依舊坐在地上哭鬧。母親怒了,第一次動手打了他。

周圍的鄰居大媽聽見了哭聲,全都圍過來,說陳聰明的母親小題大做,不該打孩子,“不就是幾個小山藥蛋麼?又不是金疙瘩!”陳母卻盛怒不已:“他刨別人家地裡的土豆,說得嚴重,那就是偷。小時偷針,長大就該偷金疙瘩了,那是要砍頭的啊!”

陳聰明遂大聲抱屈,說為啥那幾個跟他一起刨土豆的小夥伴的媽媽們就不管他們呢?“別人殺人放火,你也想殺人放火?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母親說完,便硬拽著他,一起把土豆還了,還向人家道了歉。

“可憐我兒子,現在卻遭了這麼大的罪。我的命好苦啊!”說著說著,老太太又抹起了眼淚。

村支書看天色已晚,便引著兩人回了村部。晚飯時間,幾杯入肚,支書突然說起,這次陳聰明出事,電場、他自己、他的混蛋老婆全都有責任,“我的那個老嫂子責任也不小”。小杜聽了,很是訝異——陳聰明的母親守寡半生、嚴格教子,令人尊重,又何來“責任”一說呢?怕不是支書喝多了吧。

“我心裡清亮得很!”沒想到,支書接下來又緩緩講出了陳聰明和他母親的另一面,小杜和馬場長聽後,俱是瞠目結舌。

支書說,這個只有百多戶人家的小村莊,村民大多生活拮据。從陳聰明祖父起,陳家就三代單傳。陳聰明父親生前和支書是發小,病故時,陳聰明只有3歲。陳母讀過書,識得字,本就是個要強之人。丈夫去世後,她更成為了村裡最要強的女人。

那時村裡還有一戶孟姓人家,丈夫也是因病早逝,兒子比陳聰明大兩歲。兩個孩子後來都在村小讀書,人們就發現,有時小孟早上上學時若帶了一個炸油餅,那麼第二天,陳聰明必定會帶一個更大更香的炸油餅。有一年,小孟開學時穿了一件新衣裳,一週之後,陳聰明的身上,也套上了一件做工更精緻的新衣服。

兩個孩子都學習刻苦,成績在各自班裡都是第一名。陳聰明三年級時,有一次期末考試得了第二,他母親就鐵青著臉,讓他跪在堂屋裡父親的遺像前,並將屋門和院門大敞開。路過的村人見狀,紛紛聚集過來,七嘴八舌地猜小聰明究竟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

“他一個孩子能犯什麼大錯?不就是這次我兒子又考了第一,他兒子考了第二嘛!”小孟母親在人群中不屑地說道,轉身揚長而去。

後來,小孟和陳聰明陸續考進了縣重點中學。同學皆是各鄉鎮的小才俊,兩人的成績排名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至此,兩個母親的較勁方暫時告一段落。

直到6年後的夏天,村裡傳來了一個好訊息:小孟被北京一所重點大學錄取了。村裡出了第一個考到北京的孩子,鄉親們聞訊,都紛紛趕去祝賀。孟母在門口貼了大喜字,掛了紅燈籠。村委會還派了人,專門在她家門口放了很長一掛鞭炮,比過年還喜慶。母子倆笑容滿面,鄉鄰們都是豔羨不已。

人群散去後,支書夫婦請陳家母子去家裡做客。在彙報了學習成績後,陳聰明當著母親和兩位長輩的面,鄭重許諾:他一定要更加努力學習,爭取兩年後也考到北京,並且要考上一所比小孟學校還好的大學,讓母親為他而驕傲。

兩年倏忽而過,高考結束後,陳聰明也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訊息傳來,鄉親們紛紛前來祝賀,但卻意外地吃到了閉門羹。村委會本打算在陳家門口也放一場喜慶鞭炮,但被一臉陰沉的陳母拒絕了:“放什麼放,連北京都沒考進去!真是丟人現眼!”

那個黃昏,鄉親們訝異地看到:身高已近1米8、剛剛考上重點大學的陳聰明,再次跪倒在父親的遺像前。

7

陳聰明進了大學,依舊埋頭苦學,每年都能得到獎學金。假期他去餐館勤工儉學,每年都用自己賺來的錢為母親買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令村裡所有女人們都豔羨不已——在他老家,結了婚的女人基本從不過生日的,講究的人家,女人們生日那天通常也只是自己擀一碗長壽麵而已。

進入電場工作、有了穩定工資後,陳聰明回去翻新了老家的房子,按照母親的意願,將院門修得同小孟家一般高大氣派,高度上略略超出了一些。工作第一年的春節,他回家時除了給母親買回新衣、美食,還帶回了一些那時村裡很少見到的保健品,母親將這些小瓶的“甜水”分給了周遭的鄉鄰,眾人都誇她,“命好,養了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支書說,那是陳聰明同他母親關係最為融洽的時期,他母親臉上經常掛著笑,見了鄰居也不再低著頭了,而是遠遠就揚起了手。

可就在那年的夏天,村裡又傳來了一個好訊息:小孟考上了北京一所重點大學的研究生,村裡破天荒地有了第一個研究生了。孟家不但在自家院門口貼了大喜字、掛了紅燈籠、放了鞭炮,還在村委會大院裡專門擺了幾桌豐盛酒席。

出人意料的是,孟母竟然給陳母親下了正式請柬。陳母也準時赴宴,平素滴酒不沾的她,那天連飲了幾大杯。席散了,陳母徑直去了村委會,當著支書和其他幹部的面,給兒子打去了電話,用不容辯駁的語氣,命令陳聰明馬上準備考研究生,而且“一定要考北京那裡的!”

接下來的幾年,陳聰明再沒有回來過——鄉鄰們都知曉他在考研,但也明白,人不回來,說明他這次又沒考上。陳母的臉上再沒有了笑容,天天陰沉得嚇人。

3年後的暮秋,陳聰明終於回來了,鄉鄰們看見他又跪在了父親的遺像前,不停地抽自己的臉。他母親站在一邊,視若無睹。支書知曉後,顧不得禁忌,推開人群,忙跑了進去,將陳聰明拽了出來。

“大叔,我真的不想再考了!可我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我爸媽啊?”陳聰明哭著跟支書說。

“傻孩子啊,你爸要是知道你已經是大學生了,都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可我媽說我沒用啊!她說我讓她在村裡抬不起頭啊……”

在北京結婚成家、事業有成的小孟衣錦還鄉,鄉鄰們知曉他要將母親接到北京享福的訊息後,便都趕過去道別。小孟特意從鎮上請了位遠近聞名的大廚,在家院裡擺了幾桌酒宴。孟母將村裡的老姐妹們都請了過來,唯獨陳母以家中有事為由沒有出席。

飯畢,小孟知道母親想和陳姨“和解”,就陪著母親去了陳家,想和陳姨掏心掏肺地聊一聊。但當他們走進陳家院門口時,卻都驚呆了——陳家的院門、屋門大開,陳母就直直跪在丈夫的牌位前。孟母等了許久,見她紋絲不動,只得無奈回去了。

自從孟母離開村莊後,陳母原本的精氣神就洩了。她的白髮漸漸爬滿了頭頂,腰變得佝僂了,走路也蹣跚起來,整個人像一下老了十歲。鄉鄰都勸她早點搬到城裡跟兒子享福去,但她聽了,也不回答,只是搖頭嘆氣。

村支書給陳聰明打過電話,催他快把母親接走——自從孟母走後,鄉鄰們就對陳聰明頗有微詞,私下裡議論他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陳聰明非常委屈地告訴支書,不是他不想接母親過來,而是母親根本不願意離開村子。

不久,陳母就患了病,陳聰明聞訊趕了回去。待陳母身體好轉後,村支書和幾個鄉鄰一同去看她,勸她說,年齡不饒人,還是早些和兒子一道去城裡為好。陳母聽了連連搖頭,說自己在這村裡唱了一輩子的戲,有好有壞,現在臨了臨了,不願低著頭、灰頭土臉地下臺。說著說著,老太太就熱淚滾滾:“兒子不如人家,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眾人看了,都很是難過,因為自從丈夫去世後,無論經了多少事,陳母都從未在鄉鄰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陳聰明見母親傷心,陳聰明也跪了下來,同樣淚流滿面。

小杜和我說,當她聽支書講到陳聰明這一跪,她就明白了——那一刻,“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儘早風風光光地將母親接走”這個執念,已經像一根鐵索鏈牢牢地套在了陳聰明的脖頸上了,之後他性格大變、同楊副場長沆瀣一氣,也就不足為怪了。

支書接下來講的,果然和小杜猜的一樣——

幾個月後,陳聰明突然回到了村子裡,笑容滿面,逢人便遞上一支好煙。當晚,他在村委會大院裡擺了一桌酒席,邀請了支書等一眾村幹部,還有父親生前的幾個好友,興奮地對長輩們彙報:“我現在是場裡的組長了,領導很器重我,還準備提拔我當副場長呢!如果我當上了副場長,我就能開上單位裡的大越野車,風風光光地把我媽接走了……”

“陳聰明馬上就要當領導”的訊息,迅速傳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陳母的臉上又浮現出久違的微笑了,鄉鄰們紛紛前來賀喜:“你以後要是去了城裡,可不敢忘了我們啊!”

可鄉里鄉親們並沒有等到陳聰明開著大越野車威風凜凜地回來。半年後的一天,支書突然接到了陳聰明打來的電話,話筒裡上來就是他的嚎啕大哭聲。支書驚詫不已,許久,陳聰明方哽咽著說,自己當不上副場長了,組長估計也幹不長了:“我覺得我對不起我爸媽!”

支書趕緊勸慰他:“傻孩子,你爸要是知道你在城裡買了房,成了家,還有份穩定工作,心裡不知多開心呢!”

“可我媽覺得我是個窩囊廢,說我丟人現眼,我活得好累啊……”

再之後,就傳來了陳聰明出事的訊息。

“我總有種感覺——您說,陳聰明有沒有可能是主動觸電的?”小杜講到最後,突然問我。

我聽了心中悚然一驚,忙阻止道:“可不敢瞎說,可不敢瞎說啊!”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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