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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在絕望中踽踽而行

由 唐詩宋詞天地 發表于 運動2022-10-23
簡介潮州,在唐朝人的眼裡,是遙遠的荒蠻之地,距離京城很遠,遍地蟲蛇,瘴氣瀰漫,去那裡的人都會九死一生

雲橫秦嶺家何在程

韓愈:在絕望中踽踽而行

文 / 初釀

條山蒼,河水黃。

浪波沄沄去,松柏在高岡。

——

唐·

韓愈

《條山蒼》

十九歲韓愈眼中的世界是色彩斑斕的,山水雲泉皆有韻味。因為年輕,無論曾經有過多少苦難,總是覺得希望就在前方。就像法國著名作家羅曼·羅蘭說的:“一個人年輕的時候需要有個幻想,覺得自己參與著人間偉大的活動,在那裡革新世界,他的感官會跟著宇宙所有的氣息而震動,覺得那麼自由,那麼輕鬆。”

可是青春總是倏忽而過,生活的猙獰遲早都會顯現。元和十四年,五十一歲的韓愈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磨難。

這一年正月,崇尚佛教的唐憲宗將釋迦文佛的一節指骨迎入宮廷,還送往各個寺廟,要官民敬香禮拜。素來反佛的韓愈便寫了一篇《諫迎佛骨表》,勸諫唐憲宗,甚至說自東漢以來,信佛的皇帝都很短命。如此大不敬的言論,唐憲宗怎能容忍,要馬上處死他。幸有裴度等人說情,才得以免去死罪,貶去潮州。

韓愈半生仕途蹉跎,好不容易才擢升至刑部侍郎,以為可以一展夙願,沒想到還沒有幾年,就被貶到千里之外。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懣和悲傷。

潮州,在唐朝人的眼裡,是遙遠的荒蠻之地,距離京城很遠,遍地蟲蛇,瘴氣瀰漫,去那裡的人都會九死一生。韓愈也認為,自己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但是,皇命難違,他只能倉促上路。

韓愈:在絕望中踽踽而行

走到藍田關口的時候,侄兒韓湘趕來為他送行。望著侄兒,他不由得感慨萬分: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詭譎的宦海變幻莫測,自己一身正氣,想要為朝廷分憂除弊,可是一封朝奏,卻讓自己落得個獲罪貶謫。回望長安,眼前的秦嶺雲遮霧罩,看不到家在何方。此時的藍田關恰逢大雪阻道,馬兒到這裡都不願再往前走,何況前途未卜的貶謫之人。

好在有侄兒馬不停蹄地趕來送行,可是又能怎樣呢?他只能悽楚地向侄兒交代遺言,“我知道你遠道而來應知我此去凶多吉少,正好在潮州瘴氣瀰漫的江邊把我的屍骨收葬。”

他的心中是憤慨,更多的是絕望。

藍田的山中正是冰天雪地的時刻,陣陣北風吹到人臉上,猶如刀割。而山中道路陡峭崎嶇,因為積雪導致路滑難行,韓愈帶著重重的行李,每走一步,都彷彿掙扎在生死邊緣。這時的他再沒有寫《諫迎佛骨表》時的沖天豪氣,他的心中有了一絲恐懼和緊張,當然更多地是絕望。

嗟爾戎人莫慘然,湖南地近保生全。

我今罪重無歸望,直去長安路八千。

——《武關西逢配流吐蕃》

在距離長安五百里的地方是武關,走到這時,韓愈遇見了一群將要流放的戰俘。唐朝時,邊疆戰爭不斷,唐政府對在戰爭中擒獲的吐蕃人,不會進行殺戮,而是將他們流放到南方。那日,韓愈恰巧遇到了流放途中的吐蕃戰俘,他們將被流放到湖南。

韓愈:在絕望中踽踽而行

湖南與他要去的嶺南潮州相比,又相差了好幾百裡。他忽然覺得,自己竟然還不如那批戰俘,他們尚且只到湖南,自己卻要去往更遠的嶺南。

路途的艱險,心中的愁悶,讓韓愈越來越看不到希望。

伴著他南行的腳步,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雖然荒涼依然,可是地勢相對平緩,樹木也漸漸有了綠意,他的心情也明朗了些。

丘墳滿目衣冠盡,城闕連雲草樹荒。

猶有國人懷舊德,一間茅屋祭昭王。

——《題楚昭王廟》

這一日,正在前行的韓愈發現一間茅屋,走近看竟然是一座祠廟,裡面供奉的是楚昭王。楚昭王曾棄都逃亡,但最終還是收復了失去的國土,一展楚軍雄風,贏得後世人的緬懷和讚頌。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有了一些信心,何必自怨自艾呢,或許不久自己就能回到朝堂,再次大展宏圖。

韓愈:在絕望中踽踽而行

除此,他也借詩詞在向朝廷傳遞自己的忠心,希望皇帝能夠明白自己的一片赤誠。。

然而,隨著南下的深入,與北方迥異的氣候與環境,讓他那點剛剛燃起的自信又瞬間消失殆盡。馬上就要到潮州了,嶺南潮溼的氣候,稀少的人煙,讓他又一次感到絕望。

惡溪瘴毒聚,雷電常洶洶。

鱷魚大於船,牙眼怖殺儂。

州南數十里,有海無天地。

颶風有時作,掀簸真差事。

——《瀧吏》

嶺南雖然山清水秀,但溪流上瀰漫著望不到盡頭的瘴氣,天氣也變幻莫測,時而颶風狂掠,時而電閃雷鳴,韓愈覺得自己的乘船都要掀翻了。江中有比船還要大的鱷魚,張著大口,眼中冒著濃濃的殺氣,虎視眈眈地望著船上的人。這一切在這個北方人的眼中,實在是太過嚇人。

不覺離家已五千,仍將衰病入瀧船。

潮陽未到吾能說,海氣昏昏水拍天。

——《題臨瀧寺》

不知不覺已經遠離家鄉數千裡了,內心竊盼朝廷或許會召回自己的願望也破滅了,巨大的絕望吞噬著他,這一次他真的要客死他鄉了。

韓愈:在絕望中踽踽而行

幾千里路程,兩個多月時間,他從繁華的京城來到荒蠻的潮州,從風光無限的朝臣到待罪貶謫的小吏,他踽踽獨行,越走越寂寞,越走越絕望。

然而,人生就像股票,往往到了最低點的時候就會抄底反彈。韓愈亦是,他不僅沒有命喪潮州,反而,在同年十月就遇上大赦天下,被任命為袁州刺史。接著又升任兵部侍郎、禮部侍郎,直到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可以說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他不再是那個踽踽獨行的絕望文人,他成了“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的一代文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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