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運動

穿成女兒奴大佬的前妻

由 尹小屈love 發表于 運動2022-10-06
簡介”這些話江柔在上輩子看黎宵資料時就想說了,黎宵父親死的早,如果她沒有找爛人當個寶,和黎宵好好生活的話,很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

兜的上半部分讀什麼

江柔第一次看到那個男人是在審訊室裡。

落魄、沉默、陰鷙……狠辣的眼神,嘴角嘲諷的笑,但這人無疑又是好看的,哪怕已經四十了,眼角染上了細紋,很難想象他年輕那會兒是什麼模樣。

這人叫黎宵,警方追蹤了十一年,這次能將他逮捕歸案,也是他自己不願意躲了。

江柔從小到大在父母親戚眼裡都是乖巧懂事的形象,唯一做過叛逆的事情就是當初上大學時偷偷填了警校這個志願,但讀了警校後,繁重的學業和高強度的訓練早就磨滅了她當初追劇時對警察這個職業的嚮往,她都準備一畢業就去考公務員。

遇到黎宵,也是因為被學校分配實習偶然碰到了這個案子。

她以為這只是她平淡生活中的一個片段,過後也就忘了,然後按部就班的工作、相親、結婚、生娃……

所以怎麼都沒想到,一覺醒來,她會成為黎宵那個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妻子。

江柔坐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一時間陷入沉默。

第一章

“咚咚咚”

江柔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迷糊從堅硬的床上坐起來。

動到一半有些困難,反應過來什麼,她苦著臉用一隻手托住圓滾滾的肚子。

外面敲門聲停下,變成婦人的大嗓門呼喊,“小柔,在不在家?”

來不及多想,江柔含糊朝外回了一句,“來了。”

然後慢吞吞的伸出雙腳,找到床下的棉布鞋,將有些水腫的腳塞進去,然後撐著床又慢吞吞起來往外走。

肚子太重了,像是墜著一個大秤砣,她兩隻手抱住才覺得輕鬆些。

到了院子裡,江柔將大門上的門閂拿走,拉開門,直接對上外面挎著菜籃子的黑瘦婦人。

婦人比她矮半個頭,頭髮枯燥,面龐憔悴,眼角嘴角細紋明顯,不過五官端正,能看出年輕時候長得不錯。

她看到江柔出來,嘴角立馬往下一拉,帶著幾分精明的眼睛將她全身上上下下掃了一遍,最後視線落在她睡得壓出紅褶的右邊臉頰上,語氣有幾分不好,硬邦邦質問道:“大白天的關什麼門?都幾點了還在睡,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男人?”

江柔無辜的眨了眨眼,然後低下頭。

不好意思,她還真忘了。

林美如被她這木頭樣子氣得一噎,也不知道兒子怎麼這麼倒黴,被這種人給纏上了。

黑著臉從褲子口袋裡掏了掏,拿出幾張皺巴巴的錢,一把扯過江柔的手塞過去,又把菜籃子裡不怎麼新鮮的菜塞給她,粗聲粗氣:“等會兒就去局子裡贖人,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似乎懶得多看她一眼,說完轉身就走了。

走遠了還聽到她嘴裡罵罵捏捏,什麼“討債的”“懶鬼”。

目送人走遠,江柔重新將門關上,然後抱著菜回了屋子裡。

1998年的南方偏遠小縣城,還沒有享受太多改革開放的紅利,當地居民更多住的還是青磚黑瓦平房。

進了門就是客廳,客廳光線不是很好,正對著大門的牆上貼著一幅巨大的迎客松彩繪,彩繪右邊上面掛著張老人黑白遺像,下面是老式掛鐘,每走一秒會發出“滴”的聲音。

牆下面擺放著高高的茶几和四方桌,四方桌靠牆,一左一右各一張椅子。

十分具有年代感。

江柔走過去將菜和錢放在桌子上,拿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水喝。

喝完舒服的喟嘆一聲,坐到旁邊椅子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又用手扇了扇風,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現在的她特別怕熱。

想當初在警校訓練的時候都沒感覺這麼燥熱。

想到警校,再低頭看了看圓滾滾的肚子,江柔心情又鬱悶了。

就在兩天前,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越到了二十多年前,成了嫌疑人黎宵的前妻。

要說有什麼預兆的話,那就是黎宵結案被押走時,她剛好站在走廊上看到。

原本面無表情的男人在聽到同事喊她“江柔”時,突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兩人視線遠遠對上,那雙冰冷淡漠的眼眸深深印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以至於之後她聽到黎宵車禍身亡,一連做了好幾晚噩夢。

說起黎宵,整個局子裡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初江柔讀書的時候老師就將他當成案例講給他們聽過,那時看到資料上顯示她和他二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前妻名字一模一樣,心情還有些微妙。

江柔也不知道自己什麼運氣,畢業實習剛好趕上他的案子,她是新人什麼都不懂,只能幫著師父整理資料那些,所以比在學校裡知道的更清楚。

這個案子十分複雜,涉案人員廣、時間線拉的長,案件起初是關於一個無辜小女孩被校園霸凌死亡的事件,受害者小女孩死後一年內,那幾個霸凌者陸續離奇死亡,於是一直消失不見的黎宵便被定義為嫌疑人。

直到十一年後他突然現身,案子才有了別的發現。

黎宵為人如何不好說,但他女兒確實是無辜的。

江柔看過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繼承了她父親出眾的外貌,長得十分漂亮,笑起來像個天使。根據資料顯示,女孩從小成績優異,性格溫柔善良。

霸凌欺負她的是高年級的幾個男孩,幾個男孩家裡條件十分優越,加上都未成年,出事後很快擺平了學校和當地派出所,遮掩了一切。

記得當初課堂上老師講解這個案子時,班上鴉雀無聲,因為相比較於法律的理性,作為還是學生的他們,還帶著年少的義氣和感性。

當時他們都認為黎宵是兇手,同情談不上,只是覺得那些害死他女兒的孩子並不可憐。

那麼漂亮乖巧的女孩,原本有無限美好的人生,卻戛然而止在十歲那年。

就連案子結束後小組聚餐,幾個幹了十幾年刑警的人都說,這個案子很令人痛心,痛心小姑娘的無辜,痛心那幾個男孩害了別人也毀了自己,更痛心家長沒教育好孩子釀成這場長達十幾年的悲劇,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如果不是那幾個男生將小女孩帶到廢棄工廠欺負,還在大冬天將人推下旁邊的冰河裡,也不會讓躲在裡面的毒。販們擔心暴露了蹤跡,選擇斬草除根。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說黎宵這人亦正亦邪,他的成長環境太過扭曲,導致他這個人很危險,沒有塑造出正確的三觀。曾經他的女兒將他拉出黑暗,讓他想變成好人。

可惜他的女兒死了,還是以一種悲慘的方式,所以那個想變成好人的黎宵也跟著沒了,他的人生只剩下灰暗與報仇。

正是因為這個案子太揪心了,江柔更加下定決心實習完就走人,找一個悠閒養老的工作。

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肚子被輕輕踢了一腳,她才醒過神,眉眼溫柔下來,江柔小心翼翼摸了摸肚子。

隨即嘆了口氣,她還沒物件就喜當媽了。

大概是感受到母親的動作,肚子裡的小傢伙又輕輕踢了兩下。

癢癢的,乖乖的,跟她大嫂當初懷鬧翻天的小侄子一點都不一樣。

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黎宵那個女兒。

好在江柔心大,一開始有些難以接受,經過兩天的消化,她已經漸漸看開了。

不看開也沒辦法,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睛瞥到桌子上的錢,心虛移開視線。

前幾天黎宵跟人打架進了局子裡。

贖人肯定是不會去贖人的,她還希望他能多關幾天呢。

江柔只是個小實習生,當初報考警校也是一時衝動,對上黎宵這種遊走在黑暗邊緣的大佬,她是真的發怵。

眼看天要黑了,江柔拿著桌子上的蔬菜去了廚房。

廚房是農村那種土灶臺,需要燒柴,江柔按著腦海中的記憶不大熟練的點燃引火的木屑,然後一股腦塞進灶洞裡,又添了一堆木頭角料。

這房子是黎宵爺爺的,他爺爺是木匠,江柔穿來時院子裡客廳裡全都是木頭,堆得亂糟糟的,她花了兩天才清理乾淨,覺得還有用的放到雜物間了,沒用的當作柴。

炒了兩碟子菜,一道小白菜,一道莧菜,煮飯的時候又蒸了一碗雞蛋羹。

廚房裡東西不多,只有香油、鹽、醋和小半罐豬油,可以看出這個家的條件很不好。

江柔吃完飯將鍋碗洗乾淨,又將鍋臺上湯罐裡的熱水舀出來,端著去了房間,分作兩趟,一趟熱水,一趟冷水。

這個身體不大健康,哪怕是懷了孕,人也很瘦,稍微重一點的東西都拎的很吃力,跟她以前的體質沒法比。

她以前看著也瘦,但營養跟得上,是健康的勻稱,不然也不會考上警校了。

不過這人長得倒是很漂亮,江柔以前沒看過“江柔”的照片,資料裡沒有,只有文字描述,是一兩句話關於“她”和黎宵關係的介紹。

不過她們倆名字雖然一樣,但外貌氣質卻完全不同。

她自己的長相屬於甜美可愛型的,包子臉,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梨渦,佔了長相的優勢,家裡人一直對她很放心,所以怎麼都沒想到青春期叛逆遲來的她會選擇報了警校,以至於總是擔心她以後出事犧牲了。

而“江柔”則是完全另一個風格,容貌清麗柔美,屬於那種讓人一看就產生保護欲的小白花長相,尤其是她面板蒼白,身體單薄,眉眼間透露著憂鬱膽怯,瞧著就更可憐了。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換了芯子的緣故,江柔今早照鏡子時發現人精神多了,眼睛明亮有神,少了幾分畏畏縮縮。

江柔哼哼哧哧端了兩趟水,倒進屋子裡的洗澡盆中,又將今天曬乾的衣服放到床上。

條件太過艱苦了,所以洗的很快,洗完又累死累活的將澡盆拖到外面倒了水。

衣服也沒洗,準備明天早上起來搓。

這時候也沒有什麼娛樂工具,這個家實在是太窮了,啥都沒有。

江柔將門關好,回屋躺在床上拿著大蒲扇扇風。

床上有蚊帳,倒是不擔心蚊蟲。

就是太熱了,剛洗完澡身上就出汗,家裡倒是有一臺舊的電風扇,但吹著又冷。

懷孕真是太麻煩了。

江柔在床上翻了好幾次身,睡著前還心心念念著能穿回去。

可惜沒能實現。

睡得早,起得也就早。

第二天天不亮江柔就醒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認命的從床上爬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弄吃的。

她一點都不虧待自己,原身生長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從小就餓肚子,養成了飯量不大的習慣,江柔受不了,這副身體虛的一陣風都能吹倒,沒有肉吃,她就吃兩碗飯,吃不下也要撐下去。

將昨天剩下的蔬菜全都炒了,又蒸了一碗雞蛋羹,味道還不錯,可能是天然土雞蛋的緣故,加一滴香油和一點豬油就香的不得了。

吃完飯,江柔在院子裡轉了轉,然後把昨晚換下來的衣服洗了。

院子裡有一口井,用水的話需要把綁著繩子的桶放下去撈,因為太過麻煩,所以衣服洗的不是很認真,隨便搓兩下就掛起來了。

做完這些沒事幹,便將院子裡最後一小堆木料收拾乾淨。

看著清清爽爽的院子和堂屋,江柔兩手叉腰,滿足的挑了挑眉,覺得自己真是太能幹了。

對於太能幹的自己,她決定犒賞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拿著昨天婆婆送來的錢出門了。

第二章

穿來兩天,這還是江柔第一次出門。

倒不是她不想出門,而是她翻遍家裡所有櫃子抽屜,一分錢都沒找到。

根據“江柔”腦海中的記憶得知,家裡的錢全都在黎宵身上,他會定期留錢給她。

這次他進局子也是事發突然。

說起來,“江柔”和黎宵的關係有些微妙,不算一對正常的夫妻。

雖然上輩子警方將黎宵調查的很仔細,但因為黎宵前妻與他相處時間不長,加上年代久遠,很多東西不好查,所以只知道他前妻給他生下一個女兒,然後在女兒三歲時,丟下孩子跟一個港地富商跑了,以前警方想聯絡過本人,但沒找到,有人說去國外了,還有人說是得病死了。

而在江柔現在腦海中,一切事情就比較複雜了。

原身父母重男輕女,上面兩個姐姐,下面一對龍鳳胎弟弟妹妹,因為家裡太窮了養不起,父母還將最小的妹妹送人了。

而原身夾在中間,因為小時候身體差,送人都送不出去,所以屬於不太受重視的那種。

原身自己也知道這些,她讀書晚,九歲才開始上學,她沒辦法跟能幹的姐姐比,只能透過讀書來討好母親。

讀書多了,眼界也就跟著寬了,不甘心一輩子困在村子裡,於是她拼了命考進縣裡高中。

只不過她以前成績雖然不錯,但那是透過死記硬背來的,上了高中後,成績明顯跟不上了,加上她越長越好看,父母開始打起了歪主意,想將她嫁給鎮子上賣包子的麻子,人家出了一萬塊彩禮。

原身自然不幹,那麻子又老又醜,她就算嫁人,至少也要嫁進縣城。

在父母的步步緊逼下,她主意很大的看中了班裡一個家境很好的混混,甚至為了賴上人家,打聽到混混經常晚上去歌舞廳,為此她天天不上晚自習溜出學校去歌舞廳當服務員。

那歌舞廳就是混混叔叔開的,混混經常帶著自己朋友在裡面過夜,裡面還有自己專門休息的房間。

也是陰差陽錯,一天晚上原身趁著混混睡著趁虛而入,哪知道睡一覺醒來發現弄錯了人,竟然變成了輟學幾年沒見的黎宵。

黎宵她也認識,大她一屆,高二第一學期被勸退學了,當初那事在學校鬧的很大。

都過去兩年了,學校裡還有他的傳聞。

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加上父母堵到學校來了,“江柔”就乾脆不顧別人怎麼看,直接住進了黎宵家裡。

兩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黎宵不想認也得認。

但兩人關係很冷。

黎宵幾乎不回家,就算回來也沒話說。

他雖然不打女人,但也記著當初被算計的事,更何況這女人想嫁的也不是他。

而原身內心也很痛苦煎熬,一方面她很喜歡黎宵的臉和他強勢的性子,有他在,沒人敢欺負她,但另一方面黎宵太窮了,名聲又差,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只能說上輩子原身最後離開,從一開始就有端倪。

“江柔”住在縣城有半年了,不過出來逛街的次數很少,不是很熟悉。

江柔按著印象中的路線去了菜市場,黎宵親媽就在菜市場賣菜,她特意繞了路去一家肉攤子前,挑來挑去稱了一斤瘦肉,四塊錢,又去旁邊菜攤子買了辣椒、土豆、青豆、蔥蒜那些,花了一塊七毛。

小籃子裝得沉甸甸的。

買完彎著腰偷偷摸摸從菜市場後門溜出去,門口還有賣糕點的,店面看著不是很乾淨,黑乎乎的,但江柔也不在乎,稱了兩塊錢的南瓜餅和黃山燒餅。

一邊吃一邊走,從菜市場回去要繞過大半個縣城,走一半她就吃膩了,路過小賣部時又嘴饞買了一根紅豆冰棒。

小賣部位於十字路口,對面就是一條橫亙縣城的大河流和石橋,河流兩邊起著欄杆,每隔一段距離還栽種著柳樹。

這邊經濟要發達一點,旁邊已經蓋起了樓房。

遠處柳樹樹蔭底下有幾個人正在抽菸,他們說話聲音很大,嘻嘻哈哈,穿的衣服花裡胡哨,或站或蹲,很沒形象。

江柔掃一眼就覺得這幾個不是什麼好東西。

目不斜視的挎著籃子往前走。

還特意往旁邊繞了點路。

經過的時候,那幾個大聲說話的人聲音戛然而止,江柔心裡一緊,還暗暗祈禱:千萬別過來,她現在可打不過。

等她走遠了,周健手肘搗了搗旁邊男人,不確定的小聲問:“那是大嫂吧?”

大嫂看到他們怎麼沒打招呼?

男人後背靠在樹幹上,左腿支著地,右腿彎曲踩著樹幹,姿態隨意,黝黑的眸子看著那道越走越遠的背影,吐出嘴裡的白煙,眯了眯眼睛,沒說話。

周健忍不住猜測:“是不是生氣了?”

畢竟被關了好幾天沒回去。

男人偏過頭冷冷看了他一眼,周健訕訕摸了下鼻子,“開個玩笑。”

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事嗎?

江柔在老大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更別說生氣了。

男人滿不在乎,他吸了最後一口,然後將菸頭扔在地上,抬腳隨意碾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狠戾起來,“走,算賬去。”

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往相反的方向。

周健立馬興奮起來,也沒多想,招呼其他人,“走了。”

“媽的,必須給那姓張的孫子點顏色瞧瞧。”

“宵哥,今天咱們得報仇!”

……

——

江柔中午在外面吃的,路過一家麵館點了份餃子。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勞動人民很老實本分,說是餃子還真是餃子,個大餡多,裡面一半肉一半菜,一大碗裡有二十個。

味道也不錯,吃完撐的都站不起來。

回到家還早,才下午一點左右,江柔打了一盆冷水擦了臉和脖子,這時候胃也消化了些,她便回房間午睡。

今天午睡時間不長,因為睡覺前她突然想起來一件大事。當初她大嫂懷孕的時候全家都緊張兮兮的,她媽和大嫂早在查出懷孕時就開始準備小孩子的東西了,查要買的奶粉牌子,囤積大量的尿不溼、口水巾、小衣服小襪子……

那時候她還在上大學,還託她出國留學的朋友幫忙代購奶粉和奶粉瓶子,所以對這些東西知道的特別清楚。

而原身懷孕這麼久,好像根本沒想到這些,家裡別說小孩子的衣服了,連尿布都沒有。

心裡惦記著事,江柔午覺也沒睡安穩,兩點多就起來了,翻了翻房間裡的衣櫥,裡面空蕩蕩的,加上秋冬的衣服也就三四套,而黎宵的就更少了,只有一件洗的發白的黑色翻領襯衫和迷彩工裝褲,外加一件棉襖。

倒是底下格子裡有些舊衣服,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一拿出來就有一股沖鼻黴味。

而且這衣服好像是黎宵去世的爺爺和父親的,就算是做尿布她也覺得不好。

江柔心塞不已,想到她小侄子出生時候的待遇,再看看她肚子裡的這個。

哪怕她是個半路媽,也不想委屈肚子裡的孩子。

黎宵變成好父親應該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江柔也不好將所有的希望全都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

而且那男人就算以後變成好父親了,也不一定就會是好丈夫。

江柔做不到像上輩子的“江柔”那樣三年後拋夫棄女,但也沒想過要和黎宵過一輩子,人生還長,能不能回去先不說,但她總得為自己提前打算一下。

這麼想著,江柔又拿著錢出門了,上午去菜市場,她看到附近有賣布的鋪子。

昨天婆婆給了三十塊錢,上午花了十塊,江柔雖然心疼錢,但到了布店還是花了八塊錢扯了很多細棉布,又買了些棉花,這家店還可以定做衣服,但江柔沒要,因為要手工費。

看她買的多,店主還送給她一包針線。

江柔將東西放在籃子裡回去了,一路走一路想著以前小侄子衣服的樣式,好像也不難。

就是這孩子出生時天冷了,還得準備過冬的棉襖和厚厚的小被子。

對了,到時候她要坐月子,得吃好穿好養著。

最好還要買些奶粉等營養品。

越想缺的越多,江柔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以至於回到家心情還很差,焦躁的她乾脆將今天買的肉全都炒了,青椒肉絲、醋溜土豆絲和青豆雞蛋湯。

江柔剛把米飯放進鍋裡,就聽到外面傳來“砰砰砰”大力拍門聲。

豎起耳朵聽了下,確定沒聽錯,便皺眉將鍋蓋蓋上,然後往外走去,到了院子裡沒有第一時間開門,而是先問了一聲,“誰呀?”

外面傳來一道男孩變聲期沙啞聲音,“三姐,是我,開門!”

又使勁兒拍了起來。

江柔一聽,腳步就頓住了,原本以為是黎宵回來了,就算有些慌也準備開門。

現在聽到這聲“三姐”就知道是誰了,是原身那個大冤種弟弟,每個月跑過來要錢。

其實黎宵給的錢夠原身用了,但因為原身和兩個姐姐從小就被教育幫扶弟弟,每次弟弟一來要就給,上個月已經給完了,但這個月黎宵關在局子裡沒回來,所以導致家裡一分錢都沒有。

外面的人還在喊,“三姐我餓了,你做了什麼?好香啊,我也要吃。”

江柔不想做扶弟魔,想都不想就捏著嗓子對外面喊,“你姐搬走了,我不是你姐。”

外面敲門聲有一瞬間的停止,但很快就拍的更響了,“你騙我,剛才你的聲音不是這樣的。”

說完似乎生氣了,拿腳暴躁踹上門,“江柔你這個婊/子,快給老子開門!”

門被踹的“哐當”一聲響,門閂瞬間鬆垮了幾分,露出寸長的門縫。

江柔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皺了皺眉。

怕驚了肚子裡的孩子,趕緊用手撫摸了兩下,透過門縫,看到外面踹門的是一個面色猙獰的黑胖男孩,大概是見踹門有用,他抬腳踹的更起勁了。

一邊踹一邊罵,“臭婊/子,老子看到你了。”

江柔沒想到原身弟弟竟是這麼個德行,臉色有些不好看,她現在懷著孕不好正面抗,想都不想就往屋裡跑。

屋子大門有三個門栓,應該不容易踹壞。

外面男孩看到了,氣得大罵:“你還敢跑,看老子待會兒怎麼打死你!”

“小賤/人,我回去就跟媽說你不讓我進門。”

江柔反應不大,從容護著肚子快步走到門檻那裡,剛準備進門,身後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還伴隨著男孩“啊”的一聲慘叫。

緊隨而來的是一道男人陰沉冰冷的聲音,“誰給你的膽子在這裡鬧事?”

聽到動靜,江柔腳步一頓,手扶在門框上,下意識回過頭看,然後就看到剛才囂張踹門的男孩連人帶門板摔在地上,額頭和嘴裡都磕出血了,整個人痛的齜牙咧嘴,身體發顫。

而院子大門口那裡,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身影從外面走進來,一點點顯露出樣貌。

那是一個長相異常俊美的男人,墨眉斜飛英挺,狹長的鳳眸烏黑深邃,鼻樑挺拔如峰,彷彿刀刻一般,讓整張臉都跟著立體起來,底下殷紅的薄唇緊抿,嘴角邊還有一處青紫,但絲毫無損他的容貌,精緻到無可挑剔的五官和完美的臉型糅合在一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偏偏他還留著長髮,差次不齊的黑髮齊肩,映襯著那雙帶著狠辣戾氣的寒眸,不顯半分娘氣,反而讓他整個人充滿危險和邪性,以至於構成了一幅漫畫都畫不出來的相貌。

同樣,這也是一張讓任何人見過都不會忘記的臉龐。

他姿態隨意的走向趴在地上的小胖子,隨著腳步的走動,他上身發黃的白色襯衫衣襬也跟著一晃一晃,衣服鬆鬆垮垮,只扣了中間兩個釦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小麥色胸膛。

走近後,他一腳踩在小胖子臉上,還用力碾了兩下,聲音陰冷道:“知道這是誰家嗎?”

小胖子痛得嗚嗚哽咽,口齒不清求饒:“姐夫,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見狀,嘲諷“嗤”了一聲,“再來我打斷你的腿,滾!”

鬆了腳,但又在小胖子胳膊上狠狠踢了一下。

小胖子發出一聲吃痛慘叫,然後滿臉血淚的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去,不敢停留一下,似乎生怕跑慢了又被踹。

人一走,院子裡便陷入安靜。

江柔從小胖子身上收回視線,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小心翼翼看向另一個方向,然後直接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淡漠眸子。

第三章

江柔對這雙眸子印象太深刻了,彷彿一下子就看到了二十年後的那個男人。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黎宵的場景,師父帶著她一起去問話,男人坐在審訊室裡,開門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哪怕那個時候他已經四十歲了,臉上染著滄桑的風霜,還是讓她忍住驚豔了下。

她從沒想到,一個人穿著皺巴巴的舊衣服,渾身上下都是窮困潦倒的狼狽模樣,也依舊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冷漠、陰鷙,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狠辣的眉眼裡盡是嘲諷。

他對警方帶著天生的敵意,不僅僅源自他的女兒,還有他的成長環境。

根據資料顯示,他父親家暴酗酒,在他九歲那年出意外去世了,母親後面改嫁兩次,兩個男人都不是很好,更沒人管他。

他是跟著當地一群混混長大的,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進局子更是家常便飯。

以至於他雖然主動自首了,但卻沒有多配合。

是挑釁,也是不屑。

還記得審問前一天晚上,江柔看了很多相關資料,複習以前學過的記錄有效資訊、審訊技巧、犯人微表情觀察等等,準備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卻沒想到那個男人完全不搭理他們。

不管問什麼,他都只是沉默。

讓所有人束手無策。

直到三天後他才突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要煙。

等遞了一根菸給他後,他卻又不抽,只是拿在手裡看。

之後就十分配合了。

誰也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後來她師父發現這案子存在一處疑點,恐怕就直接定案了。

如果說二十年後的黎宵是深沉老辣,那麼年輕時候的他,則如利刃一般,鋒芒畢露,眉眼裡藏著兇性和叛逆。

看著就不好惹。

江柔看過黎宵年輕時候的照片,只不過不是現在這副樣子。以前的人照相不是很多,而黎宵的相片就更少了,唯一的一張是他帶著四歲的女兒站在雪地裡的照片。

小姑娘被他駕在肩膀上,兩手拽著他的短髮,笑得像個小太陽。

身下的他也在笑,只不過笑容很淺,嘴角微微上揚,俊美邪氣的臉上神色略有些漫不經心,散漫、慵懶,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寵溺,和千千萬萬個普通父親一樣,只是他的顏值過高而已,完全看不出他以後會是一個為了給女兒報仇隱忍埋伏十幾年的人。

如今,同樣的一雙眸子,中間隔了一個人二十年的歲月。

江柔心裡突然有些複雜,抿了抿唇,正猶豫要不要開口說些什麼時,男人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身彎下腰拿起地上的門板。

然後帶著門板朝院子門口那裡走去。

江柔微鬆了口氣,趁著他背過身去時,也趕緊進屋了,去了後面的廚房。

等腳步聲遠了,站在門口裝門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裝好後他關上門進了院子,走了兩步後似乎發現了什麼,腳步停住,眼睛掃了一圈變得乾淨寬敞的院子,微微愣了下。

——

廚房裡,鍋中的米飯已經煮開了,水放的有點多,江柔盛了一碗米湯出來,蓋上鍋蓋燜飯的時候,將廚房裡灶臺清理了一下。

雖然當初讀警校很累,但也讓江柔養成了很多好習慣,比如喜歡將東西都收拾的乾淨整齊。

前些天還黑的發黴的灶臺,現在擦得白白的,油瓶鹽罐也擺放的整整齊齊,旁邊櫥櫃用抹布抹了好幾遍,露出原本的底色,裡面碗碟也從小到大堆疊好。

廚房地面原本木屑乾柴橫飛,這房子是黎宵爺爺的,黎宵父親結婚時翻新過一遍,但父子幾個都不是多愛乾淨的人,他爺爺的木頭料子隨便亂扔,黎宵更是幾乎不著家,而原身對這裡沒有太多的歸屬感,也懶得弄什麼衛生。

“江柔”家裡比這更亂更髒,她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覺得很稀鬆平常。

所以江柔兩天前穿來時,發現除了睡覺的房間,家裡都是灰塵,門窗上還有蜘蛛網。

而睡覺的房間也禁不住細看,衣服掉在地上也不撿,喝水的杯子厚厚一層汙垢。

那一刻,她終於懂她媽對她親爸親哥的絕望了。

將灶臺收拾的乾乾淨淨後,江柔端著菜去了客廳,黎宵剛好進來,手中拎著一桶水,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繞過她進了廚房。

江柔放下菜的時候,便聽到廚房裡傳來“嘩啦啦”倒水的聲音,他在灌廚房裡的水缸。

廚房裡有一個蓄水的半人高水缸,但這兩天江柔沒用過,她嫌累的慌,每天只用多少打多少水。

現在看到他打水,江柔心裡還有些驚奇,不敢相信這傢伙竟會主動做家務。

與她心目中的那個形象莫名有些不符。

雖然這麼想著,但江柔也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等人從廚房出來,她才進去繼續端菜。

一共就三道菜,很快就端完了,江柔沒事幹,飯還沒好,於是坐在客廳椅子上裝模作樣捶捶腿。

男人拎著裝滿水的桶幾次路過,兩人都互相不搭理。

五六趟過後,他似乎將水缸灌滿了,沒有從廚房出來。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江柔覺得比一個人在家還難受,她扭頭看了眼時鐘,已經十幾分鍾過去了。

猶豫之下後站起身進了廚房,一進去就看到男人高高大大的身軀坐在灶洞前,淡淡的火光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江柔從櫥櫃裡拿了兩隻碗和兩雙筷子出來,舀了一瓢熱水洗了下,然後掀開鍋蓋給自己裝了一碗飯。

他的碗沒動,想了想,最終鼓起勇氣對坐在底下的人小聲道:“飯好了。”

也沒看他,轉身就拿著筷子快步走了。

坐在底下的男人抬頭看了一眼,沒說話,等人出去後才站起身。

這頓飯對江柔來說,吃的異常痛苦。

兩人面對面坐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她低著頭,看不到對面男人臉上什麼表情,只覺得自己度秒如年。

下午吃了不少零食,江柔吃一碗飯就飽了,她特意放慢速度,想著等對面男人吃完剛好拿去洗了,沒指望讓對方做。

對方又添了兩次飯,最後鍋裡的鍋巴都沒放過,吃到最後江柔幾乎在數飯粒。

不過讓江柔意外的是,對面男人吃完後率先站起來,一把奪過江柔手中的碗筷,神色淡淡的收起空碟一同拿去了廚房。

江柔略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了一眼。

男人沒看她,留給她一個淡漠的背影。

很快廚房裡傳來洗碗的水聲。

江柔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然後才起身去外面收衣服,又去房裡找洗澡盆。

完了,她才去廚房打熱水。

剛出房門,男人就從她身邊經過出去了,江柔也目不斜視,打了洗澡水就回房間,沒看到人也不放在心上。

心裡還隱隱期待他晚上別回來。

可惜事與願違,等她洗完澡再次出來時,男人剛好推開院門從外面進來,手裡拎著肉和菜,嘴裡叼著根菸,看到她拖著洗澡盆出來,還將口中沒抽完的煙扔了。

然後轉身拿了桶將肉和菜吊進井裡涼著。

這會兒天已經大黑了,江柔回到房間便直接上了床躺著。

沒過多久,男人進來了一趟,從衣櫥裡拿了什麼又出去了,再然後,院子裡便響起水聲。

江柔腦海裡瞬間有了畫面,臉不禁一紅,她沒想到這人這麼不講究,哪有人在院子裡洗澡的?

哪怕江柔對他沒什麼想法,都忍不住替他羞恥。

尤其想到呆會兒兩個人要躺在一張床上,心裡就更不自在了,努力往旁邊挪去。

以至於等黎宵洗完澡擦著頭髮回到房間時,江柔幾乎貼在牆上了。

男人用力擦了幾下頭髮,然後將毛巾往窗前的桌子上一扔,看了眼縮在牆角的背影,開啟床腳的電風扇,直接踢掉鞋子上了床。

木板床發出“咯吱”一聲,整個床都跟著沉了幾分。

明明很寬敞的雙人床,他一上來,瞬間變得擁擠起來。

江柔有點怕這人,又往裡擠了一點。

睡在外面的男人將燈關了,他的動作在牆上投出影子,江柔看到他大剌剌的開啟蚊帳。

忍了又忍,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小聲提醒,“你記得把帳子壓好。”

不壓好會有蚊子,江柔這幾天可是吃夠了這些蚊子叮咬的苦。

身後隨即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動靜。

見他這麼好說話,再聯絡他之前的舉動,江柔稍微放鬆了一些,覺得他這人也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

膽子稍微大了一點,側躺久了,半邊身子都僵硬了,她小心翼翼的翻了個身,面對著他那個方向。

屋子裡黑漆漆的,對著床的窗戶那裡有淡淡的月光照進來,能模糊看到他的背影。

心裡藏著事,又醞釀了一會兒,她再次小聲開口道:“那個……孩子再過幾個月就要出來了,我得給她準備些東西。”

黎宵經常不著家,江柔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又出去了,要是明早起來人就不見了,江柔怕他忘記留下錢。

雖然她現在也不確定他身上還有沒有錢。

話音落下,屋子裡再次陷入安靜。

就在江柔懷疑是不是說的太委婉對方沒聽懂時,男人也跟著翻了個身,他仰躺在床上,然後用似笑非笑的嘲諷口吻問她,“我給你的那些錢呢?”

江柔答不上來,原身都拿去給弟弟了。

大概是知道“她”什麼德行,男人冷嗤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江柔見他這樣,又有點怕了,慫噠噠翻過身去,不敢再說話了。

心裡默默想著,實在不行就去找那個便宜婆婆吧,大不了她也去幫忙賣菜。

摸了摸肚子,幽幽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太慘了。

黑暗中,男人偏過頭,面無表情的看了旁邊一眼。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江柔醒來,外面天已經大亮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然後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床上少了一個人。

她起身下了床,原本還以為人走了,哪知道出了房間後,就聞到後面廚房那裡一陣飯香,忍不住詫異。

江柔拿了毛巾進了廚房,飯菜已經做好了,炒好的菜被放在鍋蓋上,上面還蓋著一個竹編罩子,防蒼蠅用的。

沒看到黎宵的身影。

江柔走到廚房角落的小桌子前,上面放著洗臉盆和牙刷牙膏,給自己的牙刷上擠了半截牙膏,拿了頗具年代氣息的半舊陶瓷缸,然後又熟練的打了半盆洗臉水,端著去了外面院子裡洗漱。

院子西牆角有個帶著洞的小漕,不用的髒水可以倒在那裡。

江柔剛跨出大門,就看到在站在井邊洗衣服的男人,腳步一頓。

男人背對著她,他光著膀子,全身只穿了一件迷彩的長褲,結實漂亮的背脊,勁健削瘦的腰身,小麥色的面板在陽光下折射著健康的美感。

江柔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是她好色,她也看過她爸她哥夏天光著膀子的樣子,她爸就不說了,啤酒肚就跟孕婦一樣,她哥則是典型的白斬雞,乾瘦蒼白,完全不像個男人。

不得不說,黎宵不管是臉,還是身材,都是極品。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過強烈,彎腰擰著衣服的男人突然回過頭來,長髮從後面紮了一半,鬢角碎髮凌亂,露出帶著美人尖的漂亮額頭,嘴裡銜著根菸,但沒抽。

他淡淡瞥了一眼就把頭轉回去了。

但江柔注意到,他手上擰的是她昨晚換下來的衣服。

不得不說,這樣的黎宵打破了她對他一直以來固有的印象。

黎宵是她遇到的第一案子,哪怕她當初心裡有了轉業的小九九,但在實習期間也不敢渾水摸魚半分,關於他的資料,不說倒背如流,也能算得上了如指掌。

從那些文字中,她認識到了一個膽大心細、狡猾心狠又寵愛女兒的男人。

他雖然輟學早,但曾經卻是以第一名的成績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

他從小就跟混混、警察打交道,三教九流什麼都會,還學會了一手高超的反偵察能力,使得他在外逃亡十一年都沒被找到。

但他卻又是個很好父親,別的孩子有的,他女兒也會有。

厚厚的資料中,江柔看到了幾篇筆觸稚嫩的作文,記載著一個小女孩眼中的溫柔好爸爸,她的爸爸會給她做別人都沒有的小馬車;會在大半夜揹著已經睡著的她爬山,就因為她說了一句想看日出;還會偷偷學編辮子,給她編好多好看的辮子……

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但江柔突然發現她瞭解的好像還不夠全面,至少她印象中的男人大部分都是她爸她哥那樣油瓶到了都不扶的懶鬼。

她曾經也幻想過未來另一半的模樣,最基本的一條就是會做家務。

沒想到,現在倒是莫名其妙實現了。

江柔在心裡幽默了一下,然後乖乖端著盆去了牆角。

——

早上三道菜,辣椒炒茄子,小白菜和豆腐肉湯。

味道不是很好,就是煮熟了而已,江柔低著頭吃了兩碗飯,吃完,依舊是男人起身收拾。

江柔看他動作麻利,也就坦然接受了,抱著肚子在堂屋裡散步,轉了兩圈後回房間做小衣服。

做小衣服之前得先畫樣式,廢了半天勁兒才從抽屜角落裡翻出一支只剩半截的鉛筆和沒殼的破本子。

她對小侄子的衣服樣式再熟悉不過,後世剛出生的嬰兒都穿那種連體衣服,方便脫穿,碼數一般都是五六十釐米。

江柔坐在桌子前認認真真的寫寫畫畫,還在紙上標記需要注意的地方。

外面院子門被敲了好幾下都沒聽見。

等聽見站起身時,就看到黎宵先她一步出去了。

見他去開門,江柔便重新坐了回去。

不過沒有繼續剛才的事,房間窗戶正對著院子,稍微伸長脖子就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黎宵開啟院子大門,來找他的是朱強。

朱強看到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哥,我聽說你出來了,就過來看看。”

他手上拎著兩條巴掌大的鯽魚,是他昨天去看梅子回來路上在河裡捉的。

這次他們打架也有他的原因,要不是為了給他出氣,也不至於進了局子裡。

到最後,反而只有他逃過一劫。

說著趕緊補充了一句,“對了,我聽說隔壁市裡建造工廠,工地上缺人,一天十五塊錢,你去不去?”

下半年不好找事情,朱強和梅子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就在年底,準備趁著這半年時間掙點錢。

想到結婚,朱強臉上笑容加深,“哥,咱們縣裡的大酒店快要完工了,到時候我舅會去當廚師,還說要把我帶上。我聽說像這種大酒店會缺什麼服務員,你可以把嫂子弄進去。”

也因為這個,梅子家才點頭的。

這次打架讓黎宵他們工作也沒了,朱強心裡覺得很不好受,他自己倒還好,以前不懂事跟著黎宵幾個混,但他卻是有退路的,現在跟著舅舅學廚,以後學好了也能自己開個飯館啥的。

但黎宵他們就不行了,黎宵和周健他們都是些沒爹或沒媽的孩子,父母不管,好不容易搞出了運貨的生意還跟秦老大張哥鬧起衝突了。

他媽和梅子現在都不讓他和黎宵來往,朱強也知道不能再混下去了,但他還記著小時候黎宵對他的照顧,所以還是過來說一聲。

在大酒店當服務員是好工作,現在工廠下崗工人一年比一年多,到時候恐怕沒關係都擠不進去。

這幾年縣城換了個領導,搞什麼旅遊景區,要把他們縣城打造成旅遊縣,什麼招商引資,還有個海城來的大老闆在這裡建了一家四星級的大酒店,十分氣派。

黎宵倒是沒有太在意之前的事,朱強瘦的跟猴子一樣,打架帶上他也是捱揍的份。

聽到隔壁市工地缺人,含糊應了一聲,態度不明,但在聽他說讓江柔去酒店當服務員時,不自覺皺起了眉頭,似乎不太喜歡。

“這事後面再說吧,工地幹多久?”

運貨的生意黃了,他也不想去老秦那邊低頭,他雖然混,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底線,不能幹,幹了就一輩子洗不乾淨了。

江柔肚子裡還有他兒子,他得為以後考慮。

這次進局子,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老秦那人性子太沖,還容易飄,總有一天要出事,他不想帶著兄弟被拖累,乾脆找個機會鬧起來,現在算是撕破臉了。

朱強不清楚他心裡想的,回道:“四五個月吧。”

黎宵眉頭沒松,覺得時間有點久了,那時候江柔都生了。

他確實缺錢,但他兒子出生時肯定要在場,他媽靠不上,江柔父母就更別說了。

他沒說話,朱強便趕緊補充了一句,“工地幹活是日結的,想幹多久就幹多久。我是準備幹到年底回來的,想過個好年。”

梅子父母要的彩禮太多了,幾乎將家裡都掏空了,所以他才想著去工地掙點錢,跟著舅舅在國營飯店當學徒一天才三塊錢,淨幹髒活累活,還不夠稱一斤肉。

黎宵想到昨晚江柔的話——孩子要出生了,有些東西需要準備。

他也不懂,反正就是要錢。

點點頭,“行,我再想想。”

朱強將魚留下走了,黎宵拎著兩條小魚回了屋子裡,準備打盆水養著。

轉過身的時候,目光淡淡的瞥向窗戶那裡,嚇得江柔趕緊將脖子縮回去。

隔著些距離,江柔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朱強聲音有時大,她聽到什麼“工地”“大飯店服務員”“大嫂”之類的。

因為她對黎宵的經歷太過熟悉,很快拼湊出了事件,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一年的黎宵跟一個叫秦文國的地頭蛇鬧掰了,秦文國的手下找他手下麻煩,黎宵跟人約架最後打進了局子裡,出來後又將人揍了一頓,關係徹底壞了。

要不是因為這,黎宵應該很早就發家了,他當初搞得那些大卡車運貨路子,已經初具後世貨運公司的形態。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好,那個叫秦文國的傢伙在幾年後就因為販d被槍斃,比他死的早十幾年。

鬧掰了後的黎宵走過一段彎路,和朋友去隔壁市工地搬磚,哪知最後誤入傳銷組織,被坑的很慘。

好在這個傢伙不是一般人,最後將人家傳銷老窩捅了,甚至在那裡結識了一個叫峰哥的人,還帶回來一筆錢,這筆錢成為他第二年去南方闖蕩的資金。

而“江柔”則曾經在當地縣城四星級的大酒店做過幾年服務員,也是在那裡,她認識了一個港地富商,最後丟下女兒跟人跑了。

江柔心情有些糾結,不確定要不要提醒他一聲,畢竟凡是進入傳銷組織的,不脫層皮也要受不少罪。

但是作為一名曾經的警校生,心裡忍不住偷偷想著,他進去了,也算是給社會除害。

還真不好取捨。

江柔還沒想好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下午,天就突然黑下來了,一場大暴雨來襲。

老房子頭頂只有一層瓦片,屋子裡有很多漏雨的地方,連房間裡都有。

江柔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家裡的盆都不夠接。

這場雨太大了,屋子裡低窪的地方都開始堆積水。

最後男人拿著梯子出去了,對站在門口旁的江柔道:“你在屋裡看著。”

他在大門口脫掉上衣,搬著長梯靠在屋子外牆壁上,冒雨爬上屋頂,隨即頭頂的瓦片傳來踩踏翻動的聲音,緊跟著是男人模糊低沉的詢問,“還漏不漏?”

江柔走到澡盆接水的地方,漏水變小了,但還是有,便仰著頭大聲道:“漏,剛才左手的位置在漏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表達清楚,還想再解釋兩句,“應該是東邊,你往東……不對,應該是西,對,是西……”

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還用手比劃了兩下,他左手的位置和她左手的位置是不一樣的,而這房子又是朝南走向,江柔頭痛,堅決不承認自己有點東西不分,肯定是她現在懷孕腦子反應慢。

還沒等她分出好歹來,頭頂上傳來一聲嗤笑,男人已經將瓦片弄好了,換了另一個地方,過了片刻又問,“這裡呢?”

江柔尋著聲音忙進了房間,仰頭低頭看了一會兒,“不漏。”

但等人走後,看到又漏雨了,忙大聲喊:“等等,又漏了。”

男人似乎“嘖”了一聲,有些不耐煩。

不過還是轉回來了,翻了幾下瓦片,“這樣呢?”

“漏。”

“這樣呢?”

“還漏。”

“……”

察覺到他心情有些不爽,江柔小聲補充了一句,“你要不往大門方向的右邊試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她似乎聽到一聲輕笑。

一共十幾處漏水的地方,花了將近四十分鐘才弄好,黎宵回來時,整個人都溼透了。

江柔讓他趕緊去洗頭,還主動給他找起了毛巾。

男人接過她遞來的毛巾,擦了擦頭,沒動,看著她忙前忙後的將洗臉盆裡接的髒水倒掉,又拿到門口用雨水洗了,還拿來了大桌子上的熱水瓶。

對於幹了活的功臣,江柔還是很體貼的,這是她跟她嫂子學的,她哥以前多懶的一個人啊,她媽怎麼罵怎麼兇都沒用,但自從娶了她嫂子後,家務活幹的比誰都勤快。

也沒什麼秘訣,那就是她哥每次幹了什麼活,她嫂子表現的都特別殷情討好,滿足了他那顆很是虛榮的大男子主義心。

江柔有樣學樣,拿了肥皂,將椅子拖到大門口這裡,還給他端來小半盆冷水,熱水瓶裡的水倒進盆裡後用手試了試溫度,覺得剛剛好。

然後扭過頭朝站在不遠處的男人甜甜笑,“可以洗了,我去給你燒水洗澡。”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等人走後,將毛巾丟進洗臉盆裡,然後彎下腰將頭浸進熱水中。

“……”

這大概是黎宵洗過最燙的一個頭了。

第五章

黎宵洗完頭後整張臉都被熱紅了,江柔體貼的給他找好了衣服和弄好了洗澡水。

男人擦著潮溼的頭髮,看到這一幕後,平靜去了房間,手摸了下盆裡的洗澡水,然後面不改色的去廚房給自己拎了半桶冷水。

江柔還邀功的對他笑,“水溫我已經給你調好了,剛剛好。”

“……”

男人沉默的看了她一下,默默拎著桶走了。

江柔一臉奇怪,不過也沒多想,坐在灶洞底下繼續燒水,想著等他洗完自己也洗個澡,這樣他應該就會把她的衣服一起洗了。

嘻嘻,她真是一個小機靈鬼。

而江柔預料的不錯,等黎宵洗完澡出來,江柔讓他把洗澡盆裡的水倒了,說也要洗澡。

江柔洗澡出來,外面天已經不下雨了,男人直接捲過她的衣服拿到院子裡的井邊一起洗。

晚上是江柔做的飯,她將兩條鯽魚紅燒了,又做了蒸茄子和瘦肉青豆湯。

三道菜中,沒想到黎宵最喜歡吃的竟然是蒸茄子,蒸茄子的做法很簡單,將茄子切成片貼在蒸米飯的鍋中,再放上一個放著調味料的小碗,調味料不多,裡面放上香油、豬油、辣椒末和鹽,等米飯好了後將茄子放進小碗中,軟乎乎的茄子和醬料攪拌均勻,辣辣的,很是下飯。

大概是下午兩人配合了一番,江柔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近了一些,不再感到那麼拘束了。

吃飯的時候男人依舊不說話,屋子裡很安靜,江柔是個愛熱鬧的性子,有點受不了,想了想,最終沒忍住主動開口,只是她也沒什麼話說,想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媽好幾天沒過來了,你不在的時候她還天天來送菜。”

低頭吃飯的男人聽到這話,突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江柔不知道他幾個意思,眨了眨眼睛。

男人平靜看著她,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輕笑了一聲,提醒她道:“放暑假了。”

然後低下頭繼續吃飯。

江柔夾菜的動作一頓,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放暑假了,也就意味著黎宵那個繼父兒子也回來了。

關於黎宵母親,資料中提到過不少,在黎宵父親死後又跟過兩個男人。

幾年前的她還是個鞋廠工人,被一個窮村子裡的老男人哄住後,不僅將工作給了對方閨女,還去了村子裡給人當牛做馬,哪知沒過多久對方就原形畢露,動輒打罵,最後被十三歲的黎宵帶人去揍了一頓,乖乖讓他領著他媽回去了。

回到縣城後黎宵母親找了個賣菜的工作,然後遇到了第三個男人,也就是他現在的繼父,對方身體不好,還有個會讀書的兒子,同樣很會哄人,哄的黎宵母親掙錢養家,把人家兒子當親兒子養。

上輩子江柔跟隊裡的幾個老刑警私下吃飯的時候,還聽到其中一個去過黎宵老家的刑警大哥說,黎宵那個繼父和繼父兒子不是個好東西,他懷疑當年黎宵輟學就是這對父子搞的鬼,畢竟是幹過十幾年刑警的人,一雙眼睛尖著呢,有沒有撒謊,有沒有心虛,他幾句話一問就能看出來。

畢竟那時候窮得很,家裡只有黎宵母親掙錢,黎宵和他繼父兒子同時讀高中,肯定負擔大,他輟學了,唯一的受益人就是繼父那兒子。

等黎宵後來搬出去,那日子更好過,鄰居說經常聞到肉味。

當然還不止這些,江柔甚至從那些資料中有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想,那就是“江柔”跟人跑了時,正是黎宵南下創業關鍵時期,一開始他是將女兒寄養在母親身邊的,後來在孩子四歲那年突然終止了,黎宵請了保姆,還將繼父狠狠打了一頓,繼父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從此兩邊再也沒有來往。

大家都猜測應該是虐待孩子了,但江柔懷疑那個繼父很可能猥褻了他女兒。

因為就在半年後,突然有一天他繼父被一群混混衝進家裡打殘了腿,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那個繼父兒子,隨後工作也丟了,事事不順心。

這可不是一般的仇恨。

這個猜測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甚至,她自己也希望猜錯了。

從“江柔”那短暫的相處記憶中,可以看出黎宵母親應該屬於那種討好型人格,明明男人和繼子靠她養活,卻沒有半分硬氣,還努力討他們開心。

只要繼子一回家,親兒子就得靠邊站。

既然現在繼子放暑假回家了,自然就想不起黎宵。

就跟那種在外面充大款好面子,不管自家人吃糠咽菜的男人一樣。

江柔臉上訕訕,對面男人垂眸吃著飯,似乎根本不在意。

江柔也說不下去了,只好默默低下頭老實吃飯。

——

晚上天黑,兩人躺在床上。

男人一隻胳膊壓在腦袋下,身體仰躺著,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經過這一天,江柔已經不怎麼怕他了,反正他不會打人,也不會吃了她,怕也沒用。

江柔側躺在旁邊,也不管他,自娛自樂的摸著肚子跟裡面的小傢伙玩,輕聲哄道:“再踢一下。”

裡面的小傢伙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還真的再踢了一下。

江柔忍不住笑了,繼續輕輕摸著,讓她繼續踢。

小傢伙這次沒踢了,但在肚子裡活潑翻了個身,小手還在她肚皮上頂了一下,有些癢。

旁邊男人突然偏過頭看了一眼,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難得開口問了一句,“兒子踢你了?”

江柔抬起臉看他,臉上神情有些怪異,“你喜歡兒子?”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就差直白告訴她,這不是說廢話嗎?

他將視線落到江柔肚子上,素來淡漠的眸子也跟著溫柔了一些,“肯定是兒子,那麼活潑。”

江柔摸了摸肚子,一時不說話,但心裡不屑。

也不知道是誰上輩子給女兒編辮子、買許多小裙子,還為了給女兒報仇,過了十幾年逃亡的生活也沒想過放棄。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江柔也沒反駁,還很認真的點點頭,“對,是兒子。”

“唔”

男人含糊應了一聲,似乎滿意了。

還難得的多說了一句,“過幾天我出門掙錢,兩個月後回來。”

江柔再次抬眼看他,男人已經翻過身去將燈關了,屋子裡突然陷入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了。

看著人黑漆漆的背影,將冒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

第二天,江柔看到了黎宵那個繼父兒子,何文華。

人是下午來的,手上拎著一些蔬菜,站在院子門口笑得一臉溫和模樣。

他比黎宵還大幾歲,復讀了三年,今年是第四年,據曾經去過黎宵老家的刑警大哥說,這人後來考上了師範大學,不過運氣不怎麼好,畢業工作後被一個懷孕的女人找上門,丟了工作和未婚妻,隨後找的工作也處處不順,最後回到老家縣城當計程車司機,勉強戶口。

那刑警大哥說,這人嘴裡沒一句實話,虛偽的不行,還感慨說一個孩子的成長環境真是太重要了。因為黎宵這個案子,他對自家兩個小孩的教育都重視了起來,平時工作再忙也抽出時間打電話給他們。

江柔看著面前白白高高的男生,在這麼個人均皮膚髮黃、營養不良的年代,他能長得這麼白淨健康,可見生活是很舒坦的。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不過長得很一般,小小的單眼皮,眼尾下墜,眼距略寬,嘴巴還有點大,架一副金絲邊眼鏡,剪了一個清爽的青年頭,身上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顯露幾分讀書人的斯文氣質。

他將用稻草綁著的菜遞給江柔,“這是媽今天沒賣完的菜,我拿了一些過來給你們,聽說阿宵最近又打架進局子裡了,你跟他好好說說,媽年紀大了,別總是不懂事讓她操心。”

江柔看著人,心裡忍不住鼓掌。

要不是有以前刑警大哥的提醒,她真心覺得這傢伙像個好人。

何文華朝院子裡看了一眼,問了一句,“阿宵人呢?”

江柔:“出去了。”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算了,那我先走了,不然看到我又生氣。”

還嘆了口氣,然後朝江柔溫和笑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包容疼愛弟弟的好兄長。

但江柔畢竟是來自後世,看過不少小說和電視劇,一琢磨也覺得這傢伙有意思,有點像以後網文中的綠茶女配趕腳。

什麼叫沒賣完的菜他拿一點過來?什麼叫又打架進局子裡了,媽年紀大了?還有看到他又生氣?

處處在踩踏黎宵,又處處在炫耀顯擺自己的懂事。

這麼會說話,也難怪黎宵母親被拿捏住了。

江柔看人走遠了後,低頭去翻他帶來的菜,都是發焉的小白菜莧菜,剛翻完抬頭,就看到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黎宵,他手裡也拎著菜,兩根排骨和兩隻豬蹄,還有幾樣調味料。

他目光沉沉的看著走遠了的背影,然後將臉轉向江柔,“他來幹什麼?”

聲音很冷,似乎很不喜歡。

江柔將手中的菜擺給他看,然後將何文華說的話全都複述給他聽。

畢竟曾經是警校出來的,記憶被特意訓練過,幾乎一字不差。

男人聽完後冷笑一聲,臉上表情有些不屑,似乎根本沒把這種小手段放在眼中。

他淡淡看了眼江柔,警告道:“以後離他遠點。”

“哦”

江柔不可置否。

晚上吃完飯,黎宵就在房間裡收拾東西,江柔給孩子做的小衣服已經裁出來了,現在只要縫起來就夠了。

她在縫衣服的時候,黎宵就將需要的東西放進一個蛇皮袋中。

江柔看了好幾眼,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你什麼時候走啊?”

“後天。”

江柔一聽,猶豫抿了抿唇,“前兩天我弟回去肯定告狀,我怕我媽過來。”

男人動作頓了下,然後扭身看她,江柔怕他誤會了什麼,忙摸著肚子解釋道:“我就是怕嚇到寶寶。”

可不是捨不得他。

男人順著她的手看向肚子,本來想冷笑,但最終目光放柔了些,“他不敢過來。”

然後轉過身繼續收拾。

“哦”

江柔摸了摸鼻子,不好再說什麼了。

第二天一早,男人就出去了,人下午才回來,騎著一輛裝滿東西的舊腳踏車,他將東西全都卸下來放到堂屋,然後又出去還車了。

江柔就將袋子開啟看,發現是大米、麵粉、土豆、油、肉和布之類的,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錢弄來這麼多東西。

黎宵很快就回來了,將東西放到廚房櫥櫃裡,回來後還跟她說了一句,“你媽不會過來了,我明早就走,有事就找隔壁的王嬸。”

頓了頓,又道:“到了給你打電話,在你生產前回來,你自己在家小心點。”

“好。”

晚上吃飯的時候,江柔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他,“那個,你在外面小心一點,我聽說外面騙子多,要是哪裡不對你就跑。”

江柔知道自己有點不厚道,明知道他這一趟是進賊窩也沒有阻止。

於是,心裡有些愧疚的她,在吃完飯後將他買回來的一部分麵粉揉了醒面,還用他買回來的肉、油和家裡的辣椒做了兩罐辣醬。

她媽是x省那邊的人,最會做麵食和辣醬了。

江柔在做這些的時候,男人就坐在灶洞前看火。

明亮的火光照亮他俊美精緻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溫柔了幾分。

廚房裡依舊很安靜,但卻莫名多了幾分溫馨。

第六章

做好的辣醬用厚厚的梨子罐頭瓶裝,這種梨罐頭江柔小時候還吃過,也是曾經過年過節送禮的常見物品,後來就沒見過了,連超市裡都沒的賣。

打眼一看到,她還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剛裝好的梨子罐頭還很燙,江柔沒封蓋放進了櫥櫃裡,醒好的麵糰則吊進了井裡,準備明天早上起來弄好給他帶走。

男人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跟在江柔身後一起回了房間。

但他心裡清楚,江柔做的這些都是給他準備的。

兩人回到房間躺下,時間有點晚了,過了這幾天江柔睡覺的點,所以躺下沒多久就聽到她呼吸變得平穩。

倒是黎宵有些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最後面朝著江柔那個方向,月光是從他身後照進來的,從他的角度能清晰看見女人的背影,曲線優美。因為背對著,女人肚子不明顯,腰間蓋著半截被罩,不過似乎有些嫌熱,手無意識的往下扯。

他胳膊拄著頭撐高了些,看得更多了,看到她沉睡憨甜的側臉,還看到她白皙纖細的右手上握著蒲扇。

鬼使神差的,黎宵伸出手輕輕的撫上她圓滾滾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肚子裡的小傢伙輕輕踹了一下。

小小的觸感讓向來心腸冷硬的男人一時間愣住了。

他怔了怔,直到聽見女人無意識的輕哼才做賊心虛的快速收回手,不過在收回去時,將江柔肚子上的被罩往上提了提,蓋到她下巴處。

睡夢中的江柔似乎覺得熱,皺眉抬手要壓下去。

男人不讓,還往上扯的更高一點。不過,這次他良心發現的抽出江柔手中的蒲扇,抬高手臂在半空中扇風。

微微涼風讓江柔皺起的眉頭漸漸舒緩下來,不再抗拒了。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黎宵就起來了,他起來的時候江柔也跟著起來了,她還記著昨晚醒的麵糰和弄好的餡料,黎宵去洗漱的時候,她則去了廚房將包子饅頭做好放在鍋裡蒸。

肉包子儲存的時候不長,江柔做的少點,饅頭倒是能儲存兩天,加上他和別人一起出門,所以蒸了二十多個。

家裡有兩口鍋,一個蒸包子饅頭,一個下面。

下面的麵條用的就是剩下的麵糰,切成一片一片的丟進鍋裡,又加了四個蛋進去,放上蔥花香油。

最後起鍋的時候舀了兩勺子昨晚做好的辣醬。

面下好的時候,黎宵也洗漱整理好了,江柔給他用湯碗盛了滿滿一大碗放在灶臺上。

他看了她一眼,昏暗的燈光下,女人垂著頭去掀另一鍋的蒸籠,碎髮落在臉頰處,白色的霧氣模糊了她的臉龐,面容柔和溫婉。

他抿了抿唇,端著大碗去了外面吃。

江柔看包子蒸的差不多了,也就不管了,自己也拿了臉盆牙刷去洗漱,擔心面放在鍋裡久了糊了。

等她洗好去廚房吃麵時,外面院子裡傳來敲門聲。

堂屋裡的黎宵端著碗去開門,是朱強,他提前弄好找過來了,因為是出遠門,朱強特意穿了自己最體面的一件衣服,洗的發白的藍色條紋翻領短袖和軍綠色的褲子。

肩上揹著一個蛇皮袋,似乎有點重,稍微壓彎了腰。

朱強抬頭朝黎宵笑,眼睛看到男人手裡捧著碗還有些意外,沒想到他還有心思做飯吃。

本想著黎宵也沒吃,所以特意早早過來找他一起去車站那裡買包子啃。

不確定的問:“宵哥,走嗎?”

黎宵看了人一眼,淡定道:“我吃完就走,進來吧。”

朱強也不好說什麼了,跟著他進了院子,走了幾步,後知後覺發現哪裡不對勁,然後恍然一驚,目光落在乾淨寬敞的院子裡,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進錯了門,到了堂屋放下手中的蛇皮袋時,還沒緩過來。

這還不算,等他看到江柔從廚房出來時就更摸不著頭腦了,在他印象中,江柔是很怕黎宵的,哪怕呆在一個屋簷下,也會躲得遠遠的。

黎宵和他一樣早起是為了出門,江柔竟然也起來了。

不過讓他驚訝的是,江柔看到他後還笑了笑,放下小碗去廚房拿了一碟子饅頭包子和一碗麵湯出來,對他說:“起這麼早應該還沒吃吧?面沒有了,吃點饅頭包子填填肚子吧。”

朱強看著這一幕有些說不出話來。

江柔被他看得不自在,端著碗回了廚房。

朱強目光轉向黎宵,黎宵倒是面色坦然,捧著麵碗去了大桌子上,平靜道:“吃吧。”

自己也夾了一個肉包子吃。

朱強忍下心中好奇,走到他對面坐下,聞著饅頭包子的香味,肚子更餓了,到嘴邊的話也不問了,伸手不客氣的拿了一個包子吃。

剛出鍋的包子很鬆軟,輕輕一捏就陷下去了,還有點燙,朱強兩手來回轉,然後趁機咬了一口,一口就咬到了餡,鮮香的湯汁還流了出來,直接燙到了舌頭,但味道好的讓他捨不得吐。

比他舅舅做的都不差了。

朱強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麵湯,味道也是極好的,他跟黎宵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清楚這不是他做的。

那就是江柔了。

心中頓時驚奇不已,怎麼都沒想到江柔還有這本事,他一直以為黎宵被江柔賴上是吃虧了,現在看著倒也不是很差。

不像他,早上他出門時爸媽還沒起來,自從梅子家要那麼多彩禮後,他媽心思就淡了,覺得比娶城裡的媳婦還貴。知道他這趟掙錢也是為了年底的婚事,他媽昨天晚上七點就睡了,早上也是他一個人出門的。

莫名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小時候上學,他不管什麼時候早起都有吃喝,倒是黎宵經常餓肚子。

現在,突然感覺換了過來。

黎宵吃完麵就去廚房了,江柔坐在灶洞前吃麵,黎宵放下碗就看到灶臺上饅頭包子已經被裝好了,用洗乾淨的白紗布裹著,外面又包了兩張報紙,再用毛線繩繫了個活結,旁邊是擰好蓋子的兩罐辣椒醬。

黎宵看了一眼,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小疊子錢放在灶臺上,對坐在底下的江柔道:“等我到了那邊就打電話回來,這錢你留著用,不用省,但別給你弟。”

說到這裡時,臉上神色瞬間冷了幾分,眸子黑漆漆的,“你要是再給他錢,我會打斷他的腿。”

聲音也很冷,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意思。

可見對“她”曾經扶弟魔的行為深惡痛絕。

江柔抬頭看他,趕緊保證,“不會給的,以後都不跟那邊來往了。”

男人臉上神色緩和了一些,“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九月份就會回來,有事就去隔壁,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江柔點頭,最後看著他認真說了一句,“你在外面也要小心,外面壞人多,你……多長一個心眼。”

男人聽笑了,一臉不在意的樣子,“行了,別想太多。”

拿起饅頭包子和辣椒醬,直接轉身走了。

江柔看他那無所謂的樣子,心裡更歉疚了,這幾天的相處下來,黎宵對她不壞。

這麼想著,面也吃不下去了,起身去了前面送人,男人將包子饅頭和兩罐辣椒醬放進蛇皮袋中,和朱強一前一後往外走,江柔跟在後面送他們到院子門口。

出了院子,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旁邊的朱強笑呵呵對江柔說:“大嫂,別送了,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江柔點點頭,一臉糾結的看向黎宵,忍不住再次叮囑,“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吃虧也別衝動,實在不行就早點回來。”

落在黎宵和朱強眼中,就變成了眼巴巴的不捨。

黎宵深深看了她一眼,扯了下薄唇,“行了,回去吧。”

轉身抬腳就走。

朱強跟上。

一左一右,同樣揹著蛇皮袋,他就像一個t臺走秀的模特,而旁邊的朱強就跟個小老頭一樣。

朱強朝江柔揮了揮手,走遠了還回頭看了一眼,見江柔還在,忙對身邊的黎宵道:“大嫂還在看著呢。”

黎宵腳步一頓,忍住回頭的衝動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後,狀似不耐煩的抱怨一句,“女人就是麻煩。”

朱強撓了撓頭,沒聽出來什麼,還十分羨慕的對他道:“要是以後梅子像大嫂一樣,就好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聞言,嘴角隱隱上揚。

不過在朱強追上來時,又不動聲色壓了下去,一臉淡淡。

送走人,江柔回到廚房繼續吃麵,一邊吃麵一邊數錢,整整三百塊。

家裡米麵那些都添得滿滿的,這三百塊錢能讓她用很久了。

黎宵雖然話不多,但少了一個人後家裡還是變得安靜了很多,好在江柔是個適應性強的人,很快就習慣了。

接下來幾天,她都呆在家裡給小孩子縫衣服,做做瑜伽和胎教,以及給自己弄點好吃的。

三天後,隔壁王嬸喊她,說黎宵的打電話來了。

第七章

黎家這房子位於縣城西邊,這邊老房子多,經濟也比較落後,中間一條主幹道,很寬敞,兩邊是居民房,房子都挺大的,就是顯得雜亂無章。

這幾年政府立志於搞建設,北街和南街那邊都陸續發展起來了,建立起了高大漂亮的樓房,南街那裡還有新菜市場和車站,有錢的都到這兩個地方買房子買鋪子。

西街這附近也有很多做生意的,黎宵爺爺當初還在的時候是木匠,手藝很不錯,接了很多活兒,可惜養了個不爭氣的兒子,木工手藝沒繼承,倒是將他一輩子積攢的財富都敗光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這個房子。

至於黎宵,應該是會做木工的,他女兒小時候作文中提到過他做了很多玩具和車,引得同學羨慕,但也僅僅如此,好像沒有繼續老爺子手藝的打算。

而住在黎家隔壁兩家,一家姓王,一家沒人住,空著房子,好像是搬走了,倒是屋後面有一家姓劉的。

姓王的夫妻倆只有個剛上大學的女兒,男人在菜市場租了個鋪子賣豬肉,平時兼職鄉下殺豬,女人則偶爾去菜市場幫忙看攤子,生意應該很不錯,是附近住戶最先買電話和電視的。

不過因為“江柔”很少出門的緣故,和鄰居見面的次數不是很多。

王嬸過來喊江柔的時候,她只覺得臉生,王嬸著急看著江柔,“快過來,小宵給你打電話了,還沒掛呢。”

江柔聽到這話,聽話的關上門隨她去了隔壁。

王嬸是個長得很富態的中年女人,臉圓圓的,面板黃中帶紅,氣色很好。

走在路上的時候,還很隨和的跟江柔聊天,“你這肚子不小了,得有五六個月了吧。”

江柔乖巧嗯了一聲,回她,“六個多月了。”

王嬸一聽,“喲喲喲。”

臉上帶著一絲心疼,“你太瘦了,小宵也真是的,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出去,待會兒你可要好好跟他說說,儘量早點回來,越到後面身子越不方便,有的還提前生呢。”

江柔聽了笑笑,她也是知道黎宵女兒的生日是10月17,才同意讓黎宵出去的。

至於懷孕離不開男人,她還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大概是她以前身邊的女人都很厲害的緣故,她大學輔導員生孩子當天還打電話罵他們,局子裡的大姐們懷孕八個月還飆車,就連她大嫂,懷孕時候也化著妝跟人談生意。

每個人都很努力的工作活著。

所以她才會在來到這裡後,能夠很快的適應下來。

王嬸一邊走一邊悄悄打量江柔,雖然兩家住得近,但對於黎宵和江柔的情況她知道的並不多,只知道這女孩是有一天突然住進黎家的,平時將門關得緊緊的,也不出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沒人在家。後面幾次看到她外出,就發現肚子大了起來。

黎宵在周圍的名聲從小就不好,把人家女孩肚子搞大了也很正常,那孩子再差,至少外貌還是沒得說,小時候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歡他追到家門口的。

王嬸對黎宵的印象更不算好,因為她當初發現自家胖閨女也喜歡那孩子,不過現在黎宵連孩子都有了,她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畢竟當年黎宵爺爺對他們家有恩,平時照顧一下也沒什麼。

現在近距離打量著江柔,發現不僅黎宵那孩子長得好看,眼前這個女孩長得也十分出眾,小小的鵝蛋臉,面板白白的,眉毛細細的,一雙杏眼明亮亮,笑起來十分甜美秀氣。

跟黎宵那個混混頭子完全不相配。

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覺得黎宵是配不上自家胖閨女的,但現在看黎宵找個這麼漂亮的,又覺得不太甘心。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這樣想不太好,鄰里鄰居的,人家過得好也是好事。再說,他們小兩口子過得越好,她那傻女兒也就不會想太多了。

黎宵再怎麼樣都只是個混混,一輩子幹苦力活,和她那個上了大學的女兒不一樣。

這麼一想,王嬸心裡舒服多了,臉上也就更熱情了,拉著江柔進了屋後,就讓她趕緊去接電話,還怕她不會用,拿起電話放到她耳邊,小聲道:“直接說話就行,他能聽到。”

江柔臉上一囧。

電話另一邊的黎宵大概是聽到了王嬸的聲音,直接出聲了,“江柔?”

低沉磁性的聲音貼著江柔耳朵響起,讓她半邊頭皮都跟著酥麻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嘴裡輕輕嗯了一聲,“是我。”

對面也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就好像不知道要說什麼了,靜默了下來。

兩人本來就不熟悉,尤其幾天相處下來,江柔也大致瞭解幾分他的性子,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這麼一直不說話也不是辦法,關鍵是旁邊王嬸一直不走,還裝模作樣拿著抹布邊擦桌子邊豎著耳朵偷聽,江柔只好尷尬的側了側身,主動開口,“你什麼時候到的?路上沒事吧?”

“今天早上,沒事。”

回答的很是言簡意賅。

江柔彷彿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不過這麼遠嗎?不是說就在隔壁市嗎?”

“那邊完工了,現在換了個地方。”

江柔聽了心裡一緊,“換了地方?很遠嗎?”

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被騙了,但如果被騙了應該打不了電話,最終心裡還是有些不忍,猶豫道:“要不你回來吧,這幾天我心裡總不放心,聽說工地上的環境很不好,掙錢的方式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個。”

對面男人聽得輕笑了一下,“沒事,這邊環境挺好的,有吃有喝,掙得錢也不少,你別瞎想。”

江柔不太信,“真的?”

“嗯”

江柔見勸不動,也就只好道:“那你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掙不到錢沒關係,人沒事就好,早點回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電話線延遲的緣故,對面好一會兒才啞著聲音回了一個字,“好。”

“那我掛了。”

“嗯。”

——

光線昏暗的房間裡。

等沒聲了,男人才有些不捨的放下了貼著耳朵的手機。

旁邊一個黑瘦的男子見狀,咧開黃牙笑得一臉討好,“哥,我沒騙你吧?您跟著我們幹,我們就是自己人,以後掙了大錢,您也能讓大嫂過上好日子,是不是?”

黎宵聽了這話,直接輕笑出聲,翹起腿,身體往後仰了仰,姿態隨意的將耳朵上彆著的煙拿下來放進嘴裡。

旁邊男人很有眼色的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火柴盒,狗腿的給他點菸。

黎宵抽了一口,吐出嘴裡的白煙,漫不經心笑了,“自己人?”

黑瘦男人很肯定答:“自己人!”

長得這麼好看,心又硬,給他洗腦了兩天,他沒什麼反應,倒是自己心服口服當小弟,那要是騙別人絕對是一騙一個準。

黎宵扯了扯嘴角,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行啊。”

說完一腳踹開身前的桌子站起來,破舊的桌子不堪重負的發出“吱呀”一聲,上面放著的水杯和裝著饅頭的碗晃了晃。

他抬腳就走,“那就讓我學學怎麼當自己人。”

黑瘦男人以為他同意了,忙跟了上去。

屋子裡還有二三十號人,他們貼著牆角蹲著,身上髒兮兮,一個個手裡捧著一碗只見米湯不見米粒的稀粥,看到兩人出去了,也沒人敢去偷桌子上的饅頭。

角落裡的朱強眼巴巴看著黎宵出去的背影,心酸不已,明明同時被騙進來的,現在黎宵都混成頭頭了,他卻只能喝稀粥。

——

江柔放下電話,一抬頭就看到對面王嬸笑眯眯看著她,手裡還拿著抹布在擦,“聊好啦?”

“……”

江柔臉上也露出笑,“嗯,王嬸,我回去了。”

她也不知道這個年代的人接電話要不要錢,畢竟讓人家跑了一趟,從口袋裡掏出五毛錢來,“今天麻煩嬸子了。”

“嗨,這是幹嘛呢,接電話不要錢。”

王嬸忙把桌子上的紙幣塞回給江柔,江柔拉扯了兩下不要,“以後可能還要用你家電話,不能老是麻煩你,您再這樣,我以後可不敢再來了。”

王嬸看說不過,只好接了,不過讓她等一下,轉身去了廚房拿了一些豬大腸出來,笑呵呵道:“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就這些別人不吃的豬下水挺多的,是你叔今早去村子裡殺豬帶回來的,新鮮的很,你拿回家用辣椒炒一炒,還算能吃。”

畢竟家裡是做生意的,素來和氣生財,當然主要還是江柔禮貌懂事,不愛佔人便宜,附近到她家接電話的人不少,卻只有江柔給錢。

豬大腸被王嬸用兩根稻草隨手一捆,然後遞給了江柔。

人家都這麼說了,江柔也不好意思再客氣,笑著接了過來,“謝謝嬸子。”

“哎。”

聊了兩句,江柔就扶著肚子回去了,王嬸將她送到大門口,囑咐她走路小心。

江柔揮揮手,“不用送了,我沒事。”

拎著豬大腸回了隔壁。

眼看時間還早,家裡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江柔乾脆打著一把傘去了菜市場,在菜市場除了買菜,還買了一些佐料,比起用辣椒炒,她還是更喜歡吃滷豬大腸,而且現在天熱,將豬大腸滷了也能放久一點。

她會做菜,不僅是她親媽廚藝好,從小耳濡目染的結果,還有她自己也是個愛吃的,後世網路發達,她收藏了很多美食影片和食譜,平時放假就在家裡做。

不過江柔也不單純是為了自己這口吃的,而是王嬸有句話打動了她,說“豬下水很多”“用辣椒炒一炒還算能吃”,可見這邊的人不怎麼吃、也不怎麼會吃豬下水。

想想也是,從建國到現在,整個國家都屬於物資匱乏時期。當然,隨著改革開放多了不少有錢人,但大部分都還是剛溫飽甚至依舊貧窮捱餓。

真正的跨越式發展,還是在2000年以後。

連吃都吃不飽,就更別說將講究味道了,雖然改革開放有二十年了,但輻射到這個小縣城的影響便是下崗工人變多了,大街上漸漸增了一些個體戶商鋪。

從南邊運來的時髦衣服店鋪、新潮的理髮店、租碟店、以及麵館飯館……

既然這樣,她也可以做生意賺點錢,她沒有想得太長遠,以後怎麼樣她還沒計劃好,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能掙點錢給自己和孩子過上好日子。

至少,她想讓肚子裡的寶寶一出生就能喝上奶粉。

江柔也沒有別的特長,倒是會做幾樣好吃的菜。

所以江柔下午就在家裡將王嬸給的豬大腸洗了,洗豬大腸是個技術活,先用清水洗一遍,然後鹽、小蘇打、澱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揉捏豬大腸,搓三四分鐘後再用清水洗個三遍,洗完剪短翻面繼續洗,去除大部分的油脂,不過也不能把油脂全都洗掉,不然滷起來就不香了。

清理完後,將豬大腸放在面盆裡,加黃酒、白酒、小蘇打和澱粉繼續揉捏,再反覆清洗幾遍,最後將豬大腸翻面冷水下鍋,加入薑片、黃酒焯水,撈出來後溫水洗乾淨備用。

因為豬大腸的味道確實很重,如果不認真多清洗幾遍的話,腥味會蓋住香味。

王嬸大概不會做,所以只想著用辣椒炒。

後面就是重點了,江柔沒有立馬去滷,而是晚上睡覺前才去廚房將鍋燒熱,放上油,油熱了後,加上冰糖塊,等冰糖融化變成焦糖色,才放入蔥段、薑絲、八角、桂皮、幹辣椒、香葉、小茴香和花椒,爆炒完加入一大鍋水。

王嬸是個大方的,給的豬大腸很多,所以水加的也多。

放入水後就可以將豬大腸放入鍋中了,兩大勺子醬油,兩小勺鹽,和半大勺蠔油。

蠔油在這個年代還算是新款調味料,是從沿海那邊傳來的,這裡偏內陸,不知道怎麼用,所以買的人不多,也因此價格不是多高。

弄完這些,江柔就在灶洞裡添了很多柴,用火慢慢煨,等著明早見成效。

好在江柔的手藝是沒得說的,第二天早上起來,一鍋豬大腸已經完全變了樣,湯汁濃稠,顏□□人,蓋子一揭開,撲鼻的香味已經掩蓋住濃重的腥味了。

當天早上,江柔就用滷好的豬大腸下了一碗麵吃。

然後上午,江柔拿著縫了一半的小孩子衣服和一碟子豬大腸去了隔壁。

第八章

江柔到了隔壁時,王嬸正在家裡洗衣服。

她不像江柔,只需要洗一個人的乾淨衣服,王叔不僅賣豬肉還要殺豬,平時身上衣服髒的很,得用草木灰泡著。家裡倒是有洗衣粉,但用了一段時間後就覺得有點費錢,還是草木灰好,關鍵是不花錢。

王嬸家裡的院子門大開,看到江柔過來,她一臉驚喜的抬起頭看,“怎麼過來了?”

忙站起身,將帶著水的手在身前圍裙上擦了擦,然後去屋子裡給江柔拿了一把椅子過來,嘴裡高興說著話,“哎呀,自從我女兒考上大學後,家裡都冷清了好多,每天就我一個人,平時真想找個人說說話。”

將椅子放到江柔身後,“來,坐。”

江柔心裡好笑,雖然昨天才認識這個嬸子的,但發現她每次只要一開口,說上兩句話不到就要提一下她女兒上大學,都成口頭禪了。

將手中的碟子遞給她,“嬸子,我昨晚將這豬大腸滷了,我拿點過來給你嚐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王嬸子直“哎喲”兩聲,趕緊擺手不要,“你這孩子真是的,我送你的東西哪有還給回來的道理?真是太客氣了,不值幾個錢的,你自己拿回去吃。”

“家裡還有呢,我一個人吃不完,拿點過來給你們嚐嚐味道。”江柔將碟子往她手裡塞。

見江柔不是開玩笑,王嬸子推辭了兩下,也就不跟她客氣了,“行,那我就收下了。”

接過江柔的碟子,還順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原也沒多想,就是覺得聞著味道挺香的,比她用辣椒炒的好聞,哪知道吃了一口後眼睛就睜大了,忍不住又嚐了一塊,她看向江柔,“這味道好呀,一點都不臭,怎麼做的,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吃在嘴裡香香肥肥的,但不膩,還很有嚼勁。

江柔抿唇一笑,“您喜歡就行,我還怕你不喜歡這味道呢。”

王嬸子也沒多想,笑道:“這好吃,你叔肯定也喜歡,我去把碟子給你騰下來。”

拿著碟子去了廚房,將豬大腸放到自家碗裡,還把江柔送來的碟子洗乾淨。

她回到院子時,江柔正坐在椅子上縫小衣服,看了兩眼,覺得這小衣服看著奇奇怪怪的,原本還準備問豬大腸怎麼做的,看到這個又忍不住開口,“這是孩子衣服吧?”

江柔點頭,“對,連體衣。”

將衣服展開給她看,解釋了一下樣式。

王嬸子聽著聽著,又覺得這衣服也挺好,以後她閨女嫁人懷孕了,她也可以給孩子做兩身。

這麼想著,心裡美滋滋的,突然覺得黎宵這個媳婦娶得好,瞧著瘦瘦弱弱,卻能幹的很。

江柔細細跟她講著這種小衣服的優點,“我孩子出生天氣冷了,要是尿了小褲子脫穿不方便,容易生病,這種小衣服就方便很多,只要將釦子扣上就行了。”

“你這孩子可真是有心了。”

江柔笑眯眯又說了一些,轉而問起她懷孕的注意事情,王嬸是個能說的,想到江柔父母不在身邊,婆婆又是個腦子昏的靠不住,便將自己當初懷孕時候的經驗全都一股腦說出來,說到激動的地方還罵了兩句自己當年婆婆乾的混賬事。

轉而又安慰江柔,“你婆婆不在身邊礙眼也好,我那個時候,都懷孕八個月要生了,她還讓我去河邊洗全家的衣服,大冬天那個冷的喲,洗完衣服手都凍僵了,人也累的站不起來,回去的路上還一腳踩進冰坑裡,半截褲腿都溼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苦。”

江柔聽得皺眉,“嬸子真不容易。”

“可不是。”

王嬸子一說起這個就來勁了,越說越激動,以前這種事她說給自家男人聽,但那是他親媽,說了也是白說,還問她是不是想多了?氣的她肚子冒火。

說給女兒聽,女兒也在中間和稀泥,她奶對她還是比較疼的,小時候經常帶她,作為孫女也不好說什麼。

現在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知音,恨不得多罵幾聲。

聽到最後,江柔安撫她,“嬸子現在總算熬出頭了,女兒上了大學,家裡條件也好,周圍鄰居說起您誰不羨慕?”

王嬸子覺得江柔說話特別好聽,句句都誇到了她心窩子裡,笑得牙豁子都出來了,“還行吧,慢慢熬,日子只會越過越好,我現在就盼著我閨女讀完大學帶我進城享福。”

又聽到她說女兒,江柔憋住笑,順著她的話誇道:“嬸子是個有福氣的,叔的生意順遂,女兒又考上大學出人頭地,這些都少不了嬸子的精打細算和持家有道,我可得好好像您學習。”

說完眼裡還帶了幾分羨慕神色,“阿宵這次出遠門,我心裡一直放不下,我也不求著他掙大錢,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不過好在他現在學好了,懂得賺錢養家,前幾天進局子裡也是因為別人欺上了頭,忍無可忍,他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打架了。”

王嬸子覺得黎宵的話不可信,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混的,怎麼可能改的好。

但她對江柔印象不錯,於是有心教她道:“男人得□□,我家男人以前也不懂的心疼人,你看現在,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黎宵那孩子也不算太壞,讓他少跟外面那些混混來往,偶爾哄一鬨,哭一哭,他就什麼都聽你的了。”

“嗯”

江柔似乎有些害羞的低下頭,摸了摸肚子,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抬頭略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問:“嬸子,你覺得我那豬大腸味道怎麼樣?要是賣會不會有人買?”

王嬸子正在搓衣服,聽了這話,有些驚訝的看著江柔,“你想賣豬大腸?”

江柔難為情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臉薄難以啟齒,但還是道:“家裡沒什麼錢了,阿宵雖然走的時候留了一些錢給我,但我想的比較遠,等孩子生下來恐怕花錢的地方不少,我也不確定他在外面能不能掙到錢。”

王嬸子真以為黎宵留的錢少不夠用,想都不想就氣憤附和,“男人都是一個樣,他們以為女人在家都是直接喝水呢,油鹽醬醋那些哪個不需要花錢……”

江柔順著她的話無奈道:“是啊,所以我才想著跟您合作。”

“跟我合作?”王嬸子驚訝。

連手上動作都停了下里。

江柔繼續道:“我是想著您提供豬下水那些,我來滷,然後在菜市場租個小攤子一起賣,除去成本最後五五分,您看怎麼樣?”

“這豬大腸的方子是我在阿宵奶奶以前書裡找到的,我也不懂,就是覺得不錯,按照上面做出來後還真的挺好吃的,可惜只有這一個方子,不過應該夠了。嬸子你想啊,這滷好的豬大腸味道不錯,買回家直接可以當菜,省時省力,縣裡女工應該喜歡。”

王嬸子聽得心動,想都不想就回了一句,“哪需要租什麼攤子,直接在你叔賣肉的鋪子旁邊空一塊地方出來就是。”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能有什麼不好?豬大腸誰吃?只有過年人家買回去灌臘腸用,這菜市場裡我就沒看到誰家賣這個的,到時候咱們把價格提一點,五塊錢一斤,你做我賣……”

越想越激動,王嬸子似乎都已經看到自己數錢的樣子了。

她家雖然賣肉,但菜市場賣肉的還有其他幾家,掙得也不算是很多,到時候客人在她家攤子前買滷豬大腸,說不定順便也買點新鮮的肉。

畢竟家裡是做生意的,王嬸子自覺還有點眼光,覺得這生意能做。

賺錢的好事,幹嘛往外推?也是黎宵不在家,江柔肚子大了,這種好事才能落到她身上,不然恐怕沒自己的份。

她只有一個閨女,沒兄弟沒姐妹的,現在還爭氣考上了大學,多掙錢才是底氣。

這麼想著,王嬸抑制不住激動道:“妹子,你等會兒,家裡還有新鮮豬大腸,你今天拿回去滷,咱明天就開,我今天下午就去將你叔那攤子收拾出來,你家裡柴夠不夠,我勻一點給你。”

江柔也不跟她客氣,“行,嬸子有多少拿多少吧,滷豬大腸能儲存個兩天,不怕賣不完,我明天早上就能滷好,柴就不用了,家裡還有。”

“好。”

王嬸子衣服也不洗了,直接去廚房拿豬大腸,拿了後覺得重,還將江柔送回到家。

然後自己匆匆忙忙走了,心裡還想著江柔這孩子不錯,就是命太苦嫁給了黎宵,都懷孕了還想著法子掙錢,不過也因為跟了黎宵,才會知道這個方子。

她可是聽說,黎宵奶奶當年還給地主家當過丫鬟,說不定就是從地主家知道的,大地主家的東西能是差的嗎?

江柔到家後已經快要到十一點了,她也不著急,先給自己做了午飯,吃完飯還飽飽睡了一覺,睡完覺起來才開始洗豬大腸。

既然找了個能掙錢的工作,小孩子衣服也就懶得做了,準備等拿到錢後請人做,她縫的又慢又醜,倒是可以改成尿布和口水巾。

她也長了個心眼,畢竟她哥和她大嫂都是事業有成的人,經常在飯桌上講一些生意經,聽得多了,江柔也就不傻,所以跟王嬸子聊天的時候特意多誇誇對方,再賣賣慘,一對比下來,把人捧得高高的,做生意也就順理成章了,合作的時候人家也不好欺負她。

當然,把黎宵拉出來遛一遛,不僅是為了賣慘,也是提醒王嬸子她背後有人,若是坑她的話,黎宵那個混混子可不好惹。

不管王嬸子當時想什麼,反正江柔目的達到了。

第二天早上,王嬸子過來拿滷好的豬大腸時,又給了江柔一籃子新鮮的豬大腸,不過走的時候打了個預防針,“第一天生意可能不太好,你別報太大的希望,咱們慢慢來。”

怕賣的不好讓江柔失望,畢竟他們家不靠這個吃飯,但江柔應該全都寄希望這個。

江柔點頭,一臉乖巧,“我懂的,嬸子也別負擔太大,咱們不著急。”

還反過來安慰她。

“哎”

這下王嬸子心裡鬆快多了,覺得跟江柔相處真舒服。

拿著一大盆滷豬大腸興沖沖走了。

上午江柔沒幹活,只把衣服洗了,然後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縫孩子的尿布。

差不多十點左右,院子大門被人敲開了,江柔也沒多想,還以為是王嬸,朝外喊了一聲,“誰呀?”

外面靜默了一下,然後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江柔,是我。”

第九章

江柔聽到聲音還迷糊了一下,沒聽出來是誰的。

她起身去開了門,然後看到兩個穿著樸素的女生站在院子門口,微微一愣,半天才認出來是原身高中同學,其中一個還和她是同村的。

兩個女同學一個叫張萍,一個叫黃青青。

叫張萍的那個留著齊耳短髮,臉圓圓的,看到江柔出來,咧開嘴一笑,“小柔。”

旁邊同村的黃青青是長髮,紮了個馬尾,顯得前面腦殼有點大。她沒說話,眼睛第一時間在江柔身上掃了兩圈,最後視線落在圓滾滾的肚子上,眼裡帶了幾分不屑。

江柔畢竟是從警校出來的,哪怕換了個身體,對別人的目光神情也非常敏感。

能感覺的出來這個同村女孩對她不太友好。

她什麼都沒說,只看向張萍,熱情道:“你們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坐。”

張萍手上還拎著一網兜青梨,有些拘束的跟在江柔身後進來了,兩人從初中開始就是同桌,上了高中後雖然不在一個班,但住在一個宿舍,關係最好。

所以說話也少了幾分客氣,探著頭往屋子那裡瞄,小聲問江柔,“人不在吧?”

這個“人”指誰不言而喻。

江柔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別怕,他不在家。”

張萍聽了這話嘿嘿一笑,人也跟著放鬆了一些,“我們今天才放假,我先過來看看你,準備下午回家。”

前些天高考,高一和高二的放假,所以高考完他們多上了幾天課。

江柔將她們帶到樹底下坐著,院子裡有顆杏樹,雖然不怎麼結果,但遮陰還是可以的。

黎家別的東西不多,就木頭料子和傢俱多,廚房旁邊的雜物間裡,堆滿了黎宵爺爺留下的各種傢俱,都是些小板凳小桌子。

這幾天江柔就翻找了幾個用得上的拿出來擦乾淨,還找到一張搖椅,搖椅被她拖到樹下。

沒事的時候就坐在上面晃一晃,拿著把大蒲扇,旁邊再放一杯紅糖水。

日子就別提多舒服了。

肚子裡的小傢伙也喜歡,每次她喝紅糖水,小傢伙都活潑的踢她幾腳。

也不知道是這幾天吃好喝好,還是心情悠閒自在,照鏡子時明顯感覺人氣色變好了,下巴也圓了一些,看著健康了很多。

張萍也發現了這一點,以前江柔好看是好看,但太瘦了,彷彿一陣風都能刮跑,人也總是苦著臉,頭垂得低低的。

現在看她眼神清亮、嘴角含笑的溫柔模樣,一時間都不敢認。

張萍來之前還有很多話想說,這會兒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了,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單單從外表就能看出來。

倒是黃青青沒那個顧慮,坐下後狀似無意的說了一句,“江柔,你知道嗎?文洋今年也參加高考了,他那麼聰明,肯定能考上。”

江柔從屋子裡給她們拿來乾淨的杯子,聽到這話腳步一頓,從記憶中翻出她口中的文洋是誰。

是原身班上的學習委員,學習成績很好,和原身似乎互相喜歡,只是對方家境也不好。

江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旁邊張萍臉色就落了下來,皺眉看向黃青青,“你說這個做什麼?”

有些不高興她提這檔子事,江柔現在都懷孕了,這不是讓她添堵嗎?

本來她一個人來看望江柔的,是在路上遇到黃青青她非要跟著一起來,本來還以為兩人同村的應該很熟悉,沒想到一開口就挑事。

文洋成績好,長得好,學校裡很多女生喜歡,只可惜跟江柔有緣無分。

江柔想起是誰後,臉上神色淡定,畢竟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嘛。

只是黃青青的話有些提醒她了,穿越前的她上了大學,但現在的她卻只是個高中都沒讀完的,不管哪個年代,學歷都是很重要的東西。

黃青青被張萍呵斥也沒收斂幾分,轉而看向江柔,眼裡帶著明晃晃的嘲諷,“我說的難道有錯嗎?江柔,你自己說說看,你是不是不懂事?你就算要嫁人也要挑一挑啊,哪怕是你家給你選的那個麻子,也總比黎宵好吧,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欺負女同學,還坐過牢,身上也沒幾個錢,你現在書也不讀了,整天坐吃等死的,也不知道圖什麼?”

張萍聽了啞口無言。

倒是江柔聽到這話不高興了,這人怎麼回事,以前和原身也不熟啊,路上見面都不打招呼的那種。剛才看她是同村的,還跟張萍一起來,才讓她進門,沒想到一坐下就冷嘲熱諷。

黎宵再不好,也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毫不客氣反問回去,“我家黎宵什麼時候坐過牢了?他是打架被關過幾天,但跟坐牢還是有區別的,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被江柔反諷回來,黃青青有些下不來臺,原以為會看到江柔後悔不已的樣子,沒想到她竟然還護著黎宵。

頓時不高興道:“江柔,你這什麼語氣,我好心來看你,你就這樣跟我說話?你也別覺得我說話難聽,我也是為你好,你捫心自問,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就算他沒坐過牢,但當初他欺負女同學被輟學的事你不知道?你去外面打聽打聽,你嫁的男人是個什麼德行,也就你當個寶。”

臉上嘲諷神色毫不掩飾,“你真是不嫌丟人,死不要臉跟著這麼一個男人,還搞大了肚子,我們村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黃青青。”

張萍見她越說越難聽,有些聽不下去了,後悔帶她一起過來。

江柔將倒了水的杯子重重往小桌子上一放,態度強硬懟了回去,“他欺負女同學的事你親眼看到了?你不是去上學的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八婆呢,與其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還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成績,別到時候王麻子娶得就是你。”

“我家黎宵好的很,會洗衣服會做飯,還會掙錢,我滿意的不行。你喜歡文洋是你的事,別來我面前陰陽怪氣,還打著為我好的藉口,當誰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呢?”

“實話告訴你,就算沒有我文洋也不會喜歡你,跑到我面前刷優越感有意思嗎?噁心。”

“你……”

黃青青被罵的臉紅耳熱,大概是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她看穿了,還直接大剌剌當著別人的面說出來,尤其最後還用“噁心”來評價她,簡直是她聽過最難聽的話,讓人無地自容。

她氣呼呼站起身,唇瓣直哆嗦。

直視江柔平靜的眸子,心裡一虛,怕說多錯多,最後恨恨丟下一句,“好心沒好報,我等著看你以後後悔。”

轉身氣跑了出去。

留下張萍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江柔。”

江柔端起杯子喝了口紅糖水緩一緩,淡定道:“沒事。”

“哦,好。”

張萍捧著杯子點點頭,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印象中的江柔是個很柔弱很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平時大聲說話都沒有,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罵人,語言犀利,讓人一句話都說不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了,張萍突然覺得這樣的江柔有些陌生,最後也沒說幾句就走了。

江柔對她印象還挺好的,包了一包自己早上做的豌豆黃給她帶走,張萍推了幾下沒推掉,就不大好意思的要了。

走之前對江柔笑笑,“你別聽她瞎扯,日子是自己過的,開心就好。”

也只能這麼安慰她了。

雖然她不喜黃青青的話,但不得不說,內心深處也覺得沒說錯,江柔現在有了男人和孩子,一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會和她們越走越遠。

心下同情的時候又有些惋惜。

江柔拍拍她的手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將人送到門口,等人走遠了,正準備轉身回去,就看到隔壁王嬸探頭探腦出來了。

王嬸對上江柔的目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叔在看著攤子,我中午回來做飯,本來想跟你說一聲上午的情況,剛才走到門口聽到你院子裡有人說話就沒進去了,沒事吧?”

說到最後,小心翼翼問了一句,臉上還帶著幾分八卦。

院子裡說話聲音還挺大的,王嬸沒忍住偷聽了一會兒,然後就聽到江柔說的話,她也沒想到江柔看著斯斯文文的秀氣模樣,生起氣來竟會兇人,還護犢子護得緊,嘴裡的黎宵就沒一句不好的。

心裡覺得這孩子是個不錯的,黎宵找對了人。

人就是這樣,大家都說這個人不好,哪怕這人從沒招惹過自己,久而久之也覺得不好。

但如果有一天,開始有人幫他說話了,哪怕只有一個人站出來,心裡也會有些改觀。

王嬸子就是這樣,她現在對黎宵的印象還不好說,但就喜歡江柔這態度,覺得這孩子是真心想和黎宵過日子的,踏實本分,如果她有兒子,肯定是要娶回家的。

能娶到這麼懂事的媳婦,黎宵以後應該也不會繼續學壞。

江柔毫不在意的一笑,“沒事,以前的同學,也不是很熟。”

不想多說什麼,轉而問王嬸子,“上午的情況怎麼樣?有人買嗎?”

王嬸子也不是看不懂臉色的,就沒有多問了,不過心裡想著,等黎宵回來她可要好好把這話說給他聽,讓他以後別虧待了江柔。

年紀輕輕跟了他,可不能盡吃苦頭。

順著她的問笑眯眯道:“有呢,你叔按照你說的,切了一盤子一人可以試吃一塊什麼的,那些吃了一塊的,幾乎大半都買了些帶走,你叔說一上午生意就這麼好,以後肯定不差,讓我來告訴你安安心。”

“那就好。”

王嬸子還要回去做飯,就不跟江柔細聊了,說了兩句就回去了。

江柔也回了屋做飯。

原以為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傍晚的時候,家裡又來人了,這次是黎宵的朋友。

中等個頭,面板特別黑,笑起來右邊臉頰上還有個酒窩。

他大概是怕江柔不認識自己,主動報了名字,“嫂子,我是周健,哥走的時候跟我打過招呼,讓我多來這邊看看,您看,有沒有什麼缺的?”

這次他本來也準備跟著去,但他媽生病了,家裡也沒個別人,他只好留下照顧了,走之前老大還給了他一百塊錢,讓他經常過來看看,有什麼缺的給補上。

所以他就來了。

一聽到這名字,江柔立馬知道是誰了,是黎宵關係最好的發小,從小形影不離的,不過資料上提到一點,這人後來跟隨黎宵南下染上非典沒挺過去,寡母也跟著一病不起,人還是黎宵送走的。

也因為這,黎宵在老家當地的名聲更差了,很多人傳是他害死了人。

人家跟著他是去掙錢的,最後命卻丟了。

江柔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年輕男子,心情有些複雜,不過還是道:“沒什麼缺的,家裡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嫂子有事就去喊我,我家在老汽車站那條街最後一家。”

“好。”

眼看人要走,江柔讓他等等,回屋拿了一大碗自己做的滷豬大腸和虎皮雞爪,“這個你拿回去吃。”

周健吃了一驚,忙擺手,“嫂子不用,這太貴了,你自己吃。”

“沒事,我自己做的,不費什麼錢,家裡還有呢,你帶回去吃,黎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以後恐怕有麻煩你的地方。”

江柔都這麼說了,周健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回去的路上心裡熱乎乎的,本來是答應老大過來看看,也沒多想,現在看到江柔這麼熱情,覺得沒白跑,嫂子記著他的情。

等回了家,周健將滷豬大腸和雞爪先端到房間給他媽吃,他媽知道從哪兒來的後,憔悴滄桑的臉上露出幾分感慨,“這孩子是個懂事的,小宵也算有福氣,現在就看你了,什麼時候也給我找個兒媳婦。”

周健聽了一臉無語,覺得他媽做白日夢,他長得沒宵哥好看,又沒他有本事,還窮,去哪兒找媳婦?能有的吃喝就不錯了。

第十章

晚上八點多,江柔將豬大腸放進鍋裡,又在灶洞裡添了一把乾柴。

離開廚房前,重新檢查了一遍廚房門窗,看關得緊緊的,這才放心出去了。

到了堂屋,聽到院子外面有人敲門,還有些驚訝,覺得今天找她的人真多。

走到門口,外面的敲門聲停了,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都天黑了,人家肯定睡了,就你著急,明早給也行啊。”

“要你管,我就是等不及不行嗎,行了行了,囉裡八嗦的,回去睡覺。”

聲音不大,但因為夜裡安靜,江柔很快分辨出是王嬸在說話。

朝外喊了一聲,“嬸子?”

外面的人忙驚喜應了一聲,“小柔,是我,沒吵到你吧?”

江柔放心將門打開了,看到站在門口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笑了笑,“沒有,剛才在廚房裡滷肥腸,沒聽到。”

招呼兩人進來,關切問了一句,“叔和嬸子忙到現在才回來嗎?肚子餓不餓?家裡還有點紅豆湯,我給你們端點。”

因為懷孕的緣故,江柔比較小心,所以沒吃涼性的綠豆,而是煮一些紅豆吃。

紅豆菜市場就有賣,是應季食物,這邊鄉下就有種的,很便宜。

黎家有那種老式的紅泥爐子和小瓦罐,加入紅豆和水,熬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吃的時候放一勺白糖,味道就很好,綿軟沙甜。

加上平時做飯的時候燒的是乾柴,直接用灶洞裡的碳就行了,江柔晚飯做的早,下午五點就開始熬,熬到現在也熟透了。

王嬸跟在江柔身後進院子,她手裡還拿著手電筒,給走在前面的江柔照亮路,臉上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不用麻煩,我就是性子急,想過來跟你說一聲,今天的豬大腸全都賣完了。”

說到這裡有些激動,快步追上江柔,“你是不知道,下午和晚上買的人才叫多,好多都是剛下班的女工,回去懶得做飯了,看到咱們肉攤子上有賣熟食的,直接稱了一點帶回去。”

“真的?”

江柔聽了有點驚喜,她都已經做好了第一天生意一般的準備,想著有人買就好,聽到都賣完了,心裡是真的有點開心。

領著人進了堂屋坐下,王嬸子一坐下就從兜裡掏錢,她男人坐在對面不說話,一臉無奈模樣。

江柔看到錢,臉上笑容加深,“您先數著,我去倒點紅豆湯。”

“哎喲,真不用,我們不餓。”王嬸子客氣擺手,讓她別忙活。

江柔沒聽,進了廚房,洗了兩個碗,然後用抹布將爐子上煨的瓦罐端起來,各到了一碗,還在碗裡各放了一勺白糖。

然後端去了堂屋,“你們先喝著,我去拿筆和紙記一下。”

又去房間拿來鉛筆和破本子,本子前幾頁被她用來畫小孩子的衣服了,只剩下三張可以用,心裡想著明天去外面買本新的做賬本。

王嬸剛才說的也是客氣話,當看到一碗胭紅清香的紅豆湯擺在面前,哪還有心思數錢,兩口子一邊吹熱氣一邊吃,動作都有點急。

看到江柔回來,王嬸子咧開嘴笑得滿足,“真好吃,還放了糖。”

裡面紅豆也多,吃一口真是甜到了心裡。

江柔抿唇一笑,“您先吃著,我來數一數。”

將桌子底下的長板凳抽出來,坐下後開始一張一張的數錢,大多數都是一毛兩毛五毛的,有紙幣也有硬幣,江柔將紙幣硬幣分開放,數了兩遍,差不多十幾分鍾才數完,結果一樣,才在本子上記下賺取金額63塊4毛。

豬大腸是王叔在村子裡殺豬送的,攤子也是來自王家,而江柔這邊出了方子、調料和木柴,這樣下來成本就不好算了,也是她一開始沒有想清楚的。

最後兩邊一商量,乾脆一分為二,就按照之前的五五分,一人31塊7,不計成本了。

王嬸覺得自家沒花錢,幫忙賣一賣就掙到了錢,而江柔則覺得自己出的成本也不是很高,尤其是在家就能賺錢,非常方便。

於是,雙方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江柔在賬本子上記下,然後又給王嬸子王叔看,王嬸子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又不認識字,賬本你記著就好。”

說完又喜氣洋洋道:“今天是第一天,明天肯定能掙更多,現在縣裡的有錢人多,今天還有個人買了三斤的。”

江柔將30多塊錢仔仔細細收好,聽到這話也跟著笑了,“那感情好,等寶寶出生了,我也給她買奶粉喝。”

聽得王嬸子心裡一軟,覺得江柔很不容易,也多虧遇到自己,換做別人肯定坑她,這麼好的賺錢手藝,身邊沒人,可不得好欺負。

天色太晚了,兩口子說了幾句就匆匆走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江柔送走人,拿著錢和賬本回了屋。

第二天天不亮,江柔將鍋裡滷好的豬大腸給王嬸子裝好,然後又回房睡了個回籠覺。

一覺睡到天亮,上午也沒什麼事幹,她就去雜物間裡翻了翻,然後找到裝在蛇皮袋中的書,大部分都是小學初中的,高中的只有七八本,高一上下冊數學、物理,化學只有下學期的,高二就只有上學期的數學語文,還有幾本舊巴巴的本子。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本子上的字非常好看,龍飛鳳舞、行雲流水。

不像她,大學畢業後的字還很幼稚,當初實習時局裡前輩還說小的看不清,得用放大鏡找,她都沒好意思說是故意寫小的,因為她的字不好看,寫小一點顯得卷面清秀乾淨。

江柔將能用的書全都拿出來一一擦乾淨,然後搬回了房間。

中午的時候,她出去了一趟,直接去了南街菜市場,先去王嬸子攤鋪前看了看,稱了兩斤瘦肉,分開裝好,鋪子前還有其他人,江柔看兩口子在忙,便打了聲招呼就走了,又去買了點菜和調味料。

買好後準備去布店,哪知在菜市場門口遇到了許久不見的婆婆。

還是林美如先看到她,一把拉住她衣服,臉上驚訝,“你怎麼來了?買了啥?”

伸手就去拽菜籃子看,兩份肉先買的,放在了蔬菜下面,她匆匆掃一眼,只看到一籃子青菜。

臉上瞬間帶了些不高興,“怎麼在別人那裡買?”

江柔不喜她這做派,也學著她的樣子去扒拉她的籃子,還故作一臉後悔道:“這不是以為您的生意好賣完了嗎?媽還有菜嗎?給點給我。”

林美如沒想到她有這樣的舉動,讓江柔看了個正著,籃子裡放了五花肉、裡脊肉、一隻豬蹄、兩條魚、滷豬大腸和兩塊豆腐,堆得滿滿的。

這伙食可真好啊。

江柔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林美如臉色有些不自然,做賊心虛的將籃子往後掩一掩,訕訕道:“媽的攤子在外面呢,行了,還剩一點菜,都給你。”

說著自己就快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僵硬的轉移話題,“你肚子也大了,記得給孩子做衣服,過兩天我也給孩子打兩件毛衣。”

半句不提給她一點。

江柔慢悠悠跟在後面,聽了這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來了一句,“那我就替寶寶先謝謝奶奶了,不過衣服倒是次要的,就是最近老是吃不飽。”

“……”

走到自己攤位的林美如聽了這話,拿菜的動作一頓,將筐子裡的剩菜一把卷起來遞給江柔,江柔不客氣的接了,但站著沒走。

憑啥那對父子在家大魚大肉吃著好的?她一個懷孕的都沒這口福。

她肚子裡懷的還是親孫女呢。

林美如看她,江柔臉皮厚,還無辜的眨眨眼睛,視線往她身後的菜籃子裡瞄。

“……”

最後林美如沒法子,不情不願的分出一條鯽魚給她,江柔可不管,還從裡面拿了一塊肉和一塊豆腐出來。

看得林美如心疼的臉直抽抽,對她揮手,“你個討債的,懷的還不知道是孫子孫女呢,行了,趕緊走趕緊走。”

就沒見過這麼臉皮厚的。

江柔對她甜甜一笑,“謝謝媽。”

然後滿意的轉身離開了,去了附近的布店,也就是上次來的那家。

她自己做衣服的速度還是太慢了,現在她能掙錢了,江柔也不為難自己,這次選了幾塊料子更好的厚實棉布,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樣子給人看,讓店主做四身裡面貼身穿的和兩身連體厚棉衣,以及兩床小棉被。

說完這些,她在店裡又看了看,選了一匹天藍色一匹石灰色的,讓店主做兩件男士襯衫,“他個子187,人不胖不瘦,往大了做。”

又看中了一匹灰青色和亞麻色的布料,“這個顏色不錯,你再做兩件褲子,也是男士的,就中等尺寸吧。”

江柔出門時本來還沒這個想法,剛才看到婆婆的態度,心裡有些氣不順,黎宵這個媽簡直偏心偏到咯吱窩去了。

再想到房間衣櫥裡一件不剩的衣服,想了想,決定也給他做兩身。

約好拿衣服的時間,江柔去了老汽車站那條街。

本來還擔心周健不在家,好在敲兩下,周健就來開門了,看到她還有些驚訝,“嫂子,你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坐。”

“不了不了,我要回去做飯了,過來是想拜託你點事。”

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他,“我想讓你幫我找一些高中課本,不知道行不行?”

周健接過紙看了眼,也沒有多想,直接爽快道:“這有什麼不行的?一句話的事,剛好大友前些天高考完了,我去找他要。”

“那就謝謝你了。”江柔笑著從籃子裡拿出一塊肉,“剛從菜市場過來,這個你拿著。”

周健看到肉,忙後退幾步,不停擺手,“嫂子,我真不能要,你上次給我了。”

江柔哭笑不得,“沒事,過幾天可能還要麻煩你呢。”

“真不用。”周健直接嚇得跑回了屋,“嫂子,我晚上就給你送過去。

江柔不喜歡欠人情,但看他嚇成這樣,也就不好繼續,“那行,謝謝你了。”

——

傍晚,周健就把書送過來了。

高中三年的所有書本,上面筆記記得密密麻麻,還有一些試卷夾在中間,得分都很高。

周健將書搬進堂屋大桌子上,江柔看他累的滿頭大汗,給他倒了一杯水喝,“吃了嗎?要不留在這裡吃?”

“不了不了,我媽飯已經做好了。”

江柔也就是問問,孤男寡女的一起吃飯,讓人看見了也不好,“那行,我做了一些餅,你帶點回去。”

轉身去廚房勻了一些晚上做的韭菜煎餅,除了煎餅,還有幾塊她下午做的豌豆黃。

周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撓了撓頭,“謝謝嫂子,我明天上午來還碟子。”

問她還缺什麼,得知沒了後就拿著一碟子的東西走了。

江柔將人送出門,關門的時候看到一箇中年婦女路過門口,她多看了兩眼江柔,然後撇過臉去。

江柔也沒放在心上,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就安安心心在家裡養養胎、看看書,順便掙點錢花。

黎宵再也沒打來電話,心裡大致估摸著他回來的時間,應該快了。

哪知道還沒將人等回來,婆婆卻突然氣沖沖上門了。

還特意挑早上王嬸過來拿滷豬腸的時候,看著江柔的眼神,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滿臉怒火質問:“小柔,你這是在幹嘛呢?”

第十一章

剛走出門口的王嬸腳步頓住,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

畢竟說起來,林美如也在菜市場賣菜,江柔和自己合作,說到底是自己佔便宜了。

倒是江柔一點都不怕,站在院子門口看人氣得臉紅脖子粗,還很淡定道:“就是您看到得這樣,家裡沒錢了,跟王嬸子合作點小生意。”

“還小生意?”

林美如一聽這話就炸了,“你去看看菜市場的情況,多少人買啊,一天下來不知道掙多少錢,這麼好的事,你找別人不找我?你媽我賣點菜容易嘛?他們家賣肉的,掙得錢本來就多,你還往他們家塞錢,簡直吃裡扒外、胳膊肘往外拐,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氣得直接大罵,覺得自己這個兒媳婦真是又蠢又壞。

好好的掙錢買賣,不給自家人,竟然便宜別人?

想她天天累死累活的挑菜賣菜,掙得也就夠一家吃喝。

這個蠢貨知不知道,天天看到王家的生意那麼好,她心裡有多羨慕?

現在被人告知這裡面是她兒媳婦的生意,心都被傷透了。

“哎,你這話說的可就難聽了,什麼叫被人坑了?我啥時候坑小柔了?”

王嬸聽得不高興,忍不住插嘴,“我跟小柔的生意可是算的清清楚楚,都是有賬本的,別隨便誣賴人。”

林美如正在氣頭上,聽了這話,氣上加氣,覺得肯定是她說了什麼讓兒媳婦跟自己離了心,忍不住朝人吼道:“我沒跟你說話。”

然後用手指著江柔罵,“你個小白眼狼的,我兒子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娶了你進門,虧我還經常給你送菜吃,真是吃到了狗肚子裡去,你要是不把這生意給我,你就把吃下去的菜給我吐出來……”

越說越生氣,眼眶都跟著紅了,還往前走了兩步,一副恨不得撕了江柔的樣子。

江柔無語的看著她,覺得好沒道理,懷疑自己有必要給她醒醒腦子,於是直接打斷她的話,“我為啥和王嬸合作不找你,媽你心裡沒數嗎?”

“黎宵不在家,我懷孕這麼久,您有過來照顧我一天嗎?我老早就想問媽了,您親兒子是黎宵還是何文華?何文華一回家,您又是買肉又是買魚,黎宵呢?他回家的時候,您連面都沒露過,前些天從你籃子裡拿了一塊肉就跟從您身上割下來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才是他親媽呢。”

“就算跟您合作,最後掙了錢還不是進了那對父子的口袋,有我和黎宵的一份嗎?您說我被人坑,說我胳膊肘往外拐?可我看您才是把我當傻子吧,我跟王大嬸合作,至少成本不多,您有什麼?最後這門生意還有沒有我的份都兩說。”

“你自己願意給那對父子當牛做馬是你的事,別想來吸我和黎宵的血。”

江柔膚著肚子,一句接著一句,都不帶喘的將人頂了回去。

畢竟跟她哥從小吵到大,小時候是武鬥,長大了是文鬥,嘴皮子早就練出來了。

“你……”

林美如被說的一時找不到詞反駁回去,臉色忽青忽白,半天擠出來一句,“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我哪裡沒把他當兒子看?你心眼怎麼這麼小,不是給你肉了嗎?”

大早上的,周圍上班的人還沒出門,聽到動靜,都尋著聲音出來看熱鬧,還有幾個孩子捧著飯碗的。

江柔看到出來的人多,乾脆揚聲道:“你把黎宵當親兒子?好,我今天就在這裡好好跟你算算!”

“黎宵從小到大,你可管過他?別人都說黎宵不學好,從小就跟混混玩,難道他是一出生就跟混混在一起的嗎?別的父母在孩子學壞的時候,還知道用棍子打幾下,將人扳回正道,你呢?反而跟著一起說他從小就是個壞的。我問您,黎宵父親死後,你給他做過幾次早飯?下雨天你給他送過幾次傘?他上學時候的成績如何?班主任是哪個?他在幾班讀書?”

黎宵名聲差,他是習慣了,但江柔還要帶著孩子在這邊生活,她可不想以後出門被人用打量的眼光看著。

更不想以後孩子出生、上學,也要遭受各種指指點點。被欺負了,人家還會說一聲活該。

至於林美如,既然她都做的出,難不成還怕別人說?

對面林美如被她問的臉紅耳赤,一個都答不上來,最後底氣不足的大聲道:“你少跟我來這些虛的,明明說的是你賣豬大腸的事。”

江柔冷笑,不給她狡辯的機會直接道:“你不知道吧?我來告訴你,一次沒有,他上初中天天早上都是餓肚子的,以至於有輕微的胃病,他成績一直都是全校前五,中考是以第一名的成績上了九中,初中班主任是粱美麗,高中讀三班,班主任是王英。”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何文華,你只擔心何文華餓了冷了瘦了,何文華復讀三年沒考上您依舊巴心巴肺繼續供他讀,而黎宵被人冤枉的輟學時,您連去學校看一眼都沒有。”

“哪個孩子的媽像你這樣的?王嬸女兒高三的時候,王嬸天天去學校送飯,下雨天都一餐不落,她女兒考上大學了人家也沒想過休息,想著多掙錢給女兒攢嫁妝,你呢?你做過什麼?”

“別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黎宵成為別人眼中的壞胚子,你要負很大的責任,小的時候你不管他,大了後被人欺負時您不僅不幫著解決護著,還在一旁起鬨罵,找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壞。您忘記了?當初你被前頭男人打的時候,是誰給你撐腰把你從村子裡帶回來的?是何文華嗎?是你現在的男人嗎?都不是,是十三歲的黎宵。”

“他把你當媽,你把他當過兒子嗎?”

這些話江柔在上輩子看黎宵資料時就想說了,黎宵父親死的早,如果她沒有找爛人當個寶,和黎宵好好生活的話,很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稍微對黎宵關心一點,在黎宵南下的時候多費點心照顧孫女,也不至於連孫女被校園霸凌都不知道,如果提前發現苗頭告訴黎宵,那個笑容溫暖的小女孩很可能會活下來,而黎宵也不會落到那個地步。

林美如看著氣勢洶洶的江柔,被說的有些抬不起來頭,對於兒媳婦口中說的這些,她一個都不想認,但張了張嘴,發現一字都說不出來。

再看周圍落到她身上的視線,她就感覺自己被扒光了一樣,臉臊得慌。

剛才有多理直氣壯,這會兒就有多窘迫。

偏偏王嬸子還忍不住插了一嘴,特意大聲對其他人喊道:“確實是這樣,養孩子是個精細活,不是給他吃給他穿就行了,得管,小時候我女兒也不聽話,我和她爸沒少打,打著打著就知道學乖了,上學後我們就開始關心她成績,不是我吹,我女兒能考上大學,其中一半是我和她爸的功勞。”

“黎宵也是可惜了,那孩子腦袋瓜子是真聰明,要是好好的上學,早就考上大學了。”

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人聽到這話,有幾個跟著點頭附和,“是這樣,我兒子三年級的時候也有一段時間跟混混走的近,我愣是天天帶著棍子去找他,現在每次考試都前十呢。”

“可不是,古人不都說什麼子不教父之過,黎宵沒爸,林美如又不管,長歪了也不奇怪,好在那孩子我看變好了很多,還知道出門掙錢養家,也不算太渾,應該也就年輕不懂事,要是小時候有人管,也是好孩子。”

還有人對林美如不滿道:“你兒媳婦肚子都這麼大了,你還來鬧她,你不幫襯小兩口就算了,黎宵現在在外面掙錢,你反而趁機上門欺負人,你還是人嗎你?”

“就是,以前我就想說了,自己親兒子不要,上門給別人當後媽,你就那麼缺男人?以前不管,現在小兩口子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你又來上門攪和,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是不是見不得你兒子好啊?”

“都改嫁了還來做什麼?也不嫌丟人,你兒媳婦比你清醒多了。”

林美如有些難以置信,以前還對她十分同情的老鄰居們,怎麼聽了江柔幾句話就突然間變了?

曾經她只要一說黎宵父親打她,黎宵如何不爭氣,他們就會一個個安慰她想開,這會兒卻都將過錯怪在她身上。

可是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黎宵學壞怎麼能怪她呢,分明是隨了他爸。

她承認,她是有點偏心何文華,但那也是因為繼子懂事,記著她的好,懂得感恩。

黎宵是親生的又如何?以後老了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繼子。

林美如越想越委屈,覺得這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根本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最後紅著眼睛對江柔氣憤道:“行,我說不過你,以後再也不會過來討人嫌了,我也就當沒你這個兒媳婦。”

江柔抱著肚子,一臉平靜,“隨你。”

“……”

林美如恨恨看了她一眼,然後灰溜溜快步走了。

等人一走,其他看熱鬧的人也跟著陸陸續續回家了。

走之前,還有幾個人過來安慰江柔幾句,讓她別太難過,和黎宵好好過日子,至於其他的也沒好問太多。

王嬸最後走,看著江柔忍不住道:“要不你在我家煮得了,省的招人眼。”

江柔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王嬸臉上訕訕,“你別多心,我也沒別的意思。行了,我先走了,你一個人在家好好的,有事過來找我。”

江柔這才笑笑。

應了一聲,“嬸子慢走。”

等走遠了,來接王嬸的王叔則忍不住說道:“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她有那個方子在,找誰合作都行,可別胃口太大,把人往外推對咱們沒好處,也是她性子好,換做黎宵你看黑不黑臉?”

王嬸被他說的臉色不大自然,“我也沒別的意思,還不是怕她被她婆婆哄住了。”

這些天他們攤子生意好,不是沒有人學著他們也賣滷豬大腸,但就是不對味。

江柔畢竟和林美如才是一家人,吵得再兇,以後也不會真斷了。

要是來他們家做,她也就能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了。

王叔冷哼,“就算被哄住了,也是他們家的事,咱們少賺一點就是了,你還真當黎宵那崽子好欺負?他要是回來知道你算計他媳婦,你看他會不會上門來找你?”

王嬸頓時不說話了。

心裡也有點不敢惹黎宵。

王叔還有一點沒說,他覺得江柔可不像表面那樣好欺負,今早鬧了這麼一通,不管開頭是怎麼回事,但從現在開始,周圍住著的人都對黎宵印象好多了。

甚至可以說,只要黎宵今後不犯混,大家也願意和這小兩口好好相處。

早上鬧的這麼一通,並沒有被江柔放進心裡,反而因為出了口氣,她心情都變好了。

上午她去了一趟南街,將上次定製的衣服小被子那些東西拿回來,這一個多月,她和王嬸子合作掙了近兩千塊,每天都有一兩百塊錢的收益。

因為有錢了,江柔又畫了幾個樣子,然後挑了一些細棉布讓人給做成小帽子小手套小鞋子,也給自己做了兩身衣服。

她將東西抱回家,把孩子裡面貼身穿的小衣服和黎宵的兩件襯衫洗了曬了。

剩下的小被子那些,準備等黎宵回來讓他洗。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她說的話影響力太大的緣故,下午的時候,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奶奶還帶著孩子過來串門,手裡又是拿著菜又是拿著糖,還有拿了孫子孫女小時候穿的舊衣服,讓江柔洗洗給孩子穿。

江柔都笑眯眯接了,讓她們進院子裡來聊天,還去廚房拿了自己做的紅糖餈粑給孩子吃。

幾個奶奶怕她沒人教,熱情拉著她說了一些懷孕生產後要注意的事。

最後還有人道:“你和小宵長得都好看,你倆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是不差的,好好養,別學你婆婆,生了不養害了孩子一輩子,小宵雖然以前混過,但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沒幹過什麼缺大德的事。”

“男孩子嘛,就是調皮些,淨學那些港地電影上什麼打架啊什麼大哥小弟的,要說多壞也不見得,真正學壞的還是北街那裡有個姓張的孩子,跟著一個什麼大哥,吃喝嫖賭都會,那才是沒救了。”

“就是,你婆婆年輕時候就拎不清,欺軟怕硬的,下次再來,你就大聲吼一嗓子,我們都來給你撐腰,都改嫁了還跑來作威作福,慣的她,親兒子不要養個笑面虎,真是腦子出毛病了,黎宵這孩子想想也是可憐。”

年紀大的人就愛八卦,心又軟,早上聽了江柔那些話,都覺得黎宵以前混是混,但卻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相反,跟很多孩子比,他要可憐的多,小時候爹就死了,親媽有跟沒有一樣,長成那樣已經很不錯了。

江柔也是個能聊的,她懂得又多,還告訴她們一些養生的法子,聊到最後天都黑了,要不是得回家做飯,這些奶奶還捨不得走。

走之前還邀請江柔去她們家裡玩,覺得她人很好。

送走人,江柔也去做飯了。

晚上睡覺前和往常一樣,把豬大腸滷了。

可能一天下來有些累了,早早就困了,幾乎一上床就睡著了。

半夜外面傳來敲門聲,江柔都沒醒。

最後還是窗戶被拍響,她才迷迷糊糊睜開眼,揉了揉眼睛,遲鈍的朝外喊了一聲,“誰啊?”

外面回了一句,“是我,開門。”

第十二章

男人聲音低沉沙啞。

但江柔還是一下子認出來了,不確定的喊了一聲,“黎宵?”

不等對方迴應,就趕緊抱著肚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床發出“咯吱”一聲,聽得外面的男人緊張提醒了一句,“你慢點。”

沉厚的嗓音裡帶了絲淡淡的笑。

江柔沒聽出來,她拉亮燈,然後在床下找到鞋子,起身去開了房門,又出去開了大門。

男人已經走到大門口站著,肩上揹著一個蛇皮袋,另一隻手上還拎著一個行李包,大步跨進了門檻。

江柔往旁邊讓了讓,然後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身去把堂屋的燈拉亮。

堂屋的燈是新換的,江柔嫌棄原來的光線太暗了,一個人在家晚上還有點害怕,就把堂屋和廚房的燈換成一百瓦的。

刺眼的白光將整個堂屋照得亮堂堂的,也將男人照得清晰可見。

將近兩個月沒見,黎宵幾乎瘦了一圈,人倒是白了一點,五官變得更輪廓立體。

不過變化最大的,還是他將長髮給剪了,剃了個寸頭。

最容易暴露短板的寸頭髮型,在他身上反而錦上添花,他的頭型很漂亮,後腦勺飽滿,沒有了長髮的遮擋,瘦長俊美的臉龐上將整個五官優勢完全凸顯出來,比例恰到好處,眉眼精緻出挑。

長髮的他是痞帥,剪了寸頭的他則是一種凌厲囂張的好看,好看中還帶著幾分危險的壞。

偏偏這壞還格外吸引人,就是那種明知道他很危險,還是忍不住想靠近,男人味十足。

江柔一時間都看愣住了,男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以為自己新剪的頭髮奇怪。

他是嫌長髮礙事,所以路過一家理髮店的時候乾脆剪了。

將手上肩膀上的行李扔到地上,抬手摸了把頭,轉身朝大桌子走去,桌子上只有一個熱水瓶和茶壺,沒有杯子,黎宵喝水的杯子被江柔洗乾淨放到櫥櫃裡收起來了,她的杯子在房間裡。

男人也不管,直接拿起茶壺仰頭對著嘴灌,一副渴得不行的樣子。

江柔看他這樣,哪怕一段時間不見產生了陌生感,都忍不住有些心疼,“我去給你炒碗麵吃。”

直接去了廚房。

晚上她吃炒麵的,特意多揉了點,準備留著明天吃,一個人在家就喜歡偷懶。

她剛將灶洞點著,男人就來了,肩上還搭著一塊白色毛巾,他徑直走到放著洗漱用具的桌子前,拿起江柔平時用的臉盆,直接從桶裡舀了一盆冷水。

江柔塞了一把乾柴放進灶洞裡站起來,看到這一幕,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忍住什麼都沒說,但心裡卻想著明早那盆得洗洗。

在鍋裡放了水,又轉身將櫥櫃裡的面拿出來,九月底天氣涼了一些,面放一晚上也不會壞。

她還拿了一些家裡沒吃完的青菜、胡蘿蔔、少許豆芽和兩個雞蛋,菜洗乾淨備用,其中胡蘿蔔切成絲,雞蛋放進小碗中打散。

鍋中的水開後先將麵條放進去煮,等七八分熟撈起來放進碗中涼水裡。然後把鍋洗乾淨放油,先煎雞蛋,熟了後用鏟子打碎,再放蔬菜、麵條進去爆炒,加香蔥青蒜碎末、醬油、蠔油和一點點鹽。

江柔還從旁邊滷豬大腸的鍋中挑起一條滷好的豬大腸,切了一大段,然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直接放進鍋中一起炒。

黎宵洗了把臉後就坐到底下灶洞裡看火,眼睛看著洞裡紅色的火焰,再聞著廚房裡瀰漫的香味,整個人才真正放鬆了下來。

上了火車的時候就特別想家,想江柔,想她肚子裡的孩子。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對家就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對他來說這裡只是個房子,可有可無的,小時候甚至一度很討厭回家,因為一回來就會聽到他那個短命老子的各種謾罵,聽到林美如哭哭啼啼的聲音。

其實,他跟江柔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兩人之間甚至談不上熟悉,可這趟出門,他腦海裡想起最多的反而就是她,想她在家裡是不是吃了,想她肚子有多大了,還想她會不會遇到什麼困難……

剛才看到人,整顆心才安定下來。

黎宵第一次覺得,他是個有家的人了。

江柔放的東西太多了,炒麵好了後一個大湯碗都放不下,剛好她也有點餓了,拿了一隻小碗給自己裝了一點。

兩人端著面去了堂屋吃,面對面坐著。

長時間沒見,本來還有些疏離,但現在近距離坐在一起吃麵,尤其對面男人似乎餓得不輕,拿起筷子就埋頭吃,聲音嗦得老大。

那種距離感瞬間少了,江柔看了他一眼,沒忍住提醒,“你吃慢一點,怎麼這麼餓,不會幾天都沒吃吧?”

放在她家,她媽肯定要罵的。

說著自己挑了幾根麵條,細嚼慢嚥,沒發出一點聲音。

男人頭也不抬直接道:“早上急著趕火車,沒來得及吃。”

主要是朱強磨磨蹭蹭不想回來,這趟外出他什麼錢都沒掙到,還被騙的一乾二淨,沒臉回來,也怕他那個馬子生氣,他答應那個梅子還是李子什麼的給買彩電。

但黎宵等不了,眼看火車要走,塞給他兩百塊錢自己跳上去了。

火車中途轉站的時候,他還在隔壁市停留了半天,在市裡大商場買了不少東西帶回來。

想到朱強害怕未婚妻生氣的軟弱模樣,黎宵看著江柔突然說了一句,“這趟出去沒掙到錢,被人坑了。”

他目光落在江柔臉上,似乎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江柔正低頭吃得香,聽了這話反應不大,語氣尋常道:“沒掙到錢就沒掙到錢,人平安回來就行。”

別說生氣了,連一點波動都沒有。

彷彿他能回來最重要,錢不錢的都無所謂。

黎宵握著筷子的手一頓。

江柔半天沒聽到對面出聲,抬頭看了一眼,見他神色不對,還奇怪問了一句,“怎麼了?”

她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想著可能是自己穿越過來的原因,有些情況改變了也說不定,不管他這次在外面有沒有誤入傳銷中、有沒有將那些人繩之以法,她都不準備問了。

上輩子因為時間隔的太久,且隔壁地級市警局檔案記述的不是很完整,當初江柔只看到資料上寫著他聯手警方,將那個傳銷窩子整個掀了的事蹟,幾乎一筆帶過,細節方面並沒有詳述,江柔也不知道那些傳銷的地點和有哪些人。

不然她就直接打個電話報警了。

現在她是真心覺得人平安回來就好。

黎宵低下頭,啞著聲音道:“沒什麼,面有點噎。”

哪裡噎了?

江柔吃著覺得剛剛好。

看他這樣,以為是自尊心受損不好意思說,上輩子的他雖然誤入傳銷中,但卻帶回來了一筆獎金,而這輩子似乎經歷不同,但卻又遇到了別的麻煩。

也不知道他什麼運氣。

江柔腦洞很大的猜測是不是老闆攜款跑了啥的,後世經常有這方面的報道,於是安慰道:“錢是掙不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別想了,你好好吃麵,人都瘦了,慢慢來,船到橋頭自然直。”

黎宵沒說話。

江柔吃完了,將碗送到廚房裡去,沒洗,準備等黎宵吃好後讓他一起洗了。

她拿著剛才黎宵洗過臉的盆,倒了許多洗衣粉進去,然後又打了半盆熱水端去堂屋,從廚房出來時還略有些得意道:“你最近就在家好好歇歇吧,我跟你說,我在家可是掙了不少錢,夠我們用很久了。”

黎宵聽了抬起頭看她,挑了挑眉。

他剛才也看到那一鍋滷豬大腸了,但沒問。

江柔將盆放在黎宵帶回來的包裹旁,準備把他帶回來的衣服泡一泡。

她見過黎宵洗衣服,那真是瞎幾把亂揉一通,她的衣服還好,不髒,揉幾下曬乾能穿,但黎宵自己的衣服,髒的地方洗完還是髒的,甚至被他這麼一洗一曬更難洗掉了。

得用洗衣粉水泡久一點才能去掉汗味和汙漬。

正在吃麵的黎宵看到這一幕,也不做聲。

江柔先開啟的是蛇皮袋,從裡面扒拉了幾下,然後扒拉出了幾件臭烘烘揉成一團的衣服。

“咦”

身體往後一仰,忙將臉撇向旁邊,然後嫌棄的用左手捏住鼻子,另一隻手將衣服拿得遠遠的,趕緊扔進盆裡。

這味道也太燻人了。

黎宵將整個湯碗裡的炒麵全都吃完了,有點撐,他將身子往椅子後背上靠了靠,又拿起茶壺朝嘴裡隔空灌了幾口,吃飽喝足,人也懶散下來。

右腿還搭在左腿上晃了晃,十分悠閒模樣。

看到江柔被自己衣服臭到了,還輕笑出聲,說了一句,“看看另一個包。”

江柔聽了這話抬頭看他一眼,他也不多說什麼,臉上神色似笑非笑的壞模樣,有點像在賣關子。

“什麼好東西?”

江柔沒忍住,將翻到一半的蛇皮袋扔下,轉而去開啟拎包,這個是拉鍊的,一拉開就看到裡面塞得滿滿的,她伸手拿出幾件舉起來看,是小孩子的衣服,上面還有標籤。

她睜大眼睛,一臉驚喜的抬頭看向大爺一樣坐著的男人。

怎麼都沒想到他還會給孩子買衣服,“你不是沒掙錢嗎?”

黎宵沒回她這個問題,而是微勾起唇角,“下面還有。”

江柔便繼續翻,上面一半都是小孩子的衣服,他大概也沒怎麼挑,有的衣服大,有的衣服小,不過都是顏色鮮豔的,料子也不錯,摸起來軟綿綿,還有兩件小毛衣和一件小襖子。

不錯,還想到孩子出生時已經天冷了,這個爸爸還算有心。

只不過審美不大行,樣式老土就算了,但這些顏色不管怎麼搭配都覺得有點衝突啊。

下面好像就是大人的衣服了,江柔也翻出來看。

她拿出一件翠綠色的呢子外套,展開衣服看,胸前還繡了三朵大紅花,兩邊肩膀也墊得高高的。

瞧著像是女人穿的。

她根本沒往自己身上想,這顏色、這款式,她都懷疑能不能穿的出去?

江柔笑嘻嘻站起身,還往自己身上比對了一下,比較寬鬆,然後一臉讚賞的看向男人,“這是送給媽的嗎?真好看,她肯定喜歡。”

反正不用她穿,誇一誇也不少塊肉。

哪知男人聽了,嗤笑一聲,“我給她買做什麼?你的。”

說完站起身,拿著空碗去了廚房。

留下江柔一個人呆愣在原地,然後不可置信的將呢子短大衣前前後後看了個遍,怎麼都不敢相信這衣服竟然是買她的。

這也太醜了叭。

偏偏廚房裡還傳來淡淡一句,“下面還有一雙高跟鞋,也是你的。”

江柔沒忍住好奇,將那雙高跟鞋也翻了出來。

果然,沒有最醜,只有更醜。

高跟鞋的顏色是大紅色的,粗跟尖頭,扣帶是寬的鏤空花紋,按扣那裡還有一朵蕾絲小白花。

“……”

包裡還有兩件,江柔不信邪,全都拿了出來,紫色的圍巾、黑色的皮褲和一雙酒紅色的女士皮手套。

說實話,這些衣服,上輩子她媽都不穿。

男人洗完鍋碗後,拎著半桶熱水出來,看到江柔瞪著一雙大眼睛來回翻看衣服,還以為她高興傻了,心情不錯的問了一句,“喜歡嗎?”

江柔面色複雜的抬起頭,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異性的禮物。

讀書的時候也有男生喜歡她,但告白送禮的沒有,因為都被她哥警告過。

臉上擠出笑,“怎麼會不喜歡呢,真是太好看了,這麼多好看的衣服,我都捨不得穿,還是留給……以後的兒媳婦吧。”

男人不屑嘖了一聲,“出息。”

徑直繞過她去拿澡盆,腳步輕快,一副被愉悅到了的樣子。

江柔動作麻利的衣服重新塞回拉鍊包裡,起身拿去了房間。

這些衣服打死她都不會穿。

走到大門口時,看到在院子裡洗盆打水的男人,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不是說自己沒掙錢嗎?你該不會是去打劫了吧?”

買這麼多的衣服,應該不便宜。

其實她更多的還是想問,他這趟在外面到底幹了什麼?

男人端著半盆冷水進門,用兩隻腳將門踢關上,放下盆,將剛才打來的熱水倒進去,直接就開始脫衣服。

江柔瞥到男人結實的後背,忙轉身回了房間,沒再說話了。

剛走兩步,身後就傳來男人聲音,“給我找個衣服。”

第十三章

江柔將上次給他做的襯衫和褲子找出來,當時她也沒有多想,給自己買內衣的時候順便也給他買了兩件內褲。

內褲和襯衫都洗過了,是乾淨的,長褲倒是沒洗,但也不打緊,反正不是她穿。

江柔將衣服疊好放在凳子上,然後將凳子搬到房間門口,提醒一聲,“衣服我放在這裡了。”

低著頭沒看他,轉身進了房間。

黎宵洗澡速度很快,江柔躺到床上時,他就從澡盆裡出來了,因為頭髮短,甚至還洗了個頭。

擦乾淨身子去拿衣服,原本以為江柔給他找的是他爸或他爺的衣服,他也不講究那些,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是他爸、他爺,難不成還來找他?只是沒想到拿起衣服後,發現是沒見過的新衣服。

淡藍色的襯衫,青灰色的長褲,甚至連底褲都有,就猜到這是他走後江柔給他買的。

他在商場給江柔買衣服的時候沒想過其他,只是想買就買了,現在看到她在家裡也給自己買了新衣服,不知怎麼的,心口那裡突然燙了一下。

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他久久難以平復,但卻不反感。

他手摸著衣服,突然有點理解剛才江柔說的那句捨不得穿,他也有點捨不得了。

抿了抿唇,半天才將衣服套在了身上。

因為穿了新衣服,他端起洗澡盆倒水的動作都僵硬了幾分,生怕澡盆邊沿的水漬弄髒了衣服。

黎宵回到房間時,江柔都快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際,一個紅色的東西扔到她腦袋旁邊,直接將她瞌睡砸飛了。

江柔嚇了一跳,沒好氣睜開眼瞪他,“你幹嘛?”

語氣有點不高興。

男人沒察覺不對,還輕笑一聲道:“開啟看看。”

江柔沒心情,閉上眼睛翻過身繼續睡。

站在床邊的黎宵看到她這反應,愣了愣,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惹了人,訕訕摸了摸鼻子,但又說不出道歉的話,站了一會兒後,他背過身坐到床邊,一邊卷褲腿一邊故作平靜的補充一句,“你不是問錢哪兒來的嗎?”

江柔被他吵醒,也沒有立馬睡著。

聽了這話,顧不上生氣,皺眉扭過頭看了一眼。

男人後腦勺像是長了一雙眼睛,也偏過頭來,對上江柔的眸子,用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還伸手去拿她腦袋邊的紅色包裹。

江柔想都不想就翻過身來,“什麼意思?”

他動作太快,手已經拿起了紅色包裹,然後江柔就看到包裹上還有字。

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好像是一面錦旗。

她睜大眼睛,懷疑是不是看錯了,從床上爬起來,還用手揉了揉眼睛,眼見他要走,忙說了一句,“我看看。”

男人彷彿沒聽見,站起身作勢要離開。

江柔沒好氣伸手拉住他衣角,用力拽了一下他才沒動,男人還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挑眉疑惑問了一句,“怎麼了?”

“……”

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江柔懶得搭理他,直起身子,將他手裡的東西奪過來。

他倒是沒有反抗,見她拿了,就順勢重新坐下。

江柔沒有第一時間拆開包裹看,而是將包裹底部翻過來,就看到紅色的錦旗上寫著“智勇雙全、人民楷模”八個金色大字,落款是w市公安局,時間1998年9月20日。

就在幾天前。

忍不住驚訝抬起頭看他,“這是你的?”

心裡差不多有了個猜測。

男人對這個東西似乎不怎麼在意,而是再次提醒道:“看看裡面。”

江柔看了他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將錦旗開啟,因為有了這個驚喜,所以當看到被錦旗包裹的滿滿一大包錢時,心情反而沒有那麼激動了,只是感慨一句,“好多錢啊!”

然後就把錢全都倒在了床上,將他弄得皺巴巴的錦旗小心鋪開,細緻摺疊好,還不確定的抬頭問了一句,“這錦旗是你的吧?”

黎宵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半天都沒做聲,只愣愣看著她,聽到這問,才回過神突然問了一句,“這很重要嗎?”

臉色有些古怪。

江柔覺得他問的是廢話,錦旗不重要什麼重要?

局裡的陳哥救人有功,被受害者一家送錦旗,那一個月臉上都笑開了花,局裡更是拍照在網上大加宣傳,還上了早間新聞呢。

最後陳哥把錦旗弄個框子裱起來掛在自家客廳裡,他家小孩更是看到誰都說這事。

把局裡其他人羨慕的不行。

至於這些錢,不好意思,江柔還真沒有太多的感覺,她雖然家境一般,但並不缺錢花,而且她哥嫂事業有成,掙得多,經常給她零花錢用。

江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說呢?”

見他一臉不在意的樣子,緊張問了一句,“這不會是你偷的吧?”

腦洞很大的想到他是不是在火車上將別人連錢帶錦旗一把偷來了。

黎宵冷冷瞥了她一眼,覺得她是懷孕懷傻了,他就算是偷,也不至於把這個留著。

不過他也算是明白了,在她眼裡,這麼多錢加起來都還沒這一塊布重要。

江柔看他不說話,心裡有些害怕,抓住他手腕,“你真幹這種事啊?不行,你趕緊去自首!”

“……”

黎宵沒說話,一把扯過搭在枕頭上的枕巾,將散落在床上的錢全都包起來打個結,也不知是不是江柔的態度影響了他,看著這些錢也沒覺得多稀罕了,隨手往不遠處的桌子上扔去,拉燈往下一躺。

旁邊江柔還在纏著他去自首,大概煩了,沒好氣回了一句,“偷什麼偷?老子沒幹過這種事。”

拽過被子矇頭就睡。

江柔半信半疑,也跟著躺下,躺下前還小心翼翼將錦旗放到裡面去,準備明天好好收起來。

但還是不大放心,忍不住往他那裡挪了挪,小聲問:“那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

她知道上輩子的他因舉報傳銷有功得了一筆錢,但不知道有這麼多。

零零碎碎的,怎麼看怎麼不對。

但不管江柔怎麼問,黎宵都裝睡不說話。

氣得江柔推了他一把,翻過身也睡了。

男人在被子悶笑一聲。

不過,第二天早上,江柔還是從他口中得知了真相,錦旗是真的,但那個錢來路卻有些不正。

黎宵也沒瞞著她,將這趟出去的經歷大致說了,原來他們一開始就被騙了,朱強那個表親兩年前去沿海打工,不知怎麼的被騙進了傳銷窩子裡,後來那些人做大了,野心也大了,還派人去內陸幾個城市傳銷,朱強那個表親就是其中之一,跟著小頭目去了隔壁市,他在團伙中地位不高。

傳銷的規則就是一個騙一個,如果騙不到錢,就會遭受懲罰,輕點是沒吃沒喝,重的則是捱打,當然也有掙到錢的,但那些都是頭頭。

所以傳銷裡的底下人員為了不捱餓捱揍,很多都去騙家裡親戚,漂亮話一說,哄的那些親戚帶許多錢過去,等到了地,再一群人圍上去打,順便將他們身上的錢全都搜刮走,然後關小黑屋餓肚子以及開始上課洗腦,加入他們。

朱強耳朵軟,聽表親說那裡錢多伙食好,想著是親戚就毫不猶豫信了。

然後兩人找到地後就被一群人圍攻,主要是打黎宵一個人,畢竟朱強表親不可能讓自家弟弟被人打,但也僅限於如此,餓肚子搜錢的步驟一樣不少。

而黎宵,自然不肯乖乖被人揍,他性子狠,拳頭硬,跟人打起架來是往死里弄。

圍攻的人雖然多,但他從小就跟著人打架,有經驗,愣是一群人被他一個人反殺了,最後他專挑一個人揍,將人打的渾身是血,還暈了過去,嚇得其他人都不敢上前,怕出了人命。

以至於他成了重點拉攏物件,就怕他把這裡拆了。

黎宵沉的住氣,摸清這些人乾的事後,就知道他們是不會放他走的,所以乾脆假裝同意了。

他肯定是要走的,不僅要走,還得出口惡氣。

所以策反了兩個人當兄弟,然後暗中聯絡到了當地警方,聯手將整個傳銷窩子給端了。

當然,他也不是讓那兩個兄弟白白跟他混的,在警察來之前,三人將之前團伙騙來的錢找到撬開了,偷偷拿了一部分瓜分了。

就算最後對不上數目,也可以賴到團伙領導頭上。

既能逃離這裡,又能賺一大筆錢,那兩個人自然跟他一條心,這事他們誰都沒說。

到了局子裡後,三人和其他人一起被關了,這是事先和警方約好的,怕事後被報復。

因為黎宵三人沒騙過人,所以和其他幾個清白的一樣錄了個口供就出來了,只不過走之前他們在警方安排的會議室裡被頒發了錦旗和獎金,還和領導握了手。

出來後,三人偷偷跑回據點,取了事先埋在茅廁地下的錢,然後各自離開。

朱強要慘一點,因為他和表親有親戚關係,所以錄口供要久一點,黎宵還特意等了他幾天,對於自己乾的事,也沒跟朱強說,怕他藏不住事露了餡。

至於錢,自然也不會分給他了。

事實證明,黎宵不愧為幹大事的人,他不僅聯合警方將w市的傳銷人員抓了,還將沿海g省的傳銷老窩給捅了,因為他腦子靈活,長得好看,團伙是準備將他當作骨幹培養的,還給他提供路費伙食去g省大本營進修。

當然,這也是洗腦的一部分,給底下小嘍囉們畫大餅,只要他們好好幹,也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只是這餅還沒畫完,黎宵反倒是將上面幾條大魚身份給打聽清楚了,還摸清了他們平時的蹤跡和出入場所。

江柔聽完他乾的事後,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回應他了。

她雖然看過關於他的資料,但紙上短短几句話和現實還是存在巨大的出入,她怎麼都沒想到過程這麼複雜,光聽他三言兩句的說,都覺得很驚險。

一屋子十幾個人打他一個,也不知道他怎麼揍回去的,還跑到南邊跟傳銷頭目見面套話,能做到傳銷頭目的自然不簡單,想象不出他是怎麼隨機應變的。

不過讓江柔為難的是他拿回來的這筆錢,如果錢不多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昨晚匆匆掃一眼,放在現在可不是少數。

江柔從床上爬下去,將他昨晚隨手打包的錢拆開數,整整數了三遍才數清,抹去零頭,一共9746塊。

人直接沉默了,她從小到大都是乖孩子,別說是拿這種不明不白數目巨大的錢了,她就是在路上撿到5毛錢都是要上交給老師的。

小時候她有次放學路上撿到10塊錢,半道上被她哥騙去買了吃的,她硬是一路哭回家告狀,她爸媽說沒事都不管用,最後沒法子,她爸拿出10塊錢,帶著她去當地公安局交給警察了才罷休。

因這事,她爸回家狠狠打了她哥一頓,覺得他給自己找事。

這些也不知道是多少家庭的血汗錢。

黎宵看她臉色不對,還以為她可惜自己拿少了,隨口解釋了一句,“不少了,另外兩人沒有我拿的多,箱子裡的錢本來就沒多少,總得留一點下來。”

當然,數目對不上才好,那些人也能關久一點。

他可不是好性子,別人惹了他,哪有不回敬過去的道理?

江柔知道他想岔了,他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和她不一樣,他膽子大,手黑,有時候做事沒有什麼太大的底線,對於這筆錢,換做一個普通人會覺得膽戰心驚,拿了心裡不安穩,但在他身上只會覺得這是憑自己本事得的,用的心安理得。

以前江柔看他資料就覺得他這個人很複雜,他不會主動去作惡、去欺負弱小,也不會主動去幹那些真正違法犯罪的事,但他對那些東西又包容性很強,就算看見了也不會去管。

其實他為了給女兒報仇,選擇一個人調查真相併復仇一點都不奇怪,換做一個普通父親遇到這種事,更多選擇的是尋求法律和警方的幫助,如果當地派出所不管事,就一層層的往上告。但他不是,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給女兒報仇。

可能是他不太信任法律,也可能他骨子裡更偏向於用暴力解決問題。

換句話說,他對道德法律的認同感很低,信服的是混混那套處世法則。

這樣其實很危險,不是說他這個人危險,而是他的這種低道德感的想法很危險。

江柔讀書的時候看到很多案例,有些案例就是高智商犯罪,那些人都是別人眼中的天才,卻因為缺乏道德感,為了滿足私慾用自己的超高智商觸碰法律底線,造成非常可怕的後果。

今天是一筆近一萬的錢,等他嚐到了甜頭,下次可能就是幾十萬甚至上億了。

想到這裡,江柔毫不猶豫的對他道:“你把這筆錢還回去,咱們不能要。”

黎宵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詫異抬頭看她,懷疑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第十四章

江柔看著他,一臉認真道:“這不是我們的錢,這些錢都是那些無辜被騙的受害者的,咱們不是窮的日子過不下去,而且就算再窮,也不能拿別人的血汗錢,你把這些錢送回去,警方會處理的,就當給咱們肚子裡的寶寶做好事,好不好?”

黎宵聽完,嗤了一聲,一臉你開什麼玩笑的表情,“你口中的受害者,都是些想佔便宜發大財的傢伙,他們想天上掉餡餅,就要做好被餡餅砸的準備,你見過哪個人賭博輸了還要求退錢的?這些錢也算是給他們買個教訓。”

他並沒有感同身受,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還掛著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江柔沒有跟他吵,而是用平和的語氣繼續跟他道:“可是這些錢不是我們掙的,花著不安心,不管那些被騙的人初心是什麼,事實擺在那裡,這些錢是他們的,送回去是我們的本分。人活著要有骨氣,不是咱們的東西咱們不能要。掙錢的方式太多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以後會掙更多的錢,我們花乾乾淨淨的錢不是更好嗎?就像有一天我們的錢丟了,被人撿到還回來,你是不是很高興?”

黎宵聽著江柔的話,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最後反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懷孕懷傻了?”

“……”

見江柔還試圖張口想要說服自己,男人臉色變得有些不耐煩起來。

他冷笑道:“這錢怎麼不是我們掙的?這是老子靠本事賺的,憑什麼還回去?又不是老子騙的他們。”

“老子就算錢丟了,也是自認倒黴。”

江柔看他這副油鹽不進、說不通樣子,氣得沒忍住道:“我不管,你把這錢還回去,這錢我不會用的,你也不許用。”

“你在管老子?”

黎宵的臉上的笑容淡了,漆黑的眸子深深看向江柔。

看到他這樣,江柔心裡一緊,差點忘記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抿了抿唇,但也沒有認輸,在這種原則性的事情上她不會低頭。

倔犟看向他,不過語氣放緩了一點,“我沒有管你,我只是不想讓你做錯事,這錢不是我們的真不能拿,做人還是要有底線……”

話還沒說完,男人就嘲諷笑了,“底線?你跟我說底線?當初睡錯人死皮賴臉纏上我的是誰?”

江柔不做聲了,她看著男人似笑非笑的譏諷臉龐,臉上雖然在笑著,但眼神卻有點冷,沉沉看著她,讓人覺得很陌生。

她一時間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可能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吧?

畢竟當初被算計的是他,他心裡埋怨也正常。

但江柔心裡就平衡了嗎?

她莫名其妙穿越到這裡,連戀愛都沒談過就成了孕婦,還要替原身背這些莫須有的債。

現在聽他用這話羞辱自己,她甚至無法辯駁。

江柔被他的眼神刺痛了下。

她沉默了下來。

兩人對視片刻,誰也沒服軟。

最終江柔朝他點點頭,突然開口道:“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都是我的錯,我纏著你是我不對,放心,以後不會了。”

說完不再看他一眼,直接下了床朝外面走去,過了會兒冷著臉從外面拿了一個蛇皮袋進來,將衣櫥裡最近買的東西全都往裡塞。

黎宵從床上騰地坐起來看她,見她對自己甩臉子,還一副收拾東西要走的樣子,知道她是生氣了,但又不想低頭,他還從來沒有向誰低過頭。

而且,怎麼就她能說話,他就不能說了?

抿緊唇沉默,但臉色卻一點點陰了下來。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變得凝滯。

江柔最後將自己放著所有存款的襪子拿出來,從裡面拿出五百塊錢放到桌子上,聲音平靜道:“這是半年多的伙食費,還給你。”

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拎著蛇皮袋出去了,順便將門帶上。

她也沒別的意思,哪知可能力氣大了點,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江柔腳步一頓,然後就不在意地往外走。

房間裡的黎宵在看到她拿出錢的那一刻,臉就黑了,再看她毫不猶豫離開,還氣沖沖的將門摔上,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放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握拳。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這麼橫的。

聽到外面院子門被開啟關上的聲音,男人胸口起伏不定,最後咬牙罵了一句,“艹!”

動作粗魯地掀開被子下了床,去開門的時候,竟然沒開啟。

皺眉再次扭了下圓形門把手,發現還是沒反應,似乎人剛才摔的太用力,門都已經凸出牆壁了,上面的鎖也鬆了。

“……”

黎宵踹了一腳,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再次抬手去開門,用了力,直接將門鎖給擰了下來。

門上多了一個洞他也沒管,黑著臉往外走。

剛準備開啟堂屋大門,就聽到院子外面傳來推門的聲音,手上動作一頓,以為是某人後悔回來了,臉上表情緩了幾分。

他用力開啟門,正準備嘲諷幾句,哪知就看到推門進來的王嬸。

王嬸還奇怪的看了眼門,她正準備敲呢,沒想到剛碰上門就開了,還以為是昨晚江柔粗心忘記關上 。

聽到動靜,下意識抬頭去看,正要提醒江柔一句,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臉色陰沉沉的男人。

她也沒多想,黎宵長大後,她和他打照面的機會不多,每次都是遠遠看見人,這孩子長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兇了,脾氣也不好,每次都是跟著一幫小混混走在一起,她就算是看到也會繞著路走,所以也沒看出他是黑著臉,以為就長這樣。

看到人,她還笑眯眯打招呼,“小宵回來啦?這趟出去掙了不少錢吧?”

手裡除了豬大腸,還有兩斤新鮮的肉和一條豬舌頭,想緩和一下昨天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她也不客氣,輕車熟路進了院子,眼睛還在黎宵身後看了眼,沒看到人後特意將聲音放低點道:“小柔呢?還沒起來?那就讓她繼續睡吧,我帶兩斤肉過來給你們補補。”

“今早你來看看也好,省的你媽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小柔,這孩子可不容易呢。”

說著便帶著木盆和稱徑直進了屋,還問他這趟在外面怎麼樣?

熟悉的就像個自家長輩。

黎宵隱晦的皺了皺眉,心下奇怪,他還從來沒在王嬸臉上看到這麼熟絡的表情。

不清楚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家裡發生了什麼。

他看了眼敞開的大門,抿了抿唇,沒說自己和江柔吵架的事。

只是忍不住皺眉問了一句,“我媽過來了?”

王嬸聽到這話,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昨天江柔說的話觸動了她那顆慈母心,對於黎宵,王嬸現在是心疼多過害怕,覺得這孩子是個可憐的,被家裡拖累了。

想到這裡,怕他誤會了什麼,就把昨天的事完完整整說給他聽,完了補充道:“我和小柔做生意可都是用賬本算的清清楚楚的,誰也不吃虧,你媽也不知道聽誰說的,跑過來一通亂咬,小柔抱著那麼大的肚子站在門口和她說理,我看了都心疼。”

“小宵啊,小柔這孩子對你是真沒話說,嬸子是個外人,不好多說什麼,但小柔這麼打算也沒錯,你們倆有了自己的小家,肚子裡還有了娃,總得替自己、替孩子好好想想,你媽那顆心是完全撲在了那邊,我經常看攤子的清楚,那肉就幾乎沒斷過,小柔掙了錢都捨不得吃那麼好,你可不能虧了她。”

王嬸去了廚房,將鍋中已經滷好的肥腸瀝乾水撈出來,放到盆中洗乾淨的白色細棉布上,用稱勾住白布稱重量。

一邊忙活著一邊跟黎宵說話,還把前段時間她偷聽到江柔和同學說的話說給他聽,那話裡話外可都護著他呢。

王嬸是過來人,知道男人有多不靠譜,以前她男人就是什麼都聽他媽的,她擔心黎宵也這樣,她跟江柔相處這段時間,真心覺得這是個好孩子,所以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黎宵怔怔站在原地,聽完這些話後半天沒有反應。

20多斤的肥腸,一般滷好後會縮水一些重量,王嬸不停挪動著秤砣,然後把得出來的重量給黎宵看,“18斤3兩,你記一下,咱們是按1斤5塊錢算的,半個月一結。”

黎宵沒有看稱,而是啞著嗓子問了一句,“她真的說了那些話?”

王嬸聽了,以為他不信自己,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嬸子騙你做什麼?不信你自己看,家裡家外收拾的多幹淨,還會掙錢,這麼好的媳婦上哪兒找去,你可別犯渾欺負她,要是哪天跟人跑了看你怎麼辦?”

她也只是隨口一說,但黎宵聽了後,微微變了臉色。

不等王嬸繼續說些什麼,丟下一句,“我還有事先出去一趟,嬸子記得帶上門。”

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哎?”

快得讓王嬸都反應不過來,“這孩子。”

外面天微微亮,黎宵剛跑出家門口,就遇到幾個周圍鄰居,還被人熱情一把拉住。

以前對他漠視的鄰居們,這會兒看到他,都笑著打招呼,“黎宵回來啦?”

“早上吃了沒有啊?嬸子買了油條,拿幾根去吃。”

“黎宵,你媳婦今天有空沒有,能不能讓她教我媽做個紅糖餈粑,孩子吵著要吃呢。”

“……”黎宵古怪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他明明只出去兩個月,怎麼周圍的人全都變了。

應付完人,就往縣城外面去,她在縣城裡沒親人,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回家。

但黎宵一直跑出了縣城,都沒看到人,他不放心,繼續往前,等路上看不到一個人時才意識到她沒回家。

煩躁的“嘖”了一聲,想了想,又往周建家裡跑去。

她在縣城認識的人不多,這兩個月他不在家,跟周建應該熟悉。

哪知他到了周建家後,周建剛起床,正蹲在門口刷牙。

看到人過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了黎宵說了事,臉立馬就拉了下來,抱怨道:“哥,你怎麼能這麼對嫂子,嫂子人多好呀,你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平時怎麼對我們都無所謂,可嫂子是女人,是要哄的。”

朱強對梅子,那可是很不得捧在手心裡,梅子長得還沒有嫂子一半好看呢。

黎宵心裡煩的要命,知道江柔不在這裡,轉身就走,“行了行了,我心裡有數。”

周建見狀,牙也不刷了,隨便糊弄兩口也跟了上來。

一邊小跑一邊唸叨著,“哥,咱們做人得講良心,嫂子人是真的不錯,我媽都說她人好,說你娶到她是走了狗屎運,這麼好的人你都能把她氣跑了,這就有點過分了。”

黎宵被他煩得不輕,扭過頭冷冷看了他一眼。

以往周建看到他這樣早就怕了,這會兒還氣鼓鼓也看了他一眼,“哥,你還有臉瞪我?明明是你的錯,難怪嫂子要跑了,你這脾氣誰受得了?”

黎宵黑著臉停下腳步,陰沉沉看著他。

周建梗著脖子不認輸。

“……”

“艹”

黎宵摸了把寸頭,低聲罵了一句,“老子錯了行了吧。”

轉身就走。

周建這才滿意了,重新跟了上去,問:“咱們怎麼找?”

黎宵沒看他,皺了皺眉道:“分頭找,你去學校,我去附近的賓館看看,等會兒在北街路口匯合。”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穿成女兒奴大佬的前妻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