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生於七夕，死於七夕，生死都不由己的悲情皇帝

李煜怎麼做都保不住南唐，這是他的命運，也是南唐的命運，但是他真誠地活過，真誠地感受過生命和命運，他的一生是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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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先生說，所有的詞人，寫得好的，都是用生命的苦難換來的。這樣的總結，放在南唐後主李煜身上再合適不過。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他在這首《破陣子》中，寫盡一個喪國之君離別故土、哭辭宗廟的悲涼和沉痛。

那首絕命詞《虞美人》是他感之深、發之深的千古名篇：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已是宋王朝的“違命侯”，幽禁在汴梁，極盡屈辱。所以字字血淚，句句嗚咽。

這種直抒亡國之恨和人生無常的勇氣，也是史上罕見，與“此間樂、不思蜀”的阿斗相比，與為隋文帝唱讚歌的陳後主相比，他要敏感和率性許多。

所以，王國維說他是“赤子之心”，做的是“天真之詞”，可帝王最不應該有的，就是“赤子之心”。

李煜，是五代十國中南唐的最後一位帝王，他本無意江山，但命運弄人，懵懵懂懂中他繼了皇位，最後也因這個身份備受屈辱，死於非命。

他原名李從嘉，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個兒子，出生於公元937年的七月初七。這天是傳統的乞巧節，也是牛郎織女鵲橋會的日子，更是讓現在人演變成了今天的中國情人節。

在這一天出生的李煜，好像命裡註定有著與生俱來的文才與情思，這種特質，即讓他成全了才名，也讓他承受了罵名。

史書上說，他生得“廣額駢齒，一目重瞳子”，就是長得天庭飽滿，兩顆門牙整齊地重疊在一起，一隻眼中有兩個瞳孔。這種“駢齒重瞳”被認為是帝王之相，據說遠古的舜帝和秦末的項羽都是雙目雙瞳孔。

他排行第六，按照立長不立幼的規矩，他本與皇位無緣，他的大哥太子李弘冀性情陰翳，為人猜忌嚴苛，因其他兄弟們早早夭折，所以，他成了排在太子後邊的第一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面對皇位，太子對他全無手足情份，他的才學，他的帝王之相，讓太子對他十分忌憚。

為了自保，他醉心詩書，不問政務，樂得做一個悠然快活的閒散王爺。如果能夠這樣一直歲月靜好，也算好事。

可23歲那年，命運軌跡拐了一個彎兒：太子李弘冀病死了，於是他被立為太子。

父親李璟好大喜功，曾大動干戈，收了福建，平了湖南，南唐疆土一度達到頂峰。這種強勢崛起，讓後周皇帝柴榮十分不安。

柴榮三徵南唐，打到李璟不得不割地稱臣納貢，又把國都從南京遷到了南昌，成了歷史上唯一在南昌建都的國家。

李煜繼位時，北邊的大宋王朝已經建立，南唐江河日下，民生疲敝。他生在深宮，養尊處優，不知民間疾苦，也不懂百姓艱難，但是他懂得要保住宗廟，他向趙匡胤上表，多次請求自降身份，稱臣納貢，只為留住社稷。

從961年他繼位開始，到975年兵敗投降，十四年裡，他和他的南唐在大宋的覬覦壓迫下苟且偷安，惶惶終日，這樣的日子過得太難了。

人在重壓且無解的狀態下，可能都有一種得過且過的逃避心理，他每日淺酌低唱，賞舞寫詩，跟心愛的大周后和小周後花前月下，奢華荼蘼，不顧外邊刀光劍影，烽火狼煙。他不是不知道形勢嚴峻，只是心存僥倖，還孤寂無助。

他醉心於宮廷內夜宴歌舞，他的《玉樓春》就是大周后參加夜宴的情況的：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一大眾宮娥肌膚勝雪，魚貫而出，在月夜下如仙子般，起舞輕盈，衣袂翩翩，這一派映象，確實容易讓人忘了身邊還有虎狼在側。

大周后病逝，他立了她的妹妹為小周後，對這個比自己小十五歲的皇后，他更加寵愛，整天在宮闈中跟她一起焚香、烹茶，還為了討小周後的歡心，專門研究了一種新的妝容，叫“北苑妝”。

這樣的行為，很容易讓人想到怡紅院裡的賈寶玉，在脂粉堆裡過日子的男人，很難做成事兒。

所以，有人說他：做個才人真絕代，可憐薄命做帝王。

可是，如果他更加勵精圖治，南唐就能保住了嗎？

知乎上有人問，李煜怎麼做才能保住南唐，眾口一詞的回答是，怎麼做都不行，因為大勢所趨，天命如此。其實，他當皇帝還不算太差，南唐在那樣窘境中，還維持了十幾年。

即便這樣命該如此，他也無法釋懷，比任何一個亡國之君都要傷感率真，被幽禁汴梁，毫無顧忌地懷念故國，感懷身世：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獨自莫憑欄 ，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國破家亡後，他詩文的風格與之前大相徑庭，感情濃烈，悲壯沉重，內容也從宮闈享樂上升到了人生命運的高度，極易引發共情。

但是，作為幽禁之人，本就苟活於世，還敢這樣不掩飾地哭訴自己的遭遇和不幸，這是在變相聲討大宋的滅國行為有失道義，難怪宋太宗趙光義起了殺心。

公元978年七夕，他42歲生日這天，被宋太宗趙光義毒死，死狀悽慘，身後悲涼。就像葉嘉瑩先生說的那樣。

葉嘉瑩先生說：

李後主的詞，是他對生活敏銳而真切的體驗，無論是享樂的歡愉，還是悲哀的痛苦，他都全身心地投入其間。我們有的人活過一生，既沒有好好體會過快樂，也沒有好好體驗過悲哀，因為他從來沒有以全部的心靈感情投注入某一件事，這是人生的遺憾。

所以，對李煜這個亡國之君，我們更多的是惋惜和感傷，因為他真誠地活過，真誠地歡樂過，真誠地痛苦過，真誠地活成了那個不可替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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