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帶頭敗家毀業的不孝子孫

提到寧國府，柳湘蓮說，只有門口的石頭獅子是乾淨的。為首的賈珍，作為賈家族長，不僅染指兒媳秦可卿，還染指尤二姐，在賈璉偷娶尤二姐之後，又打尤三姐的主意，荒淫無恥，遠近聞名，連同樣荒唐的薛蟠對他都不放心——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

實際上，賈家敗亡，罪魁禍首不是賈珍而是賈敬，賈敬的完全不作為，使家族倫理道德崩潰，使寧榮二府走向滅亡。賈珍等人傷風敗俗不過是其中一朵浪花。

所謂“家族”，是一個政治單位，不等同於現在對”家”的概念。它由具有親近血緣關係的若干家庭組成，同一男性祖先的幾個家族又組成宗族。中國古代，就是依託這種龐大、複雜卻又井然有序的血緣關係，把族人緊緊團結起來，繁衍生息。所以儒家，常常會先談如何持（齊）“家”，再談如何治“國”，最後才談如何平“天下”。

我們熟知的豪門大族琅琊王氏，陳郡謝氏等，即累代族人發奮進取，修身養德，沉澱成優良門風，人才輩出，從而流傳百世的。按賈雨村說法，賈家祖先溯自東漢賈復，因寧榮二公的功勳而大盛，加之後人及賈母王夫人等共同努力，形成了冷子興所言“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

在家（宗）族中，家長（族長）支配家族成員，甚至有生殺予奪權。權力和財產繼承順序，宗廟祭祀，喪服等家庭倫理制度，又可使得偌大世家貴族的日常作息，子弟教育，經濟收支等良性運轉。以及政治上與其他家族密切聯絡，以便於唇齒相依，譬如四大家族賈王史薛。

《禮記》對家庭倫理制度論述為親親，尊尊，長長，男女有別，意思是親近親人，尊敬尊長，以年長者為長輩，男女不同，區別對待。否則便視為“道德忤逆”，具體原則表現為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

那麼賈敬賈珍等人，又是如何把家庭倫理道德，一條條破壞殆盡，從而引發賈氏一族大禍臨身，分崩離析的呢。

1。親不親，尊不尊，長不長

賈家到賈敬時已是第三代，作為寧榮二房的長房繼承人，賈敬自然成了族長，本該身體力行，率族中子弟，恪守家庭倫理，以形成整個家族強大的凝聚力，臨“變”而不亂，臨“危”而不懼。但他並沒有；他拋下家庭妻兒，一味好道，一心想作神仙，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們親近鬼混。一生從未盡過族長半點責任，只在宗廟祭祀時出現過一次。他全然不顧賈家已經面臨的各種危機和窘境：賈蓉這一輩已經不能襲官，政治地位岌岌可危；經濟上入不敷出，左右支絀；他本來也中過進士，是賈家尚可中興的唯一希望，卻把官和族長都給了混賬兒子賈珍，從不管事，身為長房繼承人，不守祖輩基業，不思家族興亡，親近道士，何以為尊？何以為長？可恥！可惡！可恨！

2。父不慈，子不孝

父慈指父母教育孩子，雖內心慈愛但要求嚴格。賈敬身為父親，從不管教賈珍品行，更何況交付了族長重任。 即使寧府穢聞天下皆知，賈氏祖宗顏面掃地，也從不過問；縱容賈珍一味高樂，把寧國府翻過來了也沒有人敢管。可笑的是，賈珍履行的族長“職責”，好像就是在年關當下收收租，讓衣食無保的子弟們來領一堆東西？虧得他有臉教訓來拿東西的賈芸呢。

賈珍賈蓉，身為兒孫，唯思淫慾，哪有半點孝心。兒媳秦可卿死時，賈珍“如喪考妣”，賈敬死後，賈珍和賈蓉奔喪途中，（賈蓉）“聽到兩個姨娘來了，便和賈珍一笑”，死了父親，倒成了賈珍跟小姨子們鬼混的良機 ，“雖為禮法所拘，不免在靈旁藉草枕塊，恨苦居喪。人散後，仍乘空尋他小姨子們廝混。” 賈珍賈蓉父子與尤二姐、尤三姐聚麀，踐踏人倫，禽獸不如。 這就是賈敬“教育”出來的後代，難怪寧榮二公之靈不得安寧，奔走幻境，言子孫雖多竟無可繼業，只能寄希望於寶玉。試想古往今來，天下為父母者，見此二老哀切之情，能不黯然淚下者？

3。兄不良，弟不悌

《龐氏家訓》曰，“兄弟骨肉相親，同枝連氣，凡厲害休慼，當死生相維持。”賈府兄弟在任性和享樂方面是真的很“同枝連氣”；寧府長兄賈敬撒手不管，榮府賈赦便樂得效尤，年紀一大把，兒孫滿堂妻妾成群，奢侈享樂為所欲為，為了幾把扇子，樂意弄得人家家破人亡；欠了孫家幾千兩，便把女兒迎春嫁去（抵債），根本不管中山狼的本性，白白葬送了女兒一生幸福，還搭上了年輕的生命。最離譜的是，他竟不顧賈母年老需要悉心照顧，圖謀起賈母身邊一日也離不得的貼身丫環鴛鴦作妾。氣得賈母渾身亂戰，他竟然還有臉編故事諷刺賈母偏心。

同樣的，有賈珍這樣的兄長，便有賈璉賈芸賈瑞這樣的浪蕩子弟，賈璉明知賈珍與尤二姐有染，仍然勾搭，還偷娶回家；賈蓉暗中相助賈璉，只為方便以後和尤二姐尤三姐廝混。青出於藍的第四代長房長孫賈蓉，在調戲兩個姨娘，被丫環們鄙夷時，還恬不知恥說自家“髒唐臭漢”。

像這樣一窩兄弟，何曾思慮過祖輩幾乎用命換來的家業，除了焦大醉了酒叫罵幾聲，哪有人站出來，醍醐灌頂，令這一群不肖之子回頭是岸呢。

4。夫不義，婦不聽

賈敬行事荒誕，賈赦賈珍等任性放蕩，同屬德行不正之徒；邢夫人為了討好賈赦，居然親自出馬為鴛鴦事殷勤奔走。尤氏為人尚寬厚慈善，聽到賈璉偷娶尤二姐，“卻知此事不妥，因而極力勸止，無奈賈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順從慣了的，只得由他們鬧去了”。這兩個女人，脂硯齋都有過評點，尤氏犯七出之條是過於從夫，刑夫人懼怕賈赦，飾非掩惡陰昧僻譎，“實不能容於世者”，是“賈宅中暗犯七出之人”。

賈母當時責問邢夫人“也不管管，由著他鬧去？”，可見“婦聽”在那時倫理道德中，並非唯命是聽，不聽才是聽啊，聽反而是“不聽”了。

相比賈敬，榮府賈政循規蹈矩，非常嚴格的守著家族倫理，賈政自小酷愛讀書，深得賈代善喜愛，後因賈代善臨終上書，被封員外郎，因此沒走科舉道路，他一生辛勤奔波於官場職務，於賈母恭謹孝順，於王夫人相敬如賓，於子女寶玉賈環等嚴格教育。做事中正守禮，譬如待下人極其寬厚，譬如勸誡賈珍勿僭越使用棺木，勸賈赦不要將迎春許配孫家。平時的應酬愛好，無非和幾個清客談論世事，吟詩作文而已，也有極好的審美能力，具備那時標準計程車大夫清雅品格。

嗚呼，假敬者，無以為敬；假赦者，乃真色也；假珍者，實腌臢也。假政者，真正也。賈政的“政”，才是賈家祖宗希望的正宗，正義，端正，守正。

在封建制度之下，長房是最重要的一房，是一個家族的最大希望，可惜，賈政非長房亦非長子，焉能拯救賈家？榮府倒是頗有新氣象，但可惜寧府傾敗，寶玉也不能免禍。賈家是委實保不住了。

《爾雅釋親》把同一高祖父傳下的四代子孫稱為宗族，到寶玉這代已是第四代，所以就算賈蘭以後高中，但寧榮二府已不算同宗，從這個角度而言，寧國公那一脈算徹底消亡了。

子孫不善，便是家族消亡的萬惡之源，因為賈敬失責，使得賈珍賈赦之流，恣肆放蕩任性作惡，既公然藐視家法，又飄飄然藐視國法。秦可卿葬禮，賈敬一概不問，賈珍便僭越國法大肆鋪張；賈敬死後，熱喪期間，賈珍便聚賭飲酒，賈璉則偷娶尤二姐；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成了抄家滅家的罪證。

故而，賈家之敗，賈敬難逃其罪。其身不正，其下亂矣。“箕裘頹墮皆以敬，家事消亡首罪寧“，賈敬這個不孝子孫，帶頭敗家毀業，賈珍等繼續在求死邊緣瘋狂作孽，終於親手葬送了賈府的百年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