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寡婦與強盜

“後生們，跑快點，別讓那個畜生跑了！”

說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他氣喘吁吁地說道。他停下腳步，摸了摸胸口，繼續高吼道：“快往張素梅家方向看看，那是強盜上山的必經之路。”

上了年紀的男人話一說完，舉著火把的後生們，已經跑得老遠了。與此同時，張寡婦4歲的女兒要尿尿。

張寡婦點燃桐油燈，把女兒抱去了用茅草搭建的豬圈。正當張寡婦放好燈準備給女兒小解的時候，女兒突然用手一指，怯生生地說道：“媽媽你看……”

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張寡婦的手一顫，差點把女兒滑脫，但瞬間手上似乎又有了無窮的力量，抱緊了女兒，但頭腦裡也在飛速地在想象著各種後果！

原來，在燈光的閃忽中，她看到了一張兇惡的刀疤臉，男子眼中出現了短暫的恐懼後，立馬露出兇光，死死地瞪著張寡婦。

此時張寡婦的心理，已是害怕到極點、脆弱到極點，只差沒有暈厥過去，她還隱隱發現，強盜背後，有刀的寒光在閃爍！

更讓人難受的是，此時院子外人聲嘈雜，還有急促的敲門聲。

張寡婦強作鎮定，邊準備給女兒小解邊對女兒說道：“寶寶別怕，這是舅舅，快喊舅舅。”

一聲脆脆的“舅舅”，叫鬆了那人警備的狀態，但隨著外面的呼喊聲，那男人馬上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

“張姐開門，我們在攆壞人，看看你屋頭有人沒？”一個後生高聲喊道。

“是小山嗎？怎麼說話呢，大晚上一個寡婦家會有人麼？說這話你對得起你死去的勇哥麼？我們在蹲茅坑，不方便開門。”強作鎮定的張寡婦，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被叫作小山的後生，從院子外的門縫往裡一看，果然看見豬圈裡有微弱的燈光，說吧，他們一鬨而散，繼續往前追。

“你走吧。”張寡婦輕聲說了一聲。男人隨張寡婦到了院子裡，一抱拳就準備離開，卻突然像麵條一樣軟軟地跌坐在地上，他一隻手吃力地撐著大刀，此刻的情形，讓人毛骨悚然。

張寡婦放著膽子一看，發現男人身上已經溼透，肯定是跑得太急出了太多的汗讓他虛脫了。張寡婦不敢有任何舉動，連忙把女兒放在床上後，快速地給這個男人端來了一碗井水。

只聽得如牛喝水一般，咕咕咕聲響很大，但男人似乎還是站不起來。善良的張寡婦，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去了廚房。

雖然看不清院子裡狼吞虎嚥吃著麵條的男人，但張寡婦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悲愴，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男人，人生為何如此啊？

男人猛抬頭間，看見婦人抬袖拭淚的畫面，感覺仙女下凡一般。

突然，敲門聲喊叫聲再次響起，原來是落在後面上了年紀的男人來到一張寡婦的院前。“李伯，我正在給孩子方便，等下來給你開門哈。”

原來此男人姓李，他忙說不必了。但李伯在村子裡德高望重，不出去一下似乎不禮貌。當張寡婦出去開門時，院子裡的男人正好吃完麵條，“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尾隨在張寡婦身後。

“李伯，小山他們追壞人去了，你這麼大年紀就不必了呀，要不要進來坐坐？”還未開口的李伯，突然見許多火把，知道是後生們回來了，他沒答話，微笑著指了指火把的方向。

不多時，張寡婦院子外再次熱鬧起來。張寡婦問道：“小山，抓著壞人沒？”

還沒等小山開口，一個後生搶先答道：“張姐，今晚上讓我做一次壞人吧。”後生的話一說完，其餘的後生鬨堂大笑，大家都明白後生所要表達的是什麼。

“小兔仔子，你才斷了多久的奶，就敢佔老孃的便宜？”說吧，彎腰就在地上撿起一塊泥土，朝那後生扔了過去。這個動作，讓大家一鬨而散。

“臭小子們，等等我。”說這話的，當然是李伯伯。

“這下安全了，你可以走了。”張寡婦看都不看那男人一眼。誰知那男人非但不走，反而去了臥室。

“你……你想幹什麼？”張寡婦戰戰惶惶地道。那男人也不答話，抱起了床上的小女孩。

誰知小女孩一點都不害怕，閃著漂亮的大眼睛，還環抱著男人的頭，很是親熱，還不住地喊著舅舅。

這男人胡亂地答應了幾聲，還輕輕撫摸著小女孩的頭髮。男人直視著張寡婦道：“你為啥說我是舅舅，在豬圈的時候也不喊人？”

“我不是想救你，我是怕外面的人還沒到，你就先傷害了我和我的女兒。”張寡婦現在突然沒了恐懼心裡，一臉正氣地說道。

“那你為啥給我水喝給我做面吃？”乾脆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再次疑問。

“無論你是好人還是壞人，首先你是一條命，我沒有親眼看見你作惡，對你恨不起來。”

“那最後那麼多人來了，你為啥不叫人抓我呢？”男人緊接著問道。

“你這人好生囉嗦，我既然給你做吃的，你又沒有傷害我們母女，那肯定是好人做到底嘛！”張寡婦性子烈，話匣子一開啟，她就要說完：“我不問你從哪裡來，也不問你到哪裡去，更不會問你是幹什麼的，趕快走吧。”

“我喜歡你的誠實！”男人說罷把小姑娘輕輕放在床上，不曾想她已經睡得正香。男人拿起桌子上的刀，就要向張寡婦抱拳行禮。

誤會了的張寡婦，畢竟是個女人，以為男人要向她動手了，趕緊跪下，說大哥你別殺我，女兒還沒有長大，家裡還有二兩碎銀，我這就拿給你。

隨即跪下的男人，馬上扶起張寡婦，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就要交給張寡婦，張寡婦哪裡敢要？

男人很野蠻地捏住張寡婦的手，張寡婦的手一下子就伸開了，一錠銀子，便到了她的手上，然後，只聽的一句“他日再來相見”，男人便瞬間沒入了屋外茫茫的夜色中。

好久才回過神的張寡婦，喃喃地說了一句：“我們還是永不再見吧！”

話說張寡婦男人才死了一年，張寡婦與她男人，夫妻情深意重，在她男人剛病死的時候，婆婆還在，她發誓要好好為婆婆盡孝。

婆婆被兒媳婦感動，找人為兒媳婦說親，張寡婦便要為丈夫守孝三年，前不久，婆婆也因病撒手西歸，臨終前，她只說兒媳婦千般好，便微笑著離開了這個她還有許多牽掛的人世間。

張寡婦伺弄著幾畝薄田，和女兒相依為命。一日，有個老頭，自稱是張寡婦孃家人，給她們送來了好多禮品，女兒的最多，有玩具，還有漂亮的花衣裳。

張寡婦有點莫名其妙，怎麼都想不起孃家有這個人，她孃家早就她一個人了。更讓人不解的是，她孃家的親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個。

有的自稱是表哥表弟，還有個中年婦女，說是張寡婦的姑姑。張寡婦隱隱感覺到了什麼，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一定和那晚那個男人有關係。

他們送來了許多東西，張寡婦就是不種田，銀子和吃的東西都用不完。幾個月後的一天，張寡婦和女兒在院子裡玩耍，突然來了一個身著華服的大漢，兩隻手都滿滿地提著禮物，笑眯眯地看著母女倆。

他臉上的刀疤出賣了他。張寡婦突然緊張起來隨即又放鬆了下來，反而像看到了久違的親人般，趕快對女兒喊道：“花花，別藏貓貓了，舅舅來了。”

看著花花穿著自己給她買的新衣裳，男人開心地咧嘴傻傻地笑個不停，滿眼的憐愛。花花伸開雙臂向男人撲去，咯咯地笑著喊著舅舅。

花花用嘴親了親舅舅的臉，男人捨不得擦掉臉上的鼻涕，開心得像個孩子。花花用小手摸摸舅舅的刀疤，說，舅舅痛不痛？還沒等男人開口，花花馬上又說道：“舅舅，你好醜啊！”

男人的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在他的世界裡，這麼溫馨的場面，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的心更是第一次被融化。

男人偷偷地看了看張寡婦，張寡婦的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紅霞滿天了。

在花花獨自玩新玩具的時候，張寡婦突然變了臉。很生氣地問他搞什麼鬼，自己哪有那麼多的親戚？並問他到家裡來是啥意思？

“我要娶你！”

見過性子直的，沒見過這麼直的人。這個男人要麼頭腦有問題，要麼就是太直男了。

性子剛烈的張寡婦，拿起地下的柴棍，就朝男人打了下去，邊打邊說：“我知道你是壞人，你要麼殺了我，要麼就快給我滾蛋！”

見張寡婦如此烈，男人轉身就跑遠了，心裡卻有絲絲的甜蜜感，如果她輕易答應了，說不定反而就沒有這種更想擁有她的瘋狂念頭了。

不久，自稱孃家姑姑的中年婦女又來了，好好地跟張寡婦長談了一次，也是在這一次，大家彼此才正式知道了名字。張寡婦叫張素梅，那男人叫秦海。

那些人，好久沒來看自己了，張素梅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並不是在想他們送來禮物，而是在無形中，真把他們當親人了，生害怕他們出了什麼事。

張素梅不祥的預感的確很準，就在第二天晚上，隔壁村的何光棍突然出現在她家的院子裡，他什麼話都不說，直接就抱住了柔弱的張素梅細細的腰肢，胡亂地揉捏。

張素梅掙脫不了，花花見媽媽受欺負，用小小的拳頭去打何光棍，何光棍毫無人性地踢了花花一腳，花花一下跌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暴喝，秦海突然出現，他就像提小雞似的把何光棍扔了出去，何光棍撒腿就跑。

看到了秦海，委屈的張素梅滿眼淚花，一下無力地軟在了秦海的懷裡，這次，秦海沒有忍住，低頭就封住了張素梅的唇。

短暫的空白，讓張素梅猛然醒悟，紅著臉推開了秦海，一下衝到女兒面前。幸好女兒沒事，見來人是舅舅，便愉快地伸開了雙手。

有了親密的舉動，兩人似乎有了默契，一切顯得很意外，但一切好像又均在情理之中，沒有一點違和感。

“你個壞人，欺負我。”張素梅的聲音細如蚊子般，同時又嬌羞萬分。

“我不是壞人呀，我是做生意的，街上有我的布匹鋪面。”秦海認真地看著張素梅，繼續說道：“我今天就是要告訴你，你再有兩個月守孝期就滿了，我要娶你，三個月後我們結婚。”

“我說你這人也太霸道了吧？你安排得這麼好，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我答應你什麼了嗎？”張素梅很不滿意地問道。

“我要讓你體會，什麼叫真正的霸道！”

張素梅見有危險，連忙向秦海擺手投降，趕快說道：“別亂來啊，花花在呢。”

第二天，秦海抱著花花，與張素梅並排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鄰居們敬重張素梅，看到了她旁邊的秦海，一下明白了過來，他們沒有半句閒言碎語，只有友善的問候和美好的祝福。

只是誰也不知道，張素梅身旁的男人，是幾年前他們曾追捕過的壞人。

到了街上的布匹鋪，張素梅對秦海說這個老闆她認識，她曾給花花扯過花布，怎麼就成了你的呢？秦海只是微笑著不語，叫夥計拿來房屋契約書。

可是張素梅根本就不識字呀，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就交給了秦海，她的心是激動的，不管秦海是個什麼樣的人，只要秦海願意，她都心甘情願做秦海的女人。

這兩年多來，秦海對自己的照顧，已然超過了做丈夫的責任，如果不是守孝，她早就願意做秦海的女人了。

她知道，那些人都是秦海派來的，更知道，這間鋪子，秦海是為自己出了大價錢買的，有一個如此在乎自己的男人，自己還有虛偽的必要嗎？

有一點張素梅是真的猜對了，為了這間鋪子，秦海真的是下了大功夫的，因為地段好，無論你怎麼說好話、出什麼價錢，人家就是不賣。

也算這間鋪子的老闆命大，如果不是秦海下嚴令，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過多少回了。最後，秦海以市場價格的3倍買了下來。

就在張素梅看花布入迷的時候，突然發現花花不見了。秦海以為小弟在幫忙看，小弟以為大哥大嫂自己在看，結果一不留神，被人販子瞅準了時機。

張素梅像丟了魂，發瘋似的亂跑，弄得秦海手忙腳亂。秦海告訴張素梅不要著急，一切有他，可張素梅作為母親，怎麼可能不著急？

秦海的眼睛也急紅了，他看張素梅實在控制不了，反而添亂，就叫夥計把張素梅捆綁了起來。氣急了的張素梅，大罵秦海你個壞人，你個強盜！

小弟見平時牛氣沖天的大哥，現在也束手無策了，心裡暗地嘀咕了一句：大嫂你省省吧，不用罵了， 我們本身就是強盜好不好？

整個晚上，不見花花回來，張素梅也昏過去了好幾次。秦海不說話，只是眼睛冒火，時不時有人來報告資訊，一聽沒有訊息，他便罵娘。只是他的手，一刻都沒有鬆開過張素梅的手。

第二天早上，花花完好無缺地給找了回來，喊了聲媽媽和舅舅，便一下睡著了。完全放鬆了的張素梅，沒有力氣站起來，被秦海一個公主抱，抱上了二樓。

婚後，張素梅當起了鋪子裡的老闆娘。其實，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因為有夥計，還有丫環。

後來，張素梅聽說何光棍無緣無故少了一條腿。還傳說不知是誰做了好事，本縣的人販子，一夜之間，全被割了頭，縣官派人去調查，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十年後，花花長成了一個大姑娘，而家裡也有了妹妹和弟弟。這條街的人都知道，秦海怕老婆，更是女兒奴，對兒子卻超苛刻，只要兒子做錯了事，一定會被他老爹打得死去活來，誰勸都沒用，越勸捱得越多。

唯一的缺點，就是秦海在家的日子很少，張素梅不打聽丈夫的事，秦海也不講。但家裡的金銀珠寶，這輩子是用不完的。

最風光的一年，是秦海突然回來，穿了朝廷的衣服，弟兄們都叫他秦將軍。也是在這一年，花花出了嫁，臨走的時候，花花抱住了疼愛她的爹，說爹你要多保重，看你都有白頭髮了。

在花花生了兒子後，一直和相公沒有給兒子取名字，他們要等姥爺回來後再取。可是，一直等到兩年，只是等來了姥爺的骨灰。

據回來的老兄弟給張素梅講，朝廷派大哥去攻打海盜，大哥不熟悉海戰，中了強盜的圈套，中箭而亡，臨死前，還在不停地喊著素梅。

秦海為國捐軀，縣官卻沒有半點撫卹，張素梅不服，去找縣官。縣官說秦海本身就是強盜，朝廷假意招安他，是為了讓他去攻打其他強盜，給強盜還有什麼可嘉獎的？

張素梅還是不服，穿上孝服，去找了知府大人，結果才知道是縣官貪汙了，還汙衊秦海。縣官受了懲罰，張素梅把得來的撫卹全部捐給了學校。

從此，沒人敢說秦海是強盜，他們的兒子，也做了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