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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應帝王》真義:治理天下的終極辦法

由 餘雲開哲學園 發表于 人文2022-03-13
簡介在莊子看來,沒有“人為”管理,人類社會會有“無為”帶來的更好的生存機制

以弱天下之民是什麼意

作者:餘雲開

導語:自古以來,天下紛爭,從未停息過。就在今日,烏克蘭還是戰火連天。歸根結底,還是人類沒有找到和應用最佳的管理辦法。人類該何去何從?2500多年前,莊子就提出,治世非“無為”不可,否則天下紛爭永無寧日。今天來看,依然讓人如夢初醒,或許當天下皆用“無為”時,則天下可太平也。

“應帝王”是莊子內篇第7篇文章,也是公認為莊子真作的最後一篇,前面幾篇分別是逍遙遊、齊物論、養生主、人間世、德充符、大宗師。

至此,莊子已經從人的存在本相、世界的本相,到養生真諦、高階處世的法則、人如何活出最大價值、以及道的基本屬性,進行了深入的探討,並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思想。

當對以上的基本問題解決以後,莊子最後推出了他的治國理念,圓滿地解決了人生在世將要面臨的各個層面的問題。

《方注》說:“此篇是針對帝王而言,因此謂之《應帝王》。”《正宗》說:“應,回答 。即應帝王,就是應對帝王治國的需要做出的回答。”《今注》說:本篇的“主旨在於說明為政當無治”。

顯然,“應帝王”就是寫給帝王看的,也就是教帝王如何治世的。當然,對於現代企業來說,用在企業管理上也是非常實用的。

在本篇文章中,莊子用七個寓言故事,透過論辯的形式,將其治國主張精確地表達了出來。

莊子《應帝王》真義:治理天下的終極辦法

一、無為,是最高境界的治世方法

在開篇第一則故事裡,莊子就深刻地提出“無為”思想,對於現實生活問題解決的必要作用。在這裡,莊子寫了兩個人物,齧缺和王倪。齧缺代表那種愛爭強好勝的人,王倪則是代表得道的智者。

故事首先講了齧缺就求教的名義向王倪刁鑽發問,問了四次,王倪都以“不知”應對。齧缺就高興得跳起來,覺得自己比王倪高明。

之後,齧缺就將自己把王倪問得啞口無言的事情,向另一個智者蒲衣子講。但蒲衣子並沒有稱讚齧缺,反而指出了他的淺薄,而稱讚了王倪,並指出了他們兩人的區別。

在這裡,蒲衣子用兩個人物的生命狀態來舉例對齧缺說明。

這兩個人,就是“有虞氏”和“泰氏”。有虞氏著迷追求世俗榮譽,一直以仁義來籠絡人心,也確實能籠絡很多人。但正因為如此,有虞氏唯恐哪裡出差錯,整日提心吊膽的。因此,有虞氏反而被這些東西所捆綁,搞得精疲力盡。相反,泰氏不貪慕世俗榮譽,所以不去樹立某種人為道德標準去籠絡人心,卻能安穩睡覺,安閒自得生活,即使有人把他當成牛馬嘲笑,也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在這裡,虞氏的生命狀態實際上就不如泰氏。泰氏不需要為了滿足別人的期望而“裝”,也不需要費盡心機守護自己的“名譽”。因此,他可以過著最本真的生活,不受外物的影響,從而能夠保持純真高尚的品德。

試想,今天有多少人不就是像有虞氏一樣,“活在別人的看法中”,整日為了一些所謂的“面子、榮譽、名聲”,別人買車買房,我也要買車買房,把自己搞得勞心勞力,最終丟失了生活的真正意義。

這兩種人生,簡單理解,就是“有為”和“無為”的人生。“有為”是一種自作縛、作偽多、非本真的生活,而“無為”則是一種本真的、順道的、幸福的生活。

事實上,如果我們深入去探討這個寓言故事,就會發現王倪的做法是最具智慧的。

王倪沒有回答齧缺,或者說沒有與齧缺爭辯高下,這恰恰說明“得道”後的高明。常人看不出,但得道之人知道,這種行無言之教的“無為”方式是帶來雙益的局面,一方面王倪自己不會在爭辯中勞累,另外一方面是順道而為——讓齧缺能夠儘快碰壁。

因為王倪的不辯,齧缺就能夠自傲起來,一旦他自傲起來,他就必然會到處去宣講自己的高明。這樣他就容易碰壁,碰壁得越早,對他的成長越好。那麼,當齧缺碰壁之後,他的心智就能夠清晰地將自己自以為是的行為與王倪與世無爭的行為對照起來。由此他就會瞬間開悟,發現自己的淺薄。

或許有人會問,那王倪為什麼不直接教導齧缺呢?首先,我們需要了解現場的實際情況。當齧缺向王倪刁鑽發問,就是帶著一種“對立”和“爭強好勝”的心理。簡言之,就是想要證明自己的高明。所以齧缺在動機上,就已經把王倪作為對手、抬升自己的工具。那麼,王倪自然就不會回答他了。

否之,如果王倪與齧缺發生了爭辯,無論是誰爭辯贏了,都是雙輸。王倪自己也很勞累。假使王倪贏了,齧缺也會不服氣,因為他的理智可能被怨恨、屈辱所遮蔽。何況,辯論的話語本來就充滿很多歧義,齧缺沒有道心,難免又分辨不出好壞。那麼,即使在未來齧缺碰壁,由於齧缺沒有一種鮮明的參照,他就得不到反照。

所以,王倪的不辨、不爭、不答,就像大地、天道一樣,雖沉默無言,但無所不包,又無所不造化。

當然,莊子在這裡所表達的意思,其實就是告訴帝王,靠“人為”的能力、才華、樹立的道德仁義等方法去治理國家。在最根本上,就是錯誤的,最後就會是雙損。首先你的生命狀態,將會被困在你自己造的牢籠之中,終身背離大道,難得幸福可言。其次,你還可能治理不好國家,甚至搞得一塌糊塗。

那麼,用一句很經典的話來說,就是“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什麼益處呢?人還能拿什麼換生命呢?”

從哲學深層次上來講,大部分人都沒有活出真正的自己,而且大部分人都活在自設牢籠之中。就拿帝王來說,掌握著天下的生殺大權,貌似很自由,無所不能。但其實皇帝是最不自由的,他只能整天呆在皇宮裡,被一堆的事務、擔憂、恐懼、期望、野心所禁錮,還不如一個流浪漢快活;再拿現在的明星來說,當他成為了明星之後,出門就沒有那麼方便了,而且整天對自己的“熱度”“緋聞”擔心,活得一點不輕鬆。

也就是說,“人為”的東西越多,人就越累,越不自由。

現代社會就是一個“人為”達到了高度緊密的地步。自從文藝復興以來,在西方唯科學論的主導下,全世界陷入了追求“機心、機巧”(老子言)中,人們不斷研發各種便利科技,又在這種科技帶來是生存機制刺激下,不得不發展更高的技術。這些技術反過來會束縛人類,手機就是一個小小的例子,它即使帶來了方便和享受,但也帶來了冷漠、隔閡、束縛。有人甚至把手機與抽鴉片的危害等同。

再舉一個例子,生物科技算是一種對人類有幫助的科技,透過研究生物的邏輯,對人的生命全境化了解,從而研發可治療疾病、製造食物等等的科技。但實際上,生物科技在發展的同時帶著兩把利劍:

第一把利劍,當我們知道了生命的所有奧秘以後,我們就可能按照科技的“配方、配套”來生活,所有一切在科技的嚴密管理下進行,且不說這種生活的機械性、無期盼後的無聊。有可能在某種資料錯誤(資料被篡改、變異等),我們的生命就會面臨危險,而那時我們是沒有應對危險的能力的;

第二把利劍,當生物科技越先進,其變異越容易,越有殺傷力,如果被一些不法者利用,對人類的危害是無法想象的。比爾蓋茨就曾經說過,未來最可怕的是生物病毒,恐怖分子可能以此來發動恐怖襲擊,比如透過植入食物、水源、空氣等,這將是非常恐怖的——在二戰時期,日本就有生化部隊,所以不要對這種機率報以僥倖的態度。那麼,為了能夠阻止這種情況發生,人類就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來監管。

以上兩點,哪怕只是一點,我們也沒有幸福可言。言歸正傳,也就是說把“人為”發展到極致,其實就是災難。

也就是說,任何一件事,只要是不合乎道、不順從道的“人為”搞出來的東西,就會有致命的缺陷、副作用,最終是無益且徒勞的。就像人經常會為一些過去的事後悔,就是證明人具有不理智、不全面、不正確的行為模式。

莊子《應帝王》真義:治理天下的終極辦法

二、

那麼,有人可能就要問了,如果沒有“人為”的管理,人類社會會怎麼樣呢?

在莊子看來,沒有“人為”管理,人類社會會有“無為”帶來的更好的生存機制。

首先,莊子透過肩吾與隱士接輿的對話告訴我們,如果管理者非要自己搞一套東西來約束人,或者非要控制人們對自由生活的追求,無疑就像在海里挖河,或者讓蚊子背山,那是一種得力不討好、丟大失小的“人為造作”。

“且鳥高飛以避 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鑿之患,而曾二蟲之無知?”

緊接著,莊子用這個比喻告訴我們,鳥天生知道高高飛起來躲避羅網,鼷鼠天生知道深深藏在神壇下洞穴中躲避人們挖掘或用煙燻。所以,你能說這個鳥和鼷鼠無知嗎?

因此,假如有某個動物跳出來說,我們要教育鳥類和鼷鼠生活,要制定一套保護鳥和鼷鼠的法則,這不是多餘嗎?有了某種法則,其實也就有了漏洞,這就是“鑽法律漏洞”說法的因由。

比如有作惡的人,如果沒有法律,按照人性,他作惡必然遭到報復,這樣作惡其實也就不會有那麼多。那麼這其中,我們只需要聖人的一些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或者“殺人償命”之類的教訓,人類自然而然就會明白其中利害,從而也不敢亂來。

因為,人性中就已經有了很多美好機制,比如見到危險而躲避,見到欺凌而同情或憤怒,見到弱小而幫助,對生命嚮往安逸、團結和氣的生活。只要發揮這些天然的機制,人類社會也會有很好的生存系統。

也就是說,人類在自然中發展,因為天生的本性機制,就能幫助人很好的生存,而人為的東西多了,反而遮蔽了我們的天然機制,我們反而無所適從了。

再比如現代企業管理,當一家公司領導管得越嚴越苛刻越具體,那麼這家公司也就快完了,不僅沒有創新力,員工走得也快,因為人性不允許你這樣,“水至清則無魚”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那麼,如果用“無為”,作為一個管理者,怎麼治理國家呢?該怎麼管理企業呢?

“汝遊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這句話就是莊子提出的策略,其意思就是說,作為管理者,其心要淡泊,要與天道融合,順其自然而不參雜自己私慾干預,天下就可以大治了。

怎麼理解運用呢?我們拿人事招聘這件事來舉例說明,如果你是一名男領導,想要招聘某個崗位的女員工,這裡面你可能會碰到幾種情況:漂亮但無才,有才但不漂亮,無才也不漂亮但是你的親戚。

那麼,作為人的私慾感官部分,你肯定喜歡漂亮的,這就是你的喜好,其次你會對親戚有天然的照顧傾向。這時候,你的決策就具有考驗性了。如果你選擇漂亮的或者親戚,你就是人為私慾干預了。

否之,如果你按照崗位的真實需求,放棄你自己的喜好、成見、偏見,那就是“無為”了。那麼,公司也會因為你用了合適的人而得以正確發展壯大。國家同樣如此,當國家選撥用人越公平,這個國家就越強盛。

推而廣之,當你在任何事上都用“無為”,無疑你就是過著順道而為的生活。

進一步,莊子用陽子居見老聃的寓言故事告訴我們,“人為”看似聰明、做事敏捷、看問題透明徹底,也講道德。其實這樣不過像有點才智的小吏,很容易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所誤。

莊子比喻說:“且也虎豹之文來田,猿狙之便執嫠之狗來藉”,意思是虎豹有花紋雖然美麗,但也會招來捕獵者;獼猴因為靈便、獵狗由於會捕捉狐狸,所以招來人的束縛利用。我們知道,馬戲團為了增加馬戲團的驚奇效果,會抓來猴子訓練,就是因為猴子靈便,能夠在空中跳躍。

所以,莊子告訴我們,聖人治理天下,其實靠的就是無為。莊子借老聃的口說:

“明王之治: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遊於無有者也。”

這段話的意思告訴我們,聖人把天下治理好,好像他沒有參與一樣,他造化了天下萬物,而沒有讓民眾對他有所順從和依賴。他不設立各種名頭來“管理”,不樹立各種標籤,而是讓人自由發揮天性追求美好生活。他讓自己處於無喜好、無偏見、無成見的境地,從而運用“無為”來管理和對待這一切事物,這一切事物在道的運轉下,各揚所長,互相效益,相生相剋,從而達到一種平衡、太平的和諧生態。

莊子《應帝王》真義:治理天下的終極辦法

接著,莊子進一步用列子和壺子的寓言故事,深刻地告訴我們人為的侷限性,或者說人的理智、經驗的侷限性。

也就是說,只要是人為的,無論這個“人為”多麼的高明,他掌握了多麼超常的能力,但仍然是存在以偏概全的危險。

在這裡,莊子用季咸來代表這類高人,簡單說季咸是一個算命的,能夠達到精準預測人的福禍生死,讓列子非常佩服,覺得比老師壺子還要厲害。

壺子是得道之人,為了糾正列子對道的認識,就讓其請季咸來幫他看相。季咸來看了幾次,每一次壺子都隱藏真實的狀態,換另一種狀態呈現給季咸,季咸應用他的經驗幾次判斷壺子都是錯誤的,嚇得落荒而逃,讓列子真正認識到了老師的高深,或者說道的高深。

之後,列子才真正的把自己當作一個道的工具,在當下道中承當道的安排,再也不去想什麼“高遠、宏大”之事。

簡單說,該幹嘛就幹嘛,該替老婆燒火就替老婆燒火、該餵豬就餵豬,心裡再沒有高低貴賤大小分別,對任何事物都無有偏愛。列子三年不出門,漸漸的,揚棄了他身上的那種浮華,返璞歸真,就像一塊土一樣,他就在那裡,作為土的使命,而不是去想著“飛黃騰達”。

這個寓言告訴我們,當事情發生一個變化之後,可能我們所有的理智總結、經驗歸納統統無用。

同時,也就是寓言著“人為”的追求終究是一場虛幻,最終可能還是敗下陣來,像季咸那樣從某種追求、偏見偏愛、理智判斷中“落荒而逃”。就像紅樓夢裡有一句詩:“落得個大地白茫茫一片真乾淨”,最後什麼也沒有。

在物理學上,今天的量子糾纏理論,在很多層面就衝擊了過去很多科學的定論、經驗。未來隨著上帝粒子的研究發現,或許我們對過去所有的看法都將會重新定義。

所以,莊子強調,要想不被“人為”造出來的東西傷害,那就是要:

“無為名屍,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

這段話,可謂是非常精妙,但是正統的解釋是說“不要承受名譽,不要成為智謀的府庫,不要承擔事物的責任”(孫通海譯本就是這樣的解釋),這就是造成人們將無為理解為消極無為的意思。

這完全就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解讀,前面莊子講了列子放棄對浮華的追求,踏實下來順道而生,在家幫助妻子燒火、餵豬,列子在這裡是承擔了作為丈夫的責任,所以在這裡怎麼可以這樣理解呢?

反過來說,不承載名譽、不謀事、不擔責任,這就不是另一種“人為”私慾的懶惰、失道的作為嗎?

所以,這段話正確的理解應該是以“無為”為本身,以“無為”為謀事的城府,以“無為”去作事擔責,以“無為”知一切事物的主道,這就可以體會到大道的無窮,從而逍遙在大道之中無有限制。

簡單說,就是我們所有的思考、決策、做事,都是以“無為”為尺度、標杆,無論是謀事、擔責要以符合大道為準則,而不是以滿足私慾之為準則。

所謂無為,一言以蔽之,就是無自我私慾之為,凡事不是為滿足我的“私慾、喜好、成見、偏見”,而是以滿足“道”為根本。

“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

因此,莊子接著說,只要我們所有一切順從道的安排,不摻雜自己的見識、得失之心,即不讓任何“私我”的東西干擾自己。凡事虛懷若谷,就像至人用心若明鏡一樣,不主動隨同,不主動迎接,該應對的也不躲藏,凡事順從自然,這樣不會受到任何東西的傷害。

所以,如果我們處於山窮水盡的時候,不妨放棄自我作為,應用莊子的無為來看看,將一切交給道。這和佛家所講的放下“我執”,就會得解脫是一樣的道理。

按照常理,本篇寫到這裡,算是圓滿完成了。但莊子一貫的作風,是在最後要放出一個大招,讓人在佩服之餘,一下子又上升到頂禮膜拜。而且,這樣的加入,並非是畫蛇添足,簡直是神來之筆。甚至,你會發現,有了這最後的一段,整篇思想在頂峰之上又加了一座高峰,更加巍峨壯麗。

本篇同樣如此,莊子在圓滿之際,又加了一個超奇的寓言,講的是南海之帝儵與北海之帝忽,為了報答中央之帝渾沌的厚愛,用他們的“人為”的愛心去為混沌鑿七竅,結果把混沌給弄死了。

這個寓言的思想內涵比前面的都要突兀、深刻、廣博,因為他包含的內涵太深太多。淺層次的理解,就是人為的害處非常大,即便這個“人為”是出自愛心、報答。這就好比有的媽媽溺愛孩子一樣,雖然是出自她內心的愛,但卻是錯誤的、不完整的、偏愛的。

深刻的理解,就是我們人為的東西,是對大道的破壞,是一種害宇宙、害世界、害蒼生、害自我的行為。

反觀當今社會,人們不幸福之處,正式“人為”的高峰之處、密集之處、肆無忌憚之處。

餘雲開哲學園研究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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