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到了相愛最初的模樣，清涼飄逸、雀躍的欣喜欲說還休

每次經過我們共同走過的那個巷子口，我都會停下來，靜靜地朝裡面看，我看過去，好像幾年的光景都凝滯在了那裡，可以清晰地看到當年的我們在說笑，或者沉默地背過身去。

你已經離開很久。在這個小城，我一個人承受所有人的記憶，像一部老掉的留聲機，咿咿呀呀摧殘著身心。

四個月後，我也走了，走的時候氣若游絲。

很多個抬頭看見燦爛夜空的晚上，我想我是不是可以活著離開，因為我的氧氣已經被長久的分離碾得太過稀薄，我對未來的希翼已經等待吸得似紙薄，好像風一吹就會破。

我們從前也一直分開生活，相安無事的過來了。可是在這個獵戶座漂過的夏天，我卻突然感覺不到你的存在了。

已經好多天沒有找到獵戶座，你走了以後，它就一直偏，一直偏，從你家正上方走到了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探著身子仰著頭在閃爍的星群間分辨哪一個是它，可是我失敗了。

我在百度上提問：獵戶座什麼時候會回來。

明年同一個時候它會出現在同一地點。別人是這樣告訴我的。

這個答案，讓我覺得有那麼一剎那的安慰。

獵戶座明年冬天會回來。這樣啊，那麼，明年冬天，獵戶座又會停在你家上空。你抬頭的時候，可以看見腰裡別了三顆星的獵人站在凜冽的寒風裡。不過，我想，你是不會抬頭看它的，因為你說過，你很早以前就不看星星了。聽到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正盯著獵戶座想你，而你的話，讓我頹然起來，是啊，這些遙遠空間的星星和有些愛情一樣，是無用的。

那天我發簡訊告訴你一個陌生的小孩弄傷了我的花，我氣得想打人。如果你問我為什麼這麼生氣。我會告訴你，那是因為那盆花是我種了要送你的。我每天給它澆水，抬它到上午的陽光裡，看著它慢慢將捲曲的嫩葉伸展開來。這株茁壯成長起來的綠色植物開出的白色花朵應該會讓你會心一笑吧。我把它留了下來，想你冬天回來的時候看它開放。

你當然沒有問。所以我也沒有再說什麼。這只是很微小的事情，是這樣的，當你不關心一件事情的時候，很多有關它的細節都會被忽略。那年我說去北京看你，你不同意，都在排隊買票了，還是決定放棄。是啊，我那樣帶著情緒去北京怎麼行呢。

那時候，我會留意《北京晚報》上的天氣預報，不會說給你聽，只是自己想北京明天很熱，你會赤裸了上身跑來跑去之類的。

北京素來與我無關——那是和你在一起之前。

那天從火車站打車接你，開車的師傅態度不好，沉著個臉。下了車以後，你跟我說：這裡的司機態度怎麼這麼差，北京的司機，下車以後都會跟客人說謝謝的。

哦，是嗎。我訕訕地笑了。北京人素質高，你不是第一次和我說了。我沒到過北京，關於北京的一點點了解也只是從媒體上面和別人轉述中得來。我所生活的這個小城，計程車司機從來不跟客人說謝謝，所以理所當然的，我不會等他跟我說謝謝。可是，你這麼一說之後，我真地想聽到這聲謝謝，因為所有人都需要得到尊重。

從家裡出來那天，小城的天氣很晴朗，長途客車經過你家的時候，我貼在玻璃窗上看，你家院子裡垂柳依依，花草蔥鬱，光影流連。圍牆外面的稻田裡，禾苗青青，水波微漾，開黃色小花的荊棘叢在田埂邊蔓延開來。你在北京炎熱的夏天裡不停流汗、沖涼，內心一定燥熱忙碌，有幸路過，我替你記下這清涼的一幕。

你走之前我們匆匆見了一面，大概只有三秒鐘吧，我抬頭看你，午後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你清朗的面容晃得模糊。

我明天走，沒時間來找你了。你說。

嗯。我點了點頭。陽光那麼耀眼，把我欲言又止的影子映照得那麼沉重。我多想說你帶我一起走吧，可是我沒有翅膀，連根羽毛也沒有。

我們的生活從什麼時候開始隔得那樣遠。你穿正版的阿迪、耐克，我的衣服大都來自路邊攤。你爬長城、逛王府井，我日復一日地行走在小城狹窄的街道，心意闌珊。你用地道的北京話和東北朋友嘮嗑侃大山，我只會拿方言和塑膠普通話給遊人指路，這些，這些都不是原因吧。

陽光耀眼，我不配。

星光燦爛，我不配。

繁花似錦，我不配。

比翼雙飛，我不配。

我曾經想過要去北京陪你過中秋，過元旦，一個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竟然這樣霸道的盤踞在我內心深處。唸叨了好多年，因為沒有你的邀請，始終只是心願而已。

在我無力地轉身而去的那一瞬，我知道了答案。

是我自己失去了勇氣，與北京的驕傲無關。

在更南方的陌生小鎮，我在蘸滿陽光的海風中揚起手臂，對著太陽看左手臂上的銀鐲子。親愛的，你送我的鐲子，已經被時光打磨得越發光亮。我想告訴你的是，放逐了自己在遙遠的海岸，因為默許了疏離，我尋到了相愛最初的模樣，清涼飄逸、雀躍的欣喜欲說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