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

一起來聽歌叭

好久不見，可我一直都在~

剛好21張照片，剛好我21歲了

逝去的2021年裡

照片裡的絕大部分都是拍攝於夏天，天亮得早，日落得遲。每天似乎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捕捉著細碎樹葉裡的光與影，聽課的某時某刻瞥一會兒窗外忽暗忽明的雲彩，傍晚的路口迎著晚風微醺醺地數著天上眨眼的亮晶晶。

夏天的衣衫輕而薄，每天搭配一條裙子，腳踩一雙小白鞋。

去長安街，可以看到齊齊整整的兵哥哥，待到陽光漸漸成熟開始發動攻勢時，躲進國博納涼，很多個展，很多個津津樂道駐足細看，容器裡的文物帶著記憶閃著光，倘若全廳剎時漆黑，下一秒是不是就可以穿越。我甚至傻乎乎的問館內巡邏的保安每天的工作任務是什麼應聘有什麼要求，他撲哧一笑，這些展品我都有點看膩了，然後我心裡超級羨慕，一遍兩遍只是走馬觀花，在這裡，用最低的成本就可以完成一次時空旅行。

雍和宮裡排隊等著開光的人群，燒著的香跟著炎熱的暑光一起升騰，有模有樣的佛像喇嘛叫我立時肅然起敬，工工整整寫下佈施單，僧人說，到時會做法事告訴佛祖。

植物園裡一朵接著一朵開著的花，夏天總是充滿著若即若離的花香。清早，坐上列車哐當哐當行於此，遠方的峻嶺近處停棲在電線杆上肥墩墩的麻雀，下車忽而就看見了眼前的茂盛園林。

記憶裡我們不停地在走，不停地走，陽光的光和熱總是在跟我們玩捉迷藏，薄薄的外套穿上又脫脫了又穿。臥佛寺求了些福緣，故居里瞭解了下曹雪芹的八卦，溫室裡看到些個奇奇怪怪可可愛愛的花草……實在是走不動了，“我們回去吧”，答：“回去有點懸”，然後看著面前的總覽圖。

您所在的位置：地圖的最左上角。最近的出口：地圖的最右下角。

我們所處的位置叫桃花林。此時像小說裡寫得那樣戲劇性，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但因為此時是夏至未至的時節，這裡沒有芳草鮮美，沒有落英繽紛，這裡有一群光禿禿的剛發點嫩芽的木頭林。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來都來了，不如上去看看，於是跟著前面零零散散的一行人上去。愈上愈後怕，沒爬個幾步，就會有醒目的標識牌提示：小心野獸出沒，過一會兒：小心山體滑坡。假如想寫個遺書什麼的文藝些，沒有筆沒有紙，想拿個手機記錄一下，居然沒有訊號。

等有訊號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整座北京城。

藍天白雲青山，連綿的高高矮矮的樓，近處大片大片的山丘原野。我們翻過了整座山，一絲絲浮雲中有飛鳥掠過，那座山叫香山。

下山的時候比上山還要難，下坡路沒有傳聞中的那樣好走，此時我們是醉酒之後的毛筆吸飽了墨汁和酒水歪歪斜斜地寫著勉強能分辨出字形的草書。待到走上平緩的正常道路時，遠處的霞光一點點灑落在肩上，紅漆的座椅上，巷子裡突然竄出的狗的毛上，一點點的把人影拉得老長。金色的，那樣炙熱，很快冷卻的夏至未至的日落，將最後一點霞光烘托住，然後，我遇見了一座花園。

盛大又莊重，金色的光，金色的樹葉，金色的花朵，密密麻麻擠在一起，金碧輝煌。

迢迢跑到電影博物館，竊喜總沒有人跑這麼遠吧，非也，大人拎著小孩比比皆是。凡是跟電影相關的都在這裡，好像在這裡，我耳朵裡殘存著的一點點的記憶可以跟爸媽曾經說的重疊在一起。也看到了寫新聞稿時的江姐，她的蠟像，我發給老師，老師說，好傢伙，學以致用，還跑那麼遠。

恭親王府的紅樓，衚衕裡叮叮鈴鈴的風鈴，還有很多的地方，很多的人和事，彷彿美好的一點事情都是以夏天為過去完成時，然後把那麼一點點的焦慮留給隱忍的冬天。

十一期間，在北京，我穿上了冬天的配置。假期一過，迴歸到正常溫度。過了些時日，初雪，再一次重新整理了我對北京的認知，下一點雪加水意思意思就好啦嘛，不然，雪加冰加冰雹一夜之間把一條大道上的銀杏樹打得光禿禿的。好了，圍城一樣的冬天開始了。

不喜歡冬天的原因大抵是遇上了一門不喜歡的課，明明說的都是人話，可是大腦把它處理成了火星文。

跟導師聊到類似難受時，導師說，很認真的那種，“我其實也很搞不懂上學的時候為什麼左邊的式子和右邊的式子中間可以劃等號”，說著給我比劃著。然後我內心一下子特別釋然，面對著學術大牛，我作為一個生產學術垃圾的學術垃圾，人類的悲歡在某一刻是可以相通的。

記得有次培訓，間隙，大家一起喝咖啡，暖烘烘的溫馨，我愜意地，以後開家咖啡店也不錯。導師，突然叫我大名，“這樣想可不行，你要去做那些費一點力氣的東西，向上相容而非向下”。

突然就有種擼起袖子加油乾的勁頭。

可是，哪有那麼多可是，可是我偏要可是。忽然想到看的戲《家》裡面瑞珏對覺新的坦坦真心，他心裡苦哇，他心裡太苦了。就好似有自己意識的這十年用盡了人生那麼多年的力氣去為這十年後的那麼多年爭取個制高點。

最近喜歡的一部電影叫做《一直游到海水變藍》，餘華給賈樟柯講了一個他小時候的故事，賈非常感動，引用餘原話，叫做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作家們被拒稿被被迫自我懷疑開始迴歸故土開始自我審視，一直在被動和主動中尋求鄉土之上的平衡。人生那麼大歲數談起上上下下的波折時，三言兩語，人生數十載就這樣談笑過去了。

晚上跟爸爸散步的時候，爸爸會給我講老家的故事。

從前，有趣故事的發生時間都是在從前。當她還是一隻小牛犢的時候，來到了農戶家，每天早起戴用具然後去田裡耕地，一畝一畝的田地上都留下了她的足印，每天孩子們放學後會給她割草餵食，她嚼呀嚼呀，慢慢的長出犄角，哞哞聲變粗，在地裡面繼續哼哧哼哧的幹活。有一天，天還矇矇亮，霞光一點點穿破雲層，牛圈裡多了一頭小牛，全身滑滑的溼溼的，四隻腳在打架，“牛的腳不叫腳，叫蹄子。”大哥說，二弟補充說，“對，小牛叫牛犢，小馬叫馬駒，小羊叫羊羔，小狗叫狗崽。”

她未想過生命可以這樣神奇，她激動得將淚水噙在自己深深的大眼眸裡，我的孩子很快也會長成我這樣大的眼眸，她心想。女主人看著小牛，又看著大牛，眼裡淌著淚花，不是我們不養你的孩子啊，我們養你都勉勉強強過活，小牛我們實在無能無力。她心裡也懂，明白得很，她只是想多看兩眼，最後的那兩眼。明天太陽照舊升起，她照舊要去耕地，吃孩子們給她割的草，日落了卸下勞具，傍在籬笆旁邊合上大眼睛。

有一次她生病了，病蔫蔫地爬坡，第二天起來時明顯動作要慢了些，再過些時日，她的病好了，土裡生的病又還給土裡去了，只是她自己知道，她的牙縫隙又大了些，每天嚼著嚼著就要歇一歇。後來她實在走不動了，腿一瘸一拐的跳著，孩子們也長大了，摸她的頭時，她明顯感到手掌上的溫度更溫暖更有力了，她仰頭看著孩子們的小眼睛，孩子們看著老牛的大眼睛，他們都長大了，我應該是老了，她心想。

黃河灘上的水漸漸退潮了，她的纖繩被一個陌生男子拉著，一步一個腳印踱過淺灘走上嘎吱嘎吱的木橋，黑夜漸漸籠罩上最後的山嶺露出最後一點霞光，她依稀記得也是這樣一個薄涼的日落，她被一個陌生的男子拉住了纖繩，進了院子，那時她忽閃著大眼睛，一、二、三，又眨了下眼睛。她回頭，眸眸地叫了聲，對岸的人家朝她揮了揮手，一、二、三，一生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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