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人文

共讀《曾國藩傳》4. 從江西困局到大悔大悟: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由 靜水讀書 發表于 人文2022-01-05
簡介咸豐皇帝高興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立刻發出一道批示:任命收復湖北的曾國藩為署理湖北巡撫(相當於給了曾國藩地方上的實權)

官樣文章出處是什麼

湖南首勝,湘軍士氣大振。經過短暫修整,咸豐四年六月,曾國藩率水陸大軍從長沙再次出發,攻向湖北。

首先攻克嶽州,然後乘勝追擊,塔齊布率軍趕到太平軍退守的城陵磯要塞,與敵軍名將曾天養展開激戰。最後曾天養被湘軍殺死,塔齊布大獲全勝。緊接著,曾國藩指揮湘軍水師,一舉拿下武昌、漢陽,順利奪取了武漢重地。

太平軍自從金田起義起來,所向克捷。定都金陵後,又西向佔領安慶、九江、武昌等重要戰略據點,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像樣兒的抵抗。沒想到,曾國藩率領的湘軍異軍突起,連續奪回湘潭、嶽州,並且輕易收復了兩湖最大的城市武漢,迅速扭轉了戰爭局勢。

咸豐皇帝高興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立刻發出一道批示:任命收復湖北的曾國藩為署理湖北巡撫(相當於給了曾國藩地方上的實權)。

隨後又召來軍機大臣,通報了這個喜訊,並對他們說:我以前是看錯曾國藩了,想不到他一介書生,能建立如此奇功。

其中一位軍機大臣,上前一步,對咸豐皇帝說了一句話,又將剛剛走上正軌的曾國藩打回到了舉步維艱的泥潭之中。

他說:曾國藩本不過是以侍郎之銜在家守孝的漢人官員,如同一介平民。可是他在老家一聲呼喚,就能聚集起這麼多人跟著他打仗賣命,並且所向無敵。這恐怕並非國家之福吧?

如果放在承平年代,他的說法也許不算有錯,可是如今滿族先人的勇武已經在二百多年的溫柔鄉中消磨殆盡。天下將亡之際,重用漢臣,大膽任用實幹將才,才是挽救大清命運的唯一途徑。

然而,這些分不清輕重緩急、迂腐短淺的話,卻入了咸豐皇帝的耳。

可不是嗎?想想曾國藩以前對自己句句直言頂撞,目無君王,這樣的人真的能夠老實聽話嗎?如果他對朝廷起了異心,手裡有如此勇猛的軍隊,再加上地方行政權,豈不是無人能擋?

想到這裡,咸豐毛骨悚然,臉色都變了,不惜自己打臉,立刻發出一道上諭,收回了曾國藩署理湖北巡撫的任命。

共讀《曾國藩傳》4. 從江西困局到大悔大悟: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湘軍的意外崛起,給黃泉路近的大清王朝帶來了起死回生的希望。尤其收復武漢之後,朝廷褒獎,紳民歡呼,曾國藩儼然成了國家的中流砥柱。

然而實際上,曾國藩擁有的只是一個虛銜而已,並沒有實權。招兵籌餉都要與地方官員交涉協商,卻往往得不到應有的配合。

曾國藩收到任命詔書之後,非常高興。他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從容規劃全域性了,可是緊接著收回成命的上諭又讓他目瞪口呆。

曾國藩細思極恐,他強烈地感受到皇帝對他的猜忌與防備。

曾國藩一片赤誠,出山作戰,為國為民,不藏私心,卻如此不被信任,心中不免憂懼寒涼。

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要在這艱難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因為他與太平天國的戰爭,不僅僅是為了大清的皇帝,更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文化道統。

一個高明的軍事家,首先要有長遠的戰略眼光,要能夠從宏觀和長遠的角度,在紛繁複雜的時局中理出輕重緩急,排出先後次序,然後再製定有效的行動方案。

咸豐皇帝則是典型的“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短淺戰略,主張“先伐根本,再剪枝葉”。他的注意力只侷限於東南一隅,認為戰爭的關鍵就是拿下太平軍的都城南京。想當然地認為,都城淪陷,太平軍便會徹底瓦解。因此,不惜抽調大清最為精銳的部隊在南京城外建立兩座大營,並舉全國之力提供軍餉物資,嚴令催逼兩營首領不斷髮動進攻。

但是南京地勢險要,城牆堅厚,太平軍嚴密防守之下,想要快速攻城,根本不可能。

曾國藩的戰略計劃和咸豐的想法恰好相反。

他從全域性出發,認為東南大局的關鍵在於武昌,應該在此建立根據地,憑藉長江中游之險,進可攻,退可守。積蓄足夠的力量之後,再從武昌順流而下,先取九江,次奪安慶,最後包圍南京。

這就是“以上制下、取建瓴之勢”的戰略。事後證明,這是極為高明的戰略,正是在這個戰略的指導下,清王朝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也正因為武漢的重要性,曾國藩才特別需要湖北巡撫這個職務。

沒有地方實權已經讓曾國藩非常被動,而咸豐的瞎指揮,更是直接打亂了他的整體計劃。很快,他就迎來了人生當中的另一段至暗歲月。

咸豐四年九月上旬,曾國藩迫於皇帝的嚴旨,率兵向江西重鎮九江推進。九江位於長江與鄱陽湖之交,戰略位置非常重要。太平軍在九江上游的田家鎮和半壁山集結了四萬重兵,嚴密防守。曾國藩派出精兵強將,以寡擊眾,最終衝破了敵軍的封鎖線,順流而下,直奔九江而去。

湘軍雖然節節勝利,但由於長驅直進,士兵已然疲憊。曾國藩在屢次大勝之後,也不免樂觀起來,似乎已經看到了最終勝利的曙光。

但是情況卻超出了他的預料。

太平軍全力據守九江、湖口兩城,準備與湘軍決一死戰。負責守衛九江的太平軍將領林啟容,善於防守,湘軍環攻十餘日都沒有找到突破口。

與此同時,太平軍又對湘軍的水師進行了認真研究,發現他們分為大船和小船兩部分,大船笨重,小船靈活,二者互相配合,取長補短,才取得了水戰的勝利。如果將其分開,必然自顧不暇,失去戰鬥力。

所以,湖口的太平軍先用少數小船故意侵擾湘軍水師,使其日夜不得安寧。時間長了,湘軍焦躁不已,急於求戰,營官蕭捷三貿然率輕舟一百二十餘隻,載兵兩千,衝入湖內,陷入了太平軍的包圍圈。

太平軍在唯一的狹窄交匯口處修築工事,安裝大炮,將湘軍的小船和大船隔離開來。失去配合的湘軍水師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戰爭的主動權隨之轉移到太平軍手中。

太平軍從容地對湘軍水師發動了更大規模的襲擊,各種火器一時齊發,湘軍船隻損失無數,士兵也四散逃竄,情形如同靖港之戰再現。

曾國藩的戰船也被攻佔,隨從屬官全部被殺。曾國藩又一次投水自殺殉國,幸得被兵士救起。遙望江內湘軍戰船在炮火中紛紛被毀,念及自己數年心血慘淡經營起來的水師竟然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曾國藩羞憤難當,幾欲尋死,被手下幾番拉扯相勸,才罷休。

太平軍湖口大捷之後,重新控制了長江航道,兵分三路發動戰略性反攻。咸豐五年二月十七日,攻克武昌,湖北大部分地區又一次淪陷。

曾國藩一年多的戰果又一次失去,一夜回到瞭解放前。

共讀《曾國藩傳》4. 從江西困局到大悔大悟: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水師全滅,曾國藩只好把希望全部寄託在陸軍上,指揮塔齊布、羅澤南兩部全力圍攻九江。但是九江防守沒有絲毫破綻,湘軍日夜苦攻,傷亡慘重,卻毫無進展。

到了五年(1854)七月,曾國藩最為得力的大將塔齊布因為九江久攻不下,焦灼攻心,吐血而亡,年僅三十五歲。曾國藩頓失依傍,抱著塔齊布的屍身大哭不止。被困在內湖的水師統帥蕭捷三也已經陣亡。

現今曾國藩手下能徵之將,只有羅澤南一人。太平軍大舉進入江西,情勢十分危急。恰在此時,在湖北征戰的胡林翼寫信來想要借走羅澤南,助他一臂之力。

“曾胡”二人並稱於後世,其事業也是緊密交織在一起的。兩人都是湖南人,年齡也相仿,京官時期還是同事。但二人的出身、門第、性格、作風大不相同,所以關係並不親近。

但咸豐四年(1854)之後,兩人卻在抵抗太平軍的征途中成為非常親密而默契的戰友。

曾國藩曾經在自己也不寬裕的情況下,給胡林翼送去大批軍用物質和兩千銀兩,並且向朝廷積極推薦胡林翼,希望予以大用。胡林翼對曾國藩的這種雪中送炭、傾心推舉的行為十分感動。

胡林翼在曾國藩圍攻九江之時,前來幫忙,成為曾的直接部下,在進攻九江的幾次戰役中,屢立戰功。後來,湘軍受挫,太平軍揮師湖北,武漢告急,胡林翼請求回援武漢。

雖然江西局勢非常緊張,但曾國藩還是慨然同意胡林翼西上。為了保證他能回援成功,曾國藩又撥出五千多精兵交於他,希望助他成就功名。

到了咸豐五年三月,原湖北巡撫因城破自殺殉國,朝廷任命胡林翼繼任巡撫之職。曾國藩夢寐以求的職位,就這樣意外地落在了自己部下的手中。

胡林翼受寵若驚。可是湖北尚在敵軍手中,巡撫的職位還是一個沒有兌現的支票。只有儘快拿下武漢,才能成為真正的封疆大吏。因此,胡林翼才想到向曾國藩請求強將援助。

曾國藩此時自身難保,放走羅澤南,幾乎無疑於陷自己於絕境。思慮再三,曾國藩認為,從大局上看,武漢的安危的確更為重要。於是決定派羅澤南前去援助胡林翼。不僅如此,還把塔齊布軍中的兩部精兵編入羅的軍隊,以增強其實

力。

由此可見,曾國藩在關鍵時刻顧全大局的胸懷實在為常人所不及。他的自我犧牲,也使胡林翼由衷佩服,時刻感激。

失去最後一名得力將領的曾國藩,在太平軍強大的攻勢之下,被困在南昌和南康兩府的狹小地區之中,音信斷絕,時刻面臨著城破被殺的危險。

苦撐一年多之後,到了咸豐六年(1856)十月,曾國藩的兩個弟弟(曾國荃、曾國葆)也都棄文從武,半借半募七千人,前來江西救援,使曾國藩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正在南昌即將被攻破之時,太平軍被抽調回守南京,停止了對南昌的圍攻。曾國藩終於絕處逢生,解除了生命危險。

共讀《曾國藩傳》4. 從江西困局到大悔大悟: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軍事上的危局暫時解除了,可是政治上的泥淖卻始終使曾國藩舉步維艱。

湘軍出省作戰,需要“就地籌餉”,因此江西官僚系統負有供餉之責。但江西巡撫陳啟邁氣度極其狹隘,寸權必爭。

他認為湘軍在江西吃著自己的糧食,就必須聽命於他,因此經常對曾國藩指手畫腳、呼來喝去。曾國藩無奈之下拒不從命,他便處處為難湘軍,動不動就不供給糧餉。

曾國藩忍無可忍,向朝廷上書彈劾,咸豐皇帝將其革職。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又重複了長沙之辱時的情形,繼任的巡撫繼續帶領著江西官員為曾國藩設定障礙,不僅剋扣糧餉,而且誰敢親近曾國藩,就立刻將其投入牢獄。

久而久之,江西所有的官紳都與曾國藩勢同水火,甚至有的人為了取悅上司而故意刁難攻擊湘軍兵勇。

曾國藩在江西步步荊棘,處處碰壁。後來他回憶當時的苦況說:“士飢將困,窘若拘囚;群疑眾侮,積淚漲江。”將士們長期處於飢困之中,眼淚盈滿了大江。

他無時不想掛冠而去,但為了時事大局,又不得不百般隱忍,苦受煎熬。他甚至對自己的好友說:我現在快死了,你將來給我寫墓誌銘的時候,如果不為我名此委屈,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由此可見,江西三年,的確是曾國藩一生中精神最為痛苦的時期之一。

到了咸豐七年(1857)二月,曾國藩接到父親去世的噩耗,立刻上疏要求回家守孝,沒等皇帝回覆,便徑自回到湖南老家奔喪去了。

三月期滿,他又向皇帝奏請守孝三年。皇帝當然不會批准,催促他即刻回軍。曾國藩不想再過客位虛懸的日子,於是給皇帝寫了一封奏疏,將心中壓抑已久的苦楚委屈都講了出來。期望咸豐可以體諒他的苦衷,授予他實權。

不料,皇帝和曾國藩較上了勁。由於太平天國發生內訌,楊秀清被殺,石達開出走,太平軍實力大減,軍事形勢發生了變化。加上江南大營的軍務也有了起色,咸豐認為平定太平天國指日可待,曾國藩這顆棋子不是非持不可了。

於是,立刻批准了他在家守孝三年的請求,這也意味著解除了他的兵權。

曾國藩萬萬沒想到,為國披肝瀝膽,苦戰多年,竟然落得如此下場。官場上的宿敵紛紛對他變本加厲地嘲笑攻擊,大罵他是“要挾皇帝伸手要官”的假道學。

更令他痛苦的是,太平天國由盛轉衰,很快就能被蕩平,自己的許多部下都因軍功飛黃騰達,不久又將收穫新的封賞,而他作為創始人卻在關鍵時刻被當作棄子無情拋開。

失去了建立不世之功的良機,抑鬱難抒,深受刺激。在家裡整日罵人發洩,語言粗俗,蠻不講理,理學家的風度蕩然無存。

共讀《曾國藩傳》4. 從江西困局到大悔大悟: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徹夜難眠的曾國藩試圖透過讀書來拯救自己的情緒,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日夜苦學反思。漸漸地,他終於靜下心來,開始反思自己起兵以來一再碰壁的原因。

其中固然有皇帝小心眼、大臣多私心的原因,自己的個性、脾氣更是有諸多缺陷。為人處世,總是懷著強烈的道德優越感,自以為居心正直,人濁我清,因此總是高己卑人,鋒芒畢露,說話辦事太沖太直,當然容易引起他人的反感。

於是,曾國藩在家中致信各位好友,請求大家給他多提意見,幫自己總結教訓。其中,曾經在他帳下做幕友的羅汝懷的一封信,讓曾國藩深受啟發。在信中,羅汝懷說:

現在世風日下,官風不正,是很令人痛心。然而你想完全拋開體制內的力量,赤手空拳成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有很多優點,我一直認為你是天下奇士,無人能比。但你行事卻太特立獨行了。

比如, 你最頭疼的籌餉問題。一方面要靠百姓,一方面要靠官員。靠百姓,不能讓百姓怨恨你,這你做得很好。但對於官員你卻不夠注意了。籌餉的時候,募捐你要自己來,抽稅你也要自己來,完全踢開官員體系,無視地方官的存在。你的本職是軍事,民政屬於地方官僚系統,你卻想把一切大權全部親自操持,這本身就是違法體制,行不通的啊。

曾國藩閱讀好友的來信,反覆回憶既往,越來越清楚自己的致命弱點:

太自傲、太急切,一味蠻幹、一味剛強。

他終於深刻地認識到,行事過於方剛者,表面上似乎是強者,實際上卻是弱者。所謂“大柔非柔,至剛無剛”。這片土地上真正的強者,往往是懂得示弱退讓之人。

每個時代都有各自的侷限性,強大的人不是去試圖對抗它改變它,而是選擇從自身下手去克服這個時代的缺陷。

那些他所看不起的虛偽、麻木、圓滑、機詐,有些時候也是生存的必要手段。只有懂得相機而動,剛柔並濟,兼收幷蓄,才能調動更多的力量團結在一起,真正地強大起來。

曾國藩透過反思,總結自己為人處世的四大缺點:一為偏激,貪圖好名聲;二是喜歡公開批評評論別人的過錯;三是做事經常有始無終;四為待人接物過於輕慢。

針對這四點,曾國藩又給自己規定了具體的做法:做事平心靜氣,多考慮他人處境,多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要經常表揚他人的長處;做事越到後面越要謹慎,有始有終;接人待物要誠心恭敬。

福禍相依,在災禍中不自暴自棄,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曾國藩在家蟄居兩年,“大悔大悟”,思維方式發生了重大轉變,他稱之為“中年變法”。

共讀《曾國藩傳》4. 從江西困局到大悔大悟: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雖然曾國藩已經接受平定太平天國之戰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在鄉下靜心修身,但他的親密戰友胡林翼卻一直在千方百計,為他創造再次出山的機會。

而他兩年反思的成果將在二次出山之後,幫助他快速開啟局面,成就偉業。不得不感嘆一句,在困境當中不放棄自我,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胡林翼政治能力極強。不僅收復了湖北全境,將全省治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將曾國藩手下的重要將領收歸麾下,悉心調護,維繫了湘軍的核心力量。同時他懂得感恩,始終牢記曾國藩對自己的提攜之情、借將之恩。更難得的是,他完全理解曾國藩“伸手要官”的苦衷,並且一直為之仗義執言,稱他是“金石孤忠,可敬可念”。

胡林翼,算得上是曾國藩的知音。

自曾國藩被解除兵權以來,他數次上疏請求咸豐重新起用曾國藩,均被拒絕。直到咸豐八年(1858)初,皇帝看到太平天國並未像他預料的那樣迅速崩潰,而是尚需一個比較長的過程。環顧四周,無人可用,最後只好同意了胡林翼的請求,命曾國藩辦理浙江軍務。

曾國藩收到皇帝的命令,二話不說,立刻出山,順利得讓咸豐都大吃一驚。

是的,二次出山的曾國藩變了,變得大家都不敢認識了。

第一, 他對同僚變得和氣、謙遜又周到。

以前做事直來直去,不講究虛文俗套。現在則十分注意禮儀規矩,不僅啟程前給各將領、地方官寫信乞求他們的照顧指正,而且到達之後親自登門拜訪大小衙門。原來對無用的官樣文章,從不理睬,現在則每信必復。以前他對人總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態,現在則努力包容一些醜陋現象,儘量體諒他們的難處,交往時多加拉攏撫慰,必要時給予他們一些利益好處。

以前曾國藩是斑馬群中的野馬,自然引起斑馬們的集體攻擊。現在他給自己塗上了斑紋,以便讓斑馬們誤認為自己是他們的同類。

如此一來,果然在用人和籌餉兩大難題上,大為順利。

第二,他對皇帝,不再直言不諱,而是學會了委婉含蓄地打太極。

照顧了皇帝的面子,自然能夠得到皇帝的歡心。漸漸地,對他桀驁不馴、勇於犯上的印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扭轉。

第三,在處世上,他不再慎於自保,而是敢於“同流合汙”了。

以前曾國藩痛恨軍隊的“濫舉”之風,自己軍隊的兵士受獎人數常常不足百分之三,而胡林翼的比例是他的十倍之多。

他原以為憑藉一腔忠義信仰,便可以讓部下出生入死,但閱歷越久,越發現真正的抱道之士並不多。只有以名利相誘,才能快速網羅天下英才。

所以,復出之後,他學會了將朝廷的封賞當作自己的私恩,大力保舉部下,為他們爭取利益,籠絡人心。

經過中年變法的曾國藩不再是憤世嫉俗的單純青年,而成為了善於“揣摩風會”的油滑官僚。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有志青年被社會磨平稜角,最終墮落的故事。因為曾國藩的圓滑並非他性格中原有的印記,而是在一次次挫折中領悟出來的生存之道。

曾國藩的油滑是以剛正為基礎的。他始終都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依舊是用聖賢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只是他現在需要透過一些手段來選拔並且培養起來一批人才,透過自己的努力,讓他們快速填充空虛的朝廷,然後星火相傳,發掘更多的可造之材。如此日積月累,雖然緩慢卻能徹底地讓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重新煥發生機。

曾國藩是以平定太平天國而載入史冊的,然而他晚年的時候對自己的貼身秘書趙烈文說:“我與太平軍作戰所花費的精力不過十分之三四,其餘的精力都花在了與官場作戰上。”這句話說得沉痛而深刻,卻是任何一個想在那個時代成事的人不得不付出的慘烈代價。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