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樓夢》裡的茶，看曹雪芹筆下的世事人情

《紅樓夢》被認為是中國最具文學成就的古典作品，很多人都讀過《紅樓夢》，有人讀家族興衰，有人讀兒女情長，有人讀歷史痕跡，而茶人讀的可能是那滿紙的茶香。

全書共120回，其中就有112回出現茶的身影，茶名、茶具、茶禮、茶俗、茶水、茶食、茶詩這類茶事活動比比皆是，可謂是字裡行間都飄散著茶的芬芳和甘洌。

賈府作為封建晚期的高門大戶，曹雪芹透過寫茶來襯托賈府的高貴與優雅。

從某種意義上看，曹雪芹更像是把茶與《紅樓夢》中的故事情節、人物塑造、家族興衰等融為一體，用茶寫盡了盛衰興廢。

今天讓我們來扒一扒《紅樓夢》裡面寫茶的精彩情節。

《紅樓夢》中所寫的吃茶活動，表面看平淡無奇，實則被賦予了豐富的內涵，細緻入微、情趣盎然，想必作者也是深諳茶道。

以茶看世態人情

第41回，賈母一行來到妙玉的櫳翠庵中，賈母說自己吃了酒肉，怕衝撞了菩薩，就在院子中坐，讓妙玉拿些茶來吃。

妙玉捧茶與賈母，賈母說：“我不吃六安茶。”妙玉回道：“知道，這是老壽眉。”

妙玉雖已出家並自稱“檻外人”，但對寶玉仍不能忘情，對賈母還是畢恭畢敬地伺候，可謂微諷於無形。

同樣，第63回寫眾女兒沏了“女兒茶”來吃，其實“女兒茶”就是普洱茶的一種。

你別看現在普洱茶很值錢，在當時普洱茶其實就是不入流的茶葉，達官貴人家裡是不會喝普洱茶的。

但是你看，同樣的茶在怡紅院的眾女兒吃便貴，叫“女兒茶”，給林之孝家的吃就變成了普洱茶。

是不是悄悄看出了端倪？

曹雪芹用筆之妙，就妙在能夠透過茶描寫細微之處，體察到人物的悲愴的命運，揭露不同階層的生活，諷刺社會的現實。

還有前面說到賈母來妙玉的櫳翠庵，在此之前，賈母還帶劉姥姥去了林黛玉的瀟湘館。

林黛玉不待見劉姥姥，只給賈母和王夫人奉茶水。同為客人的劉姥姥，林黛玉至始至終都沒有給她奉上一杯茶水。

我們都知道賈府規矩重，林黛玉這樣小家子氣的做法，想必賈母也是心中有數，但一句數落也沒有，誰讓林黛玉是自己親外孫女呢。

而在妙玉那裡，妙玉是賈母請過來的客人，劉姥姥也是賈府請來的客人，妙玉和劉姥姥在賈母眼裡是一樣的。妙玉只給賈母倒水，不給劉姥姥倒水按理說也合情合理。

賈母卻將自己的水給了劉姥姥，雖給足了劉姥姥面子，但也是對妙玉處理方式的不滿。

和林黛玉不同，妙玉是外人，但賈母對待林黛玉和妙玉兩人的態度卻截然不同。

賈母的茶杯裡，喝的哪是茶啊，品的根本就是世態人情、興亡成敗。

客來敬茶向來是賈府的規矩，“客人入得府來，便是落座上茶”，所以我們能看到很多以茶待客的場景。

除此之外，還可以看到各種茶俗，例如“以茶漱口”、“以茶祭祀”、“以茶論婚嫁”、“吃年茶”種種。

以茶漱口

古代人以茶漱口不一定知道鹽和茶裡含有氟，能夠消炎殺菌，不過經驗沿襲，用得恰到好處。

第3回，林黛玉初進榮國府的當天第一頓飯，就有以茶漱口的描寫：

“飯畢，便有丫鬟用茶盤捧上茶來......又見人又捧過漱盂來，黛玉又照樣漱了口，洗手畢，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

飯後，用茶水漱口，再洗手，另捧上茶來喝，條條框框很多，但此處描寫非常精闢，不僅說明曹雪芹博學多才，對飲茶多有了解，實則也是表現賈府內繁文末節，要知書達禮，免得貽笑大方。

以茶祭祀

“無茶不在喪”的觀念裡，在中華祭祀禮儀中根深蒂固。據說，用茶祭奠亡靈，可以讓死者死後經過孟婆亭不喝孟婆湯。

第14回，秦可卿死後，王熙鳳向辦理喪事的僕人吩咐：

“這四十人也分作兩班，單在靈前上香、添油......供飯、供茶、隨起舉哀，也不管別的事。”

第15回，當秦氏的靈柩停在鐵檻寺裡時，和尚也要向亡人奠茶。

“當下和尚工課已完，奠過晚茶。”

第58回，賈寶玉聽說演小旦的演員藥官死了很是悲痛，即以清茶一杯祭亡靈。

“隨便新水新茶，就供一盞。”

以茶論婚嫁

茶在婚俗禮儀中，具有特殊意義。古時候成親，要給長輩敬茶；古人認為茶樹不能夠移植，移過就不能開花結籽。

因此用茶作為聘禮，也叫“茶禮”，象徵著對愛情的專一；女方吃了男方的茶，就表示已定親。

第25回，王熙鳳打發丫頭送了暹羅進貢來的茶葉給林黛玉，兩天後王熙鳳在怡紅院遇見林黛玉，便問起日前贈茶之事。

林黛玉說：

“吃著很好。”

鳳姐笑道：

“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

眾人聽了一齊都笑起來了。林黛玉紅了臉，一聲不語，便回過頭去了。

開玩笑亦可見以茶論婚嫁的風俗，至今還有很多地方還保留著這種“茶定”的民間婚俗。

吃年茶

吃年茶的風俗在我國古代由來已久。正月裡，親朋相邀，吃酒喝茶，謂之吃年茶。

第十九回寫道：

“偏這一早，襲人的母親又親來回過賈母，接襲人家去吃年茶，晚間才得回來。”

《紅樓夢》中描寫茶多而精緻，好像賈府上下包括丫鬟在內都離不開茶，有怡紅院裡常備的“女兒茶”、黛玉房中的“龍井茶”、賈母不喜歡吃的“六安茶”、妙玉為老祖宗沏的“老君眉”、寶玉愛喝的“楓露茶”、有鳳姐送人的“暹羅茶”以及賈府飯後用來漱口的漱口茶等。

雖然她們都會喝茶，但不是人人都懂茶，最懂茶的還得提妙玉。

第41回處，妙玉有句經典的名言：

“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

此話非常精闢，非懂茶道者所能道也。

除此之外，妙玉對泡茶的器皿、水、茶葉都非常講究，更對茶文化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想必對《茶經》也略有研究。

同一回中，妙玉招待林黛玉與薛寶釵時，用的茶具是：

「一個旁邊有一耳，杯上鐫著“（分瓜）瓟斝”三個隸字，後有一行小真字，是“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一行小字......那一隻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垂珠篆字，鐫著“點犀䀉”。」

泡茶用的水是五年前收集梅花上的雪水，可以看出這雪水是當時煮茶的上品，非常之珍貴，可是林黛玉卻品嚐不出來。

黛玉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

反觀林黛玉，卻是非常的隨意。在她進賈府的第一頓飯時，就放棄自家喝茶的規矩，按照賈府的規矩來行事，可看出林黛玉只是個愛喝茶之人，非真正懂茶之人。

人們常說：“看了《水滸》想大碗喝酒，看了《紅樓夢》想煮泉飲茶。”

種種茶事，在曹雪芹的筆下，被描繪得詳盡而真實，而《紅樓夢》裡面的所描繪的茶事遠不止上述這些，有興趣的茶友，不妨從茶的角度出發再讀一次，也許會感受到不一樣的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