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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由 常棣tandy 發表于 人文2021-05-09
簡介當蜀人在為何而戰的問題上漸漸迷失,譙周將姜維北伐指為窮兵黷武,即能成為普遍的共識

姜維兵敗何處

我是棠棣,一枚歷史愛好者。歡迎大家【關注】我,一起談古論今,縱論天下大勢。君子一世,為學、交友而已!

一、姜維在蜀漢朝廷的地位

在蜀漢的最後一幕,姜維作了一番絕望的奮鬥。

諸葛亮初得姜維之時,這位年輕的雋彥正值自己當年出山時的年齡。他在給留府長史張裔、參軍蔣琬的信中寫到:“

姜伯約忠勤時事,思慮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諸人不如也。其人,涼州上士也。”又曰:“姜伯約甚敏於軍事,既有膽義,深解兵意。此人心存漢室,而才兼於人,畢教軍事,當遣詣宮,覲見主上。

在我們所能見到的諸葛亮對人的評價中,他對姜維的綜合評價之高,超過其他任何人。

“忠勤時事”,“既有膽義”,“心存漢室”,是讚賞其政治信念;“而才兼於人”,“甚敏於軍事”,“深解兵意”,是欣賞其軍事才能;“思慮精密”則尤合諸葛亮的治事風格。

當諸葛亮寫下這些讚語時,他對北伐事業的前景猶抱有樂觀的期望,對姜維在這一前景中的作為也抱有很高的期許。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諸葛亮臨終前,李福問誰可任大事者,諸葛亮答以蔣琬和費禕之後,便不再說話。他沒有提到姜維。或許那時,諸葛亮無論是對北伐的前景還是對自己身後蜀政的演變,都不再那麼樂觀。

蔣琬、費禕之後,蜀漢政治會如何演變,姜維能否主持蜀政,已難逆料。這取決於政治大勢的變化,而無關乎信念和才能。

但姜維還是被當成主政接班人在培養。

姜維於建興六年(228年)歸蜀,建興九年(231年),在廢李嚴而上尚書的公文中,姜維的頭銜是“行護軍徵南將軍當陽亭侯”,諸葛亮病逝時,姜維的頭銜是中監軍徵西將軍。延熙六年(243年),蜀漢國策調整之後,姜維遷鎮西大將軍,領涼州刺史。蔣琬病故後,延熙十年(247年),姜維“遷衛將軍,與大將軍費禕共錄尚書事”。按照蔣琬的新方案,姜維數率偏軍出隴西,但費禕常控制其兵力。

延熙十六年(253年)春,費禕遇刺身亡。姜維始得以放開手腳,施展才能。

但姜維作為主政大臣的威信卻一直沒有建立起來。姜維於延熙十七年加督中外諸軍事;延熙十九年春,以上年在洮西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經之功而遷大將軍,但旋即以該年出軍受挫而自貶為後將軍,行大將軍事;至景耀元年(258年)始復拜大將軍。

此時,黃皓已專擅蜀政,不數年而姜維以危不自安,出屯沓中。及至蜀亡,姜維並不曾開府,也未依諸葛亮、蔣琬、費禕慣例,以主政大臣兼領益州刺史。蜀亡前夕,黃皓諸人已在謀削姜維兵權。

延熙末年,南北之間的戰事忽又頻繁起來。時值曹魏三少帝時,中州政局變故頻仍,給姜維出兵提供了契機。魏嘉平元年(249年),曹魏發生高平陵事件。太傅司馬懿發動政變,誅大將軍曹爽及其同黨,均夷三族;中州震動。魏右將軍夏侯霸來降。那一年,為蜀延熙十二年,姜維率軍出攻西平,不克而還。

魏嘉平三年(251年),王凌在壽春謀起兵反司馬懿,謀洩自殺。楚王曹彪被賜死;曹魏宗室諸王被收送鄴城禁錮;該年七月,司馬懿病故,其子司馬師繼主魏政。嘉平四年(252年)冬十一月,司馬師為樹立威信,遣淮南諸軍徵吳,為諸葛恪破於東關。次年,為蜀延熙十六年,姜維呼應吳諸葛恪徵魏,率軍數萬出隴西,圍南安;糧盡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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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嘉平六年(254年)二月,司馬師誅中書令李豐、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太常夏侯玄。三月,廢皇后張氏;九月,廢齊王曹芳,另立高貴鄉公曹髦為帝。那一年,為蜀延熙十七年,姜維加督中外諸軍事,率軍復出隴西,迫降魏狄道長李簡,進圍隴西郡城襄武,破魏將徐質所部,拔河關、狄道、臨洮三縣之民而還。

魏正元二年(255年)正月,曹魏鎮東將軍毋丘儉、揚州刺史文欽在淮南起兵反司馬師。次月,毋丘儉兵敗被殺,文欽奔吳。同月,司馬師病卒。司馬昭為大將軍,錄尚書事。

那一年,為蜀延熙十八年,姜維與車騎將軍夏侯霸等俱出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經於洮西。因有此功,次年,姜維就遷大將軍;亦因此功,姜維更整勒戎馬,與鎮西大將軍胡濟期會上邽。胡濟失期不至,姜維為鄧艾破於段谷。

魏甘露二年(257年)五月,諸葛誕在淮南起兵反司馬氏。司馬昭挾魏帝南征。那一年,為蜀延熙二十年,姜維率軍數萬出駱谷,徑至沈嶺,與司馬望、鄧艾相持於關中。次年二月,諸葛誕兵敗後,姜維退還成都。

費禕卒後,姜維不再受到節制,所以,自延熙十六年至二十年,姜維年年出兵,每次均為大舉。當年,諸葛亮一直未曾等到的“天下有變”,如今,因曹魏政局的頻繁變故而出現了。因此,在時隔二十多年後,在上邽,在關中,在當年諸葛亮北伐的疆場,蜀漢的旌旗最後一次飄過。

只是,此時的蜀軍是否還清楚他們在為何而戰?他們是否還如諸葛亮北伐時那樣,根據旌旗上那個大書的“漢”字,來認識這場戰爭的意義?

姜維積極北伐,支援他的人似乎只有新近來降的曹魏宗室夏侯霸。

另外就是長期鎮撫南中的張嶷。張嶷任越嶲郡守達十五年,至延熙十七年還朝,拜蕩寇將軍。他在諸葛亮時代不曾獲得殺敵疆場的機會,所以,姜維出兵狄道時,張嶷抱病慷慨請纓,卻不幸在狄道城下陣亡。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諸葛亮時代遺留下來的宿將中,王平於延熙十一年卒,馬忠於延熙十二年卒,鄧芝“惟器異姜維”,亦於延熙十四年卒。

軍中宿將唯有張翼和廖化。《王平傳》注引《華陽國志》載:

“後張翼、廖化併為大將軍,時人語曰:‘前有王、句,後有張、廖。’”張、廖二人在蜀漢末年並遷左右車騎大將軍,故稱併為大將軍。但張翼和廖化二人均反對姜維北伐。

《蜀書·張翼傳》載:

(延熙)十八年,與衛將軍姜維俱還成都。維議復出軍,惟翼廷爭,以為國小民勞,不宜黷武。維不聽,將翼等行,進翼位鎮南大將軍。維至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經,經眾死於洮水者以萬計。翼曰:“可止矣,不宜復進,進或毀此大功。”維大怒,曰:“為蛇添足。”維竟圍經於狄道,城不能克。自翼建異論,維心與翼不善,然常牽率同行,翼亦不得已而往。

《漢晉春秋》載:

景耀五年,姜維率眾出狄道,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用之無厭,何以能立?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後’,今日之事也。”

二、內部強大的反對北伐的聲音

張翼和廖化均反對姜維北伐。軍中宿將對北伐的態度如此,則屬下將校和士卒對北伐的認識可想而知。

張翼反對北伐的理由是,“國小民勞,不宜黷武”,廖化反對北伐的理由是,“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二人反對北伐的理由,與譙周《仇國論》的論調如出一轍。

《仇國論》出臺的背景,《譙周傳》載:“

於時軍旅屢出,百姓彫瘁,周與尚書令陳祇論其利害,退而書之,謂之《仇國論》。

”陳祇任尚書令是在延熙十四年呂乂卒後,可以推定此論之出是在延熙十四年之後;此間的“軍旅屢出”,正是姜維從延熙十六年開始的年年北伐。

所以,張翼、廖化反對北伐的理由與譙周《仇國論》的論調如出一轍,也就不足為奇。

《仇國論》的基本觀點,主導了蜀漢末年的輿論,為日後譙周一言而決投降之策奠定了基礎。

譙周在《仇國論》中將蜀漢稱之為因餘之國,意謂因襲兩漢之餘緒;將曹魏稱之為肇建之國,意謂新興的國家。文中虛構高賢卿這個人物,以代表主張北伐者,而自稱伏愚子,與之辯論。

高賢卿所陳述的是自諸葛亮以來對於北伐的主要論點。秦漢之際,項羽強而劉邦弱,劉邦以弱勝強,開創大漢基業。這是諸葛亮的《正議》篇裡、蜀漢的北伐詔中一再引證的歷史經驗。諸葛亮以此堅定對於北伐討賊、復興漢室事業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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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以為民志既定,則難動也”,所以,劉邦在鴻溝為界中分天下之後,旋又率軍追擊,消滅了項羽。

這是諸葛亮主張及時北伐的一個重要考慮。“肇建之國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邊陲,覬增其疾而斃之也。”這是蔣琬對於北伐的認識。乘曹魏變亂頻仍,蠶食其西陲,促其衰敝而滅之。蔣琬、費禕主政時,蜀漢只採取過有限的軍事行動;到姜維之時,把它付諸實施。

姜維屢出狄道、洮西,正是在執行蔣琬時定下的蠶食涼州的方略。延熙二十年那次大舉北伐,更是由駱谷而出關中。

姜維的北伐,已超越蔣琬、費禕對北伐的定性而直追諸葛亮的北伐主張。譙周讓高賢卿講出的這些理由,應該是當時仍主張北伐者的主要觀點。

伏愚子對高賢卿的觀點予以了駁斥。他論述的基點是對時勢的審度。漢高祖杖劍策馬而取天下的功業,只有在秦末四方鼎沸、群雄逐鹿的時勢下才有可能,如今,蜀漢與曹魏均已“傳國易世”,蜀漢已傳至第二代,曹魏已傳至第四代(三少帝均以魏明帝后嗣而立),時勢並非秦末鼎沸之時,而更似戰國諸侯並立的局面。

“君臣久固,民習所專”,“深根者難拔,據固者難遷”,所以,不能指望像漢高祖劉邦那樣,以小搏大,以弱勝強。立國之道,在於“養民”、“恤眾”。若頻頻用兵,“極武黷徵”,非但不能如願,還恐將有變亂萌生,而導致土崩瓦解。

《仇國論》裡所言“養民”、“恤眾”,固然反映了蜀漢當時的社會期望,但對曹魏內部矛盾幾乎視而不見。更重要的是,它從理論上否定了從諸葛亮到蔣琬、費禕以來關於北伐的整套論述,更將姜維的北伐稱之為窮兵黷武。篇末還以“奇變縱橫,出入無間,衝波截轍,超谷越山,不由舟楫而濟盟津者”,指責主張北伐者簡直違背常理。

因餘與肇建相仇,高賢與伏愚對論。在譙周筆下,經由這番辯論,孰高孰伏,孰賢孰愚,已然分明。而且,反諷意味非常強烈。然則,因餘與肇建,孰興孰衰,任憑尋味。

張翼稱“國小民勞,不宜黷武”,廖化稱“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用之無厭”,觀點幾乎直接取自《仇國論》。

《仇國論》是譙周“與尚書令陳祇論其利害”後,退而書寫成文,可知陳祇對北伐的認識與譙周相同;以陳祇對後主的影響力,則後主對北伐的認識可想而知。

《譙周傳》中寫到,“後生好事者亦諮問所疑焉”。諮問的後生中,便有二十來歲的陳壽。《晉書·陳壽傳》載,陳壽“少好學,師事同郡譙周”。陳壽師事譙周,觀念上亦必受到譙周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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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他著《蜀書》,在《蔣琬費禕姜維列傳》中評論道:

(蔣琬、費禕)然猶未盡治小之宜、居靜之理也。姜維粗有文武,志立功名,而玩眾黷旅,明斷不周,終致隕斃。老子有云:“治大國者猶烹小鮮。”況於區區蕞爾,而可屢擾乎哉?

陳壽評論他們三人的觀點,本於譙周的《仇國論》。譙周認為治理小邦在於“養民”和“恤眾”;陳壽則批評蔣琬、費禕治理蜀漢“未盡治小之宜、居靜之理”;譙周指姜維為“極武黷徵”,陳壽則指姜維為“玩眾黷旅”。

蜀漢從陳祇那樣的中樞大臣,到張翼、廖化那樣的軍中宿將,從譙周那樣的通學碩儒,到陳壽那樣的後生,對於北伐的認識,均持《仇國論》的基本觀點。

可知該論的主張,在延熙末年已成為蜀漢上下的一種普遍的認識。

北伐作為一種軍事行動,在出兵時機、戰守方略上容可商略;但對蜀漢來說,北伐還具有支撐蜀漢政權合法性的政治意義。北伐在於討賊,唯其為賊,天下才仍是漢室的天下,蜀漢作為漢室的繼承者,它的統治才具有合法性。

而譙周的《仇國論》,從理論上否定了自諸葛亮以來蜀漢對於北伐的整套論述。當北伐的意義被消解,蜀漢政權合法性的支柱便被抽空。

三、姜維北伐的迷失

除去譙周對北伐意義的消解,姜維北伐本身的意義也在迷失。諸葛亮北伐曹魏,乃是討漢室之賊;唯其討漢室之賊,北伐才具有支撐蜀漢政權合法性的意義。

姜維北伐,契機為中州政局的變故。從高平陵事件開始,司馬懿父子屢屢誅殺重臣、廢帝乃至弒君,由此引發的淮南三叛則為反司馬氏。這些變故均成為姜維北伐的契機。夏侯霸的來降,又似乎增加了北伐的一個動力。但中州發生這一系列變故,實為司馬氏父子欲效曹氏父子故智,步其後塵,正謀攘奪曹魏政權,手段之酷烈有過於當年曹氏父子。中州政治的主題已是司馬氏代魏;曹氏代漢,已成隔代往事。

姜維北伐,兩次大舉是為因應淮南起兵反司馬氏。

延熙十八年,姜維為因應毋丘儉、文欽在淮南起兵反司馬師,與夏侯霸等俱出狄道。當姜維與夏侯霸——當年漢賊的子孫——並肩作戰,蜀人該如何認識他們在為何而戰?

若說北伐的意義仍是討賊,那麼,誰為該討之賊?又為誰人之賊?北伐的旌旗究竟指向何人?

在蜀人看來,姜維和夏侯霸這兩個從曹魏來降的外來者,極力將巴蜀與中州政治牽連在一起。然則,司馬氏攘奪曹氏,與漢室何干!與蜀人何干!當蜀人在為何而戰的問題上漸漸迷失,譙周將姜維北伐指為窮兵黷武,即能成為普遍的共識。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蜀漢景耀元年(258年),姜維從關中回成都後,便不再出兵。魏甘露五年(蜀漢景耀三年,260年)五月,曹魏發生弒君之事,高貴鄉公曹髦攻司馬昭,被殺身亡。

此事震動天下,姜維沒有出兵。他已不再能如延熙十八年那樣,壓制張翼等人的意見,強行出兵。《仇國論》已成為蜀漢的主流輿論。

概言之,在內外兩重意義上,北伐的意義均被消解。當北伐的意義被消解,巴蜀與漢室的關係也就悄悄消解。

《仇國論》中“養民”、“恤眾”的觀點,原也符合儒家以德取天下的觀念。但譙周在《仇國論》背後的持論,則為從周舒、杜瓊到他一脈相承的否定蜀漢政權合法性的天命解讀。

早在劉備稱帝前,周舒就將那個時代廣為流傳的“代漢者當途高”這一讖語解讀為曹氏代漢,“鄉黨學者私傳其語”。杜瓊則對時為後進通儒的譙周解釋過何以作此解讀,並以漢代官制中的“屬曹”、“侍曹”諸稱語暗示著天下歸曹,佐證這個結論。

這個結論否定了蜀漢政權的天命前提,也就否定了這個政權的合法性基礎,當然也就否定了北伐的正當性。

景耀五年(262年),宮中大樹無故自折,譙周在壁柱上寫下:“眾

而大,期之會;具而授,若何復?

”師事譙周的陳壽解釋說:“

言曹者,眾也;魏者,大也。眾而大,天下其當會也;具而授,如何復有立者乎?”

曹有眾之意,魏有大之意。譙周那幾句話意思是說,“眾而大”的曹魏,終將統一天下,“具而授”的劉氏父子聲稱復興漢室,如何可能?他在宮中的壁柱上公開寫下這段話。這位體貌素樸的老人,已不避諱宣揚他窺見的天命。

在繼《仇國論》成為蜀漢的主流輿論後,譙周對蜀漢國運的天命解讀,也在蜀境悄悄傳播。《襄陽記》載:

魏鹹熙元年六月,鎮西將軍衛瓘至於成都,得璧玉印各一枚,文似“成信”字,魏人宣示百官,藏於相國府。充聞之,曰:“吾聞譙周之言,先帝諱備,其訓具也,後主諱禪,其訓授也,如言劉已具矣,當授予人也。今中撫軍名炎,而漢年極於炎興,瑞出成都,而藏之於相國府,此殆天意也。”是歲,拜充梓橦太守,明年十二月而晉武帝即尊位,炎興於是乎徵焉。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援引譙周言論的是向朗的兄子、向寵的弟弟向充,蜀亡前曾任射聲校尉、尚書。鹹熙元年(264年)為蜀亡的第二年,向充在洛陽,參與了司馬炎代魏的輿論造勢。

譙周被詔至洛陽,則是在晉泰始三年(267年)。可知向充聞譙周之言,不是在洛陽,而應該是在巴蜀,在蜀亡之前。顯見譙周對蜀漢國運的天命解讀,早就在蜀境內傳播。

他將蜀漢的最後一個年號“炎興”,解讀為司馬炎的興起。蜀漢國運的終結遂與中州政治的演變聯絡在了一起,成為對天意的最新解讀。

在蜀漢滅亡的前一年,姜維最後一次出征。他輕軍出侯和。再也沒有人跟他並肩作戰。他再一次失敗。他再也不敢回成都。

成都方面,黃皓等人正謀以閻宇取代姜維,剝奪姜維兵權。維本羈旅託國,累年攻戰,功績不立,而宦官黃皓等弄權於內,右大將軍閻宇與皓協比,而皓陰欲廢維立宇。維亦疑之,故自危怯,不復還成都。

閻宇為右大將軍,萬斯同的《漢將相大臣年表》系之於景耀五年。《蜀書·霍峻傳》注引《襄陽記》載:“時右大將軍閻宇都督巴東。”閻宇以右大將軍都督巴東,儼然已為姜維之副。二人權位,儼然已如當初李嚴之與諸葛亮。

諸葛瞻於景耀四年(261年)為行都護、衛將軍,與輔國大將軍南鄉侯董厥並平尚書事。樊建以侍中守尚書令。當年,董允為侍中,曾加輔國將軍,陳祇為侍中守尚書令,曾加鎮軍將軍;這年,後主遷董厥為輔國大將軍,宗預為鎮軍大將軍。

諸葛亮主政,惜於名器;蔣琬、費禕主政,也還算慎用名器;蜀漢末年,軍事上更形萎縮,卻驟遷如此多的大將軍,只能說是削弱大將軍姜維在軍中的地位景耀四、五年間,姜維在蜀漢決策層的地位其實已經大大地削弱。“自瞻、厥、建統事,姜維常征伐在外,宦人黃皓竊弄權柄,鹹共將護,無能匡矯。”

諸葛瞻、董厥、樊建等人對黃皓弄權“無能匡矯”,對黃皓謀廢姜維也只能隨波逐流。八十多年後,孫盛還從蜀中長老那裡聽說此事。

他在《異同記》中寫到:

瞻、厥等以維好戰無功,國內疲弊,宜表後主,召還為益州刺史,奪其兵權;蜀長老猶有瞻表以閻宇代維故事。

諸葛瞻和董厥,一人為諸葛亮之子,一人為諸葛亮在世時嘆為“良士”的丞相令史、主簿。二人也以姜維“好戰無功,國內疲弊”而欲以閻宇取代姜維,表明二人是不是“無能匡矯”黃皓弄權,已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們也“無能匡矯”譙周《仇國論》的論調,該論顛覆了諸葛亮的北伐主張。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就算蜀漢不是馬上面臨滅亡,姜維地位的旁落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孤軍奮戰的姜維,在兵敗之後只得屯田沓中。此時,蜀人陳壽眼裡的姜維,已然感到“羈旅託國”。在這個名為大漢的國度,“心存漢室”的大將軍姜維,竟然感到“羈旅託國”!在大漢的天下,何為羈旅?何為託國?

當年,姜維初歸蜀漢,母親遺落在魏。魏人讓他母親手書姜維,招其來歸,姜維答以“良田百頃,不計一畝;但有遠志,不在當歸也”。母子均以藥名為喻。母親喻以當歸,暗示他重歸故國;姜維答以遠志,那是他從諸葛亮那裡秉承的復興漢室的理想。他為這一理想奮鬥了大半生。

如今,他竟然感到“羈旅託國”。他的父親曾為本郡的功曹,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便為大漢而戰死沙場。北望隴上,母親的墳塋墓木已拱了吧。桑梓在望,然而,何處是故國?他羈旅託國,又託於何國?

他心存漢室,漢室卻已恍如故國;他身在大漢,卻恍如羈旅託國。在這個國度,復興漢室的理想已然消隱,復興漢室的旗幟已然褪色。

當復興漢室的旗幟不再揚起,漢室就只能隱進歷史。

在巴蜀的這個政權滅亡之前,它與漢室的關係已經消解殆盡。

四、蜀漢滅亡姜維的過失

認為“姜維亡蜀”,主要針對姜維撤漢中諸圍守,從而導致漢中門戶大開。

誠然,漢中的守備力量單薄,以至於蜀漢的北方門戶輕易被撞開,這是蜀漢滅亡在軍事上的主要原因。陽安關的失守最具決定性意義。

漢中與蜀地的主要通道為西漢水河谷,陽安關扼險而守,控扼這條通道;武都、陰平與蜀地之間較為平易的通道為白水河谷。白水在劍閣外匯入西漢水。

陽安關失守後,蜀軍只得阻劍門而守,陰平孤懸於劍門之外,不得不棄。鄧艾據陰平,這才得以從德陽亭經左擔道趨綿竹,繞出劍閣之後。

但是,漢中守備力量單薄,卻不能歸咎姜維。誠然,抽調漢中諸圍守的兵力始自姜維。

姜維起初抽調這些軍隊是為了北伐,後來保留這些軍隊作為機動兵力則是為了伺機再出。為此,姜維從漢中諸圍守抽調出的軍隊作為“遊軍”,應該會部署在靠近前沿的地帶,而不會收縮在劍門關以內。

如果成都的諸執政認為姜維北伐勞民傷財,大可將蜀漢的國策調整回蔣琬、費禕時期的“保國治民,敬守社稷”。蔣、費二人主政時期,蜀漢雖然在戰略上向內收縮,不再如諸葛亮主政時那樣孜孜於北伐,但四境仍派宿將鎮御,如王平、劉敏守漢中,鄧芝守巴東,馬忠守南中,另外,張翼為建威督,守武都郡,廖化為廣武督,守陰平郡。

蜀漢的諸執政反對姜維的軍事冒險,大可改取守勢,將姜維從諸圍守抽調出的軍隊部署回諸圍守中。景耀末年,姜維本人都危怯不安,屯田邊地以避禍。姜維在鍾會伐蜀前,建議增戍陽安關口和陰平橋頭,都不被採納。可知此時蜀漢的兵力如何部署,早已不是姜維所能決定。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蜀軍主力收縮在劍門關內,這已不是戰略收縮,而是政治的衰敗而導致的國勢的向內塌縮。從後主、黃皓到當軸諸執政,恃蜀境山川之險,“謂敵終不自至”,“不知禍之將及”而“自以為安”。

不過,對於蜀漢之亡,姜維仍不能辭其責。他身為大將軍,卻屯田沓中,遠戍邊地,致使蜀漢的防禦戰略嚴重失衡。

曹魏在決策伐蜀的詔書中就說到,“蜀所恃賴,惟維而已,因其遠離巢窟,用力為易”。可知司馬昭的伐蜀戰略即針對著姜維遠戍邊地而造成的戰略破綻。

他屯田沓中,固然有政治的原因,但他既已偵知鍾會治兵關中,縱然後主不增戍前沿要隘,他本人也應該迅速回軍。此為姜維的戰略失誤之一。

司馬昭遣鄧艾趨沓中以絆姜維,遣諸葛緒趨武都以截其歸路,鍾會率大軍穿越秦嶺諸穀道至漢中後,迅速越陽平關而趨劍閣。姜維這時倒是表現出了傑出的戰術才能,擺脫牽絆,迅速回軍,退守劍閣不久,鄧艾由陰平從景谷道入,破諸葛瞻於綿竹。此時姜維的反應仍讓人覺得奇怪。

姜維在獲知鄧艾破諸葛瞻於綿竹後,棄守劍閣,率軍南撤。但他並不是從涪城、綿竹、雒城這條線向成都靠近,而是在其東側沿著與這條線大致平行的路線南撤。

當時姜維率領的仍是一支相當可觀的軍隊,據鍾會在給魏廷的表文中描述,“

維等所統步騎四五萬人,擐甲厲兵,塞川填谷,數百里中首尾相繼,憑恃其眾,方軌而西”

這支軍隊守劍閣時,鍾會十萬大軍不克。

鄧艾破諸葛瞻於綿竹,綿竹阻在劍閣與成都之間,姜維與成都之間的聯絡遂被阻斷,所以姜維並不知曉後主的決策為何。姜維大軍南撤至郪——該地與劍閣之間跟成都與劍閣之間基本等距——才收到後主投降的敕令。

可知從綿竹初敗到後主投降這段時間裡,姜維仍有機會作出反應。此時,姜維為何不以部分軍隊守劍閣、以部分軍隊迫鄧艾之後?

在他打探到的幾種傳聞中,無論後主採取哪種方案,他都應該將鍾會大軍阻擋在劍門之外。巴蜀在失去漢中的外圍屏障之後,再棄劍門險要,任敵湧入巴蜀腹地,則無論哪種方案實施起來都要困難得多。棄守劍閣,為姜維的戰略失誤之二。

棄劍門之險,任曹魏大軍湧入平地,縱然後主願意堅守成都,蜀漢也是大勢已去。

成都的那班君臣們在討論這個政權的未來時,根本不是基於軍事形勢。在成都,“群臣會議,計無所出。

”有人提到奔東吳,有人提到奔南中,譙周力主投降。為促成後主下決心,譙周又上疏後主,除了重述在朝堂上分析的奔東吳與奔南中之不可行外,尤以邳肜之言暗示人心已不足恃,又以堯舜之事暗示“天命有授”。天命、人心皆去,後主惟有投降,還“可獲爵土”。

譙周說“天命有授”,其實他從來都不相信劉備、劉禪父子獲得過天命。蜀漢在經歷了這些年的恃險偏安之後,人心已去,倒是實情。朝堂之上,群臣們關心的問題只是,“恐不受降,如之何?”《譙周傳》載:“

蜀本謂敵不便至,不作城守排程,及聞鄧艾已入陰平,百姓擾擾,皆迸山野,不可禁制。”羅憲守永安,“

尋聞成都敗,城中擾動,江邊長吏皆棄城走”。百姓皆迸山野,長吏皆棄城走,可知亡國的前夕,蜀漢的民心士氣均已瓦解。

盡得諸葛亮平生所學的姜維,為何沒能挽救蜀國滅亡命運

五十年前,以劉璋之闇弱,雒城還堅守了一年多,及至劉璋投降,成都城中“吏民鹹欲死戰”。如今,成都的府庫裡,“米四十餘萬斛,金銀各二千斤,錦綺彩絹各二十萬匹,餘物稱此”。鄧艾不過率萬餘人偷襲陰平,兵鋒根本未及成都,劉禪的降表已迎送到了雒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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