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歷史：亂成一鍋粥的春秋（四百零九）

越滅吳（

2

）

公元前

478

年三月，越王勾踐率兵進攻吳國，雙方爆發了笠澤之戰，吳軍大部分主力被殲滅。越國大夫范蠡認為，雖然消滅了吳國的有生力量，但是以越國的實力，還不足以滅亡吳國。於是越國在取勝之後便撤兵回國。

第二年春天，越國為了迷惑吳國，故意入侵楚國。越軍在楚國邊境襲擾一陣便後撤，楚國的公子慶和公子寬率師在後面追趕，一直追到冥地，也沒有追上越軍，便不再繼續前進，原路返回鄀城。

吳王夫差這幾年很有些得過且過的意思。吳國前些年窮兵黷武，又大興土木，最近這幾年又連續遭遇災禍，民生凋敝，夫差乾脆讓士兵們休養生息，不再注意軍隊的操練，對邊境也疏於防範，他自己也過起了享樂的生活。

吳國有位大夫名叫公子慶忌。這個慶忌並非“要離刺慶忌”中的那一位。被要離刺殺的是吳王僚的兒子，因為是吳王之子，因此被稱為“王子慶忌”。而“公子慶忌”的出身如何，史書上雖然沒有寫明，但是從“公子”這個稱呼上可以大致推斷，他應該出身吳國王室，可能是夫差的堂兄弟或侄子。

公子慶忌是吳王夫差晚期位數不多的幾個忠直之臣。伍子胥被逼自殺後，肯在夫差面前良言勸諫的只剩下王子雒和公子慶忌幾個人了。早在幾年前，公子慶忌就曾經屢次勸諫吳王說：“您如果再不改變政令，繼續窮兵黷武下去，吳國一定會亡國。”無奈夫差就是不肯聽勸。公子慶忌對朝政越來越失望，乾脆離開國都，到艾地（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縣）去居住，後來為了躲避禍亂，他又遷居去了楚國。

公子慶忌雖然身在楚國，但還是時刻關心著吳國的事務。公元前

475

年，他聽說越國又在徵調糧草，集結軍隊，準備進攻吳國，不由得心急如焚。慶忌派人前往姑蘇，請求吳王夫差准許他回國，讓他去和越國講和。得到許可後，公子慶忌回到了吳國。

公子慶忌厭惡伯嚭等諂媚阿諛的人，他認為正是這些人矇蔽了吳王夫差，讓國君屢屢做出錯誤的判斷。公子慶忌想先除掉伯嚭等不忠於國家的人，然後設法取悅越國，與之議和，等到國家的危機解除之後，再努力治理朝政，恢復國力。

公子慶忌的構想十分美好，然而伯嚭在吳國經營多年，早就是夫差最信任的人，慶忌又如何能撼動他的地位，更遑論要將伯嚭和他的勢力連根拔除了。

雙方鬥爭的結果是慶忌慘敗，丟了性命。《左傳·哀公二十年》記載：“欲除不忠者以說于越，吳人殺之。”

慶忌死後不過月餘，公元前

475

年十一月，越國的軍隊再次入侵，包圍了姑蘇城。

這一年早些時候，晉國的上軍將趙鞅趙簡子去世，智氏家族的宗主智瑤接替上軍將，趙鞅的庶子趙毋恤（《左傳》記為趙孟）成為趙氏新的宗主。

趙毋恤按照禮制的規定為父親服喪。當他收到越國包圍姑蘇城的訊息後，命令下人把自己的飲食再降一等。本來居喪期間的飲食已經非常簡單了，再降一等的話，簡直可以說是粗鄙了。

趙氏的家臣楚隆面見趙毋恤，問道：“三年的喪禮，是表示親情關係的極點。現在您又降等，恐怕是另有緣故吧？”

趙毋恤嘆了一口氣，說道：“黃池會盟上，先父和吳王有過盟誓，說要‘同好共惡’。現在越國包圍了吳國，我作為趙氏的繼承人，不想廢棄過去的誓言，但是我又無力去幫助吳國。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降低飲食標準，來表達自己的心意而已了。”

楚隆說：“您的這番心意，應該讓吳王知道才好啊。“

趙毋恤說：“可以嗎？”

楚隆請求道：“您讓我去一趟姑蘇，權且一試吧。”

於是楚隆從新絳出發，馬不停蹄地趕往姑蘇。到了城外，他首先前往越軍大營拜見越王勾踐，說：“吳國已經多次冒犯上國了，聽說大王您親自前來討伐，中原的人們莫不歡欣鼓舞，

唯恐

您的意願不能實現，所以特地派我來看看吳軍的情況。”

越國已經勝券在握，楚隆又是孤身一人前來，並沒有帶著援軍，不會對局面產生任何影響，勾踐沒有必要阻攔他入城。於是越王揮揮手，讓士兵們放楚隆進入姑蘇。

楚隆面見吳王夫差，說：“寡君得老臣趙毋恤派在下前來，謹代表他向您表示歉意。黃池會盟時，趙氏的先主與大王盟誓說‘同好共惡’。現在君王處在危難之眾，家主趙毋恤雖然不敢害怕辛勞，但是卻無法帶領晉軍前來援救，只能派我來向您報告這個情況。”

吳王夫差感慨萬分，衝著晉國的方向下拜叩首說：“寡人沒有才能，不能抵擋越國的攻擊，因此讓趙大夫憂慮了。寡人在此拜謝您的心意。”

夫差拿出一小盒珍珠交給楚隆，讓他轉交給趙毋恤，說：“勾踐要讓我生不如死，我註定是不得好死了。”

停頓了一會兒，夫差忽然問楚隆：“快淹死的人必然強作歡笑，我想問問你，史黯為什麼被稱為君子？”

紀連海講歷史：春秋戰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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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大夫史黯，又稱史墨、蔡墨，是個著名的預言家。公元前

510

年，吳王闔閭率領大軍攻打越國，大敗越軍。史黯卻說：“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吳乎！越得歲而吳伐之，必受其兇。”（“不到四十年，越國大概要佔有吳國吧！越國得到歲星的照臨而吳國進攻它，必然受到歲星降下的災禍。”）從公元前

510

年到公元前

475

年，中間過去了

35

年，史黯的預言要成為現實了。

楚隆聽了吳王的發問，低頭回答說：“史黯這個人啊，做官的時候沒有人討厭他，不做官的時候也沒有人誹謗他，所以會被稱為君子啊。”

夫差感慨道：“您說得真是恰當啊！”

越軍圍困姑蘇城長達兩年之久。魯哀公二十二年（公元前

473

年）冬季十一月二十七日，勾踐派人給吳王夫差送信，說自己願意留住他的性命，讓他遷居到甬東，並賜給他一百戶人家，讓他衣食無憂地度日。

甬東就是現在的舟山市，也就是說，越王要把夫差放逐到海島上。這和夫差自己預想的“句踐將生憂寡人”大體一致。

勾踐當年在吳國受盡羞辱，苟且偷生三年才保全了性命回到越國。此後夫差對勾踐非常信任，但對勾踐來說，曾經的恥辱永世難忘。如今夫差的生死掌握在勾踐手中，他想放對方一條生路，但這條生路對於驕傲的夫差來說，是莫大的羞恥。

夫差對越國使臣說：“你回去對你們的大王說，他的好意寡人心領了。我已經老了，如何能事奉君王呢？（孤老矣，焉能事君？）”

夫差自縊身亡。臨死前，他對身旁的人說：“下葬的時候，務必把我的臉遮住，我無臉去見伍子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