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日子｜立冬：摘菜淹菹，燃糠煨芋，夜火村村打稻

霜降向人寒，輕冰淥水漫。

蟾將纖影出，雁帶幾行殘。

田種收藏了，衣裘製造看。

野雞投水日，化蜃不將難。

——敦煌遺書《詠二十四節氣·立冬十月節》

秋風始老，楓葉正丹，今宵卻較昨宵寒。立冬，冬季第一個節氣。在古人的生活中，這個節氣，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

在這首唐人的詩作中，立冬三候都寫到了。天寒地凍，樹葉乾枯掉落，月光下，樹影疏朗，越發纖細，大雁也快飛盡了。農作物都儲藏了起來，禦寒衣物早早製成，就連野雞也鑽入水中變成了大蛤。在古人的心裡，野雞身上的花紋和大蛤十分相像，便說蛤為野雞所化。事實上，野雞隻不過是藏起來過冬罷了。而人也一樣，到了一年裡最輕鬆的時候，也開始了貓冬。

南宋·佚名 冬雁圖

西風忒峭。把似錦濃秋霎時都掃。林影添黃，潭痕減翠，易損他鄉懷抱。甕頭索郎未熟，岔口獵徒還少。燕市畔漸消寒九九，排當畫稿。

那曉，人世事、月令歲華，慣是田家好。摘菜淹菹，燃糠煨芋，夜火村村打稻。惆悵年來殘夜，催著朝衫偏早。憑誰說，向茅簷曝背，溪南詩老。

——清·陳維崧《喜遷鶯·立冬》

宜興詞人陳維崧是明末四公子之一的陳貞慧的兒子。這首詞他寫到了冬日的蕭索，也寫到了田家平靜而有味的生活。

上半闋主要描寫了西風肅殺；而在下半闋，詞人歷數田家的閒適冬日：擇菜醃菜，打打稻米。閒了，就煨幾個芋頭吃吃，白天在茅屋邊曬曬太陽。

宋人的詩詞中，有不少冬日煨芋的畫面：“黃葉擁籬埋藥草，青燈煨芋話桑麻”（方岳）；“榾柮無煙雪夜長，地爐煨酒暖如湯。莫嗔老婦無盤飣，笑指灰中芋慄香”（范成大）。

在陳維崧的筆下，田家用米糠煨芋，而在范成大那裡，他選擇了“榾柮”，大概是樹根之類的木柴。不管是米糠還是茅草，都要比茅草經久耐燒。

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

爭似滿爐煨榾柮，漫騰騰地暖烘烘。

這首宋人佚名詩作蘊含哲理，我們且只讀它的表層意思。這首詩比較了茅草和木柴的不同：一團亂蓬蓬的茅草燃燒起來，一霎那火焰沖天，一霎那煙消火滅。倒不如爐子裡塞滿木柴，煙火緩慢地燃燒，整個屋子都很暖和。

明·孫枝 《踏雪訪友圖》中的烤火溫酒場景

陳維崧的詞中還寫到了“曝背”。這個詞原指背朝烈日，漢·賈誼：“夫百姓喣牛而耕，曝背而耘，苦勤而不敢惰者，豈為鳥獸也哉？”後來又有了耕種之意，而在唐人詩作中，這個詞有了向日取暖的意思。劉長卿《初到碧澗招明契上人》詩：“漸老知身累，初寒曝背眠。”在冬日曬著太陽安眠。李頎《野老曝背》詩更為明顯：“百歲老翁不種田，惟知曝背樂殘年。”百歲老人不再下田幹活，就曬曬太陽安度晚年。

宋人延續了唐人的意思，王安石有“朝日一曝背，欣然忘夜寒”的句子；陳起也說“曝背向梅邊”，這顯然也不是勞作之意。元代詩人葉顒寫過一組十首冬景的詩作，其中一首就題為《茅簷曝背》：老翁曝背亭前坐，自取經書教小兒。

醃菜、舂米、煨芋、曬背，立冬日的生活恬淡、安逸、閒適，這樣的田園生活是許多在城市裡打拼的人所羨慕的。其實，“暖甚一窗日，三冬宜讀書”，在這個冬日到來之際，找一個無事的下午，坐在窗邊曬一曬太陽，讀兩頁閒書，放一會空，這也是曾經追尋的“詩與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