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殫精竭慮效命秦國，新嗣位的秦武王為什麼非要跟他過不去呢？

引言

張儀興高采烈地回到秦國的時候

，

秦惠王距離人生的終點已經越來越近了

，

而他親手發動的一系列戰爭還沒有真正結

束。

先說蜀國這邊

，

秦惠王一直希望利用土著貴族的影響力

，

維繫蜀國故地的基本穩定

，

因此

，

在出兵滅掉蜀國之後

，

又對其網開一面

，

冊封蜀國亡國之君杜蘆的兒子杜通為蜀侯

，

作為秦國的藩屬繼續存在

。

然而

，

這個頗具

“

羈縻

”（

世襲土司

）

錐形的政策

，

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成效

。

名義上臣屬於秦國的蜀侯

，

利用自身的影響力

，

處心積慮地謀求擴張

，

先後征服了丹

、

犁等部族

，

大有叛秦復國之勢

。

公元前310年

，

被秦惠王派往蜀侯國出任相國的陳莊見勢不妙

，

自作主張殺掉了蜀候杜通

，

結果引發蜀國故民大規模暴亂

。

當時

，

秦惠王已經去世

，

新嗣位的秦武王趕緊派司馬錯

、

張儀

、

甘茂率軍入蜀平亂

，

果斷誅

殺

了陳莊

，

以穩定民心

，

隨即討伐丹

、

犁

。

後來

，

秦武王又冊封出身蜀王室的公子惲為新的蜀候

，

繼續推行

“

羈縻

”

政策

，

並仿照

咸陽

城的佈局

，

在成都大搞城市建設

，

建成了一座

“

小

咸陽

”，

使當地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

再看中原的形勢

，

儘管是透過極不光彩的詐騙伎倆

，

秦

、

楚兩大強藩

，

終究實現了休兵和解

，

樗裡疾率領的東路軍則依然激戰甚酣

。

濮水之戰

，

齊國損失慘重

，田朌

便給齊宣王出了一個主意

：

“

將咱們手中的餘糧全部送給宋國

，

讓它一門心思地做齊國的擋箭牌

，

如此

一

來

，

秦

、

魏聯軍就沒辦法穿過宋國之境來攻打齊國了

。

至於送出去的糧食

，

等度過這一劫之後

，

咱們再去討要回來

，

以宋國的實力

，

還敢不給不成

？

”

齊宣王依計而行

，

致使秦

、

魏聯軍想再收拾齊國

，

卻苦於無路可通

，

於是調轉矛頭

，

去攻打衛國境內的蒲邑

。

說到衛國

，

很長時間沒戲份了

，

過去一直是被趙國薅羊毛的苦主

，

如今面對秦國的悍將樗裡疾

，

又是被秦

、

魏兩家聯手討伐

，

人亡地失是遲早的事兒

。

不過

，

現實的情況

，

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

看似經不起折騰的蒲邑

，

被重兵圍困卻巋然不動

，

秦

、

魏聯軍並沒有選擇強攻

，

而是出人意料地退了兵

。

箇中緣由

，

史料裡的記載不盡相同

。

按照

《

史記魏世家

》

的說法

，

一位名叫如耳的魏國大夫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

他專程跑到衛國向衛嗣君

（

即衛孝襄侯

，

因為衛國飽受大國欺凌

，

地盤只剩下濮陽一地

，

於是他在公元前

330

年自行降格稱君

）

保證

，

自己有辦法讓魏國退兵

，

並令魏軍主將成陵君丟掉飯碗

，

而魏軍一撤

，

勞師以遠的秦軍就撐不下去了

。

如耳的妙計其實就是挑撥離間

。

他先去忽悠成陵君

，

說衛國要是被逼急了眼

，

索性歸附秦國

，

魏國豈不是既白忙活又尷尬

？

因此

，

魏國應該出面替衛國求情

，才

能掌握主動權

。

緊接著

，

如耳又回到魏國見了魏襄王

，

說衛國與王室同為姬姓

，

又是當年分封的五大方伯之一

，

必然有不少珍奇財寶

，

如今城都要被攻破了

，

卻退退不肯交出來

，

恐怕是拿去行賄了吧

？

我跟您打個賭

：

拿了衛國人好處的人

，

肯定會站出來提議寬釋衛國的

。

如耳話音未落

，

成陵君的懇求就來了

，

然後這位沒有留下姓名的成陵君就沒有後話了

，

史載魏襄王

“

罷其兵

，

免成陵君

，

終身不見

”。

對這件事

，《

戰國策

》

和

《

史記樗裡子甘茂列傳

》

則是另外一番說辭

。

據說

，

一位名叫胡

衍

的衛國人找到樗裡疾

，

說他已經被魏國人

耍

了

，

還在跟著人家數錢

。

此話怎講

？胡衍

的解釋是

：

秦國不遠千里

，

幫著魏國打衛國

，

輸倒不至於

，

可贏了呢

、

無非是衛國屈服於魏國

，

秦國能撈到啥好處

？

再者說

，

魏國一直惦記著河西那塊地盤

，

眼下實力不濟

，

不敢輕舉妄動

、

一旦收服甚至吞併了衛國

，

那可就不好說了

。

您身為秦國將軍

，

卻幹著

“

害秦以善魏

”

的勾當

，

回去怎麼向您的國君交待呢

？

胡衍認為

，

與其做這種損己利人的傻事

，

不如果斷放棄此次征伐

，

既送衛國一個人情

，

又成功規避了將來的隱患

，

何樂而不為呢

？

於是

，

樗裡疾欣然接受了胡衍送來的三百金賄賂

，

班師返回秦國

。

魏軍自覺無趣

，

也跟著撤軍了

。

兩種說法到底孰是孰非

，

咱們一時難以判斷

，

或許兼而有之吧

。

不過

，

樗裡疾決定從蒲邑退兵

，

有一個繞不過去的重要因素

：

文攻武略的秦惠王溘然長逝了

！

公元前

311

年

，

主政秦國二十餘年的秦惠王去世

，

太子蕩成為秦國的新國君

，

是為秦武王

。

想當年

，

秦惠王一上臺就收拾了公孫鞅

，

現如今

，

伴隨著秦武王新立

，

張儀的好日子也算是過到頭了

。

公孫鞅之所以遭到新國君的無情整肅

，

在新國君尚為太子時得罪過他倒還在其次

，

主要問題在於功高蓋主

，

“

只知商君

、

不知國君

”

的輿論絕非空穴來風

，

加之利益受損的舊貴族煽風點火

、

推波助瀾

，

公孫鞅必死無疑

。

張儀的情況與公孫鞅有著很大的區別

。

他儘管官拜相邦

，

高居百官之首

，

政績不可謂不卓越

，

但遠未達到公孫鞅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的地步

，

秦惠王也並不是對他言聽計從

，

伐蜀

、

伐韓之爭便是最具有說服力的實證

。

即使得到了秦惠王的鼎力支援而推行連橫戰略

，

張儀也頗受樗裡疾

、

甘茂等權臣掣肘

，

真正跟張儀一條心的高級別官員

，

恐怕就只有將軍魏章了

。

因此

，

當初部署三路反擊的時候

，

由聲名不及樗裡疾

、

甘茂的魏章率領最重要

，

也最容易立功的中路軍

，

算是張儀的挾公濟私之舉了

。

張儀殫精竭慮地效命於秦國

，

還要時不時地受到束縛和制約

，

其處境並不如公孫鞅那般舒坦

，

新嗣位的秦武王為什麼非要跟他過不去呢

？

有一種說法認為

，

秦武王做太子的時候

，

就不怎麼喜歡張儀這個人

，

但具體原因和事例不詳

。

大臣們抓住這一契機

，

紛紛進讒言詆譭張儀

，

說這個人在江湖上名聲很臭

，

言而無信

，

靠出賣自己的故國

（

挖魏國的牆腳

）

來獲取榮寵

（

“

左右賣國以取容

”），

秦國重用這樣的人

，

遭天下人恥笑事小

，

在身邊埋下一顆定時炸彈事大啊

！

因為缺乏佐證

，

這一說法姑且聽之

。

事實上

，

張儀遭到新國君整肅

，

還險些丟了性命

，

背後隱藏著秦國政局暗流洶湧

、

動盪不安

。

只可惜

，

秦國作為諸侯爭雄的最終勝利者

，

刪改了太多原始史料

，

使得秦國曆史上發生的諸多敏感事件變得撲朔迷離

。

雖說不能盡知詳情

，

但我們還是能從一些倖存的零散記載中

，

略

窺

一二

。

這裡就舉兩個例子

：

第一

，

所謂

“

陰君之事

”。

這具體指的什麼事

，

現存史料沒有記載

。

參考幾年之後發生的

“

季君之亂

”，

單從字面上來理解

，

其或許與奪嗣有關

。

當時

，

一位名叫公孫竭的大臣參與了事前謀劃

，

卻又向手握兵權的樗裡疾告了密

，

致使那位

“

陰君

”

的奪嗣計劃胎死腹中

。

公孫竭憑藉此功官居五大夫

，

但行為過於卑劣

（

告密者向來為人所不齒

），

並沒有得到新主子的信任

，

還被限制出境

，

謹防其叛逃

。

第二

，

秦惠王在晚年時

，

迷信的心理達到了極致

。

他當初下決心反擊中原的時候

，

曾經大興祭拜鬼神之風

，

搞出了好幾篇所謂的

《

詛楚文

》。

大獲全勝之後

，

秦惠王一方面對樗裡疾

、

魏章

、

甘茂等將領論功行賞

，

一方面卻深信是先前的祭拜發揮了關鍵作用

，

對怪力亂神之事更是深信不疑

。

後來

，

秦惠王又寵信一個名叫史定的神棍

，

造成了

“

飾鬼以人

，

罪殺不辜

，

群臣擾亂

，

國幾大危

”

的混亂局面

。

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

，

官拜相邦的張儀恐怕都脫不了干係

。

要說最令秦武王心存芥蒂的

，

還是

“

群臣比周以蔽其上

，

大臣為

諸侯

輕國

”

的畸形政治格局

。

這句話並不難理解

，

“

比周以蔽其上

”

就是大臣之間拉幫結派

，

一起矇蔽國君

。

平心而論

，

這樣的事兒倒也稀鬆平常

。

但

“

為諸侯輕國

”，

這問題可就大了

，

各大派系都有諸侯作為自己的外援和後臺

，

用現代的說法

，

這是典型的挾洋自重

。

這些大臣動不動就告洋狀

、

打洋牌

，

自樹一幟

，

相互掣肘

，

甚至使壞拆臺

，

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內耗

。

秦武王上臺之後

，

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

，

才搞清楚問題的根源所在

。

於是

，

他採取了釜底抽薪的果斷措施

，

以整肅日益敗壞的政治風氣

。

具體來講

，

就是兼具穩

、

準

、

狠

的三板斧

：

第一

，

撤掉相邦之職

，

改設左

、

右丞相各一人

，

由甘茂

、

樗裡疾出任

，

分權的同時

，

也能相互制衡

；

第二

，

完善高級別官吏的職責體系

，

做到

“

從臣不事大臣

”“

大臣不得事近臣

”，

官員們各司其職

，

各得其位

，

謹防相互勾結或者彼此詆譭

；

第三

，

對那些擅長搞外交

、

拉外援的大臣採取冷處理

，

讓他們坐冷板凳

，

使得挾洋者無以自重

，

熱衷於結交秦國重臣的諸侯也無利可圖

。

至於曾經顯赫一時的張儀

，

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撤了

，

等於自動免職

，

其連同黨羽魏章一道被驅逐出了秦國

。

此時的張儀體會到了登高必跌重的滋味

，

畫風突變

，

他霎那之間陷

入

茫然不知所措之中

。

這時

，

魏國再一次不計前嫌

，

向這位曾經大挖魏國牆角的叛徒施以援手

，

接納了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張儀和魏章

。

沒過多久

，

再度出任魏國相國的田需去世了

，

張儀彷彿看到了一絲東山再起的曙光

。

不過

，

同樣關心魏國新相國人選的

，

還有時任楚國令尹的昭魚

。

他向靠嘴吃飯

、

四處遊說的縱橫家蘇代坦言

：

先前的田需情感上更親近於楚國

，

而如果讓張儀

、

田文和公孫衍這三個曾擔任過魏國相國的人補位

，

無論花落誰家

，

都對楚國極為不利

。

話雖如此

、

但昭魚一時也找不出像田需那樣親近楚國的人選

，

於是盡請蘇代去說服魏襄王

，

讓他從內部進行選按

，

最好是由太子出任

，

從而斬斷魏國攀附強藩

，

搞陰謀的重要渠道

。

蘇代受人之託

，

終人之事

，

果然跑到大梁去忽悠魏襄王去了

。

蘇代分析說

：

拜張儀為相

，

他必然優先替秦國考慮

；

拜孟嘗君田文為相

，

他是優先為齊國考慮

；

拜公孫衍為相

，

不必懷疑

，

他會優先替韓國考慮

。

總而言之

，

三個人都是吃裡扒外的貨色

！

與其損己利人

，

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

，

先讓太子擔任相國

。

這三個人肯定會覺得

，

太子身為嗣君

，

不可能久居相國之位

，

於是就會暗中較勁

，

依託各自的外援爭著表現

，

千方百計地替魏國撈好處

。

如此一來

，

相當於在魏國的背後站著三個萬乘之國啊

，

想想都令人振奮

！

結語

聽了蘇代的一番忽悠

，

或許也是因為受到了來自楚國的壓力

，

魏襄王果然讓太子出任了相國

，

無形中徹底斷絕了張儀重出江湖的念想

。

大約一年之後

，

張儀

、

魏章在魏國鬱鬱而終

。

至於

《

戰國策

》

記載說

，

張儀在離開秦國之後

，

遊走於各方諸侯

，

就如同蘇秦掛六國相印一樣

，

都是後來的縱橫家們偽託

、

杜撰出來的故事

，

旨在推銷他們的縱橫之術

，

不足以採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