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溫客行一生最快樂的時光，譬如朝露

多年後第一次見到周絮，溫客行笑得十分飛揚燦爛。

既有好奇，又有打趣。

那股冥冥之中的知己式的懂得，命運的糾纏，悄然開啟。

但溫客行全然不知。

眉目含情的溫客行，比起在鬼谷時的暴戾狠絕，在人間他變得——自此經常笑。

但這些笑，是揶揄，嘲諷，等待看好戲，知道一切行將毀滅的看熱鬧。

自毀，滅世。

一種行將就木的末世感，撲面而來。

這笑意，它沒有生機，是詭異陰暗潮溼花朵的氣息，暮氣沉沉，只剩心哀至死的蒼茫。

偏偏周子舒是光源，若有若無，若即若離地不自知著散發出微弱光芒，光圈一層層擴大，溫客行如夸父逐日，或者，飛蛾撲火？只顧去追，偶爾，會忘記來時路。

沒有往事，沒有巨痛，沒有哭過長夜的人，怎麼可能看見這束光？

後來聞到醉生夢死的迷煙，溫客行一夕之間回到孩童時代，他小孩般撒嬌惱怒，說，周子舒，你騙我！

周子舒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溫客行那股全然的孩子氣，呆在周子舒身邊安全感滿滿因此自由無掛礙無拘無束的模樣，雖然生氣實則撒嬌的純真神情，叫人想要落淚，亦無法不感到震撼的美撲面而來。

久違了，久別了，這染上風霜雨雪，愛恨情仇，血淚痛苦的玩世不恭說出“世人皆負我，舉世皆可殺”的人，原本是水晶心肝琉璃心腸，一片冰心在玉壺，真正思無邪。

溫客行又從後面抱著溫客行，叫娘，說我最喜歡孃的蝴蝶骨了。

他的易碎感，全無防備一心託付的天真感，退回幼童時期家人皆在燈火可期的溫情脈脈之態，是銀碗盛雪，又是雪泥鴻爪，怎麼形容都不為過，又，怎麼形容都只會叫人心疼又心痛。

周子舒寂靜地看著，心內波瀾四起。

之後之後，他們互相沒再提起那短暫的真心流露的時刻，而是一起捲進或者說跳入更深的漩渦裡。

生離死別，背叛算計，誤會痴纏，也痛也傷也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溫客行以為周子舒時日無多，心碎成千萬塊，逐一隨往事的河飄零而去。

借酒消愁，想哭就努力笑，風情萬種的模樣變成又乖又慫的小心翼翼。

而周子舒，眼看溫客行墜崖，一心隨他而去，卻被強行救下，心碎裂成灰燼。

在院外看見溫客行屍身，淚怎麼也落不下來，只是一直一直裹在眼眶裡，彷彿只要眼淚不落下，溫客行就沒有死一般。

那情那景，與楊過在絕望中淚眼朦朧看著小龍女背影，說，別了龍兒一般，黯然銷魂，痛到支離破碎。

待到清醒後，周子舒冷靜下來，強行修補自身，不顧一切拔出七竅三秋釘，為愛甘願成魔，誓要替他，毀天滅地。

然而命運千般弄人，溫客行又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想起真正時日無多，想到靈魂最深處的羈絆，周子舒的痛，無邊無際。

可是，溫客行卻在深夜裡醉眼朦朧中來找他，高聲喊他的名字，歡喜，愉悅，宛如幼童，他抱著他，訴說他的開心，感謝他的存在，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說，真的好開心好開心。一次又一次地說，這樣活著真好。

周子舒溫柔地替他把落在胸前的頭髮攏到後背，任由他抱著說那些孩子氣的話，內心又蒼茫又幸福到又絕望。

溫客行譬如朝露一樣的短暫的快樂時光，對周子舒來說，不也一樣嗎？

生如朝露，去日苦多，而來日，來日亦苦多。

愛在當下何來後來，才不會盲目開懷？

他們活在那個輕易告別，人心詭譎的江湖，註定短暫相逢，短暫快樂，長而久地痛，緩而慢卻如小刀片肉地苦，但是啊但是，看時間的殘酷，有至情至性，以命相托的愛，這命運已值得滿足。

若是朝朝暮暮相對，年年月月無話，生又有何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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