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家的狗，真的不咬人

吳奶奶是個大善人也是個可憐人。

1992年當地遭遇了一場罕見的大洪水，房屋幾乎都被水泡了，幾處老舊的瓦房直接被衝倒了。村民們本來都已經撤離了，但老支書洪福的婆娘因為把一袋子現金和首飾丟在家裡不得不回去拿。結果出了岔子，全村一共有5個人在洪水中喪生，其中就有吳奶奶的獨子和毛小毛的父母。

毛小毛當年只有3歲，他家裡再無直系親屬了，幾個遠房親戚商量來商量去始終沒有結果。誰也不想領養毛小毛。眼看著他只有被送進福利院了。

這時候吳奶奶抹乾眼淚站了出來，她要撫養毛小毛。

01

一晃20多年過去了。小毛早已經大學畢業進了一家挺像樣的單位，也算端上了鐵飯碗。村子也拆遷了，人們都住進了集體規劃的安置小區。70多歲的吳奶奶依然帶著陪伴她多年的老土狗大黃。

大黃跟小毛一樣都是吳奶奶收養的。那年小毛上高中了，長期住校，吳奶奶就收養了這條黃狗。

當時的大黃還只是一條小土狗。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來到村裡的，直到有一天被個騎腳踏車亂串的孩子碰傷了腿在村頭哀嚎才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但僅僅也就是注意而已，一條土狗嘛，農村到處都是也沒誰稀罕它。

沒想到這狗通人性會看相。村裡那麼多人來來去去它都不理會，直到吳奶奶從市場上回來經過村口它竟然拖著受傷的後腿匍匐前行趴到了吳奶奶的腳面兒上。

吳奶奶遞給它一隻肉包子，狗子就跟著吳奶奶回了家。吳奶奶賜了它一個平淡無奇的名字：大黃。

大黃在村子裡生活了七八年，跟其它土狗一樣日日亂跑到處刨食。可是住進小區後就不一樣了，小區禁狗！

02

吳奶奶是個非常懂規矩的老人，雖然年紀大了但不糊塗。她的兩室一廳分在三樓，為了帶大黃她選擇住在自家僅僅20平方的儲藏室裡。

儲藏室小而且潮溼幾乎採不到光，但是在一樓，狗子住在儲藏室挺好不會吵人。吳奶奶以為這樣就可以了，但是村幹部還是一遍又一遍來勸她把大黃送走。

吳奶奶反問村幹部：“送到哪？狗子認家，送到外國它也能找回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像大黃這麼大年齡的狗已經很聰明瞭，哪裡能送得走？它就是一條土狗，也不可能有寵物店會收留它。所謂送走，不過就是宰殺的委婉說法而已。

吳奶奶不鬆口，村幹部也不好意思說破，畢竟吳奶奶做過的好事他們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再加上樓上樓下的鄰居都來說情，大家都說大黃也算是個老鄰居了，又乖，真的不礙事。

既然如此，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村幹部也不想給自己找事。大黃終於被留下來了，它成了小區唯一的狗。

03

狗的壽命也不過就十幾二十年，吳奶奶本以為可以和大黃相依為命安度晚年，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

大概是入住小區後的第二年冬天，有一天忽然有人來敲吳奶奶家的門。來人也是從前村子裡的老人，姓陳。老陳頭把吳奶奶的大門拍得砰砰直響，把左鄰右舍都驚動了。

老陳頭說：“你家大黃把我家剛灌好的香腸全糟蹋了。”

吳奶奶發了一下呆，卻說不可能。她說大黃從來不偷嘴，從前在村裡一到臘月到處都是臘肉臘鴨臘魚，大黃從來沒有禍害過。

老陳頭卻說：“從前是從前，現在小區還不許養狗呢。全小區就這一條狗，不是它還能是誰？我也60多了我還能撒謊嗎？狗子跑得快，我追不上。雖然沒看見，但那叫聲我聽的真真的。”

吳奶奶無法辯解，大家也無法替吳奶奶說話，就連大黃也似乎感覺到了情況不妙縮到了桌子底下連尾巴都不搖了。

最後還是村裡的老支書給說了情，吳奶奶又賠了老陳頭200塊錢，事情才作罷。老支書臨走的時候留下一句話：“嬸啊，看好大黃，我也不能老護著它。”

大黃對老支書家有恩，這是眾所周知的。當年老支書四歲的孫子在河灘玩水栽進了淤泥裡，是大黃咬著他的褲腳把他拔出來的。老支書這也算還了大黃的恩情了。

可是事情卻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小區裡接二連三有人丟東西，還都是鹹貨。當地人一到冬天都喜歡醃鹹肉。鹹肉沒晾乾前晚上基本不收回家都掛在陽臺上、屋簷下。丟鹹肉的事情以前基本沒有發生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如老陳頭所說是大黃拖去吃了？

可是想想也不對啊，狗一般不吃鹹肉。再說就算偷吃它也吃不了那麼多啊。人們都在心裡揣測，吳奶奶卻心裡慌慌的。她堅信不是大黃作惡又怕真有人找上門來。她買了條鏈子把大黃拴在家裡了。

奇怪的是自從大黃被拴住小區裡就沒丟過鹹貨了。人們閉口不提，吳奶奶的臉上卻似乎有火在燒。她相信大黃，可是她無法自證清白。

吳奶奶心神不寧地守著大黃，一人一狗過得憋屈極了。然而就是這樣憋屈的日子也快過不下去了……

04

就在大黃被拴住後大概一個多星期，小區裡有個下晚自習歸來的高三學生被狗撲倒了，摔斷了腿！

高三放學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孩子剛走進小區一轉彎，突然響起一陣狗的低吠。他還來不及反應就恍惚看到一個黑影朝他飛撲而來。孩子以為是狗要咬他心裡一慌腳下就亂了方寸從腳踏車上摔了下去……

沒有人看到狗，但很多人都聽到了狗叫聲。

受傷的孩子叫孫楊揚，他爸爸孫寶是一名大貨車司機當晚正好在家。孩子媽帶孩子去了醫院，孫寶帶著幾個兄弟先就鬧到吳奶奶家，又鬧到了村主任家。家長哭訴孩子即將高考，這是天大的事兒。

孫寶的父親是上上一屆村支書孫平，92年大洪水時為救人犧牲了，而他救出來的人就是現在的老支書洪福。孫平生前的聲望加上村民們連日來丟年貨的積怨讓大夥兒沸騰了。很多人都跟在孫寶身後有的大聲支援，有的小聲聲討，更多的人只是默默跟著不說話。但此時此刻即便不說話也能表達他們的立場。

大半夜的小區沸騰了，村幹部們都被叫出來了。村主任對吳奶奶說聲對不住，拿起棒子就要打向大黃。大黃哀鳴一聲也不躲閃。吳奶奶卻踉蹌一步擋在大黃前面，她推開村主任，又把大黃拉出來給眾人看脖子上嬰兒胳膊般粗細的鐵鏈。吳奶奶說：“我家大黃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出過屋了。”

大夥不說話了。但孫寶卻說：“我相信您老人家，但是咱小區還找得出第二條狗嗎？”

是啊，這是一個拆遷安置小區。住戶基本上都是以前村裡的人，大家知根知底。大黃確實是小區裡唯一的狗子。

孫寶又說：“奶奶，我爸和明叔要是都還活著，他倆肯定還是好兄弟。雖然他倆都不在了，我孫寶也不能為難您老人家。那就不是人乾的事。您讓我們把大黃帶走，別的什麼話我也不說了。娃的腿我們自己治，娃落下的課我們自己想辦法補。”

吳奶奶不爭辯但也不願意交出大黃。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又說：“我家的狗，不咬人。”

看著吳奶奶倔強的樣子，很多村民們都沒有耐心了。有人就說：“奶奶，現在不是我們為難您了，是您為難我們。不就一條狗嗎？您老就把它交出來又怎麼了？”

孫寶趁機給他幾個兄弟使眼色，三五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一擁而上想按大黃。吳奶奶卻一把把大黃塞進了床底下，又穩穩地擋在前面。小夥子們不退，吳奶奶也不讓。吳奶奶還是堅持：“我家大黃不咬人，也不偷嘴。”

眼看陷入了僵局，老支書把幾個村幹部叫到一起合計了一下。隨後村幹部開始勸村民們先回家。老支書還特意拍了拍孫寶的肩膀勸道：“大侄子，你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小揚吧。美娟一個婦道人家不一定忙得過來。我和幾個夥計再勸勸你吳奶奶，你放心最遲明天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答覆。”

孫寶沉思了一下，點了頭，轉身離開時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的神色。

眾人走後，吳奶奶再一次強調：“我家大黃不咬人，不偷嘴。”

老支書和村主任卻都說：“不論怎麼說，大黃是不能留了。”

吳奶奶一聲不吭，把大黃喚了出來，再次堅定地說：“大黃來村裡快十年了，它只救人，不咬人！”

老支書摸摸大黃的頭，一邊嘆口氣一邊撥通了毛小毛的電話。老支書通完電話也不再跟吳奶奶說什麼，就徑直往門外走。

吳奶奶追到門口喊了一聲“老三”。這聲“老三”喊得老支書腳下一頓，眼窩一熱，差點掉下眼淚來。

當年他洪福和大哥孫平，二哥秦明一起從上海來到這個小村莊。本來是來體驗生活的沒想到竟在此紮根了。後來大哥二哥都在洪水中犧牲了，他就更沒有理由離開這裡了。只不過現在誰還記得他們三兄弟當年的英勇？除了吳奶奶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叫他“老三”了吧？

老支書被吳奶奶一句“老三”叫得愣了半天回不過神。吳奶奶卻緊跟著幾個村幹部走出了家門。吳奶奶說：“老三，不管你們幾個信不信，我家大黃沒幹那些事。我覺得小區裡有人故意在搞鬼。”

吳奶奶此言一出，老支書渾濁的雙眼猛然瞪亮，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村支書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中年人，他見狀就摸出手機準備報警。

老支書卻按住了他：“就靠一句猜測你就報警？上個月我們機械廠監控被砸的事已經讓警察忙得一頭汗了。村裡的一點小事報什麼警？都是鄉里鄉親的我不信有人會搞什麼事情。最多也就是小偷小摸貪便宜，回頭查到了我們調解一下就行。”

05

毛小毛就在縣城工作離家不過20分鐘車程。他第二天一早先去縣醫院看了孫楊揚又買了奶粉飲料和吳奶奶愛吃的滷菜回家。祖孫二人心裡都有事，默默地吃完了午飯，無多言語。

飯後小毛提議要帶大黃出去溜達溜達。吳奶奶心知肚明便堅決不答應。小毛苦苦勸說，奶奶依舊不鬆口，他就想上手來搶。沒想到大黃竟然不認他，對著他狂吠。

吳奶奶好話說盡，小毛就是不聽。奶奶最後只好訴苦，她說：“小毛啊，你從3歲就跟著奶奶。可是自從上高中開始就不怎麼在家裡待了。這麼些年都是大黃陪著奶奶的。你就算不看重大黃的命，你總不能不顧奶奶吧。”

小毛的眼睛呆呆地望向虛空，彷彿在為什麼事情出神，隨口嘀咕了一句：“正是顧及到奶奶才沒早下手……”吳奶奶沒聽清楚，湊到小毛跟前問：“毛，你剛才說什麼？”

小毛一驚回過神來，急促地說：“沒說什麼！奶奶，你還是聽我一句吧，不然村裡找我我也很為難吧。小區本來就不準養狗。你能把大黃帶進來已經是鄰居們大度了。可是現在出了這麼多事情你還護著大黃，這叫別人怎麼看我們嘛。人家會說我們不講理。”

吳奶奶臉色一沉再次強調：“如果真是大黃乾的，我第一個饒不了它。可是真不是它乾的。小揚揚摔倒那晚，大黃一直在家，被鐵鏈子拴著……”

“哎呀，奶奶。”小毛十分不耐煩起來，“你翻來覆去總是那句話，可是誰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今天不管怎麼說大黃都要送走。你就別為難我了，我下午還要去上班呢。”

吳奶奶看看大黃又看看小毛，不禁抬手摸起了眼淚。小毛似有不忍又似乎不耐煩，雙手插在褲兜裡來回踱步。吳奶奶深知保不住大黃了，她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你先回城裡上班。我給大黃做頓好飯吃。你晚上回來接走它。這一個多星期我光顧著拴它看住它連一根肉骨頭也沒給它吃過。”

毛小毛覺得無法反駁，只好點點頭離開了。

06

毛小毛傍晚再到家時已經是鐵鎖把門了。吳奶奶和大黃都不見了，打電話竟然提示已關機。毛小毛找了幾個奶奶常去的地方都不見蹤影。他又挨家挨戶詢問周邊的鄰居，鄰居大多數都說不知道。只有一個老人嘆息著說：“老吳帶大黃走了，說是去老莊子。她說要讓大黃從哪裡來回到哪裡去。唉，可憐吆。狗老了跟人老了一樣可憐，可憐啊……”

毛小毛沒心情聽老人感慨，他必須確認大黃已經被處理掉了。因為大黃雖然老但是很精，聽見和嗅覺都非常靈敏。他立刻趕往老莊子。

老莊子就是他們以前的村莊。土地早已經被徵收了。房屋也都拆遷了，但地並沒有全利用起來。有些地方圈出來蓋了工廠，有些地方還是荒蕪的。

說是老莊子其實離得不遠，老莊子上新蓋的工廠最近的跟新小區只隔著一條馬路。老支書家小兒子洪建國開的機械廠就在最前排，緊挨著馬路。毛小毛跨過馬路，沿著機械廠的院牆一直往北走去尋找他奶奶和大黃。

路過機械廠的時候毛小毛有意放慢了腳步張望了一下。廠裡一片寧靜，跟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這讓毛小毛很放心。

他現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大黃了，畢竟他和孫寶上一次摸進機械廠就是被大黃髮現的。他們本想立刻弄死大黃。可怎奈大黃被吳奶奶教育得很好，它連孫寶扔過去的火腿腸都不吃。毛小毛也想過直接回家在大黃的伙食裡下藥，但他又發現奶奶跟大毛吃一樣的伙食。奶奶吃啥大毛吃啥，從來不單做。

那就沒轍了，他和孫寶跟老支書有仇，但是是吳奶奶把他養大的。對於吳奶奶，他下不了手。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們才想到偷村老陳頭家的鹹貨嫁禍給大黃從而借村民的手除掉大黃。

眼看著計劃就要成功了，老支書又出來圓了場救下了大黃。這才有了後面再次偷年貨，孫寶甚至狠下心來搭上了自己兒子的腿。這下總該妥了吧？然而沒想到的是奶奶竟帶著大黃一起玩起了失蹤。

小毛找遍了老莊子卻未見大黃蹤影。這時孫寶的電話又打過來的，問：“東西搞到了嗎？計劃不能變！”毛小毛回覆：恐怕要推遲，大黃不見了。孫寶卻回覆：“一條死狗，怕個毛啊。”

但為了謹慎起見兩人還是決定再等三四天。等了3天，大黃和吳奶奶依舊毫無音信。毛小毛覺得它大概真的已經死了，至於吳奶奶的去向他已經無暇顧及了，因為老支書的60大壽馬上就要到了。他和孫寶必須在老支書壽宴前動手，這樣才更有震懾力，才能為他們的父親報仇！

92年時毛小毛尚小，他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是孫寶當年已經22歲了，他記得所有的細節。那天本來所有的人都已經轉移走了，但是老支書的婆娘卻說家裡的錢和首飾都忘記拿了，哭喊著說不能丟非要回去拿。結果有好幾個婦女都吵著要回去，都說有東西要拿。

失去理智的婆娘們是沒人能攔得住的，可偏偏就那麼巧，她們拿了東西出來才走到村口洪水驟來，眼看著人就被捲走了。老支書洪福撲進水裡去救自己的婆娘，同時大喊救人。跟著他一起去救人的6個男人就被捲走了3個，其中有孫寶的父親和毛小毛的父親。最讓孫寶不能接受的是他父親本來已經脫險了，是又回去救老支書導致力竭才被捲走的。他的父親死了，洪福卻活著，不但活著連錢袋子都死死地抓在手裡。

當洪福緊攥著錢袋子從水裡被拖出來時，孫寶心裡就被憤怒和仇恨填滿了。他覺得洪福為了錢放棄了自己的兄弟，放棄了自己的婆娘。

這事一直是孫寶心裡過不去的坎。他總是在設想如果洪福婆娘不多事，大家就都不會出事。如果他父親不去救洪福，他的人生也就沒有那麼坎坷！特別是當他看著老支書家的日子越過越好，看著他兒子上大學又回鄉創業開廠時，他內心的仇恨就如潮水般湧動。因為他覺得如果父親還在，那讀大學、創業做老闆的就是他！他更覺得如果父親還在，他就不會坐牢！

他認為老支書奪去了他父親的命，老支書的兒子奪去了本來屬於他的人生。特別是當他老婆數落他沒本事掙不到大錢時，他的內心就猶如有一頭野獸在咆哮。

於是他找到了當年失去親人的那些鄰居，試探著他們對老支書、對當年的事情的看法。沒想到那些人竟然毫無報仇之心，要麼說那只是天災，要麼說老支書婆娘也被捲走了人都死了還怪什麼呢？只有毛小毛因為年紀小對當年的事情毫無印象所以充滿了好奇。

孫寶正是看重了毛小毛的好奇，不斷地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把當年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灌輸給了毛小毛。他甚至告訴毛小毛當年老支書的孫子不是意外陷進淤泥裡，而是他趁其不備從背後給按進去的。

他說：“我告訴你這個秘密，說明我把命都交在你手上了。實話告訴你，當年那毛孩子如果死了那這筆賬也就一筆勾銷了。可惜啊，你家的好大黃偏偏把那孩子給救了。沒辦法，這是天意。”

07

老支書原本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很多年以前就去世了。現在開廠的是他的小兒子洪建國。洪建國家不止這一個廠子，他的主戰場在市裡。老家的廠子有專人管理，他只有有重要的事情才會回來。

每年他父親過生日前一天他們夫妻必帶著兩個兒子回來。洪建國一家因為長期不在老家，回來也不會在家久住，所以每次回來都是在廠裡就將一兩天。廠子里長期有工人居住也不需要特地打掃房間，再說他也可以順便看看廠裡的情況。

今年也不例外，白天毛小毛和孫寶親眼看著洪建國的車開進了廠裡，入夜他倆便行動了。

機械廠他倆白天進去過多次，又因為早已經存著那心思了，兩人對裡面的路徑摸得是特別熟。哪裡有監控，哪裡是死角，哪裡是洪建國一家睡覺的地方他們更是門兒清。一進廠，兩人就分頭行動了，一個去洪建國夫妻倆的住處，一個去洪建國兩個兒子的住處。

夜靜悄悄的，廠裡的工人雖多但都已經睡熟了。門衛雖然盡職盡責地坐在門衛室裡但是他兩人壓根就不是從大門進去的。整個廠子裡誰也沒有注意到猶如鬼魅一樣的兩個人。但是，在一個倉庫的角落裡一條老土狗卻突然直起了身子，豎起了耳朵……

沒錯，它就是大黃。老支書到底是感念大黃當年對他孫子的救命之恩悄悄地把大黃帶進了廠裡安置在了倉庫。至於吳奶奶說的小區裡有人搞鬼的事情老支書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他堅信村民們最多就是有些貪便宜的小毛病，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危險正在一步步向他們靠近。

老年人睡眠淺，大黃一動彈吳奶奶也醒了。她在黑暗中瞥見了大黃藍生生的雙眼。“大黃，咋了？”大黃不答應，只是跳到床邊使勁用腦袋摩挲著吳奶奶的胳膊。

大黃和吳奶奶住的是一處閒置倉庫改成的宿舍。倉庫很大一溜有十來間宿舍，大黃和吳奶奶住在最東邊，隔壁就是洪建國兩個孩子的房間。洪建國夫妻倆住在最西邊。其餘房間裡也都有工人居住。

毛小毛和孫寶目標明確，他們只想炸死洪建國一家給老支書送份“生日大禮”也沒想害其他人。至於爆炸時會不會傷及無辜他們也不願去多想了。

當毛小毛躡手躡腳地把定時炸彈往洪建國兒子窗臺上一放時，大黃一驚快步跑到門邊像在蓄勢又像是在確定什麼。當毛小毛撥動定時器時，大黃終於確定外面人的位置了。“砰”的一聲撞開門，它像一支利箭一般地射了出去，一口就咬住了毛小毛的手腕。

毛小毛一聲哀嚎，嚇得那頭的孫寶撒腿就跑連炸彈也沒顧得上安置。

動靜一起，工人、門衛都給驚動了。毛小毛想跑，奈何胳膊被大黃死死咬住了。他瘋狂地甩動胳膊，用另一隻胳膊去擊打大黃的腦袋。大黃始終不鬆口。

不過片刻，大量工人聚集起來了。有人打開了廣場上的燈，吳奶奶驚呼一聲“小毛！”大概直到這時驚魂未定的毛小毛才看清楚了大黃和她奶奶，他頓時面如死灰。

突然，人群裡爆發出一聲驚叫：“炸彈，炸彈啊！”

人們驚叫著四散逃跑，但是洪建國的兩個兒子還在屋子裡，炸彈還在急速地閃著紅光。

吳奶奶絕望地喊到：“小毛，你這是在幹什麼？”

小毛咬牙切齒：“洪福害死了我爸，我要弄死他兒子一家讓他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吳奶奶哭了，老淚縱橫。她說：“你爸是抗洪英雄，死也死得光榮。只是沒想到他卻會有個殺人犯兒子……我把你養成了一個殺人犯，我對不住他啊！”

毛小毛血紅著眼睛怒吼：“我不是殺人犯，洪福才是。當年要不是洪福他婆娘非要回家拿錢，我爸孫寶他爸還有你兒子就都不會死！他才是殺人犯！”

“啪”一聲脆響，吳奶奶一個耳光扇在了毛小毛臉上留下了5道清晰的指印。吳奶奶痛心疾首，“那年你才3歲，你能知道什麼？老三，也就是你洪福叔為了酬錢給村裡蓋學校帶著大兒子進山背樹苦了大半年。錢是苦到了，卻把他大兒子生生累到吐血最後死了。那年夏天又發了大水，他婆娘為了搶出那筆錢活活被洪水捲走了。怎麼到了你嘴裡就變了味兒了？你爸要是還在，他一定饒不了你！”

毛小毛呆住了，他呆滯地看著他奶奶，搖著頭說“不可能，不可能，孫寶不可能騙我。”

“孫寶對我有怨我知道。他那年在杭州偷車被抓後求到我，我沒保他。他小子就把做了5年牢的賬都記在我頭上了。”老支書匆忙趕來，擠出人群直奔炸彈跟前。

還好，還有兩分鐘。可是沒有人懂拆彈，雖然已經報警，但等警察來肯定來不及了。老支書伸手撩起炸彈，往懷裡一抱就往北邊圍牆那裡跑。

工人們驚撥出聲：

“不能啊，老支書。”

“糟糕了，來不及，河太遠。”

“老支書……”

原來有條河流經廠子北邊，老支書是想把炸彈沉入河底減少傷亡。但他實在是老了，兩分鐘時間絕對到不了河邊。

“大黃！”吳奶奶一聲令下大黃再次像一支利箭一般射了出去。追上老支書，撲上去，搶下炸彈，叼在嘴裡，飛撲進河，沉入河底……

出人意料的是水底竟然久久沒有動靜，炸彈沒有爆炸。

老支書望向毛小毛，毛小毛扭過頭去不看他，卻說出了原委：“冤有頭債有主，我是要報仇，但我不會報在建國一家身上。”原來殘害建國一家讓老支書痛苦的鬼主意是孫寶出的，毛小毛一直不同意，但是他又無法說服孫寶。於是毛小毛就把炸彈調包，他拿給孫寶的不過是兩個模擬玩具。

08

片刻之後警車呼嘯而來，毛小毛被帶走了。走之前，他掙扎到吳奶奶面前，給老人家磕了3個頭，把一張卡放在奶奶兜裡。

他摸了摸大黃溼漉漉的腦袋，說了聲：“到頭來就只有你陪奶奶了，你要聽話，別咬人。”大黃這次竟然沒有朝毛小毛吠叫，還聽懂了似的搖了搖尾巴。

警察推著毛小毛走出廠子，走向警車。老支書心有不忍追上去對警察說：“同志，這孩子心不壞，他是受人矇騙。你們看能不能……”警察擋住了老支書的步伐，說“我們會依法辦事的”便帶走了毛小毛。

企圖外逃的孫寶早已經被警察攔截了，事實當前也沒有什麼可抵賴的了。

直到這時村民們才知道所謂大黃偷年貨、撲咬孫楊揚都是孫寶和毛小毛一手設計的，為的就是除掉大黃從而好實施他們謀害老支書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