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的懷念：今夜，我們都是黎耀輝

時間過得真快，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四月一日，張國榮的忌日。

人人都知啦，張國榮是我的偶像。

一寫他，我就忍不住在文字中都透出粵語腔，搞得上次有讀者問我，“姐你是廣東人嗎？”

我倒希望我曾經是廣東人，那樣我就可以離他更近一點，能更早一點了解到他。他的人生走得那麼快，那麼急，不緊緊追隨，就會擦肩而過。

張國榮是獨屬於香港的，而是獨屬於那個時代的香港，只有上世紀八十年代香港的空氣、水和文化氣息才能培育出那樣絕世而獨立的傳奇，和他站在同時代的也都是不可複製的人物，梅豔芳、陳百強、譚詠麟、羅文、黃霑……

前段時間，記者因為重拍《英雄本色》採訪狄龍，問他的看法，狄龍的態度是，經典是沒有辦法複製的，因為，

“你到哪裡再去給我找一個張國榮？”

說得人好扎心，狄龍在熒幕上做了姜大衛八年的大哥，卻從不像大哥，只像伴侶，而在《英雄本色》中，他那麼像一個大哥，認認真真地愛著自己的小弟。

現在，小弟已經去了15年，只剩大哥一個人默默地老去，默默地懷念，偶爾在眾人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他身上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與他合作過的，都成了朋友。人人都說他好，即使只是擦肩而過的交情，他也能帶給別人最溫暖的最驚豔的回憶。

張國榮、周潤發、狄龍、吳宇森

曾經有位網友，在他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裡見過他。那是他去青島為自己的電影《偷心》取景，站在海邊的礁石上，抽著煙和別人說話，網友說他很瘦，眼角也有了皺紋，但依舊是驚為天人的好看。

2002年《偷心》期間的張國榮

四月一日那天，她看到新聞，然後對媽媽說，“你知道嗎，世界上最好看的那個人去了。”

喜歡這個人，迷戀這個人真沒什麼奇怪的，他就是有收服人心的力量，那是生來的天賦和後天的沉澱。

有一位記者，他說自己生在崇拜英雄的時代，從未迷戀過任何明星，因為這很可笑，他喜歡的永遠是角色，而不是演員本人。

而見過張國榮之後，一起都改變了。

那是在東京電影節舉辦的香港電影週上，他的鏡頭追隨著每一個明星，內心卻無絲毫起伏。然後，突然，人群中一陣尖叫，他冷笑著轉身，看見的是張國榮。“他一身銀色西裝，帶著慣常的笑容，走來，一舉手一投足，無不是拂過的春風。”

他終於知道了什麼是“風華絕代”，也明白了什麼人才能當得上這份榮光。

他尊重粉絲，親切地揮手示意；他體諒媒體，給鏡頭留下最燦爛的笑容；他關照前輩，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人。

回去後，這位記者調看了他所有的音樂、所有的影片、所有的音樂會，然而，他在這一切當中，都沒有找到能夠詮釋出他那天所表露出的風情與風采的作品。

“上帝愚弄了世間的人，把人分成等級，一種人就是讓人崇拜的，另外的大多數人就是仰慕他人的。有幸，張國榮成為個位數的人；不幸，我成為大多數中的人。”

這大多數中的人，有一個專屬的稱號，就叫“榮迷”。榮迷們遍佈世界各地。

“在亞洲國家如日本、韓國，中國以及他生長的香港，從來沒有其他任何一位國際巨星，無論是其生前還是身後，能受到如此紛雜龐大的注目，圍繞著他的，有寵愛，有嫉妒，有批評，也有爭議。”

這麼多年，曾經和他一起長大，或者看著他長大的人都老了，卻有一群更加強大的“後榮迷”加入到了喜歡他的隊伍中，這些80後、90後甚至都沒能在他活著的時候看過他的作品，聽過他的歌，僅僅是從他留下的影像和音樂中就愛上了。

有位後榮迷說：喜歡上哥哥是很件很孤獨的事情，別的粉絲都能看到自己偶像的訊息，看到各種新的作品，只有我們不能。

但能不喜歡嗎？

不能？

這就是真正的愛，你愛一個人到了極點，他愛不愛你沒有關係，你的愛與他無關，與全世界都無關。黃藥師守著桃花島，不願踏出小島一步就是這種心情吧，我知我這樣很孤獨很寂寞，可是如果離開，我會更加孤獨和寂寞。

網上有一段粉絲說的非常催淚的一段話：

“他說他要唱歌， 我們就買他演唱會的票；

他說他要演電影，我們就買有他電影的票；

他說他要退出樂壇，我們心一橫也讓他退出了；

他說他又要回來唱歌，我們就又開始買他演唱會的票，他說他要談男朋友，我們就讓他談男朋友，他要穿高跟鞋，我們也讓他穿了，他要穿裙子留長髮，我們就讓他穿裙子留長髮。

可是，可是，可是，他說他要去死，我們怎麼能讓他去死呢？”

每年的4月1日，都有世界各地的無數影迷趕赴香港，在文化酒店，在他的舊寓所，在他供奉靈位的地方獻上鮮花、照片、海報，寄託哀思。

有一位日本來的老太太，已經是滿頭白髮，穿著端端正正的和服，在花店訂花，祭奠他。老人的表情肅穆又莊重，認認真真地做著一件對自己來說很神聖的事情。

某地舉辦他的電影紀念影展，有年過中年的婦人攙扶著自己年邁的母親一起來觀影，當年輕的他出現在熒幕上，母親對女兒說：“我們都老了，可是哥哥還是那麼年輕。”

不僅僅是眼淚和思念，榮迷還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紀念他。

他生前致力慈善，不僅出面募捐，自己也經常大掏腰包捐款，僅給兒童癌症基金會，就捐了至少三百萬元，香港護苗基金也是他最經常關照的地方。

榮迷們秉承他的遺志，積極參與慈善事業，每次紀念活動，都有公益籌款環節。四川地震期間，榮迷的捐款在一星期內就達到了十八萬元。

在所有的紀念活動中，榮迷們都非常遵循紀律，很有秩序。

在4月1日之前，就會協調文華酒店如何開展活動，酒店方面會專門在側面的雪廠街開闢鮮花區，悼念活動結束後，便由“繼續張國榮歌影迷國際聯盟”“Red Mission”安排成員來清走花束，從不會給環境造成不良的影響。

有什麼樣的偶像就有什麼樣的粉絲，有價值的從來不是思念的眼淚，而是從你所喜歡的人身上獲得溫暖和愛。

最極致的愛就是這樣，即使他不在了，你也會含淚繼續生活，因為你會知道，那是他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依從他的心願，這比徒勞的傷悲更被高貴。

“有人努力於彰顯有價值的生命，讓更多人認識到這生命的光彩，我們參與其中等同參與了這個生命。”

《春光乍洩》裡，何寶榮以遭受一頓暴打為代價，重回到黎耀輝的身邊。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生命中最幸福的日子，何寶榮終於不會到處亂跑了，他全心全意依賴著黎耀輝，黎耀輝為他擦身、做飯、鋪床、洗衣，他們就像最普通的戀人一樣，過著最凡俗的日子。

這幸福是多麼的真實，又是多麼的脆弱。何寶榮熟睡之後，黎耀輝默默蹲在床邊看著他，想要把這一刻深深記住，並祈禱它能夠永恆。

每一年的四月一日，榮迷們都像一群黎耀輝，在何寶榮睡著的時候，站在他面前，輕輕觸動他的指尖和眉梢。他們永遠都等不到他醒來了，即便是這樣，也已經是心滿意足。

愛只在看不見的時候默默流淌，那也是愛最動人的時候。

何寶榮並不知道黎耀輝有多麼的愛他，這份愛，他活著的時候，沒有看到。但我想，他心裡會知道的。

無論是他的粉絲還是非粉絲，這都不重要。重要的如何去生活，珍惜身邊所有的好吧，這是他離去後給我們的提示——

“好的事物不會永遠屬於我們。”

如果奢侈的擁有過它們，就不要忽視，好好去相待，然後深深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