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的“三個篩子”漏洞百出

蘇格拉底的“三個篩子”漏洞百出

喬志峰

有一個名為《蘇格拉底的“三個篩子”》的故事廣為流傳，經常成為企業培訓的經典案例，甚至成為學生考試的閱讀理解題。故事不長，照錄如下：

有一次，蘇格拉底的一位門生匆匆忙忙地跑來找蘇格拉底，邊喘氣邊興奮地說：“告訴您一件事，您絕對想不到……”

“等一下。”蘇格拉底毫不留情地制止他，“你告訴我的話，用三個篩子過濾過了嗎？”他的學生察覺情況不妙，不解地搖了搖頭。

蘇格拉底繼續說：“你要告訴別人一件事時，至少應該用三個篩子過濾一遍！第一個篩子叫做真實，你要告訴我的事是真實的嗎？”

“我是從街上聽來的，大家都這麼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就應該用你的第二個篩子去檢查，如果不是真的，至少也應該是善意的。你要告訴我的事是善意的嗎？”

“不，正好相反。”他的學生羞愧地低下頭來。

蘇格拉底繼續問到：“那麼我們再用第三個篩子檢檢視看，你這麼急著要告訴我的事，是重要的嗎？”

“並不是很重要……”

蘇格拉底打斷了他的話：“既然這個訊息並不重要，又不是出自善意，更不知道它是真是假，你又何必說呢？說了也只會造成我們兩個人的困擾罷了。”

故事裡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歷史上是否真有此事、蘇格拉底是否真的說過這些話，已經無從考據。現在，假託名人之口說話，或者乾脆煞有介事地編造一個“名人故事”的現象委實太多，其目的無非藉此兜售自己的觀點罷了。有的“事蹟”，甚至還安在不同的名人身上，令人啞然失笑。

如果編造的故事可以帶給人正確的啟迪，也算是有點作用；假如該故事本身便存在邏輯錯誤或乾脆傳達了錯誤的資訊，那麼就很可能會給讀者帶來誤導，嚴重的還會混淆視聽、誤人子弟。《蘇格拉底的“三個篩子”》中提到的“三個篩子”，乍一聽很有道理、充滿智慧，其實卻漏洞百出，難以自圓其說。

先說第一個“篩子”。從街上聽來的，屬於道聽途說，不一定真實，但也不一定虛假，這兩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大家都這麼說”，雖然不完全排除“三人成虎”的可能，但從常理上來說，真實的可能性更大。對於個人來說，事事都去核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將“大家都這麼說”的事情及時告知老師，其實也是一種資訊的傳遞，是真是假蘇格拉底可以自己判斷和甄別。他要求學生來判斷資訊的真實性，未免過於懶惰，也過於強人所難了。如果事事都要別人先搞得一清二楚再來告訴他，他還需要自己思考嗎？這符合他學者、哲學家的身份嗎？

再說第二個“篩子”。善意的事情喜聞樂見，不善意的事情就拒之門外，故意有選擇性地接受資訊，又豈能全面地掌握事實真相、客觀地認識社會和世界？更何況，不管你聽不聽、看不看，善意或不善意的事情都擺在那裡，不增不減。如此閉目塞聽，豈非掩耳盜鈴？不承認事物的多樣性，是為不智；不能一分為二地看待事物，是為不明。以己之昏昏，又豈能使人之昭昭？

再說第三個“篩子”。事情是否重要，要看對誰而言。即便是苦難和厄運，也只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才有切膚之痛，對看客和圍觀者而言並不那麼重要，或許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蘇格拉底問學生事情是否重要，其實還是犯了那個老毛病——把判斷的責任推給別人，自己不思考、不判斷，別人認為不重要的事情簡直連聽都不想聽。這是多麼的糊塗！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當學生匆匆跑來報告事情的時候，蘇格拉底一點不給學生說話的機會，先是毫不留情地制止，然後還煞有介事地丟擲三個漏洞百出的所謂“篩子”來刁難，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粗暴無禮，哪是為人師表、傳道授業解惑應有的風度和態度？這種做派，不像老師在教導學生，更像官僚在堵塞言路、壓制他人。

當然，開始也說了，蘇格拉底是否做過這些事、說過這些話還很難說，他很可能只是被人“當槍使了”，替某些無聊、無德之人背了黑鍋。不讓這種錯漏百出、有悖現代社會文明的故事謬種流傳，是所有清醒者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