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秦可卿為何不反抗賈珍？公媳扒灰背後隱藏美色和權力交易

關於秦可卿和賈珍這兩個人總是爭議不斷，眾說紛紜，其中還牽扯到秦可卿的身世，種種猜測簡直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秦可卿與賈珍之間有沒有真愛不敢說，但是存在利益關係其實是非常有可能的。

在他們的不倫關係中，賈珍從秦可卿那裡滿足他的色慾，秦可卿則從賈珍手中得到寧國府管家的權利，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贏得表面的尊嚴和體面。

如果沒有賈珍在背後的強力支援，出身一般，高嫁賈府的秦可卿，怎麼可能比婆婆尤氏還有體面，掌管寧國府大小事務，又收到賈府上下所有人的喜愛？

治家奇才，美豔少婦，秦可卿矛盾又神秘的兩面人生

秦可卿之所以神秘，是因為她身上實在有太多的未解之謎。

她第五回出場，看似戲份不少，是個重要人物，卻不曾想又在第十三回就死去，匆匆謝幕。

她的出身，她的病，她的死，她的葬禮……全都是疑霧重重。

但是其實是拋開種種猜測推論，我們單純從小說文字來分析這個人物，也是可以得出一個大概的脈絡來。

小說文字展現出中秦可卿是個什麼樣人呢？

《紅樓夢》裡的秦可卿在賈母眼中是“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之人”她“是極妥當的人，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在尤氏口中秦可卿“雖則見了人有說有笑，會行事兒，他可心細，心又重，不拘聽見個什麼話兒，都要度量個日五夜才罷。”

賈母是榮國府老封君，人精中的人精，尤氏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內宅婦人，她們都對秦可卿的人品、能力都給予了十分的肯定。

秦可卿不僅長得美貌靈巧，還非常精明利落，為人行事處處周全妥帖，治家理事才能不亞於王熙鳳，更難的能做到寬厚和善，八面玲瓏。

所以當她的死後，“那長一輩的，想她素日孝順；平輩的，想她平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她素日的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她素日憐貧惜賤、愛老慈幼之恩。”

再加上秦可卿魂歸之際對王熙鳳那一番高屋建瓴的建議，其眼界格局之高遠，思慮之周全，更讓秦可卿這個已經接近完美的人物形象更加拔高了一籌，不僅比賈母、王夫人、王熙鳳這些內宅掌權者更加高瞻遠矚，眼明心細，甚至《紅樓夢》全書中的男子也沒有誰能表現出這般的胸襟見識。

這樣的秦可卿實在太過於完美，何止相容釵黛之美貌婀娜，更是有著齊家治事之大才，她的丈夫，那個紈絝子弟賈蓉與她相比，簡直給她拾鞋也不配。

但很奇怪的是，秦可卿既然這樣美好，作者給她的評價和結局卻並不好，倒像與以上我們瞭解到的美好版秦可卿是割裂存在的兩個人。

作者介紹秦可卿身世時說她

“生的形容嫋娜，性格風流”。

秦可卿的判詞是：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秦可卿結局也在畫冊中說明：

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樑自縊。

作為封建社會的女性，一個“淫”字已經足以把秦可卿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在封建禮法的嚴苛約束下，秦可卿的悲劇結局已經註定，何況還是和公公賈珍扒灰這樣的不倫醜事。

脂硯齋批註中提及作者刪掉的“秦可卿婬喪天香樓”、“遺簪”、“更衣”等文字，不僅沒有令讀者更加悲切感服，反而讓秦可卿的故事更引人遐思，多少年來許多人提及秦可卿，總是把她當做“香豔”的代名詞。

秦可卿這一人物形象為什麼出現反差如此巨大的A、B面，看上去竟像是被完全割裂開來的兩個人物，一個是賢惠溫厚的治家奇才秦可卿，一個是淫蕩的失節少婦秦可卿。

出身微賤，秦可卿是嫁入豪門的灰姑娘

東吳弄珠客說過：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

知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又說：一提可卿就只想到什麼香豔的讀者評者，“至少是失去了一隻眼”。

其實，關於書中描寫的秦可卿截然不同的兩面性情雖然極其矛盾，但並不是完全對立，無法融和的，只要我們結合秦可卿的出身來看，就容易理解多了。

秦可卿她名義上是營繕郎秦業的養女，實際上卻是個從育嬰堂抱養回來的棄嬰，連爹孃父母一併不知道是誰，這個身世實在是非常“微賤”，竟然比自幼被拐走的香菱更加可憐。

營繕郎是個虛構的官職，程乙本將秦業的“營繕郎”改作“營繕司郎中”，

《紅樓夢》成書約在清朝乾隆年間，在明清兩代工部設有營繕司，隸屬於工部。掌繕治皇家宮廷、陵寢、壇廟、宮府、城垣、倉庫、廨宇、營房。營繕司郎中一職在明清時為正五品，管理的工作內容是一個肥缺。

正五品的京官，在京城中當然是個小官，但是賈璉和賈蓉所捐官職均為五品虛職，賈政的官職也只是個從五品。而寧國府的爵位襲到賈珍，是個三品的威烈將軍，雖然門楣仍在，卻早已今非昔比。

賈珍是個什麼人呢，冷子興說他不肯讀書“只一味高樂不了，把寧國府竟翻了過來，也沒有人敢來管他。”

賴嬤嬤說他管兒子雖然想老祖宗一樣嚴厲，只是管的到不著兩的。而且還抱怨“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這些兄弟侄兒怎麼怨的不怕他？”

又兼有和賈蓉與尤二姐、三姐的聚麀之誚，與薛蟠、刑大舅等人胡天胡地的做盡了荒唐事……

我們可以得出賈珍是一個紈絝子弟典範，不學無術，荒淫無恥好色，妻妾成群。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又沒有父母管教約束，也無兄弟可以分庭抗禮，就連略能規勸一二的嫡妻也不知怎得早早死了。

於是賈珍身襲爵位，手握權柄，在寧國府內一手遮天，說一不二，簡直一呼百應，本就仰賴天恩祖德囂張慣了的賈珍，有了權力的加持更加無法無天。

這樣的賈珍，其內心實早已經把什麼世俗禮法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方面他也不是很在乎賈蓉這個兒子，給賈蓉娶媳婦也不夠重視。另一方面，賈家沒落頹勢已現，賈珍的德性與寧國府的名聲早已經在京城貴族中傳遍了，柳湘蓮都知道只有門口的石獅子乾淨，試問哪個大戶人家願意把好好的閨女推進一個毫無利益的火坑？

又加上秦家與賈府有些瓜葛，所以，五品京官營繕郎秦業的女兒秦可卿嫁給賈蓉為妻，也是合情合理的，只不過秦家實在太窮，讓這一場婚姻更吻合灰姑娘嫁入豪門的戲碼設定。

鑑於秦家在秦鐘上學的時候連二十四兩贄見禮都要東拼西湊，可見秦業宦囊羞澀，秦可卿自幼生長的家庭環境並不優渥。

但畢竟正經的官宦之家，清貧的家境反而讓自幼聰慧的秦可卿更早的體會世事艱難，人情冷暖、偏她又生的美貌，更比別人更多出一份驕傲心氣和爭榮誇耀之心，只是這一份驕傲之下，難免又有些自卑和膽怯，所以她比別人更加縝密細緻，敏感要強和追求完美。

這一點那個名醫張友士看的極明白：

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

想必剛剛嫁入寧國府的秦可卿過的比初入榮國府的黛玉還要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不肯多走一步路，唯恐被豪門裡的人恥笑了去。

威勢之下的利益交換，秦可卿清醒著墮入深淵

秦可卿不僅兼具黛玉和寶釵之美貌風姿，更兼具黛玉的靈巧聰慧與寶釵的賢惠才幹。

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女人，她必然是不甘於平凡庸碌的過一生，她太需要機遇來展現自己卓越的才華和能力，在嫁入寧國府的那一刻，她其實也是在向自己的理想和抱負邁進。

但是她很快就看清了寧國府的局勢，丈夫賈蓉是無所事事的浪蕩少年公子，在賈珍面前毫無尊嚴地位。

婆婆尤氏是填房，地位首先就矮了一截，孃家也未必比她強，平日裡就知道一味的隱忍怕事，順從賈珍，是個鋸了嘴的葫蘆。不僅自己府裡的下人欺負她好性子，都不聽她的話，就連榮國府的丫頭也不把她放在眼裡，給她洗臉只彎腰不跪下，主子吃的米飯沒有了，就盛下人吃的米飯給她。連一向低調的李紈都看不過眼。

秦可卿更明白的是，整個寧國府，不過就是一個人說了算，那就是賈珍。

賈珍當時也不過才三十出頭，正是壯年之時。再者根據書中對賈蓉、賈薔、寶玉等人的外貌描寫，賈珍作為他們的近親兄弟，應該也不至於是個老態猥瑣醜陋之人，再加上身份地位和權利的加持，應該是一個帥大叔的形象。

單論賈珍的自身條件，對秦可卿這樣十五六歲，既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又有野心的小姑娘來說，可比賈蓉有吸引力多了。

而且賈珍雖然荒淫，但也不是個傻子，他能在官場周旋，也能掌一族事務，足以說明他是個有心計的人，比如他在烏莊頭送年貨的時候說起兩府家產還就是一副很有算計的樣子。所以他應該也可以很輕鬆就看透秦可卿的聰明和野心。

秦可卿面對賈珍的威勢，她不敢反抗，面對賈珍利益的誘惑，她不能反抗。因為她不想像婆婆尤氏一樣低聲下氣的日子，她還年輕，她有滿腔的才華和抱負想要施展，她想要在這富貴簪纓的家族裡長長遠遠的立住腳跟。

所以很可能就是在半推半就之間，就造成了這一段不倫之事。

賈珍對秦可卿有沒有真感情不好說，但他是真的給了她足夠的權利和支援的。而秦可卿也果然大展奇才，把個被賈珍“翻過來”的寧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就連賈母、王夫人、王熙鳳都對她的才能刮目相看。

也正是如此她們才對秦可卿十分親厚看重，王熙鳳和她惺惺相惜，這兩個理家辦事的好手成為最好的閨蜜。她病了時，賈母，王夫人，鳳姐兒日日差人來看望她，翻遍全書，這一份受重視的程度，除了秦可卿，大概就是賈寶玉吧。

賈府上下的喜愛稱讚，都是秦可卿憑自己的聰明才智贏得的，只不過為了得到這個施展才華的機會她做出了太大的犧牲。

這是她不得已的選擇，她那樣聰明的人，肯定比誰都清醒，這一場交易是多麼的危險和骯髒，但她抗拒不了誘惑。

每每讀到秦可卿，我常常想起兩個人物，一個是葛薇龍，一個是於連，他們雖然是三個各不相關，也不相同的人物，但都卻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清醒著墮落，不惜用身體換取利益。

秦可卿與賈珍的關係，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樣，一個不慎，萬劫不復。

如果這段關係永遠沒有人知道，那麼秦可卿就可以自欺欺人繼續做人人擁戴的寧國府管家大少奶奶。

只可惜，紙包不住火，秦可卿所擁有的美好生活像一個美麗的彩虹泡泡般易碎。一旦洩露了蛛絲馬跡，別人還沒怎樣，她自己已經接受不了，先在心裡給自己判了死刑。

因為她是一個處處周全，追求完美的人，她細密敏感，驕傲又自卑，她“心性高強”，一般“不拘聽見個什麼話兒，都要度量個日五夜才罷”，她根本不能承受這潑天醜禍洩密的後果。

所以秦可卿才會對王熙鳳說“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她知道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不僅丈夫知道了，婆婆知道了，甚至下人也有知道的，她比誰都清楚，她的命也就這樣了，註定沒有活路了，“不過是捱日子”。

因為文字刪減，我們不得而知秦可卿如何去了高樓大廈自縊身亡，但是可以推想，她大概是萬念俱灰了，捱日子也不想捱了，苟且偷生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她只求速死，也唯有速死，才能消弭流言蜚語，或可保全一個體面的身後名，這也是她最後能為自己求得的尊嚴了。

看看秦可卿對王熙鳳託付後事的種種關乎興衰榮辱的警誡，儼然是賈家族長的角度和格局。

“第一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無一定的供給。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合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

如果秦可卿不死，她繼續管理寧國府家事，賈府未必衰頹消亡的那麼快。在賈珍死了之後，賈蓉嫡出長子的身份必然襲爵、做族長，以秦可卿的才華未必不能為末世的賈家謀一條新的生路。

綜上所述，秦可卿不反抗賈珍，我的理解是他們之間存在交換關係，屬於半推半就，秦可卿不敢反抗賈珍的威勢，也不能拒絕權利的誘惑。

秦可卿的確是難得一見的治家奇才，只可惜她的出身限制了才華的施展，不得已以身體為代價向賈珍借勢，卻又因為事情敗露，羞愧自盡。實在是可悲可嘆！

南山橘暖 /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