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宰相”姚廣孝：靖難第一功臣，為何百年後被移出太廟？

三百多年後，當我們再次回望大明王朝的人和事時，姚廣孝無論如何都應該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1399-1402年發生的“靖難之役”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皇位奪取戰。朱棣起兵問鼎神器，除了自身的野心之外，與一位神秘的和尚軍師脫不了干係。

他是永樂朝得以建立的第一功臣，也是“明朝第一奇人”，這個人就是姚廣孝。

朱棣登上皇位後，姚廣孝也得到了無限榮光。在姚廣孝死後，朱棣親自為之撰寫碑文並加封榮國公，諡號“恭靖”。

在整個明代，文臣封公爵者僅二人，一是開國功臣李善長，生前封公，另一個就是姚廣孝，死後封公，牌位被放入太廟。

文臣如此殊譽，在明朝僅有姚廣孝一人。

然而僅過了105年，姚廣孝卻被另一位明朝皇帝嘉靖帝移出了太廟，抹去了榮譽。

對於姚廣孝的歷史功勳，褒貶不一……

朱棣的野心

1398年，73歲的老皇帝朱元璋去世，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次年改元建文，後稱建文帝。

1399年，燕王朱棣於北平起兵“靖難”，直趨皇位。朱棣是朱元璋的第四子，在朱元璋的26個兒子中，朱棣最像朱元璋。

10歲受封燕王，20歲就藩北平。

朱棣首次出征北伐便大獲全勝，朱元璋對這個兒子非常滿意，覺得皇室的“屏藩者”不弱。

伴隨著朱棣威望的不斷增強，再加上父皇的看重，使他的權力慾望也越來越大，他的兩隻眼睛無時無刻不緊盯著京城的各種變化。

就在這時，朱元璋的長子朱標年紀輕輕突然暴亡，年僅38歲。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朱元璋非常的傷心，在一波三折後接受了劉三吾等人的建議，

將朱標的第二子也就是16歲的朱允炆立為皇太孫，作為自己下任的皇位繼承人。

之所以是朱標的第二子，是因為其長子朱雄英早亡。

但是長於深宮受儒學薰陶的皇太孫，跟他的父親朱標一樣，是一個儒生型的人。

據說有一天晚上，朱元璋叫來兒子朱標和孫子朱允炆三人一同賞月。

看著天上的繁星點點，還有一輪彎月懸掛朱元璋，便以此為題讓父子倆各自做一首詠月詩。

朱標沉思了一會兒，道：“昨夜嚴陵失釣鉤，何人移上碧雲頭？雖然未得團圓相，也有清光照九州。”

朱允炆道：“誰將玉指甲？掐破碧天痕。影落江湖裡，蛟龍不敢吞。”

雖然兩個人的詩寫得並不算差，可是在朱元璋看來，作為帝王子孫有點太沒氣魄了。而且朱允炆這詩的最後兩句，總讓朱元璋感到心裡堵得慌。

還有一次，是宮禁中看跑馬。朱元璋出了個上聯：“風吹馬尾千條線”，讓在座的各位皇子皇孫們對下句。

朱允炆對句工整，但缺少一種豪氣，他對的是：“雨打羊葉一片氈”，朱元璋聽後沉吟不語。

輪到燕王朱棣時，朱棣毫不猶豫對出：

“日照龍鱗萬點金”

，此句一出果然不同凡響。不但有氣勢，而且讓人感到高貴的皇家風範，明顯高出朱允炆很多。

更讓朱元璋感到不安的，是朱允炆的治國理念，但此時的朱元璋已經是個垂垂老翁。他很擔心自己死後，皇太孫朱允炆駕馭不了這麼多手握重兵的開國勳臣。

於是，1393年朱元璋掀起了大獄，將掌握重兵的殘存開國功臣迭次誅戮。其中僅這一年的藍玉一案就誅殺了15，000餘人。

但是對於自己親手培養的諸王，朱元璋不能像誅戮功臣那樣把自己的親生骨肉給除掉。

然而，讓朱元璋始料未及的是，他誅戮功臣宿將剛好為皇室內部兵戎相見創造了條件。他原本想的是把兒子們在全國各地封為藩王，剛好可以替皇太孫抵抗外敵。

但是他忘記了，如果這些叔叔們對朱允炆有異心，那該怎麼辦？

1398年，為大明江山操勞了幾十年的朱元璋撐不住了。彌留之際他對後事做了自以為妥善的安排。

可是他沒想到這最後的安排都無濟於事了。封藩有意，奈何諸王無情

。

圍繞皇權的鬥爭，終於在叔侄之間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怪傑出世，成“異僧”軍師

朱允炆繼位後，為鞏固皇權開始實施削藩。僅用了一年零一個月，就已經削了五個藩王。

燕王朱棣感到形勢險惡，這時身邊有位和尚利用占卜，勸朱棣起兵“靖難”，以爭取主動，和尚就是姚廣孝。

姚廣孝一家世代行醫，雖然生活清貧，但身為醫者深受鄉親們的尊重。

本以為姚廣孝也會從醫，

但是在他14歲的時候，卻做了一個讓全家人都十分震驚的事情——出家當和尚。

從那以後取法名道衍，雖然當了和尚，但道衍卻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和尚，別的和尚出家後青燈古佛，而他除了鑽研佛法之外，還自學兵法韜略以及儒家思想，後來還跑去廟外向道士學習陰陽術數。

有一次道衍雲遊嵩山寺，碰巧遇見了一個叫袁珙的相面先生。

此人一看見他嚇了一大跳，說他面相不凡稱其為“異僧”：

“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嗜殺，劉秉忠流也。”

沒想到，道衍聽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大喜。

從那之後，道衍學習並精通了儒釋道三教，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大展宏圖，但是他卻始終沒有一個機會。

終於在洪武15年，他等到了這個機會。那一年皇后馬氏去世，朱元璋命令選拔天下游到高升來侍奉諸王，為已故的馬皇后誦經祈福。

道衍被舉薦成行，正因為這次舉薦，道衍遇見了當時的燕王朱棣，道衍一出口朱棣就震驚了。

見面後道衍表示，燕王如果可以把他帶走，自己會送他一頂白帽子。

“白”加“王”等於“皇”，聽到道衍這樣說，朱棣內心又驚又喜，畢竟燕王也是個有野心之人。

從那之後朱棣就把帶回了北平，並讓他擔任慶壽寺主持，專門為馬皇后祈福。

但是，很明顯姚廣孝的心思並不在這裡，而是鼓動燕王朱棣成就一番大事業。

所以他經常出入燕王府，行跡詭秘。

有一次，他拿出三枚銅錢為朱棣占卜。朱棣剛丟擲第一枚，道衍就一本正經地說：“陛下想做皇帝呼？”

朱棣心中一個機靈，但卻不動聲色地喝呵斥道：“不得胡說！”

雖然朱棣嘴上這樣說，但是作為密友的道衍對朱棣的心思一清二楚。

真正讓道衍脫穎而出的是朱元璋病逝後，他沒有把皇位傳給兒子，而是傳給了太孫朱允炆。朱棣心中自然鬱悶。

看著窗外的寒冬景緻，憂鬱之際朱棣隨口說了一句：“天寒地凍，水無一點兒不成冰。”

當時在一旁的道衍，馬上接了下句：

“世亂民貧，王不出頭誰做主！”

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以對聯進言的事例。之後在道衍的勸說與分析之下，朱棣終於下定決心奪取侄兒的江山。

策“靖難之役”

但是與建文帝相比，朱棣的兵力少得可憐，而且當時的民意一心向朝廷，

不管是從輿論還是兵力來說都沒有任何的優勢，該如何成功？

這時道衍先讓朱棣私下選派軍官，招募勇敢異能的人，利用所住宮殿比較幽深，偷偷製造兵器，提前做好軍事準備，

為了掩蓋聲音還養了一堆雞鴨鵝，用動物叫聲掩蓋兵器製造聲。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護衛百戶倪諒告變，兵部尚書齊泰命令北平都指揮張信逮捕朱棣，但是他卻把這個訊息直接告訴了朱棣，於是朱棣決定起兵。

可當天恰巧遇到暴雨臨近，簷瓦墮地，朱棣色變，覺得是這種行為觸怒了上蒼。這時姚廣孝對朱棣說：

“這是祥兆！飛龍在天定要與風雨跟隨的，瓦片掉下來，註定是要改成那黃色的瓦了。”

此話一出，朱棣內心更加堅定。

按照道衍的謀劃，先製造輿論，再以“清君側”為名，號稱“靖難之師”。

同年十月，朱棣襲擊大寧的時候，李景隆趁機圍攻北平，朱棣心急如焚，這時姚廣孝交給世子朱高熾一張防禦圖，要其嚴格遵守。

最終不僅抵抗住數次攻擊，還趁機在夜間派人偷襲，直到燕軍回援，內外夾擊大獲全勝，李景隆戰敗而逃。

在前線作戰的朱棣圍困濟南城，三個月都沒攻克，這時道衍寫信勸道：“部隊疲勞了，班師回北平吧。於是朱棣便返回了。

之後在東昌之戰時，燕軍大敗，張玉被殺，此時朱棣打算稍作休整再戰，兒姚廣孝則堅持積極作戰：“應當攻佔京師，京師力量單薄，一舉之下必然拿下。”

朱棣雖有猶豫但還是聽取了姚廣孝的意見，最終接連取勝，攻入金陵。

朱棣的“靖難之役”成功了，改寫了大明的歷史，同時也為姚廣孝在浩瀚史冊中留下來濃墨重彩的一筆。

朱棣成了明成主，道衍成了姚廣孝。論功行賞時，姚廣孝成了永樂朝第一功臣。

永樂二年，道衍被授予太子少師之職，成為當時問陳最高秩，並複姓，賜名“廣孝”。

但是在靖難之役中有第一功勞的姚廣孝真的贏得了身後名嗎？

姚廣孝早年的詩友在朱元璋“為政嚴猛”的風暴中大多成為怨鬼，為此姚廣孝對血腥嚴政有著強烈的反感，

他想改變這個社會，但是當他積極策劃“靖難之役”，推翻了朱元璋安排的政治框架的同時，卻又不自覺地締造了又一個戾氣深沉的時代。

姚廣孝怕是於心難安吧。

所以，當朱棣賜他房子和妻妾時，他不要，讓他蓄髮他也不肯，白天走出寺廟穿朝服去陪王伴駕，晚上仍然一襲袈裟青燈古佛。

明朝永樂十六年，姚廣孝病重，看著眼前這個曾幫了坐上皇位的老和尚，朱棣問他是否還有什麼遺願。

姚廣孝痛苦起身，掙扎著給朱棣磕頭，求放了溥洽。

溥洽是建文帝時期的主錄僧，據說就是他幫助朱允炆逃跑，朱允炆一天下落不明，朱棣就的皇位坐的就始終心不安，可關了溥洽17年，不管如何審問，溥洽始終不發一言。

放了溥洽也就意味著可能放棄最後一條找朱允炆的線索，但這是姚廣孝最後一個願望，朱棣雖然內心掙扎還是答應了姚廣孝的請求。

姚廣孝作為出家人，這所以這樣做，恐怕也是想減輕一點自己的罪過吧。畢竟在他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時，身邊的朋友和姐姐都對他搖頭表示“不歡迎”。

這也讓姚廣孝內心非常煎熬。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姚廣孝死後，朱棣親自為其撰寫碑文，追封為榮國公。一個月後，姚廣孝的排位被放入太廟，和有功之臣張玉、朱能、王真一起祭祀。

以文臣位列功臣配享的，僅有姚廣孝一人。

然而在105年後，明嘉靖帝朱厚熜卻下旨把姚廣孝的牌位移除了太廟。至於原因大概有兩點。

首先，朱厚熜是出了名的信奉道教，而姚廣孝是佛教人士，作為一名道教教徒每次祭祀都要給姚廣孝上香朝拜，估計心裡無論如何也不會舒服吧。

其次，對於朱棣的永樂王朝來說，姚廣孝是第一功臣，但是縱觀整個朱家統治，姚廣孝 是慫恿朱棣造反之人，這是不忠。

如果繼續把姚廣孝放到太廟，那豈不是鼓勵後人都學習造反？所以嘉靖帝這樣做也不難理解。

不過，拋開所有這些或嚴肅或戲謔的主題，姚廣孝的身後卻有一項真正值得後人不斷叩問的珍貴遺產，那便是由他主持編修的《永樂大典》。

這部中國古代最大的百科全書將是姚廣孝一生事功的真正巔峰，不知永樂十六年逝於北京大慶寺的姚廣孝在回味其 84年的人生歷程中，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