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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葉上蕭蕭雨——詠秋雨古詩詞賞析(四)

由 川雪詩詞苑 發表于 遊戲2021-09-14
簡介“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具體描寫梧桐、秋雨給人帶來的愁思:秋雨瀝瀝,點點滴落到梧桐的葉子上,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滴嗒聲響,由遠而近,斷斷續續傳來,聲聲傳到耳際,滴在心頭,撩撥著女主人公靈魂深處的痛苦琴絃

疏雨滴梧桐寓意著什麼

梧桐葉上蕭蕭雨——詠秋雨古詩詞賞析(四)

梧桐葉上蕭蕭雨

——詠秋雨古詩詞賞析(四)

王傳學

秋雨梧桐,是最經典的傷秋意象組合,古代詩詞中的秋雨大多是落在了梧桐葉上。

最早將這兩者組合在一起的,是唐代詩人孟浩然的名聯:

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

這是流傳頗廣的名句。這兩句詩的意思是:有幾抹微雲淡淡地飄蕩在銀河間,稀疏的雨點滴在梧桐葉上。這都是以景為心情導引的形象吟詠。 微雲、河漢、疏雨、梧桐,均是平常之物,而詩人把這四種物象由兩個動詞巧妙地串連起來,組成一幅靜謐清幽的秋夜畫面。“淡”、“滴” 二字就是詩中之眼,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淡”寫視覺形象,“滴”狀聽覺體驗,活現出微雲將散未散之時,夜雨欲住未住之際的詩意境界。讀者只要閉上眼睛,這個極富動感的優美畫面,便會立時清晰地浮現出來。

而詩中直接將“秋雨”“梧桐”組合在一起的,當屬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他在《長恨歌》中寫道: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

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長恨歌》被譽為千古絕唱的長篇敘事詩,作於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十二月。白居易時年三十五歲,任盩厔(今陝西周至)縣尉。一天,他與在當地結識的秀才陳鴻、王質夫同遊仙遊寺,談起五十多年前的天寶往事。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及相關遺聞傳說,讓三人不勝感慨。他們唯恐這一稀世之事,與時消沒,不聞於世,王質夫遂提議,由擅長抒情的白居易為之作歌,由陳鴻為之寫傳奇小說《長恨歌傳》。於是,詩、傳一體,相得益彰。白居易由此被呼為“《長恨歌》主”。

節選部分的前四句寫唐玄宗李隆基回到宮中,看到水池庭苑依然如故;太液池的荷花、皇宮裡的楊柳,還是那樣嬌媚動人。那荷花就像貴妃美麗的面容,柳葉就似她的雙眉,面對此景,叫人如何不傷心落淚?“未央”,漢有未央宮,這裡借指唐長安皇宮。接下來兩句寫李隆基熬過了春風拂面、桃李盛開的夜晚,卻難度秋風秋雨吹打梧桐落葉的時日。上句呼應前文“春從春遊夜專夜”等句,暗示李、楊昔日形影相隨纏綿甜蜜的愛情;下句開啟下文“西宮南內多秋草”等句,點出李隆基目前形影相弔思念欲絕的處境。詩人以時光和景物烘托人物的思想感情,把秋天與春天進行近距離地觀照、對比,使李、楊前後境遇的大起大落,更為鮮明地表現出來,給讀者以更強烈的心靈震撼。最後兩句寫西宮、南內到處都是枯黃的秋草;臺階上落滿了紅葉,無人清掃。這兩句用淒涼的氣氛、環境,烘托出李隆基居處的荒涼冷落和後期生活的痛苦孤獨、百無聊賴。其中所突出的衰草這一意象,和人物的心情是對應的,同時暗示了被隔離的處境。

這首著名的長篇敘事詩,以“長恨”為中心,生動地描繪了唐玄宗、楊貴妃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及悲劇結局。其中相當複雜的情節,只用精練的幾句話就交代過去,而著力在情的渲染。詩人從反思的角度寫出了造成悲劇的原因,但對悲劇中的主人公又寄予同情和惋惜。全詩寫得婉轉細膩,卻不失雍容華貴,沒有半點纖巧之病。明明是悲劇,卻又那樣超脫,實為浪漫與古典兼備的絕妙典型。讀後令人蕩氣迴腸,不愧為千古絕唱。

詩中的“秋雨梧桐”這一意象,營造出秋季悲涼的氣氛和悽清的意境,成為詩詞中表現離情相思的典型意象。

唐代詞人溫庭筠《更漏子》中的梧桐秋雨,創造了悽苦零落的藝術氛圍: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唐圭璋先生評述此詞:“此首寫離情,濃淡相間,上片濃麗,下片疏淡。”(《唐宋詞簡釋》)上片是溫詞慣常寫法:華堂錦室與美麗思婦的組合。前三句寫室內,爐煙嫋嫋著,蠟燭滴著紅淚,照著秋意滿堂,本來就難成眠的人兒,被這明暗不定的燭光攪得更加愁腸百結。後三句掉轉筆頭寫女主人公。“薄”、“殘”,是主人公輾轉難眠情狀的具體寫照,下一句的“長”“寒”正是緊扣這兒而來。這三句,以視覺、知覺、觸覺等多種感覺不厭其煩地強化著女主人公的難眠,針腳很是細密。

下片一改上片的繁言縟句,緊扣著上片的“秋思”,直下淋漓快筆,將情語景語有機融為一體。“不道離情正苦”,直抒情語,點明上片後三句之因,並將“秋思”具體指向於別後的苦戀。末三句,從聽覺寫“三更雨”“滴到明”,主人公聽了一夜的雨聲,定是整夜未成眠,可見離情之深;夜雨不像是落在梧桐葉上,倒更像是滴滴砸碎在人的心裡,“葉葉”“聲聲”的疊用,把“長”“苦”從聲音的角度具象化,詞人以疊字的方式將聲音拉長,從而實現雨聲由夜至曉的綿延。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中的“梧桐”和“雨”本是愁苦的意象,因此能加重人的愁思。“不道”卻把無知無覺的自然現象同人物的情感聯絡起來,離情原已夠苦,再加上無情秋雨的撩逗,又怎能使人忍受得了呢?“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具體描寫梧桐、秋雨給人帶來的愁思:秋雨瀝瀝,點點滴落到梧桐的葉子上,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滴嗒聲響,由遠而近,斷斷續續傳來,聲聲傳到耳際,滴在心頭,撩撥著女主人公靈魂深處的痛苦琴絃。秋雨的無邊無際,正如她離愁的無邊無際;秋雨的連綿不停,正如她離情的連綿無盡。亦情亦景,情景交融,創造了悽苦零落的藝術氛圍。

北宋詞人晏殊《踏莎行》中的梧桐秋雨,景中含情: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此詞寫別情,深婉含蓄。以結句為最妙,蘊藉而韻高,頗耐賞玩。

上片起首三句“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說沒有波濤的險阻,要往瑤臺仙境,也有路可通,原來可以雙飛同去,但當時卻沒有這樣做;此時“思量”起來,感到“不合”,有些後悔。碧海,指海上神山;瑤臺,指陸上仙境。接著兩句“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是說放棄雙飛機會,讓“意中人”輕易離開,此時後悔莫及,可就是“山長水遠”,不知她投身何處了。“輕別”一事,是產生詞中愁恨的特殊原因,是感情的癥結所在。一時的輕別,造成長期的思念,“山長”句就寫這種思念。

下片,“綺席凝塵,香閨掩霧”,寫“意中人”去後,塵凝霧掩,遺蹟悽清,且非一日之故。“紅箋小字憑誰附”,音訊難通。“高樓目盡欲黃昏”,既然人已遠去,又音訊難通,那麼登高遙望,也就是一種痴望。詞中不直說什麼情深、念深,只通過這種行動來表現,顯得婉轉含蓄。後接以“梧桐葉上蕭蕭雨”一句,直寫景物,實際上景中有情,意味深長。

晏殊整整做了五十年的高官。他性格“剛峻”(《五朝名臣言行錄》),處事謹慎,沒有流傳什麼風流豔事。但他詞中寫離愁別恨的卻頗多,這可能和當時寫詞的風氣有關。酒筵歌席上信手揮寫,以付歌妓、藝人歌唱,內容不脫晚唐、五代以來的“豔科”傳統;也可能和文學創作的特點有關,它可以描寫人們的普遍感情,不限於作者的自我寫照。

宋代詞人李清照《聲聲慢》中的梧桐秋雨,充滿哀愁: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首詞寫於李清照生活的後期。詞人經歷了國家危亡,故鄉淪陷,丈夫病逝,金石書畫全部散失,自己流落在逃難的隊伍中,飽經離亂,所以這裡的愁是深愁,濃愁,無盡的愁。

詞一開頭就用了十四個疊字。“尋尋覓覓”,詞人好像有所尋求,但又不知道要尋求什麼。這時她已經歷了國破、家亡、夫逝的沉重打擊,生活中美好的東西都已不存在了,事實上在現實生活中已經沒有什麼可尋覓,也沒有什麼需要尋覓的了;但詞人還是希望找點什麼來寄託自己空虛寂寞的情懷,支撐自己孤苦無助的人生。但尋覓的結果只能是“冷冷清清”,周圍的環境是一片悽清冷落,更讓人感到現實的孤苦無援。“悽悽慘慘慼戚”,寫詞人內心的淒涼、悲苦、慘慼的情緒。這三句都在表現詞人的愁苦無聊,寂寞哀傷,但各有側重,第一句寫神態,第二句寫環境,第三句寫心情,第二、三句又是第一句“尋尋覓覓”的結果。“冷冷清清,先感於外;悽悽慘慘慼戚,後感於心,進入愁境。”(吳熊和《唐宋詞通論》)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剛覺得有點兒暖和卻又變冷了,這是秋天的時令特徵。人在天氣多變化時,是很難適應的,更何況是年歲已大,身體衰弱,又遭遇瞭如此不幸的人,就更是對天氣的變化特別敏感,更覺得難以調養適應了。為了適應這多變的秋天時節,詞人想以酒禦寒,但“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酒是“三杯兩盞”,量少,又是“淡酒”,怎麼能抵擋黃昏時的陣陣秋風呢?淡酒不敵風寒,飲酒也不能排遣憂愁。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雁飛過去,正令人傷心,原來雁是我過去見過的。這裡我們可看到三層意思:雁飛過去了,雁叫聲聲,淒厲哀婉,正令人傷心,原來大雁是老相識了,觸動我內心的創傷已不止一次,現在又來觸動我,使我傷心難過;古代有雁足傳書的傳說。雁以往是給我帶過信的,給我安慰,現在丈夫已逝,親戚離散,雁飛過去無信可帶,不能再給我安慰了,使我傷心;詞人的故鄉在北方,而此時詞人淪落南方,秋天北雁南飛,引起了對故鄉的思念,所以使她傷心。雁在北方就相識,現在看到雁不是在故土,而是在異鄉,發出物是人非的感慨,寄託懷鄉之意。

詞的下片承接上片。“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黃花”指菊花。眼前滿地菊花,雖然開得很多,但已經憔悴折損了,又有誰願去摘取呢?“憔悴損”既是寫菊花,也是自喻。透過菊花折損、無人惜花的敘寫,表達了詞人自嘆自憐的悲秋情緒。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一個人坐在窗邊,像守著什麼東西一樣,百無聊賴,希望天早一點黑下來,看不到窗外一切使人傷心的東西,但天偏偏與人作對,越等越覺得時間漫長,度日如年。寂寞難耐,好不容易等到黃昏,等來的卻是更令人傷心的東西:“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風吹梧桐葉,蕭蕭瑟瑟,本已悲涼,又加細雨滴到梧桐上,更助悲涼。李清照是位敏銳善感的詞人,雨打梧桐點點滴滴,好像敲擊著她破碎的心靈,使她悲傷至極。

這種種情形不斷地折磨詞人,情何以堪?所以詞人最後衝口而出:“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這次第”是說這種種情形或這種種光景。這種種情況加在一起,一個“愁”字怎麼可以概括得了!“愁”說不清楚,用人間文字和語言概括不了,寫出了無盡的愁緒,傳達出種種難以言傳的哀痛。

這首詞是在國破家亡、流落異地時寫的,詞中訴說了詞人孤愁無助、生意蕭條的處境,寄託了極其深沉的家國之思,深深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宋代詞人趙長卿《一剪梅》中的梧桐秋雨,別是一段憂愁:

霽靄迷空曉未收。羈館殘燈,永夜悲秋。梧桐葉上三更雨,別是人間一段愁。

睡又不成夢又休。多愁多病,當甚風流。 真情一點苦縈人,才下眉尖,恰上心頭。

詞的上片是寫秋雨濛濛似乎籠罩著一層煙霧的景象,既而轉入秋天的晚景;下片寫獨自躺在異地旅館的床上,傾聽著窗外梧桐葉上的雨聲,“別是人間一段愁”。一個“愁”字寫出了一片迷茫淒冷、羈旅孤寂的情懷,抒發了相思之情,感嘆人間真情缺乏。這種愁是一種失落的深悲。“才下眉尖,恰上心頭”,與李清照《一剪梅》中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有著極其相似之處。這句詞把抽象的愁思具體化、形象化,並且能“上”能“下”,不事雕琢,深刻雋永,將這種愁思表達得清俊疏朗。

宋代詞人張元幹《眼兒媚》中的秋雨滴梧桐,烘托了淒涼的晚景:

蕭蕭疏雨滴梧桐。人在綺窗中。離愁遍繞,天涯不盡,卻在眉峰。

嬌波暗落相思淚,流破臉邊紅。可憐瘦似,一枝春柳,不奈東風。

寫豔情是宋詞創作的主流傾向,任何一位宋代較為出色的作家在這方面都有優秀之作。張元幹以南渡以後書寫愛國心志的作品聞名,然這首豔情詞同樣別具魅力。“綺窗”之內的佳人,面對雨打梧桐的淒涼晚景,不禁思念起遠在天涯的離人。這段離愁都聚集在“眉峰”,緊鎖的眉頭說明了一切。思念之極,就抑制不住相思淚流,以至將臉上的紅色化妝都流“破”了。結句的比喻,與李清照的“人比黃花瘦”有異曲同工之妙。

南宋詞人周紫芝《鷓鴣天》中的梧桐秋雨,渲染了悽清的環境: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幃。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

調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這首詞以今昔對比、悲喜交雜、委婉曲折而又纏綿含蓄的手法寫雨夜懷人的別情。

首兩句寫室內一燈熒熒,燈油將盡而燈光轉為暗紅,雖說是乍涼天氣未寒之時,但那悽清的氣氛已充溢在畫屏帷幕之間。這裡從詞人的視覺轉到身上的感覺,將夜深、燈暗而又清冷的秋夜景況渲染托出。

“梧桐”二句,寫出詞人的聽覺,點出“三更秋雨”這個特定環境;此係化用溫庭筠《更漏子》下片詞意:“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溫詞直接寫雨聲,間接寫人,這首詞亦復如此。這秋夜無寐所感受到的別離之悲,以雨滴梧桐的音響來暗示,能使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感受更富感染力量。所謂“葉葉聲聲是別離”,與歐陽修的“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玉樓春》)異曲同工,都是借情感對聲音的反應表達由此構成的心理影響。那“空階滴到明”和“葉葉聲聲是別離”,同樣都是為了更深入地刻繪出別離所帶來的悲苦心情。

秋雨不似春雨,纏纏綿綿、淅淅瀝瀝一整個春天;也不似夏雨,狂風暴雨、來去匆匆;更不似冬天,寒風凜冽、陰冷哀怨。秋雨有著秋天的清高,有著秋天的寂寥,有著秋天的悲傷。它洗淨了一整個夏天的酷暑,帶來了秋天的基調和文人的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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