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古希臘音樂在古羅馬帝國的沉浮

大約公元

3

世紀，強大的古羅馬帝國將手中的征服之劍指向了希臘，在長達

100

年的征服戰爭後，古希臘臣服了。古希臘文化藝術隨之對古羅馬產生直接的影響。

在此之前，古羅馬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國家，古羅馬人生性好鬥，鮮血和烈酒是他們的最愛，現在遺留下來的古蹟中，以回型比武場，大型鬥獸場居多，可以想象當時的羅馬帝國的社會基調是何樣。在這個充滿野性和暴力的國度裡，人類的貪婪本性就更容易迸發出來，利用強大的武力，在征服了古希臘之後古羅馬建立了一個地跨歐，亞，非三洲的超級帝國。但是他們的文學藝術領域臃腫和乏味的程度實在讓人難以形容，因為古羅馬戰士冷酷的表情，麻木的眼神和強壯且粘滿鮮血的雙手，已經告訴我們，不要指望他們能為我們演奏出優美的旋律。

而反觀古希臘，在被羅馬帝國征服之前，有過

1000

多年悠久燦爛的文明發展史，她的歷史與更遠古的愛琴海文明有直接關係，比古希臘人更古老的愛琴海克里特島人根據考古發現，他們熱愛生活，待人友好，熱情且愛好和平，並且文化高度發達，在克里特島上，幾乎沒有發現軍人的石雕像，但卻發現大量的刻在石碑上的法律，這是一種典型的女性型文化。古希臘文明在這種文明的影響下，對文學和藝術的追求，遠大於對軍事工程的發展，人們把文學，音樂以及戲劇看成生活中的大事，而對於那些愚鈍和無聊的人他們十分反感。可有意思的是，古羅馬人在古希臘人眼裡正是這種愚鈍和無聊的人。

野蠻的古羅馬人與高貴的古希臘人相比，儼然一個是屠夫，一個是學者的形象。在打敗古希臘後，古羅馬人在古希臘人面前是勝利者，是主人，而古希臘人是失敗者，是奴隸。在主人眼裡，奴隸們喜歡的東西，擅長的技能都是低階的。因此在最初的時候，古羅馬人是鄙視音樂活動的，認為這是奴隸們的工作（即：希臘人的工作），音樂表演有失貴族身份，有損自己威猛的武士氣概。因為很簡單，當時大國初定，天下是用鮮血和戰刀打下來的，不是用里拉琴和阿夫洛斯管吹出來的，而那些擅長吹阿夫洛斯管，演奏里拉琴的傢伙現在全淪為古羅馬人的奴隸了。

但是，歷史告訴我們，真理是顛覆不了的，真正高尚的事物是能發揚下去的，隨著古羅馬這位征服者的腳步的停止，對生活質量，精神愉悅，物質享受的追求；隨著在當時歐洲最先進的古希臘文化在羅馬帝國的影響的深入，古希臘的意識情趣、價值取向漸漸佔據統治地位。在羅馬，許多貴族人家的婦人中首先開始接受希臘的藝術教育，並把精通音樂看成是教養或是顯貴身份的一種標誌。因為，正如上面所說的，隨著羅馬人征服腳步的放緩，他們已經由鮮血和烈酒這種趣味層次，漸漸上升到追求生活情趣、精神享樂的層次，而音樂對心靈的淨化，對精神的愉悅，對人的氣質的培養都是不容質疑的；在當時古羅馬時代，女性的地位和男性比起來是有落差的（這種情況似乎在今天也存在），由於當時的歷史程序原因，社會在發展，在進步，女性在生理上取悅男性已經無法讓男性滿足的情況下，希臘藝術教育這種在當時只有少數羅馬人，甚至是奴隸才接受的教育，在那些貴族婦人中便首先開始了；而當時只有在有權勢的羅馬人家裡，才有優秀的希臘藝術奴隸，而只有優秀的希臘藝術奴隸才會培養出精通音樂的貴族婦人。

這種情況很快成為一種時尚在全羅馬傳播和風行開來，並且一些富裕的貴族家中，擁有家庭的樂手，歌舞手成為一種時髦。因此，在上流社會的帶動下，民間音樂活動也更加興盛，無論在公共場合，節日慶祝，家庭舞會，結婚，葬禮，到處可以聽到音樂，音樂在羅馬人生活中從此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並因此而漸漸使音樂職業化，出現了職業音樂家。

隨著音樂的進一步風行，藝術教育的接受者中貴族男性也加入了進來，甚至是羅馬歷代皇帝中都有不少接受過良好的藝術教育，他們贊助演員和音樂家，修建大的競技場和音樂廳，甚至親自加入表演。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以殘暴著稱的羅馬皇帝尼祿（

Nero，

公元

37-68

年），他是一名藝術，特別是音樂的狂熱愛好者，他學習繪畫，音樂，雕塑，詩歌並自己譜曲，他聲稱自己的最大願望就是成為一名藝術家，並不顧忌身份多次親自登臺表演。

可以看出，古希臘音樂已經徹底的影響了古羅馬，上到皇帝下到臣民，音樂之聲響澈全羅馬。不過古羅馬畢竟是一個軍事化國家，在接受古希臘藝術的同時，自己也有自己一定的藝術傳統。大氣，便是其藝術風格的一個概括性描述。當時的羅馬建築物大多數都是龐然大物，他們不惜花大價錢也要修建這些大傢伙，他們喜歡凱旋門，紀念圓柱，而且從上到下都要有精美的雕刻。在音樂也是如此，作為一個軍事化國家，軍樂有著悠久的傳統，同羅馬軍團的龐大方陣相適應，音樂演奏規模也非常龐大，大型的管絃樂隊人數成百上千，用於軍樂演奏的大號，也格外

“

大氣

”

，足有

1

米多長。

由於音樂已經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欣賞角鬥的時候，都用上了音樂伴奏，為了適應角鬥的場景，羅馬人使用了水壓管風琴（根據記載，這是最古老的管風琴），透過水的壓力送風發聲，音量宏大，後來這種管風琴被經常使用於劇院，戲院，甚至在家庭聚會中也會使用（這似乎也是管風琴普及和改良的開始）！古希臘基薩那琴在羅馬得到廣泛使用，但在羅馬，羅馬人聽不慣那纖細的聲音，便把它發展成

18

根弦，由

2

個人演奏的大型基薩那琴。羅馬帝國時期，在一般公眾娛樂場合，大氣派，大排場的表演經常舉行，公元

284

年舉行的系列戲劇演出中，動用了數百件管樂器組成的樂隊，這一演出被看作是音樂史上的一大經典；而當時盛行的啞劇表演有時竟多達三千歌手三千舞蹈者參加。

古羅馬音樂的繁榮局面和古希臘相比毫不遜色。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音樂文化的發展，古羅馬人，民族素質的先天性不足，使其對音樂藝術文化的發展失去了控制。古羅馬帝國畢竟是一個依仗武力和蠻橫發展壯大起來的，他缺乏必要的文化底蘊，他的文化基礎使其駕御不了日益發展的音樂藝術。其音樂幾乎在一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古希臘藝術的高尚和純真（羅馬貴族們為了精神享樂，為了裝點門面而接受音樂），使音樂成為一種純粹的娛樂；而古希臘人，人人都投入和參與音樂活動，音樂是社會交往的紐帶，是健全的人格體現，並且把音樂用於社會服務，認為音樂是有教化作用的，而不是享受或者娛樂。

而音樂在古羅馬卻發展成了一種純粹的娛樂。在古羅馬帝國將消亡之前兩個世紀，羅馬的音樂娛樂活動逐年高漲。根據記載，

“1

世紀時，羅馬全年娛樂日為

66

天，

2

世紀時增加到

123

天，

4

世紀時則增加到

175

天。

”

在音樂空前繁榮的背後已經隱含著危機，羅馬帝國晚期就有人發出了這樣的哀嘆：

“

羅馬的殿堂原來是以傳播科學聞名，現在卻迴響著樂器演奏和歌唱的聲音；從前這裡是哲學家被歡迎的地方，如今被歌唱家和音樂教師替代。現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聽到音樂，除了儲存知識的圖書館，那裡就象墳墓一樣寂靜。

”

古羅馬的音樂藝術的繁榮，最終無法隱蓋當時古羅馬人文化素質低劣的一面，音樂可以服務於一個國家，使其昌盛，繁榮，成為社會發展的潤滑劑，也能成為靡靡之音，成為社會墮落的象徵，而當音樂發展失控的時候，從表面上看，似乎這是羅馬帝國消亡的最直接標誌之一。音樂對於整個社會而言，就象一盤好菜中的鹽一樣，放多了使人無法下嚥，放少了則素然無味，聰明的廚師可以控制好這個度，而愚蠢的廚師發現了鹽的作用之後，就往菜裡瘋狂的撒鹽，結果不言而喻。而古羅馬的統治者就象這位愚蠢的廚師一樣，低劣的智商讓其無法看到如此放鹽的下場；當然，他們低劣的文化素養也決定了他們短淺的視野。因此古希臘音樂在古羅馬延續著，併發生了變化，當宗教音樂興盛起來的時候這一切顯得更加不可思議。

公元

313

年羅馬皇帝頒佈

“

米蘭赦令

”

，基督教成為合法宗教，公元

325

年的尼西亞會議基督教進一步被確定為官方宗教，基督教從此成為西方社會文化發展的精神基礎；但宗教音樂的興起，對於古羅馬音樂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災難。當基督教音樂從以前只敢在靜僻的荒郊，昏暗的黑夜演唱，到現在成為一種國家形式，從地下走到地上的時候，從古希臘延續下來的音樂形式便從此被認為是世俗音樂，而基督教音樂被定格為正統，從而排斥世俗的音樂（即從古希臘延續下來的音樂）發展。早期的基督教不是僅僅獨針對音樂這一門藝術形式，而是鄙視所有的藝術形式。他們認為藝術是頹廢的，奢靡的。

（

下轉

125

頁

）

他們嚴守戒律，反對為一切活物雕像或畫像，在摩西十戒中的第二戒就是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

這樣一來，藝術家們的思維和創新都受到嚴格限制，嚴重地防礙了藝術的發展，藝術家們即便可以不受神職人員干預，也沒有選擇題材的自由。而音樂領域的影響就更加嚴重，古代隆重的慶典，節日，比賽銷聲匿跡，音樂集中於教堂和修道院，成為精神拯救的工具，以前羅馬的各種大型豪華表演，遊行娛樂活動逐漸沉寂下來。回想當初一些羅馬帝國皇帝瘋狂追求音樂藝術，全國歌舞昇平，到現在為了維護統治，羅馬統治者們扶持宗教音樂打壓所謂的

“

世俗音樂

”

，感覺他們還是一個個十足的愚蠢的廚師，只不過以前他們是往菜裡瘋狂的撒鹽，而現在他們做的菜裡連一丁點鹹味都沒了。由於受可見與不可見的恐怖支配，藝術家的精神已經非常麻木，他們不得不遵守那些深明宗教教義的敵人立下的規矩，經驗告訴他們，事事都要小心，因為他們雖然看不見皇宮裡的帝王，可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帝王的眼睛。在這樣的外部環境下，古希臘延續下來的音樂已經苟延殘喘了，基督教扼住了西方音樂發展的喉嚨，宗教音樂從此佔據了西方音樂發展的主流，從而導致古羅馬音樂沒有任何真跡留下來；使得我們現在對當時音樂狀況的瞭解主要是間接的透過文字記載，瓷器，裝飾，繪畫，浮雕等歷史遺蹟所提供的資料。在公元

476

年古羅馬滅亡之後，宗教音樂成為古代世界繼承到中世紀的唯一音樂遺產，而豐富的古希臘音樂被掩蓋在了音樂歷史的長河之中，不過，每當我們閉上雙眼的時候，她會讓想象力告訴我們，她正流淌在現代西方音樂的血脈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