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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面煞星》:借得李爾一縷魂

由 中工網 發表于 遊戲2022-07-13
簡介這則民間傳說久經演變,最終在莎翁筆下定型為人文悲劇,內容看似和《疤面煞星》相去甚遠,但阿爾帕西諾穿過時間的障礙,撥開外層故事的迷霧,抓住了李爾和託尼蒙大拿最接近的本質,駕槍火而來,馭精神而去,呼嘯有時,吟哦有時

銳牙任務怎麼出

閆小平

電影《疤面煞星》(1983年在美國上映)對流行文化影響至深。重現該片場景的PC遊戲曾風靡全世界;同時期興起的HipHop音樂爭相引用臺詞和原聲;1990年代自成一派的香港槍戰片,全數遵奉《疤面煞星》為祖師爺。以至於有關《疤面煞星》的評論,多見以下字樣:“有史以來”“最具代表性”“影響巨大”云云。連上映初期所得的惡評,也成了偉大意義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編劇奧利弗·斯通尤樂於談到從“惡俗低階”到“文化貢獻”的巨大轉變。

《疤面煞星》:借得李爾一縷魂

《疤面煞星》劇照,阿爾帕西諾飾演的託尼蒙大拿。

今日地位,實至名歸。

當年惡評,也非為不公。

導演德·帕爾瑪善於用簡單的方式,給影片增加積極的活力。影片開頭,託尼蒙大拿被審問的環繞鏡頭,十分簡單但動感很強,正是此君的風格。但他需要較大篇幅來積累能量,而不是越快越好。《疤面煞星》失控的節奏,不能發揮他的特長,使效果大打折扣。至於編劇奧利弗·斯通,偏愛給故事鋪墊較大的背景,美(國)古(巴)關係與原作情節的牽扯,讓他顧此失彼,尤其後半部分,粗放得連故事都不完整。

當《疤面煞星》被流行文化選中,某些符號被賦予新的意義,詮釋的權力已交付他人,其成果自然不能由原作擅美。

但是,為什麼被選中的是《疤面煞星》?而不是其它那麼多同類型作品?

光從太陽到達地球約八分鐘。這些光,歸科學。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這些光,歸上帝。

科學的最新發現是:“目前已知的星系群和類星體發出的紫外光,比實際觀察到的星系間氫氣量,少了整整四倍。”

神沒有回答:“就像一間燈火通明的大房間裡,只看到幾隻40瓦的燈泡,光從哪裡來?”

這些光,遠超原有現實之外的光,統統歸阿爾帕西諾。

這個演員赤手空拳劈開混沌,一個人抵達奇特終點。他飾演的託尼蒙大拿血氣奔湧如河,慾望磊磊如山,意志直橫如閃電。是屬於他的那些光,耀眼不消逝,才讓《疤面煞星》脫離自身,跨越光年,日復日,年復年,步上神壇。

不過,在鬆散沙地上建起高塔,何其不易。我堅信,在阿爾帕西諾的調遣下,六百年前一個叫作李爾的王,前來為託尼蒙大拿出過力。

是秩序?是自由?是權力

《李爾王》是莎翁名劇。李爾將國土平分給大女兒與二女兒。小女兒考狄莉婭拒絕對李爾甜言蜜語,於是一無所得,遠嫁法國。獲得領土的兩個女兒先後將父親趕出城堡。李爾在暴風雨中呼嘯、咒罵。考狄莉婭帶兵救父,不幸被殺,瘋狂的李爾抱著女兒屍體,悲憤中死於荒原。

這則民間傳說久經演變,最終在莎翁筆下定型為人文悲劇,內容看似和《疤面煞星》相去甚遠,但阿爾帕西諾穿過時間的障礙,撥開外層故事的迷霧,抓住了李爾和託尼蒙大拿最接近的本質,駕槍火而來,馭精神而去,呼嘯有時,吟哦有時。

李爾信奉絕對的秩序,甚至自視為秩序本身。他要把這個秩序,運行於王國政治和家庭倫常兩個領域。考狄莉婭出於人的“本分”,挑戰了君王和父親的雙重權威,對秩序而言,她才是“不合理”的一方,不可饒恕。里根和高納里爾,用忤逆和背叛從另一方面破壞了秩序。但李爾相信秩序永存,當秩序在世間崩壞,他喊叫上天替他找到敵人、擊碎一切。

實際上,李爾是將個人意志綱領化,並透過君權、父權無死角地將其執行,這正是託尼蒙大拿嚮往、踐行的。

權力的壓迫使託尼蒙大拿與家人分離,九死一生。剽悍如他,反身猛撲,奪取權力。錢和女人是託尼蒙大拿選中的權力符號,他痴迷於大佬的情婦艾薇娜,迅速佔有她、冷落她、羞辱她、失去她。

糟糕的是,使用權力的人,並不真正擁有權力。權力意志的現代信徒,尼采,本身就滑入了瘋癲的泥潭。權力,它挑選最強壯者,在其意志上寄生,引發寄生物件以肉體、精神、金錢、槍炮,去爭奪新的疆土,並且永不滿足,征服世界,創造秩序,絕對自由。人就這樣在重重迷霧下四處碰壁,永遠也無法達至真正的自由。權力不死,盤旋來去,將李爾送入“徹底的空虛”,又將託尼蒙大拿推下血泊,“我應得的是全世界和世界上的一切……我帶你們統統下地獄”。

奧利弗·斯通一貫具有樸素的政治觀念,想必是他,將對“權力”的思考投入劇本,由此提供了託尼蒙大拿和李爾聯絡的可能性。

德·帕爾瑪也有他的好處,他沒有不必要的匠氣,基本不給表演多添障礙。他理解、信任阿爾帕西諾,敘事無力時,他索性讓銀幕百分之百地臣服於阿爾帕西諾,由恣肆變幻的表演來撐起全片,反而別開生面。

永恆鬥爭

託尼蒙大拿在暗殺時,不願傷及無辜幼兒,為此殺了同車的殺手。這直接導致他從國際販毒鏈條中脫落,利益集團的各方勢力,都欲將其置之死地而後快。

《李爾王》中,考狄莉婭為了救父親,在感情的驅使下,把法國軍隊引入海峽對岸,這在政治上,也是近乎災難的做法。如果考狄莉婭獲勝,她的祖國將毀於一旦。考狄莉婭必然戰敗,她被處死,不列顛才能最終重歸一體。

但懷抱著違反秩序的小女兒,痛哭的老年廢王比那條令行禁止的怒龍,更真實地散射出李爾天性中的尊嚴。託尼蒙大拿吻別妹妹的屍體,端起改裝M16A1,轟開大門的瞬間,也是他和舊秩序徹底告別,重回本源的時刻。

《疤面煞星》和《李爾王》裡,舊世界不懈執行,託尼蒙大拿和李爾都是其中一分子,但人性微光也自會長存。爭鬥,一起一止,在人間是為一劫,在臺上、銀幕上是為一劇。勝者,難以常勝,敗者,從不肯言敗。

與極端痛苦相聯絡的意象

《李爾王》的文字中大量存在“與人身的極端痛苦相聯絡的意象”,不光臺詞中隨處可見:“殺、打、刺、拷、拖、扭、鞭笞”等,情節裡也有挖眼、肢解、剝皮、割肉的內容,使全劇充滿恐怖、災難的氣氛。此外,研究者斯珀津整理了《李爾王》劇中提到的64種動物,都是兇惡殘暴的豺狼虎豹。肯尼特·米爾也認為,那些動物意象“給我們提供了一根人性的測量尺。‘可憐的赤裸的兩腳動物’與野獸一樣,銳牙利爪沾著鮮血,一層薄薄的文明掩飾著殘忍的生存鬥爭。”

早期對《疤面煞星》的批評,很大部分是針對暴力驚悚的內容,但在今天看來,其血腥程度尚算含蓄。此外,託尼蒙大拿豢養老虎的情節,也被認為毫無必要。被鐵鏈拴在樹上的老虎,並不是託尼蒙大拿的自我投射,而是他欲征服的權力物件。他第一次領取交易任務,俗氣的紅色古巴領襯衣就印滿老虎圖案,象徵權力對他的佔據。艾薇娜對他而言,是“美得像老虎一樣”的女人。隨著艾薇娜的離去,曾經在婚禮上連聲嘶吼的老虎,在託尼蒙大拿被殺時,不僅沒有傷害潛入宅邸的敵人,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跟我的小兄弟問個好”

2009年、2018年都傳來阿爾帕西諾將出演電影《李爾王》的訊息,今年又聽說即將開拍,2022年上映。看過那麼多版本的《李爾王》,我仍堅信阿爾帕西諾將是最好的那個。即使《李爾王》仍然延宕,我大可重看《疤面煞星》,李爾王指著託尼蒙大拿,說:“跟我的小兄弟問個好。”(《疤面煞星》最著名的臺詞)

難道,託尼蒙大拿和李爾不是說著映象般的獨白嗎?

李爾:“法官怎樣痛罵那個卑賤的偷兒嗎?側過你的耳朵來,聽我告訴你:讓他們兩人換了地位,誰還認得出哪個是法官,哪個是偷兒?……為什麼你要鞭打那個妓女?向你自己的背上著力抽下去吧;你自己心裡和她犯奸淫,卻因為她跟人家犯奸淫而鞭打她。”

託尼蒙大拿:“你們需要我這樣的人,因此可以指著我罵:那是壞人,這會顯得你們好。你們不好,你們只知道如何掩蓋,如何說謊。我,我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我,我總是說實話,即便是說謊也講事實。”

託尼蒙大拿抱著最愛的妹妹,撫摸、親吻,血汙染滿了全身。我就是在那個瞬間,耳邊突然響起《李爾王》最後一場的臺詞:“解開這個衣釦。”從狂怒到痛苦再到超然,兩個瘋王在死的時候,都對這個世界毫無留戀了。燒融他們的權力慾火,卻總要找地方再度爆發,在詩人筆下,在大銀幕上,在歷史迴圈裡不斷地,焰光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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