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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安卡:不要等河流醒來

由 上游新聞 發表于 飲食2023-01-30
簡介也曾步行至文峰街看涪江與嘉陵江匯合處,只水波微瀾,遠沒有渠江與嘉陵江匯合處的涇渭分明,彷彿它們原本就是同一條河流

涪江二橋一條街在哪裡

夜雨丨安卡:不要等河流醒來

不要等河流醒來

安卡

許多年前,我住在渠江邊一個鄉鎮。夏天漲洪水,我跟著大人們爬上磨盤山看稀奇。渾濁的江水滾滾而下,像是一場盛大的表演,全然不知洪水與糧食的關聯。後來順江而下離開家鄉出去唸書,依然是在渠江邊,卻有了擺脫了一眼可望穿的生活的快感。彷彿下游和上游已不是同一條河流。江水的記憶只剩下一些片段,比如週末的野餐,回家的遙遠。那時父親在重慶謀生,假期便常常跟隨父親呆在重慶。城市的煙塵與繁華早已蓋過野餐的歡樂。當公路從城市不斷延伸,在我心裡,渠江已悄然沉睡。

多年後,在看過長江的逶迤婉轉,黃河的氣吞山河,雅魯藏布江的聲勢浩蕩,金沙江的波瀾壯闊······以及無數無數的河流與湖泊,我落腳在合川北城涪江邊,開始關注河流的走向。我喜歡在衛星地圖上合川:嘉陵江,一手挽著左岸最大的支流渠江,一手挽著右岸最大的支流涪江,攜手前行匯入長江。我竟然產生劉備、關羽、張飛“桃園三結義”之豪情的聯想。它們豈止肝膽相照,完全是血液相融。

於是和一群驢友計劃徒步合川境內三江。每個週末,從合川城區出發沿江而行,豪言要用腳步丈量三江。在一個夏日炎熱的早晨,我們從涪江開始徒步。路過了許多村莊,華麗小樓與廢舊的木屋相間。村莊早也不是印象中的村莊,人去樓空,雜草叢生。把帳篷搭在村子裡,村民同情地看著我們簡陋的裝備,熱情地邀我們進屋吃飯,我們委婉地謝絕,但喜歡和他們聊天。夜晚的村子繁星點點,蟲鳴蛙叫,寂靜又空曠。有一些童年的的記憶似乎被喚醒了。徒步三江的計劃止步於太和鎮。隔江遙望對岸,是潼南。我知道幼時的渠江也一樣:將鄉野的人們送到城市的腹地,荒蕪了一個又一個村莊。時間有時是一把荒誕的尺子,衡量文明的程序,也衡量著找尋的過程。一種是向外、順勢前行,一種是向內、尋找自己。

前幾年,合川沿渠江修建綠道,計劃從合川主城一直修到淶灘古鎮,全程數十里。作為拍攝工作人員陪同考察,我們乘船逆江而上。這條我曾肆意離開和忘記的河流,蜿蜒穿行在鄉野間,岸邊綠植豐滿,炊煙繚繞,甚至隨風飄來果香。2016年,首屆重慶晚報文學獎在合川舉行頒獎儀式。王明凱、傅天琳、蔣登科、大窗等所有參加頒獎典禮的重慶文壇大家都來了。我又一次乘船陪同重遊渠江。大家在熱烈和興奮中看一江碧水,兩岸村莊,拍照記錄,回憶著自己的家鄉以及文字裡珍藏的故鄉。四月細雨輕輕落下,出生在合川的大窗老師說,以前的渠江聲勢浩大,和現在的平緩判若兩江。站在甲板上,我有些恍惚,我的文字幾乎不涉足故鄉,彷彿我從不曾有。

曾經跟一個喜歡哲學的朋友討論:渠江匯入嘉陵江,為什麼就不能是新的河流而依然叫嘉陵江呢?只是從一條河流到另一條河流,難道就失去了被命名的權利?我們是在盧作孚廣場討論這些沒有答案的愚蠢問題。近六米高的青銅雕盧作孚先生的目光遠處,是涪江的緩緩流過。那時的作孚先生,以“航運是一切事業之母”,從上海買來小輪船,開啟了川江航運旅途,完成了長江上游航運界的整合。那一段與民生與河流相關的歲月,作孚先生不僅在戰爭年代完成了中國的“敦刻爾克”,也完成了由嘉陵江到長江,由長江到大海的航運發展藍圖。在順應民生的走向裡抵達輝煌,又在兇猛的時代洪流中走完一生。而此刻我與作孚先生如此接近。我居住的小區在涪江二橋下,沿著濱江路步行幾分鐘即是盧作孚廣場。其間的浮雕文化長廊我撫摸過無數次。餘復光、于成龍、李實等歷史名人,合州川劇文化、合川歷史知州、歷代進士、漕運文化,他們安靜地活成浮雕和雕像。也曾步行至文峰街看涪江與嘉陵江匯合處,只水波微瀾,遠沒有渠江與嘉陵江匯合處的涇渭分明,彷彿它們原本就是同一條河流。

人類社會文明源於河流文化。尼羅河、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的兩河文明、印度河文明、黃河文明,這些大河文明與人類文明息息相關,是人類文明的源泉和發祥地。這些只是被書本儲存的資訊,現在在一點點開始溶解。2017年,隨我一起生活的父親因病離世,他唯一的願望是回到家鄉,在渠江邊,磨盤山下,老屋門前。我們帶著父親回去,山河靜默。我知道,我有了故鄉,有了對山河的眷念。

去年,從合川北城搬家到南城,住在嘉陵江邊。突然發現,冥冥中我一直跟隨著三條河流的走向。這種感覺讓我莫名欣喜。就像一段剪不斷的關係,給予生命原本不可見的形式。彷彿一種生長,非虛構的生活裡,有一些虛構的特性,這種特性來自於觀看的方式。常常站在陽臺,看附近的視窗,想象著一個個故事的發生。隔壁左邊的房屋沒人入住,常有房屋中介帶人看房。有時是一群人對房子品頭論足,有時只有中介熱情推介,看房人只看著陽臺外平緩流淌的嘉陵江。側面的那個視窗,玻璃窗上貼著大紅“喜”字。週末早起的清晨,會看見一個長髮女人,穿著藍色長裙,坐在鋼琴前彈奏,從未見過她的家人。更多的時候,常常沿江步行,看濱江公園漫步或舞劍的人們,看在草地覓食的群鳥,看嘉陵江水的走向。江水原本直行東南下,受東津沱白塔坪的阻擊,以撞了南牆須回頭的姿態,掉頭向北流去。

這個冬天時常暖陽。元旦假期帶著家人爬山,爬上白塔坪俯瞰合川時,不知誰喊了一句:看,這就是朕的江山。全家人便就笑鬧著,和一彎碧藍的嘉陵江水一起,在冬日暖陽下微微泛波。細窄的脈絡被開啟,所有的情緒都舒放開來,所有的高樓矮了下去,遠處的南屏大橋像一條線,牽扯著兩岸。嘉陵江水,裹挾著渠江、涪江,也裹挾著我的成長歲月,一直在平緩流淌。和時間一樣,流淌的形式近乎靜止,從來都不曾沉睡。

(作者簡介:安卡,本名胡馨,詩書為伴,塗鴉作趣,在國內各文學雜誌發表詩歌、隨筆、小說多篇。重慶作家協會會員,重慶市美術家協會會員。供職於重慶合川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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