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宗滅佛，有什麼原因與影響？同時被滅的三夷教是怎麼回事？

在唐朝中晚期，曾經發生過一次影響深遠的重大變故，也就是唐武宗滅佛事件。從公元840年唐武宗登基之後，先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關閉佛教寺廟、沒收其財產並強制僧尼還俗。而且在佛教受到沉重打擊的同時，在唐朝中前期都曾在中國存在的摩尼教、拜火教和景教也幾乎同時遭到打擊，使這幾種宗教在後來的中國再也沒有恢復元氣。那麼當時唐武宗為什麼要打擊佛教和三夷教？這裡面究竟有什麼背景？這個事件對後世的中國又產生了什麼影響呢？

唐武宗在位的時代背景

唐武宗名叫李瀍（chán，後改名李炎），是唐朝的第18位皇帝，在公元840年登基。那麼對中國歷史有些瞭解的朋友恐怕也都知道，唐朝在經過安史之亂後，先後出現了藩鎮割據和宦官專權等情況，國力顯著下滑。而這時更是已經進入了晚唐時期，唐朝的國力衰敗已經非常明顯。

唐朝藩鎮割據形勢

在公元835年，27歲的唐文宗曾經與李訓和鄭注等官員設計企圖殺死宦官頭目仇士良，但計劃被仇士良發覺，導致大量官員被殺，唐文宗徹底淪為宦官的傀儡。公元840年，年僅31歲的唐文宗去世，仇士良則擁立了唐文宗的弟弟李瀍為帝，也就是唐武宗。

唐文宗畫像

不過在唐武宗登基之後，唐廷內部的鬥爭也非常激烈，仇士良不得已只能允許唐武宗親自處理朝政。而唐武宗很快任命當時的名臣李德裕為相，並對朝政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削減了仇士良等宦官的權力，最終迫使仇士良告老還鄉。

而李德裕的改革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使唐朝恢復了一些元氣，比如在唐武宗在位時期，唐朝的人口大幅回升，戶口比安史之亂時增加了一倍。此外，唐武宗在位時期，唐朝中央還平定了回鶻烏介可汗對中原的襲擊和昭義（今山西河北交界地區）節度使劉稹的叛亂，使唐廷的威信得到很大回升，因此這個時期也被稱為了“會昌（唐武宗年號）中興”。

李德裕畫像

但也是在這個時期，唐武宗卻也出臺了一系列措施，對佛教和三夷教進行了嚴厲打擊，對這幾種宗教都產生了嚴重影響。那麼唐武宗的這些作法又是為什麼呢？

唐武宗打擊佛教的原因

公元842年，在道士趙歸真的勸說下，唐武宗下旨開始要求大量僧尼還俗。而在隨後幾年裡，唐武宗又連續下旨，要求只在長安保留4所寺院（每寺只保留10人），洛陽保留兩所寺院，34個節度使首府各保留一所寺院，其它寺院全部拆毀，所有僧尼強制還俗，佛像和鐘磬全部銷燬用於鑄造銅錢或農具。而這一系列措施都對佛教造成了沉重打擊，導致唐朝全國在幾年之內就拆除了4600多所寺廟，並強制讓26萬多僧尼還俗，使佛教在中國元氣大傷，對後續數百年的歷史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唐武宗畫像

至於唐武宗為什麼要打擊佛教，可能許多人會說是因為他信仰道教，比如最早他下旨讓僧尼還俗就是在道士影響下做出的決定。而且早在唐高祖李淵和唐太宗李世民從太原起兵反隋的時候，就曾得到當時的著名道士王知遠和岐暉的幫助。唐朝建立之後，李世民還曾宣稱自己是被尊為道教始祖的老子（李耳）的後代，所以道教在唐朝一直擁有比較高的地位，包括唐武宗在內的多位唐朝皇帝都曾熱衷於道教金丹。

但是說唐武宗僅僅是因為信仰道教就對佛教痛下殺手其實也比較牽強。因為在唐朝建立之後，歷代君主採取的政策基本都是以儒為主，崇尚道教，籠絡佛教。唐朝有多位皇帝也篤信佛法，給予了佛教極高的禮遇。唐朝皇族總體上崇尚道教跟拉攏佛教的政策其實從來都不矛盾。

唐宣宗畫像

而在唐朝還沒滅亡的時候，就有一些民間書籍說唐武宗滅佛跟他與自己的叔叔，後來繼承了他皇位的唐宣宗李忱之間的矛盾有關。在《讀皇室運尋》和《貞陵遺事》等書籍裡，都曾聲稱唐武宗為了爭奪皇位，想殺死同樣有希望繼承皇位的李忱，但李忱當時卻成功地逃脫，後來藏身於河南淅川香嚴寺避難。

而這些書籍的作者認為唐武宗當時就是為了找到並殺死李忱，所以對佛寺重手出擊，開展了大規模的打擊行動。但這種說法在正史中找不到任何依據，而且明顯是根據後來的歷史倒因為果。因為在唐武宗在世的時候，李忱只是他眾多庶出的皇叔之一，可以說對他本人的皇位根本沒有威脅。

而李忱在唐武宗死後成為皇帝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宦官認為他生性愚鈍，容易控制，所以說唐武宗為了追蹤並殺死他而對佛教大動干戈也很難令人信服。宋朝時司馬光在自己的《通鑑考異》中更是直接說這種說法“鄙妄無稽”，所以後來的觀點一般認為這只是傳說，不能當作歷史。那麼唐武宗對佛教大動干戈又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唐朝佛像

剛才我們已經提到，唐朝有多位皇帝都篤信佛教，所以唐朝官方從很早就給予了佛教寺廟免賦稅和免徭役的特權，而這種政策後來逐漸顯露出越來越多的弊端。首先，因為佛寺可以免稅，所以很快就有許多富豪以捐贈的名義把自己的田產“捐”給寺廟，甚至有些富豪乾脆連捐都免了，直接自己在自己的田產上開設寺廟，但他們的這些作法其實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逃避賦稅徭役。

此外，當時許多社會下層的窮人為了逃避賦稅和徭役，也紛紛加入寺廟，成為出家人。而這就使得各地佛寺成為了吸納社會人力的無底洞，也促使其勢力出現急速的膨脹。而因為寺廟不用納稅，而且僧人還由百姓供養，所以也就導致唐朝政府的財政收入越來越少，同時百姓的負擔越來越重，這樣也就造成了越來越多的社會和治安問題。而勢力越來越大的寺廟後來甚至還開始透過各種方式巧取豪奪更多的土地與財富，製造出更多的社會矛盾。

唐朝佛像

而在唐武宗時期，前文我們提到了唐武宗時期曾先後贏得了兩場戰事的勝利，這些軍事行動雖然提振了唐廷的威信，卻也使本來就捉襟見肘的唐朝人力與財政雪上加霜，也使寺廟佔用社會大量財富和人力的矛盾更加突顯，而這些矛盾的結合，可能才是唐武宗毀佛最根本的原因了。

三夷教為何也受到打擊？

剛才我們分析了為什麼唐武宗會對佛教進行強力打擊。但本文開頭也提到了，在唐武宗打擊佛教的同時，還連帶著把被稱為三夷教的摩尼教、拜火教和景教一同給打擊了。那麼這幾個當時比較小眾的三夷教又是為什麼也受到了打擊呢？

說到這，我們就還要回頭再說一說唐武宗與回鶻烏介可汗的戰爭。回鶻是公元8世紀到9世紀出現在漠北地區的一個遊牧族群政權。在它存在期間，雖然也幾次與唐朝發生衝突，但因為它和唐朝中央一樣，當時也面臨著吐蕃政權的巨大威脅，所以在多數時間裡，回鶻都接受唐朝中央的冊封，配合唐朝中央牽制吐蕃。

回鶻貴族畫像

而回鶻配合唐朝中央，唐朝中央自然也會給回鶻相當程度的回饋，而唐朝中央的回饋之一就是允許摩尼教在中原傳播。摩尼教本來是公元3世紀中葉發源于波斯（伊朗）地區的一個宗教，結合了拜火教、基督教和佛教的部分元素，在誕生之後曾一度傳入歐亞多地。而在武則天時期，摩尼教從西域傳入中原，曾被武則天用於其稱帝的輿論宣傳。

因為摩尼教中有一些佛教的元素，所以摩尼教在中原傳播時曾宣稱自己是佛教分支，因此曾一度得到了快速傳播。但這就很快引發了佛教的不滿，最終佛教憑藉其相對較大的影響力，使唐玄宗在公元731年在中原禁止了摩尼教的傳播。

但此時摩尼教在漠北的回鶻地區也得到廣泛傳播，成為其主導宗教。而在安史之亂末期，回鶻曾經出兵幫助唐朝中央平叛，為成功平定安史之亂貢獻了力量，因此唐廷很快重新允許摩尼教在中原進行傳播。

中國古代的摩尼教畫作

所以其實從唐廷的本心來講，是不喜歡摩尼教的，安史之亂之後唐廷重新允許摩尼教在中原傳播，主要是為了維持與回鶻的友好關係。但在公元840年，也就是唐武宗登基那年，回鶻被北方的黠戛斯人擊敗，很快分崩離析。後來率領回鶻一部的烏介可汗又率軍侵入中原地區，導致唐廷與其開戰。而這就使得唐廷沒有理由再允許摩尼教繼續在中原傳播了。

而如果我們把唐武宗對佛教和對摩尼教態度的轉變放在一起看，其實也能找出一些共同點。之前唐朝國力強盛，佛寺積蓄的人力和財力不值一提，讓其發展還可以彰顯唐朝文化昌盛。同時因為有國力作為保證，所以唐朝允許摩尼教在中原傳播就可以維持了回鶻的良好關係，為唐朝在中原以外帶來更多收益。

但安史之亂後的持續衰落到唐武宗時期積累到了質變的階段。雖然唐武宗實現了一個短暫的中興，但唐朝持續衰落的大趨勢並沒有扭轉，這時佛寺佔用的大量資源已經對唐朝的國力形成了無法忽略的影響，而允許摩尼教繼續在中原傳播也無法阻止烏介可汗侵擾中原。因為唐朝國力的衰敗，唐武宗認為佛寺和摩尼教帶來的損失已經大於收益，這也就是唐武宗對他們態度驟變的關鍵原因了。

中國古代的拜火教畫作

而拜火教和景教受到打擊可以說也是基於唐朝衰落的大背景。拜火教是大約公元前500年發源于波斯的一種宗教，後來曾經長期成為波斯各個王朝的國教。景教則是早期流行於西亞和北非的一個基督教派別，這個派別很早就被歐洲地區流行的基督教視為異端並被嚴厲禁止，因此後來主要流行於敘利亞和波斯地區。所以這兩個宗教傳入中原，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都跟唐朝前期波斯被阿拉伯帝國滅亡之後，波斯人大量遷居中國中原地區有關。

而這兩種宗教在進入中原之後，其實也仍然主要在波斯人群體中傳播，在中原人中的傳播非常有限。而在波斯滅亡之後數十年裡，唐朝曾經接納了部分流亡的波斯王族，還曾設立波斯都督府支援其復國。所以當時這兩種宗教在唐朝發揮的主要作用，其實是安撫生活在中原的波斯人，使其為唐朝的國家利益服務。

中國古代的景教畫作

但到唐武宗時期，唐朝已經因為衰落進入了戰略收縮期，幫助波斯復國，阻止阿拉伯帝國擴張的前提早已不復存在。而且此時仍然生活在中原的波斯人已經逐漸漢化，拜火教和景教對其的影響都已相對有限，所以讓其在中原傳播所帶來的獲益也基本不復存在。那麼在這種背景下，這兩種“夷教”遭遇到和佛教以及摩尼教同樣的命運也就毫不奇怪了。

中國古代畫家所畫的波斯人形象

而當時唐武宗打擊佛教和三夷教對於減輕平民經濟負擔，緩解社會危機，維持唐朝的生存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且在這一事件後，佛教始終沒能恢復到之前的影響力，三夷教則基本在中原銷聲匿跡（摩尼教改頭換面仍然有一定限度的存在），這些都對後來的歷史程序產生了相當影響。

但因為唐廷在唐朝建立時就跟佛教有著密切聯絡，所以強力打擊佛教也對唐廷自己的統治基礎產生了一定影響。另外唐武宗打擊佛教等宗教所採取的手段極其強硬，也造成了相當程度的殺戮，招致很多反對，而這些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他維繫唐朝生存的初衷，唐朝持續衰落的命運也沒能得到扭轉。（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