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往事（28）

校長Nonó是個有意思的人，我在市裡辦事的時候，經常會路過他的家，我偶爾會看看他和他的家裡人。

Nonó

記得最早和他認識的時候，我第一次去他家，周圍都是土磚壘的小房子，他家卻是混凝土的磚房。他似乎是這一片兒居民區裡，家庭條件比較優越的，我的車就停在院子裡，Jacinto陪著我走進校長Nonó的家。一大群小黑孩兒睜著大眼睛，好奇地圍著我的車看。

Nonó家周圍的小孩兒

他和他老婆都在家，還有他的兩個孩子。大約三四歲，害羞地躲在媽媽的身後，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進屋後，看他家的陳設還不錯的，有沙發，有茶几，這就比普通老百姓的家裡好很多了。冰箱彩電我沒有看到，畢竟，我們這個城市沒有市政電，冰箱這類家電用不上，因為不可能24小時一直開著發電機，那太費油了。

他向我介紹了他的老婆，他老婆是一所小學的教師，這兩口子都有正式職業，怪不得家裡條件好一些呢。

Nonó老婆

他老婆對我說：保羅（我的葡語名字），你知道嗎？ Nonó從你們農場回來，天天在我耳邊唸叨，說農場有個叫保羅的中國人，特別有意思，他幾乎每天都和我提到你。要不是你今天來到我的家裡，我還以為你是個女人呢。要不然 Nonó怎麼會每天都在我面前提起你呢？

我哈哈大笑，覺得Nonó的老婆太會說話了，其實我也很欣賞 Nonó的見識，而這種見識，其實是中國人願意看到的同理心。就是他會站在我的立場去考慮問題，還會向周圍的安哥拉人去解釋，為什麼中國人這麼思考，為什麼中國人這麼說話。

其實，我最想找的當地的高階管理人員，就是Nonó這樣的人。見過世面，有理解能力，而且願意站在我們中國人的角度，去開展工作。

說實話，立場真的是所有涉外工作中的最最重要的前提。

在Nonó家作客的時候，還有一個細節挺有意思的。

我和Jacinto坐在沙發上，Nonó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他老婆給我和Jacinto倒水喝，要經過Nonó所坐的椅子，Nonó伸著腿，很舒服的姿態，在和我們聊天，他老婆對Nonó說：Com licena，這句話相當於英語的Excuse me，中文是勞駕，借光的意思。Nonó立刻把腿收起來，讓他老婆給我們倒水。

我問他老婆：你平時和Nonó說話，都是這樣有禮貌嗎？

他老婆說：是呀，不然呢？

我說：中國夫妻在這種情況下，會讓對方直接把腿收起。甚至有的人會說：把腿收起來，你看不見我要從這裡過去嗎？

Nonó老婆說：不可以這樣說的，沒有尊重。即使只有夫妻兩個人的時候，也不能這樣說。

瞬間，我覺得他們家的家教爆棚了。

其實大部分安哥拉人挺有禮貌的，我記得我剛來安哥拉的時候，走在大街上，迎面走來的安哥拉人，會主動和我說上午好或者下午好，我當時覺得挺奇怪的，陌生人之間需要打招呼問好嗎？

我去商店買東西，對店員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店員會裝聽不見，把我當空氣一樣。直到我對他說：早上好，我需要這個。他才會對我說：早上好，並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取下來，遞在我手裡。

環境改變人，慢慢地我就知道了，和任何人開始交談之前，一定要問好。即使在農場工人罷工的時候，我面對一百多安哥拉人，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早上好，先生們。躁動的人群會安靜下來，聽我接下來說的話。

我覺得主動問好這種行為，就是有教養的表現，問好後，對方會開始尊重你。

不問好，那就是沒有教養。仔細想想咱們國內，其實也是這樣的，您走在街上，問個路，直接問人家怎麼走，人家不一定願意幫您；如果加上一句，你好，效果就會好很多。

我又問Nonó：這是你自己買的房子嗎？

Nonó說，這是我租的房子，我自己的房子正在蓋，我一會帶你去看看我正在修建的房子。

隨後，我們看了他正在修建房子，剛出地平，因為沒錢了，就暫時停工，什麼時候有錢了，再買材料和僱人，接著修建。安哥拉人修房子都這樣，攢點錢，買點材料，僱人建房，沒錢了就先停下，等有錢了再繼續。

Nonó正在修建新家

快到中午了，Nonó說在他家吃午飯吧，他老婆已經準備了。我欣然同意。

我讓Jacinto去買冰鎮啤酒，我們也從屋裡搬出到屋外的院子裡，遮陽傘一撐開，支上桌子，圍著四五把椅子，我和Nonó，還有他的一個朋友，就坐在院子裡喝啤酒聊天。

Jacinto買來冰鎮脾氣和飲料，也坐在我身邊，一起聊天，我遞給Nonó的小孩子兩聽可樂，小孩喝了幾口就會給邊上的別人家的孩子喝，每個孩子都嘗一嘗吧。

其實按Nonó家的收入，買這些飲料是非常輕鬆的事，但是安哥拉人從小就教育孩子要分享食物，我經常看到我們農場工地上，三四個工人，圍著一個盤子，用手抓著木薯，蘸菜湯吃。

按咱們中國人的觀念，分享食物是對的，但是要注意衛生。安哥拉普通百姓還沒有這樣的衛生意識。

他老婆做的是安哥拉日常的飯菜。牛肉，和洋蔥西紅柿胡蘿蔔，一起燉出來的，味道挺好，有點像國內的燉牛肉，湯汁很濃，就像炒菜的菜湯，可以吃肉，也可以用木薯蘸著菜湯吃。每個人盤子裡有三四塊肉。

我吃著還挺好，又跟他老婆要了兩塊雞肉，咖哩雞肉，也挺好吃的。他老婆看我愛吃，非常高興。我說：以後我在中國的北京，開一家非洲風格的餐廳，你去當廚師。我還要進口安哥拉的啤酒，你們的啤酒比我們的啤酒好喝，啤酒味很濃，我們中國的啤酒都是慫人樂，不知道兌了多少水。

一桌子人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我愛開玩笑，又問Nonó老婆：我回國的時候，把你兒子帶走吧。

Nonó媳婦問她大兒子，說中國人帶你離開這裡，去中國生活，你要去嗎？

那小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Nonó媳婦又問：媽媽不去，爸爸也不去，就你一個人跟著保羅走，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那小孩哇地就哭了，一個勁地往媽媽懷裡鑽，還時不時地回頭看我 一眼，生怕我把他抱走。

我覺得世界上所有孩子的天性都一樣，都是離不開媽媽的。

用餐完畢後，Nonó對我說：中國人有個大農場，我也有個小農場，他邀請我下次去他的小農場做客。

我說沒問題，但是必須要讓我回請你一次，週末帶著你的老婆孩子，去我營地吧，我給你們準備中餐。認識一下我們營地裡其他的中國同事。

雙方約定好，我離開了Nonó的家，我對身邊的Jacinto說：過幾天咱倆去省會的採購食品的時候，你提醒我，買兩個小孩用的書包，我想他下次來營地的時候，送給他家那兩個孩子。

Jacinto特別會順竿爬，對我說：你給我也買一個吧。

我問，你連孩子都沒有，要什麼書包啊

他說：我和你去羅安達出差的時候，裝我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我想想他這要求也不算過分，就答應了他。

我覺得，一箇中國人，在國外生活的言行，其實代表的是全體中國人，當地人會根據一箇中國人個體的言行，判斷其他的中國人。我知道，這種判斷很片面，但是沒有辦法，人就是有這種“由點及面”的思維邏輯。

反之亦然，我寫的這些安哥拉往事，會有人質疑，覺得安哥拉人對待中國人一點都不友好，經常有搶劫發生，安哥拉人也根本不懂禮貌，沒有高素質的安哥拉人。

我可以保證我寫的《安哥拉往事》中出現的安哥拉人，都是我認識的人，有好有壞，力求真實。

退一萬步說，不論中國人還是安哥拉人，我們通常認為的好人，不是也有隱藏的壞的一面嘛。

所以，連一個人都不能用好與壞來判斷，我又如何能對整體安哥拉人，簡單地用好與壞進行判斷呢，這不公正，而且我也沒有這個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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