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吾家有貓初長成

我不愛貓，家中偏偏養了一隻貓。某日下樓扔垃圾，它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楚楚可憐，三四個月大的它不知為何被人遺棄，垃圾箱翻不了，殘羹冷炙吃不著，悽風冷雨下，眼瞅著要一命嗚呼。看不到也就罷了，看見了自然不能任它自生自滅，拎起來拿回家中，媳婦和孩子倒是欣喜不已。

男人的心善良，女人孩子的心柔軟。小貓入家門，立刻受到了貴賓待遇，牛奶食物一股腦地獻上，著實比對我熱情。畢竟是撿來的貓，愛人不放心，去到寵物醫院做了檢查，好在身體無大礙。寵物醫生告訴愛人，這個貓還是個品種貓，雖不純，養大了會變得好看。愛人有些驚訝，問醫生：“既然是如此的貓，為什麼人們還要遺棄它？”醫生一臉無奈：“現在的人就是這樣，買貓時興高采烈，壞情緒一上來什麼都不管不顧，對親人朋友都能無情無義，何況一隻貓？”

愛人回家，情緒不高，徵求我的意見，想要養這隻貓。我本不想答應，尋思著把它身體養好送人，可聽著愛人傷感的語氣，看著孩子期盼的眼神，只好作罷。於是，家中多了一名成員。

我小時候生活在農村的祖父母家，農家有糧有油，少不了貓的看護。莊戶人家的貓不嬌氣，莜麵、饅頭有啥吃啥，吃完了屋子裡院子裡村子裡隨處溜達，沾花惹草、追逐麻雀、調戲大黃狗，活得自在。

那時的我也愛貓，或者說喜歡一切小動物。貓在家時，它趴在炕上打盹，我枕著它軟乎乎綿乎乎的身子，翹著小腿，和祖父一起聽評書。貓不以為意，呼嚕嚕地做著美夢，祖父母也不以為意，他們知道，自家的貓狗認人，不會暴起傷害小孫子。到了下雨天，我和貓一塊兒坐在窗戶前看雨，淅瀝瀝的小雨滋潤著鄉村，我和貓的思維天馬行空，估計它想著有水就有魚，我想著一會兒去院子裡挖個“排水溝”。

時間無情的踏過了歲月，我長大了，貓老了，老到它不再對我感興趣，我也對它不聞不問。忽有一天，老貓消失在家裡，祖父母說它應該是找地方等待死亡去了，我聽之心中一顫，想起曾經有它陪伴的日子，泛起一絲傷感。真的是一絲，在農村生活的人都知道，鄉人對生死看得很淡，如同莊稼的播種收穫，皆是順其自然。

我後來回城上學，住上了樓房，沒有了鄰里間的熱鬧，獨生子的日子有些許孤單。我想養只貓狗，父母不同意，他們說城裡的貓和狗不似農村，沒有自己生活的空間，必須有人餵養，而且，人餵養的貓狗會越來越嬌氣，家中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沒空搭理他們。當然，他們還祭出了法寶——小動物會影響我學習。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內心的冷漠就是從那時形成的。

城市限制了貓狗的自在，我們又何嘗不是？我們和它們的區別在於：它們有吃有玩便可滿足，我們的慾望難填，它們可以轉化為寵物，我們則一生都在勞碌。或許是出於嫉妒，我開始討厭貓，嫌棄它對人的淡漠，無語它脫落的毛髮，討厭它產出的異味。現在想來，可能我厭惡的是自己吧。

很多人說文人愛貓，我不是文人，卻也是個安靜的性子，尤喜讀書。家中有了撿來的小貓，我方知曉，什麼文人愛貓，實不過是貓不似狗，需要出門遛，省事而已。貓的體味小，稍稍勤快便可讓家中保持清新。自打小貓進家，之前不愛幹家務的我每天掃地拖地擦傢俱，鍛鍊了身體，美化了居住環境。愛人說，結婚多年，彷彿如今的我才對“家”上了心，我聽著心中慚愧。

小貓果然如寵物醫生所言，漸漸有了樣子，上網查詢，它應該屬於銀漸層，只是長得醜了些，品種沒那麼純粹。不知它經歷過什麼，這麼長時間依然對我戒心滿滿，膽小慎微，唯有在我愛人孩子面前才有活潑樣子，唉，是我撿回來的你啊，真是沒有良心。

養貓就得喂。原本我想著不慣它毛病，弄點家常飯拌上各種肝拉倒，一段時間下來，愛人在我面前算了賬，以現在的物價，還不如喂貓糧，省心省力。兒子自有了貓，不再給自己要玩具零食，今天給貓填個窩，明天給它買袋貓砂，沒用多久，家中的貓物事一應俱全。小朋友包攬了鏟屎官的角色，知我怕氣味，每此處理完貓糞，還要噴點除臭劑，嗯，不錯，懂得心疼老爸了。

家裡有貓這事，不是誰都理解，我父親、岳母皆是反對者，突然出現的小貓，勾起了他們幾十年前的記憶，影響孩子學習的念頭浮現出來，只要來家，他們都會念叨幾句。兒子怕小貓被送走，寫作業速度快了，正確率高了，和貓玩的時候少了。原來，我們誤會了孩子，他們是單純的喜歡小貓，為了這份喜歡，可以犧牲和貓一起玩的歡樂時間，也許，他們比我們更明白“玩伴”的含義，那是一種責任和愛護，不是放縱。

任何事情都是一種習慣，任何日子都是一種慣性。有了小貓的時光，忽的慢了下來，我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杯茶一本書，靠在陽臺的靠枕上，一帶一個下午，小貓不靠近我，自顧自的玩耍，我偶爾看看它，會想起許多曾經的往事，能有個回憶往事的間隙，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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